陈珍（广州软件学院 广东广州 510990）

一、引言

2021 年3 月，《关于进一步深化税收征管改革的意见》正式发布，大数据时代的税务治理将由“以票管税”向“以数治税”过渡，以全面体现税收征管效能的乘数效应。金税工程是国家电子政务“十二金”工程之一，是实现税收征管数字化改革的关键。从1994 年至2022 年，金税工程经历了四次重大变革，于2022 年11 月15 日正式启动的金税四期工程在建设过程中，将云计算、区块链等先进技术与项目、系统底层架构深度融合，建立了以发票全领域、全环节、全要素电子化改革为突破口的“全云化”技术架构，建成了全国统一的电子发票服务平台，推出了全面数字化的电子发票，将对企业税务系统业务流程和“非税”业务实现多维化、全方位的全流程分类精准监控。

中小企业已经成为我国经济韧性和就业韧性的重要支撑，是我国国民经济发展不可或缺的部分。据统计，截至2021 年底，全国中小微企业数量达到4 800 万户，10 年增长2.7 倍，规模以上工业中小企业平均营业收入利润率达6.2%，比2012 年末高0.9 个百分点，发展质量效益不断提升。金税四期的实施加剧了中小企业税务风险管理的难度，中小企业要想健康良性发展，必须逐步适应大数据环境的变化，建立税务风险识别和预警机制，完善企业会计核算制度，合理规避或降低税务风险。

二、金税四期对中小企业税务风险管理的影响

（一）全方位、立体化实现精准监控。金税四期与各部委、人民银行以及银行等参与机构之间搭建起了信息共享和核查的通道，建立了“三端”（即纳税人端、税务人端和决策人端）为主体的智能应用平台体系，实现了多维化、全方位的全流程精准监控。银行与税务信息共享，使得对中小企业的资金监控越来越严格，尤其是对于个人卡交易，如果个人名下有一张银行卡涉案，5 年内不能开新户，禁止微信和支付宝等手机支付手段，同时纳入个人征信管理。对于高净值人群而言，自然人纳税识别号的设立，以及新个税法首次引入的反避税条款，使得企业和个人的资产收支更加透明，2022 年基本全面实现“一户式”法人税费信息和“一人式”自然人税费信息智能归集。

（二）税收治理智能化。智能化综合性数字信息基础设施为实现智慧税务和智慧监管奠定了基础，是以大数据为支撑，实现各部门数据共享，对各市场主体形成全流程、全业务的“数据画像”，使企业在智慧税务的监管下成为“透明人”。

（三）稳步实施发票电子化。2021 年，我国建成了全国统一的电子发票服务平台，预计到2025 年基本实现发票全领域、全环节、全要素电子化。通过法人税费信息“一户式”和自然人税费信息“一人式”智能归集，持续拓展税收大数据资源，深入推进内外部、线上线下涉税数据汇聚联通。实现对同一个企业或个人不同时期、不同税种、不同费种之间，以及同规模同类型企业或个人相互之间税费匹配等情况进行自动分析监控。

三、金税四期背景下中小企业的税务风险分析

（一）专业水平有限，缺乏税收风险意识。随着智慧税务建设的不断发展，为最大限度地规避税务风险，越来越多的中小企业开始重视税务管理。然而绝大多数中小企业的管理者不是财税专业毕业，因对税法的了解不够全面和具体，导致缺乏纳税观念，不理解加强企业税务风险管理能给企业带来哪些直接利益，税务风险管理意识薄弱，往往只注重企业短期的发展和眼前的利益，难以从长久、全面发展的角度考虑企业潜在的税务风险问题。为了最大限度地节省成本，很多中小企业没有设置专门的部门或税务工作人员从事税务风险管理工作，一般由财务人员兼职。部分财务人员自身税务专业素养不高，专业水平受限，容易给企业带来潜在的税务风险。有些中小企业直接将涉税事务外包给第三方中介机构，但也丧失了独立的税务风险管理能力，因为第三方中介机构同样受到自身专业水平、业务范围、职业规范等的约束，只能协助企业进行简单的涉税业务办理，无法根据企业的实际情况进行相应的税务筹划。金税四期的实施给中小企业管理者和财务人员敲响了警钟，加强企业自身的税务风险管理，提高税务风险管理意识是保障企业长久发展的必要条件。

（二）收入、成本核算不规范。在新会计准则下，会计口径和税法口径关于收入的确认原则存在一定的差异，如果企业迟迟不发货，很容易造成会计收入和增值税收入长期不匹配的问题。同时，随着支付结算方式的多样化发展，有些中小企业为了避免缴纳企业所得税，将本应该由公司账户收取的款项在实际交易过程中大量利用个人私户或微信、支付宝等方式进行货款结算，有时企业明明存在大额收款，却迟迟不给对方开具发票或违规账外经营，意图通过这些方式减少或隐匿收入。如广东韶关某企业，在2017—2022 年间通过现金交易和私户（分支机构负责人的账户）等进行收款，金额超3 298 万元，少列收入410 万元，企业既没有做账也没有进行纳税申报，造成少缴纳增值税等共计1 005.9 万元，最终被处以偷税金额1 倍的罚款。

中小企业主营业务成本大于主营业务收入的情况时有发生；企业公务车数量很少，每个月却都存在大量的加油费；企业的差旅费、会议费、广告咨询费、招待费等期间费用异常高却缺乏证据链；研发费用加计扣除政策使用不当等情况，均是因企业收入、成本核算不规范造成的。比如江苏某电子科技公司在2018 年的研发费用加计扣除项目，将实际属于对原有材料的性能改善或提升当作新产品开发，适用了研发费用加计扣除政策，导致被税务机关罚款40.87 万元。很多中小企业认为只要对产品或服务进行常规性升级、为顾客提供售后技术支持就能享受研发费用加计扣除政策，这是对政策理解错误造成的。此外，行业适用错误、费用适用错误、未合理选择税收优惠政策等都会在无形中加大企业的税务风险。

金税四期的实施，将企业的收入、成本、利润和库存进行闭环式数据管理，税务端可以清晰了解企业的收入、成本、利润和库存信息。对中小企业收入方面的稽查，可以通过将企业收入、成本费用等经营指标与同行业其他企业的财务指标进行数据比对，只要发现异常情况就会发出预警。通过跨部门的数据比对可以发现企业存在的以个人账号、支付宝、微信等方式收取货款等少计或隐匿收入的情况。通过与政府各部门、银行等金融机构间的信息联动，从纵向方面可以清晰地查询到与该企业交易的上下游企业相关的账务数据，对少计或不计收入的情况进行识别。对于成本费用方面的稽查，重点关注适用加计扣除税收优惠政策的研发费用，重点评估企业研发支出的归集、核算是否真实、准确和完整。通过发票金额与资金流水的支付金额重点比对广告宣传费、业务招待费等费用的真实性。金税四期的大数据分析功能可以有效比对企业的收入与成本，使企业的库存与利润更加透明。

（三）发票管理不完善。主要表现在以下几方面：一些中小企业认为现在都是电子发票，企业重复打印入账抵税税务机关无法查验；企业的主要客户是其他企业，极少出现消费者个人，却长期存在着大量利用个人抬头发票报销入账的情况；部分中小企业明明实际经营情况良好，却长期出现月开票量为零的情况，与同行业同期经营数据对比，会出现发票增量或增额异常；没有正当理由频繁作废发票；存在大量的跨月红冲或销售方将已入账的电子发票恶意进行红字冲销；期间费用发票金额异常偏高，导致满额度与实际经营不符；发票的开票项目和数量等内容与企业实际不符合，如企业主营业务是销售钢材，开具的发票项目却是家具；有些企业某月应税收入偏高，成本费用较少，便想尽办法通过各种途径购买发票；很多中小企业经常在没有真实业务的情况下采用对开发票和环开发票的方式以达到减少企业税款或递延纳税的目的等。

企业虚开、伪造发票的现象自金税三期实施以来已得到遏制。随着金税四期的逐步推行，我国在2022 年建成了全国统一的电子发票服务平台，成功推出了全面数字化的电子发票，并通过大数据自动分析、云系统、信息共享等应用，在2022 年底前实现报销、入账、存档、存储的无纸化电子发票，使中小企业的发票涉税风险无所遁形。如2021 年末，北海某公司在无任何实际生产经营的情况下，采取编造虚假合同、伪造虚假资金流、用个人银行卡实现资金回流等手段，在2018—2022 年间，累计向多个省市10 余家公司购买、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销售价税合计总金额高达29.5 亿余元。上海市税务局于2022 年7 月5 日侦破了首例利用增值税优惠政策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骗取留抵退税案，该公司虚开发票价税合计金额55.87 亿元，下游共有40余户企业涉嫌骗取留抵退税款1 500 万余元，其主犯均具有财税专业背景，对税收优惠政策进行过深入的研究，这两个特大虚开案件进一步证实了在大数据环境下中小企业的发票涉税风险。

（四）公转私、私转私。大量的中小企业因规模、能力、企业投入的限制以及管理者的思维定式，导致存在很多应收未入账的问题。随着业务形态的不断变化，中小企业的盈利模式和结算方式也呈现出多样化的态势，造成很多中小企业公私账不分，经常使用私人银行账号、微信、支付宝等结算方式收取货款，造成资金流、货物流和发票流不一致。金税四期将对任何账户现金交易超过5 万元、公户转账超过200 万元、私户转账超过20 万元（境外）或50 万元（境内）的企业法人、个人大额或可疑支付交易进行监管，税务机关与银行等金融机构会进行涉税信息自动交换，从而全面掌握我国居民个人和企业的所有收入信息，将使得公转私隐匿收入行为无处遁形。例如广东某通信系统工程公司在2017—2020 年间，通过个人账户收取管理费182.4 万元，在2016—2017 年间，通过个人账户收取工程款15.96 万元，2017 年11 月，通过法定代表人现金收取治安监控工程款50 万元，这些私户收入既没有入账也没有正常进行纳税申报，最终按0.5 倍少缴税款缴纳罚款。

还有一些中小企业通过个人银行账户、微信、支付宝或直接以现金方式给员工发放部分工资、奖金和福利等，没有按规定如实在账上记载并代扣代缴个人所得税。金税四期实施之后，税务机关会检查工资花名册、考勤表、工资明细表、工资发放凭证等企业工资支出的相关凭证，核查员工人数和薪酬标准，核查各项补贴、奖金、福利的计税情况，通过金税四期和社保系统联合数据分析全面了解企业的实际薪酬发放数据。

（五）账外账。中小企业在发展过程中普遍存在的一种现象就是设立“账外账”。企业所有者希望财务人员提供的财务报表能满足不同信息使用者的需要，最大限度地为企业创造利益。提供给税务机关查看的报表一般通过少计收入等方式以降低税负，提供给投资者、银行等金融机构查看的报表一般通过多计收入等方式以给企业带来更多的融资，企业所有者自身则需要全面深入地了解企业真实的经营情况，这种相互矛盾的需求很难在同一套账簿中体现出来，这就促使很多中小企业设置“两套账”“多套账”等“账外账”。“账外账”从总体来看主要分为“内账”和“外账”，内账反映企业真实的经营利润，一般只提供给企业所有者查看。外账则通过现金交易、体外循环等形式虚增或虚减企业利润，根据不同需求提供给不同的财务信息使用者查看。金税四期将实现税费全数据、全业务流程的“云化”处理，税务机关可以通过税负率、会计账簿、发票、资金流水、业务等随时发现企业设置“账外账”的情况。例如2022 年，福州某公司在2012—2018 年间，通过设置内外两套账隐瞒收入、账外经营，合计未申报不含税销售收入6 506.2 万余元，被税务机关要求按日加收滞纳税款万分之五的滞纳金。

（六）工资、社保方面。有些中小企业不仅经常用私户或直接以现金方式发放工资，而且为了达到套取企业资金和少缴企业或个人所得税的目的，还经常通过虚构员工人数、虚发工资等方式降低个人所得税，要求员工必须以住宿、餐饮、加油等发票报销工资及工资性补贴或者以误餐补助、差旅费津贴的名义发放工资等性质的补贴、津贴。对于企业的总经理、副总经理等高收入人群，存在将工资薪金进行分拆，计入企业其他员工的工资薪金中，以分拆后的金额进行个人所得税的纳税申报。金税四期实施之后，税务机关会通过实地走访企业生产经营场所，了解企业的实际生产规模和经营状况，通过大数据比对分析薪金数据资料，与同行业同规模企业进行数据比对分析，全面核实从业职工人数和薪酬标准，通过大数据审查分析企业各项补贴、奖金、福利的计税情况。

对于大多数中小企业来说，企业所承担的社保缴费比例较高，增加了成本压力，很多中小企业在员工试用期不入社保，或者未严格按社保缴纳基数而是按最低基数缴纳。还有一些企业为了少缴税，给其他企业提供挂靠社保的服务，这种代缴社保的行为一方面可以用现金平账的方式做工资抵税，另一方面还能赚取一定的手续费。2022 年11 月1 日，我国多地相继实施“社保入税”，不论是税务还是工商、社保等非税业务都被纳入大数据联网监管系统，通过对工资发放数、个税申报数、企业所得税申报的“工资薪金”数据进行比对，对企业的人员信息、社保情况及工资收入进行全面了解，上述问题在大数据环境下一览无余。

除了以上提到的税务风险外，企业长期增值税留抵异常、自开业以来长期零申报或税负率异常、常年亏损导致企业所得税贡献率偏低、存货或往来账户挂账过大、利用空壳公司或虚假证明文件开户等异常情况均成为企业税务风险管理重点监管的范畴，金税四期大数据分析的强大功能使得企业的这些异常行为在税务机关面前无所遁形。

四、金税四期背景下中小企业税务风险管控策略

（一）提高管理层税务风险意识，创新企业税务管理方式。中小企业的管理层应该重视企业整体税务合规事项，增强纳税诚信意识。可组建专业团队共同研究税收优惠政策，调动各部门员工参与税收筹划的积极性，加强税务部门与企业其他各部门之间的信息共享与协调合作，增强全体员工的税务风险意识，避免因缺乏税务安全意识而导致涉税风险。在企业内部组织结构中设立独立的税务结算部门，企业管理者、财务、审计和税务部门应该定期检查企业日常业务流程和账务处理程序，重点关注前文提到的税务风险预警指标，仔细梳理各业务环节出现的涉税风险，建立事前、事中和事后定期评估和监督的企业税收内控制度，随时发现各部门业务中可能存在的涉税风险，查漏补缺，提前做好风险控制管理。

（二）建立税务风险识别与预警机制。金税四期背景下，企业对人才的要求越来越高，不仅需要具备专业的财税知识，还必须具备一定的获取数据和分析数据的能力，专业税务团队成为建立税务风险识别与预警机制的关键。企业的税务部门应该配备专业的税务团队，定期对团队成员进行专业培训，加强团队与税务执法机关的定期有效沟通并及时更新和掌握最新的税收政策，通过与企业其他各部门的信息共享定期筛选和预测税务风险，建立与企业相适应的税收风险评估预警机制，充分利用信息技术不断提高税务风险识别能力和防控水平，为税务风险的分析与预测提供精准的服务，帮助企业规避或减少税务风险。

（三）规范企业会计核算制度，加强成本和收入的核算。中小企业应该严格按照企业会计准则和税收法律制度规范会计核算，不能随意虚增或虚减收入和成本。增值税方面要重点关注农产品发票、海关进口增值税专用缴款书等用于抵扣的进项税额发票是否真实合法，是否存在不能抵扣进项税额或未做进项税额转出的情况，如从供货方取得的各种返还收入挂入其他应付（收）款等往来账或冲减营业费用，是否存在现金收入、以货易货、以货抵债、销售不开票、长期挂账、视同销售、价外费用等少计收入的情况。企业所得税方面要重点关注利用往来账户或中间科目延迟实现应税收入或调整企业利润，未按要求作纳税调整，成本费用虚增或列支超标等情况。企业要完整、真实地记录成本和收入方面的信息，定期对收入和成本配比的合理性进行审查，通过大数据测算及时发现收入和成本指标的异常情况。建立企业发票管理制度，加强对发票合法、合规的监督与管理，采用合法的税务筹划方法，以减少税务风险损失。

（四）尽快推进两账合一。随着智慧税务的不断完善、税务征管系统分类精准监管水平的不断提高以及各部门税务大数据协同监管，企业信息基本实现高度透明，中小企业要想在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中平稳健康发展，必须聘请专业的财税人员严格按照会计制度与会计准则规范会计处理，完善自身的财务会计制度，尽快推进两账合一，采用合理、合法的税务筹划方法降低企业实际税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