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 蕾 石倩玮

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国际医疗部，北京 100053

失眠，指经常睡眠障碍的一种病症，主要表现为入睡困难，或睡眠时间短，睡而易醒或早醒，醒后难以入眠；甚至彻夜不寐，常伴有头痛、头昏、日间疲乏、健忘、多梦等[1]。长期失眠会影响人们的心身健康，引起家庭、社会、职业等重要功能受损。也会带来一系列不良后果，如增加高血压、脑卒中等疾病的发病率，严重者甚至导致自杀行为的发生[2]。目前，失眠症的治疗方法以镇静催眠药物治疗为主，以非药物疗法如认知行为疗法、音乐疗法等为辅。镇静催眠药物虽可以明显改善患者的失眠症状，但部分患者服药后会出现记忆力减退、健忘及噩梦等[3]。

失眠在《难经》中称为“不寐”，可由脏腑阴阳气血失调引起。五行音乐通过调节脏腑功能，平衡人体阴阳五行，达到治疗失眠的目的，近年来逐渐受到关注。《吕氏春秋》记载：“凡乐，天地之和，阴阳之调也。”嵇康在《声无哀乐论》中谈到：“播之以八音，感知以太和，导其神气，养而就之；迎其性情，致而明之……故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中国的传统音乐疗法强调阴阳平衡、五脏相生，通过传统音乐的调式、旋律、音色，对机体产生影响，从而起到防病、治病的效果。笔者从五行音乐治疗失眠的临床应用和影响因素进行了探索，现报告如下。

1 五行音乐的临床应用

1.1 以某种调式为主进行五行音乐治疗 高娟等[4]选取稳定性心绞痛伴心肾不交型失眠患者100例，分为观察组和对照组各50例，对照组给予药物治疗和常规护理，观察组在此基础上给予五行音乐和八段锦治疗。五行音乐从《中国传统五行音乐》(正调式)中选取补益心肾的徵调和羽调音乐，由患者挑选喜欢的曲目。每天1次，每次30 min，干预4周。结果发现观察组匹兹堡睡眠质量指数(pittsburgh sleep quality index,PSQI)评分及不寐中医证候积分降低程度均优于对照组，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潘燕卿等[5]观察肿瘤化疗合并失眠的70例患者，随机分为对照组和观察组，每组各35例，对照组予常规护理，观察组在此基础上给予宫调式音乐治疗。音乐包括《秋湖月夜》《闲居吟》《悠然四君子》等，每日2～3次，连续21天。结果发现在治疗过程中观察组痛苦减轻，并提高了睡眠效率。张瑞芳等[6]将纳入围绝经期心脾两虚型失眠患者82例，分为归脾汤组、音乐治疗组和联合组。音乐治疗以《中国传统五行音乐》宫调和徵调为主，每次30 min，每天2～3次，音量40～60 dB，连续治疗30天。结果发现联合组的PSQI各项评分及总分均低于音乐治疗组和归脾汤组。付美婷等[7]将70例失眠患者分为对照组和观察组，每组35人，对照组予常规治疗和护理，观察组加用开天门联合五行音乐疗法，音乐以疏肝解郁、镇静安神为法，选取角调式音乐《绿叶迎风》《胡笳十八拍》和徵调式音乐《百鸟朝凤》《紫竹调》进行音乐循环播放，每天3次，每次40 min，疗程为2周。结果发现观察组睡眠状况自评量表(self-rating scale of sleep,SSRS)、PSQI评分及脑卒中专用生活质量量表(stroke specific quality of life scale,SS-QOL)评分较对照组改善更明显。

1.2 以脏腑辨证为法进行五行音乐治疗 谬小红等[8]将60例老年高血压伴失眠患者随机分为对照组和治疗组，每组各30例，对照组予常规护理及药物治疗，观察组在此基础上加用八段锦及五行音乐疗法。曲目来自《中国传统五行音乐》(正调式)，心脾两虚型患者予 “宫调”“徵调”;肝阳上亢型患者予 “商调”“角调”;肾阴亏虚证患者予“羽调”“商调”;痰热扰心证患者予“宫调”“商调”。每晚1次，每次30 min，连续4周。结果发现观察组收缩压下降优于对照组，失眠疗效高于对照组，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王丽花等[9]将40例临床护士失眠症患者随机分成对照组和观察组，每组20例，对照组予耳穴贴压，观察组在此基础上予五行音乐治疗。肝郁化火证患者，选角调式乐曲，如《草木青青》《绿叶迎风》等 ;痰热内扰证患者，选徵调式乐曲，如《汉宫秋月》；心脾两虚证患者，选宫调式乐曲，如《秋湖月色》；阴虚火旺证患者，选商调式乐曲，如《阳关三叠》；心虚胆怯证，选羽调式乐曲，如《昭君怨》。每晚1次，每次30 min，治疗4周。结果发现观察组总有效率为95%，对照组为60%，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董莉莉等[10]将100例中风后失眠患者分为对照组和治疗组，对照组予五行音乐治疗，治疗组在此基础上加重复低频经颅磁刺激治疗。五行音乐选乐根据《灵枢·阴阳二十五人》，木形之人，选角音《江南好》；火行之人，选徵音《十面埋伏》；土行之人，选宫音《春江花月夜 》;金行之人，选商音《广陵散》; 水行之人，选羽音《梁祝》。每日1次，每次30 min，共治疗3周。结论是两种方法结合可有效提高睡眠质量，改善中风后失眠。

1.3 择时进行五行音乐治疗 《灵枢·经别》曰: “六律建阴阳诸经而合之十二月、十二辰、十二节、十二经水、十二时、十二经脉者，此五脏六腑之所以应天道者也。”在一天中的不同时间施乐，对患者的影响是不同的。而《灵枢·顺气一日分为四时》中把五音和五行、天干做了一一对应，根据天干地支和五行的关系，推导最佳的时辰为：辰、戌、丑、未时给予宫调乐曲，申、酉、戌时给予商调乐曲，寅、卯、辰时给予角调乐曲，巳、午、未时给予徵调乐曲，亥、子、丑时给予羽调乐曲。如赵璐等[11]将60 例失眠患者(肝郁化火型)随机分为两组，对照组予耳穴贴压结合单纯五行音乐疗法，观察组予择时五行音乐疗法联合耳穴贴压。择时五行音乐: 择午时(11∶00～13∶00)以徵调阴韵音乐《徵调阴-雨后彩虹》清心泻肝火；择夜间子时(23∶00～01∶00)于入睡前半小时以角调阴韵音乐《角调阴-碧叶烟雨》滋肝阴，敛肝阳，泻肝火。每次音乐30 min，共60 min，连续4周。结果发现与对照组相比，观察组睡眠质量、睡眠效率、PSQI评分、日间功能障碍评分均降低，差异具有统计学意义。金婕等[12]将失眠患者(心脾两虚型)72例分为2组，对照组给予五行音乐疗法，观察组予五行音乐疗法结合子午流注。音乐选自《中国传统五行音乐》，根据脏腑辨证，心脾两虚型选用补益脏虚的阳韵乐曲，用徵调式阳韵曲目《荷花映日》和宫廷式阳韵曲目《皇庭骄阳》。根据子午流注法选择音乐播放时间，选取巳时(上午9～11点)和午时(上午11点～下午1点)两个时间段。每天在巳时播放宫廷式阳韵乐曲、午时播放徵调式阳韵乐曲，每次播放时长为30 min，共60 min，连续治疗8周。结果发现治疗组的PSQI评分、中医证候评分及总有效率显著高于对照组。

2 影响五行音乐治疗的三个维度

2.1 调式的作用 五行音乐疗法以五行理论为基础，治疗首先应注意调式的作用，用某种调式的曲子，调理相应的脏腑。《晋书·律历上》指出：“闻其宫声，使人温良而宽大；闻其商声，使人方廉而好义；闻其角声，使人倾隐而仁爱；闻其徵声，使人乐养而好使；闻其羽声，使人恭俭而好礼。”五音并非指单一的某一种声音，而是把某种音做主音，其他声音为辅，例如宫调式的曲子不仅有宫音，必然也有商、角、徵、羽音，关键是看以哪个音为主。以宫音属土，以1-Do为主音，这首曲子的调式就是宫调式，情志主“思”，具有土之载物、生化、受纳的特性，乐曲典雅雍容；商音属金，以2-Re为主音，主收，情志主“悲”，具有变革、肃杀的特性，乐曲委婉起伏，荡气回肠；角音属木，以3-Mi为主音，主生，情志主“怒”，具有能曲能伸、生发的特性，乐曲轻盈流畅；徵音属火，以5-So为主音，主长，情志主“喜”，具有炎上、热情、温暖的特性，乐曲欢快奔放；羽声属水，以6-La为主音，主藏，情志主“恐”，具有属寒，闭藏等特点，乐曲苍凉柔润。

2.2 音色的作用 音色的区别，主要指不同乐器的区别。由于使用了不同材质、工艺和构型，乐器之间的音色迥异，我国古代有八种制造乐器的材料分别为金、石、丝、竹、匏、土、革、木。“金”指各种钟、镈等金属制作的乐器；“石”指磬等用石头或玉石制作的乐器；“丝”指琴和瑟等用蚕丝等物做琴弦的乐器；“竹”指笛、萧等用竹子制成的乐器； “匏”指笙等用葫芦制成的乐器；“土”指埙等用陶土制作的乐器；“革”指鼓等动物皮革制作的乐器；“木”指二胡、梆子等木制的乐器。《史记·五帝本纪》言：“诗言意，歌长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能谐，毋相夺伦，神人以和。”不同的音色，有独特的震动和能量，触动人体相应的部分，带来特定的共振和能量变化。如竹管类乐器笛子容易与肝气达成共振，而古琴容易与肾气达成共振。

2.3 旋律的作用 旋律是音高改变的一个过程，不同的音高连续不断的发生，在向前推进的过程中，能够让人感受到音乐带来的流动感。优美的旋律通常有着不同的模式和形态，随着情绪的变化而变化，感染听众，带给人们强烈的共鸣[13]。每一个音符都有高低，从高到低是下行，从低到高是上行。下行旋律使气下降，上行旋律使气上升。想要气机上升，就听上行的旋律，这是一种补法，反过来下行就是一种泻法。气有升降开合，声音有高低快慢，旋律的作用配合音色、调式，才能更好地发挥五行音乐的作用。

3 讨论

《灵枢·邪客》曰：“天有五音，人有五脏，天有六律，人有六腑……此人之与天地相应者也。”五音与五行相应，五音六律和五脏六腑存在着对应关系，《金峨山房医话》将五音的治疗作用归述为“宫音悠扬谐和，助脾健运，旺盛食欲；商音铿锵肃劲，善制躁怒，使人安宁；角音调畅平和，善消忧郁，助人入眠；徵音抑扬咏越，通调血脉，抖擞精神；羽音柔和透彻，发人遐思，启迪心灵。”在治疗选曲的过程中，也应遵循“生克乘侮”的规律，辨脏腑，辨证型，才能达到最好的临床效果。

我国古代也有关于音乐治疗疾病的医案记载，如金元时期《儒门事亲》载某富家小姐听闻父亲遭遇不幸身亡的消息，情绪低落，茶饭不思，导致两胁疼痛、胸部结块，医师用欢快的音乐以开导，使其胸部结块渐散，恢复正常生活。现代研究[14]表明，五行音乐能通过声音不同频率、振幅等，引起相应脏腑共振，这种共振可以明显改变腧穴局部的气血循环，达到调整脏腑、调节气血运行的作用，从而改善疾病症状。音乐治疗对循环、呼吸和内分泌系统具有调节作用，可以减少焦虑和抑郁，提高自我评价，减轻疼痛，提高免疫力，提升患者在治疗过程中的开放性和合作性[15]。此外，音乐治疗还可以减少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幻听，提高他们的生活质量[16]。

在音乐的治疗过程中，可以和不同心理学流派相结合，例如人本主义尊重来访者的个性化需求，音乐治疗师根据自身的技术特点和文化背景，设计相关的治疗程序，并根据来访者选择适合的音乐和引导语，进行精确引导，使来访者出现高峰体验来化解心理症结[17]。精神分析学派认为音乐本身具有象征性意义，如同梦境一样，可以避开自我意识和理智，通过音乐活动，让来访者真实地表达情感，释放内在冲突[18]。而认知行为疗法强调认知对行为的决定作用，在治疗中把音乐的情绪体验功能作为认知功能的延伸，从而发挥治疗功能。如韩国的研究人员[19]联合应用音乐治疗和认知行为治疗(cognitive behavior therapy,CBT)，显著改善了青少年的智能手机、网络成瘾，焦虑和冲动的症状。邓林园等[20]通过研究证实音乐治疗和CBT的团体治疗可以明显改善青少年的羞怯，不论是即时效果还是延时效果都显著。

五行音乐治疗作为中医情志疗法的一种，可以调节阴阳、平衡脏腑气血，改善人体的不良情绪，从而改善睡眠状态，减轻失眠引起的烦躁、焦虑，具有很好的临床研究和应用前景。但是在目前的临床应用中，还存在一定的问题，如辨证方法不够准确，笼统地给予五行音乐治疗等。在今后的工作中，还需要更细致的方式方法，配合客观评价指标，为临床提供治疗依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