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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的老爸》的价值维度及表达策略

2022-08-17陈如雪金世勳

电影文学 2022年13期
关键词:大明马拉松老爸

陈如雪 金世勳

(世宗大学研究生学院,韩国 首尔 05006)

由马来西亚籍华裔导演周青元执导的《了不起的老爸》以热爱跑步却不幸因罹患多发性硬化症濒临失明的少年肖尔东和早已试图让他习惯“盲人生活”的父亲肖大明为主人公,围绕马拉松运动,讲述了一个洋溢浓郁亲情的故事。尽管影片主人公并非运动明星,其高潮阶段呈现的也仅仅是一场普通的城市马拉松赛,但电影依然展现出强大的感召力。《了不起的老爸》所包蕴的多重价值维度及其具体的表达策略,是值得我们关注的。

一、《了不起的老爸》的多重价值维度诠释

《了不起的老爸》的叙事并不复杂,但其实际上是四重价值意蕴的有机统一,这也使电影具有了多样的解读角度和丰富的社会效应。

(一)马拉松与主体性能量的关联

在以竞技运动和赛事为事件框架的电影中,“……人在竞争与克服困难之中不断确认自我价值或自我形象,传递了……肉体对抗的感官刺激,而给予观众人之尊严与人之价值的回答与审美体验”。《了不起的老爸》正是一部围绕马拉松展开叙事,以马拉松为事件框架的电影。肖尔东的母亲邢云曾是一名卓越的马拉松运动员,被视为山城的骄傲,然而因为多发性硬化症而不幸早早离世。肖尔东从母亲那里继承来了长跑天赋和疾病基因,这使得他既十分愿意为马拉松挥洒激情与汗水,又有可能因为疾病而面临失明与早逝的风险,身体成为肖尔东的对抗力量。电影中不断强调这种对抗,如教练夏露认为肖尔东的身体使他无法支撑到马拉松运动员的黄金年龄拒绝将他收入麾下,肖尔东便在田径场外跟着场内的运动员一起跑圈。又如父亲肖大明为阻止肖尔东参赛而将他关在家里并没收他的跑鞋,肖尔东便选择逃出家门并光脚参赛等。而人物要克服的最大困难莫过于肖尔东终于失去了大部分视力,一度陷入消沉之中,但他终于在父亲与朋友的帮助下参加母亲曾参加过的山城马拉松并以突破个人最好成绩的方式完赛。可以说,在这一运动中,人物表现出了强大的超越自我,追求梦想,向理想主义传统价值取向靠拢的主体性能量。观众在接纳人物的情感与行为的同时,实际上也是在了解马拉松的文化意涵与美感,乃至在宏观上认可长跑对人尊严、自由的成全,对社会友爱、和谐氛围的造就。

(二)励志话语与生命美学的言说

影片叙事围绕肖尔东坚持奔跑为核心,实际上完成的是一种青春励志的言说。肖尔东笃信“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也得试试看”,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最终不仅踏上跑道,且完成了仅依靠地面上的白线跑到终点的奇迹,再一次证明了儿时“还是妈妈说得对,跑起来自然就能看到方向”的信念,这对于精神世界不断萎缩,信念缺失的观众而言,具有一种积极的导向作用。即使人们暂时难以逃离日常生活的“无物之阵”,陷入某种失语与焦虑中,但对比肖尔东的遭际,观众也能对自己抱有“心中有光,脚下有路”,“跑赢我自己”的期待。并且励志言说是契合国际社会找寻人类共同精神的时代契机的,“无论是西方文化还是东方文化,它们对励志行为本身都不会持否定的态度。励志故事是对精彩生命的礼赞,这使得它们比较容易超越政治体制和意识形态的差异,成为不同国家电影贸易中买方乐于接受的叙事内容”。如美国的《洛奇》,印度的《摔跤吧爸爸》等影片,都得到了中国观众的青睐。同样,中国电影要想开拓更大的市场,励志故事无疑是一种可贵的文化资源。

另外,电影中多次展现了肖尔东的奔跑,在市井阶梯上快速穿行,赤脚痛苦地前行,在雨中奔跑直到倒下,乃至最后的参赛等,观众感受到的是其青春个体生命在奔跑中获得了一种主体状态的自由,能充分理解为何主人公冒着发病的危险也要练长跑,在病发后又选择了放弃有极大副作用的治疗。这是一种对生命美学的阐释,人物的奔跑既是一种对生命的燃烧,又是一种“在调动身心诸机能的前提下,力图彻底根绝理性对生命的强硬控制和感性对生命的自恋放逐,以实现生命在投入任何境遇时放旷轻松的愉悦”。在青春电影不断探索如何让主人公建立自由自觉的生命,以合乎主流价值观的方式自我确证、自我完善时,《了不起的老爸》无疑树立了一个榜样。

(三)亲情问题的探讨

同时,《了不起的老爸》还可以视为一部亲情题材影片。电影的一条叙事线索便是肖氏父子从尖锐对立到彼此理解的过程,当肖尔东得到成长的同时,肖大明实际上也拥有了自己的成长。肖大明甘愿“养他两辈子”,对儿子无私付出,同时也想让儿子在失明后能自立,于是一直逼迫儿子学习钢琴,为了给肖尔东买新钢琴而省吃俭用,吃饭时谎称要减肥而不吃荤菜,其他司机不愿意接单的夜间长途他也愿意跑。而对于肖尔东跑马拉松的执念,肖大明百般阻挠。这种父母对子女人生的强烈控制心理,有着深厚的中国社会文化背景。直到肖尔东几乎失明后,肖大明假扮不能开口说话的“赵师傅”前去照料,才明白马拉松之于肖尔东的意义,遂决定帮助他重新训练参赛,甚至在年老体胖的情况下,为担任儿子的陪跑员而开始了残酷的训练。同样,看似叛逆的肖尔东实际上也对父亲有着很深的感情,如在最终比赛时,当肖大明始终牵挂着儿子的成绩时,肖尔东最在意的却是父亲的心率。最终,电影以跑到30公里再也无法坚持的肖大明抛开陪跑绳的一幕,以及片尾两人一个弹钢琴,一个吹小号的画面,象征了父亲最终的放手与父子的和解。电影以一种温婉而乐观的方式,对亲子关系中的长辈试图过分干预晚辈的人生这一现象发起质询,对于同时深爱彼此的亲子双方如何平衡彼此对未来的设计,如何营造健康的家庭关系提出相关建议。

(四)对弱势群体的代言

值得一提的是,《了不起的老爸》实际上还完成了一次对残障、疾病与贫困者需求的代言。电影以一种平视的角度关注弱势群体的多种需求。以肖尔东来说,电影通过肖尔东这一人物带领观众窥见残障人士生存中的尴尬与疼痛。肖尔东在刚上大二的年华便遭遇了不可逆的弱视,几乎变为盲人,尽管父亲已经提前对他进行了多年培训,但他依然感觉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肖尔东不仅在日常生活中遭遇了诸多不便,如盲道被共享单车占用,肖尔东撞倒了一排单车又无法扶起,手足无措等,他的心灵世界也险些面临爱情、理想幻灭的打击。而值得庆幸的是,马拉松将肖尔东从精神异化的边缘中拉回。“受损的身体认同是对社会和文化中残疾人‘污名化’观念的一种臣服”。而《了不起的老爸》中借夏露之口表明,有的人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能感受到更多,肯定残障者的能力,而其他如汤小希、方墩等好朋友,也一如既往地对待肖尔东,避免其对“缺陷”标签的内化,洗刷其因身体残缺带来的羞耻感。并且电影还指出,山城马拉松接受残疾跑者与陪跑者一同参赛,与健全人不同,他们参加比赛没有名额限制,也不需要抽签。电影中出现了肖尔东模糊的主观视角镜头,片尾则放出了真实比赛中有着视力或肢体残疾的跑者及其陪跑员们的镜头,电影将残障人士这一弱势群体置于台前,力图对其不乏艰辛却依然和健全人一样寻求自我突破的本真生存状态进行还原,吁请社会对其给予关爱与帮助,而对于如陪跑员这类奉献者,电影也给予了肯定。

二、《了不起的老爸》的表达策略

在表达策略上,《了不起的老爸》亦是可圈可点的。其一是地域性特征的彰显。在《了不起的老爸》中,地域性元素参与到叙事中来,电影从整体上具有了浓郁的地域质感以及烟火气息。尽管周青元出生并成长于马来西亚,但在北京电影学院进修期间,他有了了解中国各地地域特征与文化风貌的机会。《了不起的老爸》的空间背景被设定为一个以重庆为原型的城市“山城”,肖尔东就读的学校则是山城大学,主人公普遍都操着一口重庆方言。方言这一地域文化听觉元素,使得肖大明和其他出租车司机等小人物形象更为圆融饱满(与之相对的,电影中夏露、音乐老师和医生等具有较高社会地位的人则是不说方言的)。除方言外,电影还展现了重庆特有的山城地貌,这不仅体现着电影与社会现实之间的紧密联系,还直接服务于剧情的推进和人物的塑造:如因为重庆大量的梯梯坎坎和曲折道路,肖大明用出租车送儿子去考试时才会出现坐车不如步行快的情境,让肖尔东短暂脱逃出父亲的视线前去恳求夏露将他收入队中有了可能。而台阶和高差甚大的跑道,也增添了主人公训练和参赛的难度。当观众看到刚刚跑完马拉松,双腿颤抖的肖大明还要以“赵师傅”身份陪肖尔东在台阶上散步,看到“赵师傅”用轮椅推着肖尔东走在漫长的坡道上时,很难不为其爱子真情而打动。

其二是喜剧手法的运用。如前所述,电影中的方言对话常常让观众忍俊不禁,而电影的喜剧性还不止于此。“喜剧创作的基本手法主要是抓住人物自身在生理、心理、性格、思维或行为方式等方面的缺陷或局限,借以构建人物自我背反及其与常规常情相背反的喜剧性矛盾”。如在电影中,肖尔东早已发现“赵师傅”是自己的父亲却假装不知,要“赵师傅”带自己找到父亲的出租车,然后两人一起给轮胎放气,肖大明急得只能用女声语音软件说“不要,违法的”却无法阻止儿子,只好亲手给自己的车放气。此时,原本强势的父亲就成为陷入背反性矛盾的,让观众会心一笑的滑稽角色。又如肖大明冒充视障残疾人参加山城马拉松,以为肖尔东赢得一个陪跑志愿者的参赛席位,结果在比赛途中,却忍不住提醒另外一个跑者“哥们,鞋带开了”,让对方看着其后背的“视障”二字一脸迷惑。在特定的艺术处理中,观众并不会反感肖大明这种有可能被禁赛的假冒残疾人的行为,而能拥有席勒所说的“最高的状态”,即自由、愉快的状态,为人物这种因演技蹩脚而露馅的桥段感到愉悦。与之类似的还有如肖大明冒用方墩的微信步数让其在父亲面前露出马脚等。电影在其叙事不无悲剧性(主人公丧母、患病、受伤、残障等)的同时,又极其注重喜剧桥段的穿插,有效地抑制了电影整体叙事上的沉重感,避免观众长久地保持一种情绪而陷入审美疲劳。

除此之外,电影还运用了以亲情叙事为主,友情、爱情叙事为辅的叙事策略,构建了一个美好动人的情感世界。肖尔东在从父母身上获取力量的同时,也切身感受到了友情、爱情的滋养与疗愈。如开体育用品店的好友方墩为肖尔东提供球鞋,帮他制作“方式赞助”的海报,将肖尔东和自己的长跑偶像拼在一起,在肖尔东失明并与父亲闹僵后,方墩又将肖尔东安置在自己店里;擅长弹钢琴,一度要与肖尔东在会演中四手联弹的汤小希则代表了周青元对年轻人朦胧情感世界的观照。原本误以为被“抛弃”的汤小希还是牵挂着山城马拉松并跑到现场为肖尔东加油。这些都向银幕之前的观众传递着希望。而难能可贵的是,《了不起的老爸》能分清主次,并没有让挚友、暗恋对象的角色分散观众对于父亲角色的注意力。在此不赘。

三、《了不起的老爸》对当前国产电影的启示

从目前来看,中国的健身文化氛围还是颇为薄弱的,相关产业也处于艰难起步阶段,与建立“布局合理、功能完善、门类齐全”的产业体系还有一定距离。各种项目在商业价值与成绩上的难以兼顾对于相关电影的拍摄和推广是有制约作用的,但这也呼唤着电影人积极开发相关资源,生产优质电影,为提升民众投身自我锻炼,关注身体素质的提高制造热度。

在这样的情况下,《了不起的老爸》为电影人提供了值得借鉴的思路。一方面,电影对从宏大叙事转向个人表达的可能性进行了探索。长久以来,运动题材电影往往呈现出“……宏大的政治命题与运动叙事相伴,前者主导着后者的发展”的面貌,如《沙鸥》中对为国家荣誉流尽最后一滴血精神的赞颂,国家是主人公明确为之奋斗、奉献和牺牲的对象。自20世纪90年代到新世纪以来,电影人开始注重对运动本质和生命个体的回归,但竞技依然与救国、兴国和强国言说密切相连,如《一个人的奥林匹克》《买买提的2008》《夺冠》等莫不如是。尽管其中不乏优秀之作,但宏大叙事一旦成为叙事定式,电影的艺术感染力也就难免被削弱。《了不起的老爸》是全民健身意味的城市马拉松,和奥运会、世锦赛拒绝普通人的参与不同,非职业运动员也可以获得参赛资格,而肖氏父子正是离观众距离更近,离奖牌更远的普通跑者,他们的奔跑不必再挂钩单一化、概念化的宏大目标。

另一方面,因为《了不起的老爸》选择了同时给予职业运动员和大众跑者参赛机会的城市马拉松,电影也就规避了运动题材电影拍摄的一个难点,即对经典比赛的复刻,以及对演员在身体素质上的高要求。显然,进行运动叙事时,电影有必要在故事中插入精彩的比赛,然而虚构的比赛容易使叙事丧失真实感,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的真实比赛则难以高度还原。这也是如《夺冠》必须邀请到曾参赛的中外排球名将联合出演,而如《永不独行》索性省略掉了伊斯坦布尔之夜的原因。当《了不起的老爸》设定主人公为马拉松业余跑者时,电影还原真实比赛的难度也就大大下降了。作为一名业余选手,主人公并非转播镜头追踪的,有影像资料可依循的对象,同时也不必具备顶级选手的外形。电影对这一类项目的关注,既是一种对时代拓展产业发展空间,丰富群众业余生活要求的顺应,也可以实现自身在研究录像、延请替身、AI换脸、演员塑形训练等方面成本的缩减。

但同时还需要指出的是,《了不起的老爸》在提供了经验的同时也提供了教训,电影中还存在部分与马拉松相关的硬伤。如肖尔东提到自己的个人最好成绩是335,即跑完全马用时3小时35分,而这一成绩没有达到国家二级运动员水平,是根本不足以支持他进入专业队的;又如在片尾,肖大明独自起身跑完最后12公里时,电影中出现了他身后的收容车,空无一人的跑道上只剩下了肖大明一人。电影试图以收容车来映衬出人物坚持完赛的悲壮,而按照电影之前提到的关门时间六小时来看,肖大明最后即使以极慢的步行速度走向终点,耗费三个小时走完全程,也是几乎遇不到收容车的。无疑,与任何运动领域相关电影其剧本创作和摄制是存在专业壁垒的,它的预期受众包括了对某一项目或某一运动员极为了解的观众,当其他人会忽视电影中出现的专业错误时,这一类观众则会感到如鲠在喉,其对电影整体审美价值的判断也就会大打折扣。这就要求从编导到演员乃至后期的诸多创作者深入相关领域之中,并聘请资深指导,全面地了解相关知识。从总体来看,《了不起的老爸》中存在的问题是白璧微瑕,但依然是后继同题材电影应该注意避免的。

综上所述,《了不起的老爸》尽管讲述的故事并不复杂,但为观众提供的却是一个有多层次价值维度的文本,并且其所选用的注重地域性与悲喜平衡的表达策略和对马拉松这一电影银幕新疆界的开辟,也为国产同题材电影提供了有益的参考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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