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

（北京语言大学外国语学部，北京 100083）

1 蒙古语的区别性宾格标记

蒙古语宾格标记的显现与省略，一直是蒙古语传统教学语法和描写语法探讨的热点问题。从类型学上来看，蒙古语宾格标记的显现与省略，属于典型的区别性宾格标记(Differential Object Marking,DOM)现象。区别性宾格标记是指，如果一种语言的主语和宾语在形态上没有显性的标记，那么就容易引起混淆，解决办法就是让宾语带上显性的宾语标记。从跨语言的角度来看，至少有两种参数决定了宾格是否被标记：生命度和指称[1]。在蒙古语中，宾格标记是-I:g/-i:g，在长元音、复合元音和以/n/结尾的词干后为-g。在蒙古语传统语法中，宾格标记的显现与省略，一直是语法学家们讨论的热点问题。清格尔泰曾指出：“蒙语直接宾语的宾格附加成分有时可以省略。泛指一般的事物时，不带宾格附加成分，专指特定的事物时要加宾格附加成分”[2]。Kullmann &Tserenpil 也指出，由于缺少冠词，蒙古语的定指和非定指主要依靠宾格后缀来进行区分[3]。

从上面的论述可以看出，蒙古语也具有区别性宾格标记现象，并且和名词词组的指称性有很大关系。若根据DP 假说[4]，名词短语都会向上投射一个功能性的D 结构，那么就涉及到蒙古的DP 短语与宾格标记的互动问题，即指称如何允准宾格标记的出现？ 该文根据Giusti (1995)[5](77-93)，提出一个KP结构，即格标记投射，认为蒙古语的KP 短语即相当于DP 短语，即与KP 平行的一个结构，格标记中心语K 具有和功能中心语D 相同的表示有定语义的功能。

下面我们就以指称性为基准，来考察蒙古语的区别性宾格标记现象。第二部分主要讨论蒙古语的KP 结构，并在此基础上讨论蒙古语宾格标记与指称问题。第三部分是结论。

1.1 专有名词和代词

在蒙古语中，如果直接宾语是专有名词(1)或者人称代词(2)，那么后面必须加上宾格标记。

(1)bi: dʊrma:*(-g) xar-san.

我 dʊrma:-acc 看见-past

我看见了dʊrma:。

我 你-acc 看见-past

我看见了你。

1.2 定指名词短语

蒙古语虽然没有定冠词，但指示代词、物主代词以及形容词修饰名词短语时，也可以使这一名词短语具有定指意义。这时宾语也需要有宾格标记。

(3)bi: ən/tər nɔm*(-ʊ:g) ʊŋ∫-san.

我 这/那 书-acc 读-past

我读了这/那本书。

同时，表示唯一与类指(generic)的名词短语在做动词的直接宾语时，尽管这类名词是光杆名词，但也要加上宾格标记，如(4)的唯一性用法和(5)的类指用法：

(4)bi: joroǒŋxφ:loǒgt *(-i:g) xar-san.

我 总统-acc 看见-past

我看见了总统。

(5) dʊgʊı*(-g) aŋx 1817 ɔn-d hutə:-sən.

自行车-acc 首次1817年-dat 发明- past

自行车于1817年首次发明[6]。

1.3 不定指名词短语

如前文所述，蒙古语泛指一般事物时，往往不加宾格标记，但这也并不是绝对的，尤其是当这个不定指名词短语被数词nəg“一”修饰时，这时宾格标记是可选的，主要依靠名词短语的实指性。如(6)中蒙古语的例子：

(6) a.bʊld nəg æxin uns-sən.

Bold a girl kiss- past

b.bʊld nəg æxin-ı:g uns-sən.

Bold a girl-acc kiss- past

Bold 亲吻了一个女孩。Bold 亲吻了（某个）女孩。

在(6b)中，由于æxin“女孩”带上了宾格标记，所以这里的æxin 获得了实指的解读，即表示说话人确信Bold 亲了某个女孩，但并不定指哪一个。而不带宾格标记的(6a)只有非实指的解读。

1.4 无指称的名词短语

在蒙古语中，有大量的光杆名词可以和后面的动词构成一个动词短语。这时虽然这个光杆名词占据了动词的论元位置，但指称性非常微弱，在话语中找不到指称。如nɔm ʊŋ∫ix“读书”、xɔ:l xi:x“做饭”、ʊs ʊ:x“喝水”、tæmăx tatăx“抽烟”、kɔmpiutər tɔgl x“玩电脑”等。

实际上是一种名词并入现象。组并名词占据一个动词的论元位置，和这个动词构成一个复杂动词，但缺乏话语上的指称。这样我们就可以为蒙古语区别性宾格标记进行一个总结（如表1 所示）。

表1 蒙古语区别性宾格标记与指称性(+表示可以接宾格标记)

2 蒙古语的KP 结构

2.1 DP、KP 与功能性投射FP

在文献中，指称性与名词的DP 结构是紧密相关的，功能中心语D 可以对名词的有定、类指等语义信息做出诠释[7]。Lyons[8]认为D 是一种最基本的表达有定语义信息的手段，在句法上可以用[±Def]特征加以表示，[±Def]特征与语义上的关系因语言的不同而不同。缺少DP 结构的语言，可能会没有定冠词，但是必须通过其他的投射来表达相关的语义；具有DP 结构的语言一定会有定冠词。

但是从上述语料我们可以看出，蒙古语并没有定冠词这一语类，所以也不能说动词前面的名词是一个DP 结构。那么蒙古语名词的指称性是从何而来呢？从句法制图理论来看，名词短语结构包含词汇语类投射和功能性语类投射两个层次，它们相对的“制图”分布都是词汇语类投射居下而功能语类居上[9]。如果用F 表示功能性成分要素，而用L 表示词汇性成分要素，则名词短语结构的基本分层格局可以概括为如图1、图2 所示。

图1 短语结构基本分层格局

图2 名词短语结构基本分层格局

我们根据Giusti (1995)，认为NP 之上的功能层是一个显性的格标记投射KP；K 选择NP 作其补语，并承载指称性这一特征如（7）中图3 所示。

图3 标记投射KP 和DP 对比

（7） 比较

Giusti (1995)认为，在名词组NP 的上方有一个最大的功能性投射FP。在有显性格标记的语言中，F是形态格K 实现的位置；而在有冠词的语言中，F 是冠词插入的位置，如(8)所示。这样Giusti 就将格与冠词统一了起来。

(8)F—Agrn—etc.—N

Giusti (1995)的考虑基于两点，首先从历时上来看，现在有冠词(限定词)的语言都经历过形态格从弱化到消失的阶段，形态格标记和冠词处于此消彼长的互补分布状态，如Giusti 对于德语定冠词演化的例子。另外从共时上看，FP 也很好地解释了德语形容词中的“强变化”“弱变化”现象。

2.2 蒙古语的KP 结构

这样，如果采纳Giusti (1995)的观点，我们可以认为例(9)有如下(10)的结构（省略主语和动词）。

(9) bi: ən æxin-ı:g xar-san.

我 这个 女孩-acc 看见-past

我看见了这个女孩。

在(10)中，宾格标记处于中心语K 的位置，选择一个名词短语NP 作为其补语，并形成一个最大投射。这样就相当于Giusti (1995)的FP。既然FP 既是格标记的位置，又是冠词（限定语）的位置，那么我们可以假设，K 也可以带一个有定性特征[+Def]，这样就把宾格标记的出现和有定性联系起来：宾格标记-ı:g 表示直接宾语，这是形态—句法上的要求，同时宾格标记还带有[+Def]特征，可以表示有定。至于为什么指示代词ən 从Spec-NP 移动到Spec-KP 上，可能的解释是，Spec-KP 的位置和定指性有关，就像在LF 层面上，wh-词一定要移动到Spec-CP 上以取得宽域一样。

如果假设KP 是类似DP 的一个名词性成分的最大的功能性投射，并且也可以表达有定性特征，那么它在其他方面也应该有和DP 类似的特征。根据最简方案的语段理论, DP 会构成一个语段[10-12]。根据语段不可渗透性原则，语段中心语的成分统制域（补语）在合并之后即送到PF 进行拼读，因此对外部的探针不可及，即已拼读的成分无法再移出，所以我们也可以找到一个例子(11)[13]。

(11) a. bi: ʧɔŋx-ɔ:s [KP [∫a:r-ı:g xagr-ăx]-ı:g]xar-san

I window-abl [KP[balloon-acc pop-fut]-acc]seepast

我看见气球从窗户弹出去了。

b.*bi:∫a:r-ı:giʧɔŋx-ɔ:s[KP[tixagr-ăx]-ı:g]xar -san

I balloon-acc window-abl [KP[pop-fut]-acc]see-past

我看见气球从窗户弹出去了。

在例(11a)中，∫a:r-ı:g xagr-ăx (balloon-acc popfut)是一个内嵌的名词化小句，在蒙古语中，名词化小句可以接宾格标记，做主句动词xarsan“看见了”的直接宾语。从(10b)可以看出，∫a:r-ı:g (balloon-acc)从这个KP 结构中移出，使本句不合法，证明KP 也是一个语段，是一个和DP 相平行的结构。

3 结语

该文通过详细考察蒙古语的区别性宾格标记现象，试图找出名词组的指称性与宾格标记互动的规律，并根据Giusti (1995)的FP 结构，认为蒙古语的格助词K 是一个功能性的中心语，选择一个名词组作为其补语，并向上投射一个功能性KP 结构。K 和D 类似，也带有定指性、实指性的特征。当要表示有定指意义时，这时K 必须在语音上得到实现，以确保带有[+Def]特征。因此，宾格标记和D 一样，也带有指称性的功能。但是，蒙古语的格标记用法极其复杂，该文基于区别性宾格标记而提出的KP 结构，是否能够适用于其他的格标记，还有待于对蒙古语格标记进行全面系统的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