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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野圭吾《白夜行》的结构空间及叙事功能研究

2022-03-18卢永平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22年7期
关键词:圭吾东野性格

卢永平

(闽西职业技术学院,福建 龙岩 364021)

《白夜行》是一部极具魅力的侦探推理小说,以警员侦破杀人案件为线索,讲述了男女主人公桐原亮司和雪穗两条不同的人生轨迹,一位性格阴郁从小到大一直游荡在社会最底层,一位内心卑劣、充满野心,经过一路攀爬,终于跻身上流社会。但最终他们都堕入了黑暗的命运深渊。[1]从空间叙事上看,《白夜行》具有三类空间维度,即物理空间、社会空间以及文本空间。作者东野圭吾通过对这三大叙事结构空间的打造,深刻地揭示了日本社会问题和小说中男女主人公的性格以及命运走向,并有效展现了自己令人叹为观止的叙事技艺。

一、物理空间场域下的日本社会问题

物理空间是小说叙事中,事件发生的物理环境场景或场所,是小说人物活动的空间舞台。如老舍《骆驼祥子》里令人倍感生活艰辛的北平城,狄更斯《双城记》中温情又血腥的伦敦等。在《白夜行》中,东野圭吾将叙事的物理空间主要集中于大阪这座城市,通过立足于大阪这一物理空间视角进行叙事,深刻反映了生存环境对男女主人公性格形成和异化的深刻影响,并折射出当时日本的社会问题。

大阪是《白夜行》里男女主人公桐原亮司和雪穗的故乡,而他们却视其为罪恶的泥淖。在大阪,他们曾过着炼狱般的痛苦生活,无论是毫无人性的父母还是残酷的社会现实都令他们时刻想逃离这里。[2]亮司曾这样向女友表达自己对大阪的厌恶,“这是极为肮脏破旧的城市,空气中都是灰尘,小市民们像可恶的虫子般蠢蠢欲动”。雪穗甚至从未说过大阪话,也极度讨厌跟有着大阪口音的人说话。足见,对于男女主人公而言,大阪是一个令人倍感压抑、恶心的城市空间。不管是大阪的公园还是废弃的大楼等,这些极具象征性的物理空间都切实地对男女主人公的生活命运产生了深刻影响,是那个时代背景下日本社会问题和社会乱象的一种空间性表征:

第一,公园。在《白夜行》中曾两次出现一个叫正澄的公园,是亮司儿时经常玩耍的地方。这个公园作为休闲娱乐空间,看似是个美好、令人自由放松的地方,但是聚集在这里的人们总是会谈论一些令人倍感焦虑、恐慌的时事,如中东石油危机给日本社会造成的物价飞升、日本社会一些恶性的刑事案件等。[3]这个公园具有社会表征意义,让亮司从小就对社会产生了不良的心理认知,在生活中时常会感受到焦虑。而且正澄公园非常破旧,设施老化,来这里休闲娱乐的人在生活方式和观念上也显得无比落后,在面对生活逆境时,表现得惶恐不安、不思进取,可见正澄公园也象征着大阪这座城市的保守、封闭。受这样的环境影响,男女主人公在性格上总会展现出懦弱、敏感、自甘堕落的一面。

第二,废弃大楼。《白夜行》中出现的废弃大楼紧邻正澄公园,是一个极为淫秽和丑陋的物理空间,这里面几乎天天都会发生肮脏的色情交易。这个废弃大楼是当时日本社会拜金主义思潮下,人性发生异化的一种空间性表征。另外,它也是《白夜行》文本叙事的一个基点,亮司曾在这里亲眼目睹恋童癖的父亲强暴了自己童年好友雪穗,后来他也是在这个地方亲手结束了父亲的生命。对于这个犯罪现场,《白夜行》中是这样写的,“幽暗的环境里,空气中尽是霉味和灰尘的气味,他久久地站着,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里的黑暗”。这样的文字看似是在书写废弃大楼内的环境,其实更是对当时日本社会阴暗面的一种描写。当时在中东石油危机影响下,日本经济快速下行,底层人民生活愈发艰辛,社会治安也极为混乱。这一背景下,日本社会甚至出现了卖儿鬻女的乱象,亮司的父亲以抚养养女的名义购买了雪穗,而后趁机在废弃的大楼对雪穗实施了暴行。总之,在污浊、黑暗的废旧大楼里,男女主人公的命运或许就早已注定:他们一生都无法走向阳光,只能在残酷的现实环境中一直背负着自身的不幸经历,最终跌入罪恶的深渊。

二、社会空间场域下人物的性格及命运

20世纪法国思想大师列斐伏尔在其著作《空间的生产》中创造性地提出了“社会空间”的概念。所谓社会空间,是指充斥着家庭和社会伦理关系内容的环境空间场域。它包含有人物的身份、阶级、家庭成员关系等诸多伦理关系内容。在《白夜行》中,东野圭吾在叙事上立足于社会空间视角,从家庭伦理关系出发,通过描述男女主人公家庭环境的不断变迁,来反映环境空间对他们性格和命运的具体影响。

从女主人公的成长经历看,雪穗在亲生母亲逝世后,被表姨妈收养,由习本雪穗成为棠哲雪穗,成年后嫁给高工臣,成为高工雪穗,离异后又嫁入悠藤家族,成为了悠藤雪穗。家庭环境和家庭伦理关系的不断变化直接影响到她性格与命运的走向。[4]在她是习本雪穗的时候,她的家庭环境空间是这样的,“吉田公寓处于由木板、铁板混乱拼接成的、拥挤的建筑群中。那里的墙面仿佛被浓烟熏烤过,上面尽是漆黑的污迹,墙面上的水泥痕迹像一条长蛇蜿蜒起伏,那里应该曾是很深的裂缝。习本家就住在103室。楼内因毗邻隔壁的楼房,所以根本没有光线能照进来,潮湿又黑暗的楼道上依靠着一辆锈迹斑斑的自行车。”从这里可以看到习本雪穗的家庭住所环境满目疮痍,十分恶劣,而且狭窄的内部也很简陋,最明显的物件是“地板上放着的制作极为粗糙的椅子与餐桌”。这样清贫的家境,使得雪穗的亲生母亲最终狠心让自己的女儿卖身,而卖身的地点也是在这个阴暗的小空间内。于是,作为小学生的习本雪穗,性格发生了转变,没有了同龄人的天真无邪,却多了份成熟、狡黠。如果从社会空间角度看,习本雪穗性格转变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受家庭空间环境的影响,家庭内部充斥着扭曲的母女伦理关系,母亲把女儿当做商品出售,导致习本雪穗的性格在童年时期就发生异化。当母亲去世习本雪穗成为棠哲雪穗,她的新家是“一座雅致的日式房子,里面有一座高雅的庭院”。在如此良好的空间环境里,雪穗优雅的气质开始被培育出来,养母棠哲礼子为人温和柔顺,不但会花道、茶艺,还会弹琴,深刻地影响着雪穗。然而优雅的家庭空间和良好的伦理氛围最能反衬出雪穗真实的性格,是最能展示雪穗性格冲突的一个社会空间场域,在这个空间中她看似文静、雅致,但那只是对她内心卑劣的最好掩饰,她曾在此为了一己之私假装柔弱勾引自己的学长,这是雪穗玩弄男人惯用的伎俩;她甚至还伙同亮司谋杀了自己善良的养母棠哲礼子。后来怀有野心、内心扭曲的雪穗嫁入豪门成为高工雪穗,进入梦寐以求的新环境,但新的家庭空间虽然处处展现出上层阶级的优越生活场景,却缺乏家的氛围的温情,“尽管是四月,然而地板整天透着寒气……她觉得房间里比打开电视机之前还要显得冷清”。总之,从社会空间视角看,这种新的家庭环境空间不仅能反映人物的社会地位、生活状况,也充斥着扭曲、畸形的婚姻伦理关系。雪穗之所以嫁给高工臣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看上他背后强大的家族背景。她的贪心最终使她堕入欲望的深壑,不能自拔。随后,她通过设计丈夫出轨而成功离婚,并再次嫁入豪门,成为悠藤雪穗,住进了更为豪华的家宅,“这里摆放的花儿要比以前的华贵多了,这里的豪华贵气,太令人震撼了”。但这个空间同样也展现出扭曲的婚姻关系和家庭关系,房屋里处处充斥着虚情假意,就像“那些花,看似华贵,其实都是人造的花”。雪穗为了实现自己的贪欲,在这个空间环境下恶事做尽,她曾拍下了知道自己身世的好友的裸照以此威胁好友;还找亮司强奸了老公与前妻的女儿美佳。总之,东野圭吾立足于社会空间视角,从雪穗的家庭环境变迁出发,深刻揭露了不同环境下复杂的家庭伦理关系,以反映雪穗性格的异化,并昭示了她的命运最终会被自己卑劣的性格与贪婪的欲望吞噬。[5]

从亮司的人生经历看,他经历了两次身份转变。当他是亮司的时候,他的家庭环境是这样的,“松浦的后面是一扇紧紧关住的门……从脱鞋的地方往上走是卧室。上去以后是一扇门,如果说它是储物间,但是位置比较奇怪。”“开门看向楼梯,十分阴暗,尽是墙面上灰色泥土的味道,木头楼梯的外表被磨得漆黑”。在这种环境中,亮司从小面对恋童癖的变态父亲以及风流成性的母亲,几乎天天都能听到父母的争吵声以及母亲和情人偷情时发出的淫声浪语。如果从社会空间视角看,幽暗的、充斥着扭曲伦理关系内容的家庭空间环境导致了亮司内心的深沉、敏感、阴郁、孤僻、暴戾。后来为了躲避警察追捕,他改名为秋吉雄一。随其身份转变的是家庭环境空间的变换,“破旧公寓的墙面被雨水淋透……进门后,房间内特别黑暗”。这是亮司与女朋友同居的房屋,从社会空间视角看,这个空间和他之前的家庭环境空间几乎别无二致,是一样的黑暗,同样也象征着亮司性格的阴郁和无法走向阳光的命运。生活于此的他,性格已经被彻底异化,他曾屡屡盗窃,甚至利用自己的女朋友谋杀过他人。总之,这个他生活过的最后一个空间就仿佛他的一生那样黑暗,最终他和好友雪穗一样,都跌入了堕落的深渊,万劫不复。

三、文本空间场域下不断变换的叙述视角

文本空间是由文本语言系统构成的叙述空间,著名思想家佐伦曾在其著作《走向叙事空间理论》里提到叙述视角对于文本空间的重要作用。而著名思想家热奈特认为,叙述视角可划分为三类:零聚焦、内聚焦和外聚焦。零聚焦指的是叙述者(作者)拥有的一种全知状态视角,叙述者几乎无所不知,在叙说中没有一丝隐藏的内容;内聚焦指的是文本叙述中的人物角色视角,通过人物视角读者可以看到人物所能观察到和感知到的一切;外聚焦是叙述者在叙述时所采取的一种毫无主观化色彩的,一种客观化视角。作为悬疑推理小说的经典作品,《白夜行》没有立足于零聚焦视角进行叙事,这使得故事情节丧失悬疑性,因此,东野圭吾采用内聚焦和外聚焦的反复切换、互相补充来不断解开悬疑,一步步将人物性格、故事情节等全貌展现出来。足见,东野圭吾文本叙事技艺的精湛。

第一,内聚焦视角。东野圭吾通过内聚焦视角,借助《白夜行》中某位人物的口述将其所观察到和感知到的人物、事件等信息内容传输给读者,其中掺杂个人对人物、事件等的各种判断,以不断影响读者对人物性格、故事情节走向以及事件真相等的判断,从而增添整部小说的悬疑色彩,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在《白夜行》中内聚焦视角运用得最出彩的地方是对男女主人公性格的观察。[6]在小说中,亮司初次亮相时,东野圭吾借助警员笹垣的视角这样描述道,“他心里微微一颤,并非没听到男孩下楼梯的声响,只是在眼神相遇的瞬间,被男孩眼神中的幽暗、深沉所震惊。”读者通过警员的视角知道亮司是一个内心阴郁的男孩,这种性格与后来他的生活环境、行为等非常契合,最终,他采用了极端的方式去守护自己的爱情,并甘愿为爱而亡。同时,东野圭吾从亮司母亲情人松浦勇彦的视角进一步指出了亮司的阴郁个性,松浦勇彦告诉别人:“我询问过他是不是比较阴沉。其实他从小就是这样,完全不知道他的脑袋在琢磨什么”,让读者更能深层次看到亮司内心的病态,而他性格的异常和不可捉摸的心思,更能激发读者对他这一人物性格和命运走向进行各种探究、猜测。为了展现雪穗的人物形象,东野圭吾同样立足于内聚焦,借助多个人物视角来观察雪穗。东野圭吾首先也是从警员笹垣的视角描绘了初见雪穗的情景,“门缝里可以窥到有着一双大眼的女孩的脸蛋,她肤如白雪,又像瓷器一般细致……她神态安静、稳重,摇头道‘如果是去外面,周围人会感到奇怪’。”从描述中,读者被雪穗的美丽、冷静、成熟吸引到。正是这样美好的人物形象,给作品中的警员和作品外的读者都带来了迷惑性,所以,所有人刚开始都没有猜测到她其实是个内心极为卑劣的女人。这种人设的反转,增添了小说的阅读魅力。之后,东野圭吾又通过物业管理田川敏夫的视角再次描述了雪穗的美好,“她的鞋底虽然有磨损,毛线衣有毛球,格子裙的衣料比较旧,然而她全身都散发着一种吸引人的高雅”,进一步迷惑了读者,影响了读者对小说中犯罪事件真相的判断。而当真相揭露的瞬间,读者虽然惋惜雪穗完美人设的崩塌,但也为作者巧妙的反转设计大呼过瘾。另外,开始时对雪穗的完美描绘,也更能反衬出她内心的狡黠和凶残。

第二,外聚焦视角。外聚焦最大的特征就是作者在纯客观化的描述中会留白,以引导读者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去填补。例如《白夜行》第四章的开头:“雨并不大,不需要打伞,但还是在不被发觉中淋湿了他全身……他的伞在学校的储物柜中,出了学校正门他这才想到,于是就没回去取伞。”在这段文字中,读者完会不明所以,会思考这个“他”具体是谁,而“大学”同样也没具体所指,仿佛作者就是一台摄像机,只是在抓拍事件画面,并未对画面内容进行具体说明与解释,这让事件本身充满悬疑性,吊人胃口,引人深思。后来,读者在小说人物的对话、回忆里才知道,里面的“他”原来是女主人公的家教老师,随后又顺理成章地引出了女主人公盗窃游戏卡的事件。其实,基于外聚焦视角的这类叙事设计,在《白夜行》中比比皆是。又如,“电流线圈形状是申请书的标题……高工成起身望向搁置着电脑终端机的墙面。每台机器旁边都有一位负责人,但全都是背身面对着他。”这种客观、冷静的描绘,仿佛是突如其来,与上下文几乎没有任何的关联性,它增添了小说的悬疑性,也让读者更为迷惑,当读者的想象力与推理能力被激发出来时,读者只要在思维中依据这些碎片化信息来串联情节,以及继续深入阅读和探索,就能将整个情节最终还原出来。足见,东野圭吾采取外聚焦视角,能让小说情节变得更为扑朔迷离,令人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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