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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家庭伦理剧老年男性形象的建构策略

2021-12-02王利丽吕梦沁

齐鲁艺苑 2021年1期
关键词:伦理冲突空间

王利丽,吕梦沁

(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北京 100024)

千百年来的传统伦理社会以及东方孝悌文化传统,为中国家庭伦理剧(1)家庭伦理剧在学界没有明确的界定,本文综合曾庆瑞. 通俗电视剧艺术论[M]. 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1997. 戴清. 家的影像——中国电视剧家庭伦理叙事研究[M]. 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8. 等书中关于家庭伦理剧的阐述,认为:家庭伦理剧是指围绕家庭和家庭中每一位成员展开、以广阔的社会时代为背景,以夫妻、父子、母子、兄弟姐妹等为叙事主体的通俗剧,反映夫妻伦理纲常、父子长幼孝悌、家庭和谐或解体等社会道德价值问题,警醒观众,引发思考,从而促进伦理道德的完善和社会的进步。的创作提供了道德旨归与文化根基。自1958年诞生第一部电视剧《一口菜饼子》以来,家庭伦理剧已成为最重要的电视剧类型之一。《渴望》(1990)、《牵手》(1998)、《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2000)、《金婚》(2008)、《虎妈猫爸》(2015)、《都挺好》(2019)等,都引发了不同时期广大观众的热烈关注。新世纪以来受老龄化国情的影响,关注老年话题的家庭伦理剧开始增多,出现了《守望幸福》(2005)、《老人的故事》(2006)、《老有所依》(2012)、《嘿,老头!》(2015)、《都挺好》(2019)等一批优秀的作品。其中,《老有所依》获得第30届电视剧飞天奖的“剧目奖”,《嘿,老头》入围第30届电视剧飞天奖“剧目奖”,《都挺好》获得第25届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中国电视剧”提名和最佳男女主角的奖项。由此可见,中国家庭伦理剧对老年话题关注度一直未减,对于老年形象尤其是老年男性形象的塑造和诠释,也日益磨练出更高的质量与水准。整体来看,具体的建构元素、戏剧冲突和叙事空间是建构老年男性形象的关键要素。

一、老年男性形象的具体建构元素

“人物形象的设计和塑造,在极大程度上决定了电视剧作品所创造的审美价值的正负和美丑,决定了电视剧作品社会功能和作用的得失和大小,决定了电视剧作品思想艺术成败和高低,决定了电视剧作品的艺术生命力的兴盛与衰败、长久与短暂”[1](P71)。尤其像家庭伦理剧这种平淡叙事的作品,人物更是会呼吸的灵魂,是保持其鲜活、灵动的关键所在。一个人物的年龄、性别、长相、衣着、职业、受教育程度、动作习惯等等,都反映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心理表现和生活态度。

(一)老年男性形象的肖像造型

老年男性群体在现实生活中的肖像造型具有强烈的可辨识度,而在家庭伦理剧中人物形象经过艺术化的处理,群体的可辨识度进一步增强,使其给观众的第一印象,更符合人物的设定特征。比如《上有老》(2001)中,塑造了讲道理、待人接物遵守礼节的知识分子老人——李东阳的形象:他的头发整齐地朝后梳着,戴着一副眼镜,身着白色衬衫,灰色西裤加上背带,手戴一块腕表,第一次出场的时候,便给人一种儒雅舒服的感觉。当亲家母因为自己家的房子没有李东阳家装修豪华而无理取闹的时候,李东阳并没有生气,而是想着用什么好的办法化解对方的怨气,于是他在亲家母的零售小铺开张的时候送了一个观音像,以此便使两家人重修旧好。李东阳的肖像造型与他的性格相符,让人能快速地依靠外在造型而把握住人物的个性特征。除了知识分子造型的性格表达之外,恰当的肖像造型运用,也能很好地诠释其他不同性格的老年男性形象。《金太郎的幸福生活》(2012)里,金亮的父亲金大柱身穿白色汗衫或背心、手持一把旧扇子的形象,带有浓重的乡土气息,很符合思想老旧、脾气暴躁的东北农村老父亲的形象设定。《嘿,老头!》(2014)里的退休火车司机刘二铁,穿着旧蓝色中山装外套,衣服上还有铁路标志的徽章,头戴蓝色的旧帽子,脖子围着擦汗用的白色毛巾,他的常用物品有印有铁路标志的搪瓷杯子和军绿色挎包。这些外在的肖像造型设计,都带有浓厚的职业风格和个人特色,可以反映出这些老年男性对于自己以往工作的热爱和执着。

(二)老年男性形象的形体动作

一般来说,人物的动作可以分为外部动作和内部动作,狭义上的外部动作指的是人物的形体动作,内部动作指的是面部表情。老年男性群体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男性气质衰减,而带有夕阳迟暮之感。在家庭伦理剧中有符号化特征的“老年”动作,如两腿僵硬的走路姿势,不太灵活的手脚,看透世间冷暖的眼神,因为耳朵不太好而经常侧耳倾听……都是家庭伦理剧中构建老年男性形象时普遍采用的特色展示,除此之外每一位形象在建构的时候,则会有特殊的形体设计,而其是有一定特殊含义和目的的存在。《越活越明白》(2001)里的金大爷是剧中年纪最大、活得最明白的老人,金大爷的经常性动作就是扫地,看着门外来来往往的人,时而点头微笑,时而低头扫地。这个经常出现的扫地动作,侧面反映出金大爷不理世事,不愿牵扯进四合院里是是非非的性格。同住一个院的德宏父亲的代表性动作,就是皱着眉头坐在椅子上吸烟,当听到妻子回来抱怨隔壁邻居的时候,他也总是翘着二郎腿,一边吐着烟雾,一边无力地劝解。德宏父亲的代表性动作,恰好是他胆小怕事、不愿承担责任的性格之最好注脚。《都挺好》(2019)里,苏大强的窝囊、没骨气,可以追溯到苏妈还在世的时候,一家人在餐桌上吃饭,苏妈分别给两个儿子夹了鸡腿,而直接忽略了明玉,苏大强看着明玉难过的表情,慢慢地伸出筷子夹了一只鸡腿到桌边,一边偷偷转头观察苏妈,一边悄悄地想把其塞到明玉碗里,而最后他由于内心对妻子的惧怕,还是假装没事地把鸡腿重新放进了盘子里。苏大强夹鸡腿的形体动作,将他软弱的性格形象而有节奏地凸显出来。

常言道“喜形于色”,从一个人的表情中能读出心情,能反映出人物的内心想法和情感触动。《嘿,老头!》(2014)里,得了阿尔兹海默症、时常糊涂而难得清醒,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的老头刘二铁,经常迷糊闯祸,却无法控制自己。因此当其面对家里的镜子时,丰富的面部神态中,内心对于曾经职业的骄傲及对老年痴呆的自我所排斥的情绪,便一览无余。刘二铁喝着水,突然眼角瞥到镜中有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影,于是其面部表情迅速从放松的状态,变成了警告的表情。他对着镜中的人询问,发现镜中的人一直说着和自己一样的话,此时他的表情时而戏谑、时而充满警告,就像真的是在和一个调皮学舌的人对话一般。当他发现镜中的人还没有离开时,他又立刻从嬉笑无奈的表情,变成了满脸愤怒的样子。一系列表情的变化,将其内心的无助和恐惧,一步步地展现出来,一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老人的可爱、可悲、可怖,被镜头的段落叙事,表现得淋漓尽致。

(三)老年男性形象的台词设计

因为家庭伦理剧的闲聊体式特征,因此在展示剧情、刻画人物和体现主题的时候,需要大量运用台词来表现。富有特色的对白,能塑造人物的性格,为全局确定基调,能推动情节发展,并做进一步说明以及透露一些往事。[2](P213)对白在是最常用的台词表现形式,而独白和旁白是在特殊桥段时,运用的辅助性手段。在动作没法施展的时候,语言是表达感情最有效的工具,凡是能在剧中立得住脚、能让观众印象深刻的老年男性形象,都有一个相似的特征:台词经典;台词让形象更加立体,让人物具有独特魅力。《金太郎的幸福生活》(2012)里的金大柱是个要面子的东北人,自认为是皇亲国戚的后代,为人过分节俭还脾气火爆。金亮和小米偷偷领证而两家人坐在饭桌上讨论婚礼的时候,双方发生争执,金大柱对小米妈妈说:“别看你今天闹得欢,就怕你明天拉清单”,诙谐幽默的台词,一下子把金大柱的毒舌和幽默表现得更生动形象了,和他的人物性格设定相符。《都挺好》(2019)里,演员表演动作细腻到位,台词更是如虎添翼,所以让苏大强的形象更加鲜活生动。他的经典语录:“我要喝手磨咖啡”,“我不吃,我不喝,我要钱”,“这事不能怪我呀”,“我不吃这个,我不配,我有外卖”,“亲爱的蔡根花小宝贝”……在肖像造型、动作表情和台词等诸多手段形式的共同塑造下,一个可爱又可恨的老头被演绎得活灵活现。

家庭伦理剧在塑造老年男性群体时,通常大多依靠旁白来表现人物丰富的内心情感,利用独白来点出和深化作品的主题。《老爸的心愿》(2011)里,几乎每一集都有旁白在指引剧情的发展,对人物复杂的心理活动加以解释。付国祥和儿子陪着梁德全去新疆找心中的遗憾,在找到梁德全大儿子后,付国祥和自己的儿子连夜赶回,不幸遭遇暴风雪。儿子受伤昏迷,他把儿子冻成冰块的脚放在胸口捂着,自己则闭上眼睛。因为人物设定中,付国祥就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情感的人,所以这一瞬间,剧中没有台词,也没有多余的人物面部特写,去诠释他内心复杂的情绪,而是选用适当的旁白,把父子俩几十年来的矛盾道出。由此,在话外的讯息加成下,创作者终于将儿子内心对于父子亲情的渴望,以及付国祥一直以来深怀愧疚的情感细腻委婉地表现出来。独白的感情爆发则比旁白要猛烈些,在《越活越明白》(2001)里最后整个楼被拆,生活在一起几十年的邻居经历了吵吵闹闹而终将分别时,金大爷用独白道出了这部剧的主题:“人生啊就像涓涓的长河,从有了生命的那天起,所有的日子都在不知不觉当中流逝了。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才明白,最珍贵的已经在不经意当中逝去了,再也回不来了。生命总是在爱当中成长,在成长中继续爱下去。”这样一段独白,让观众顿时豁然开朗,而在看完几家人的悲喜之后,更是陷入了对人生意义的喟叹与思考,这就是台词带来的魅力。

(四)老年男性形象的人物关联

老年男性有着丰富的生活经历和经验,其人物关联就更为多样和复杂。在家庭中,他们与亲人彼此关联,在以往的人生经历中,与其他人物关联,而电视剧设置关联网络来建构人物形象的途径,往往牵涉作品主题和情节的呈现。作为最年长的人,老年男性在其人物关联中,通常处于关系的发出端和首端,每一位家庭成员都因他而彼此产生关联。《上有老》(2001)、《老有所依》(2012)、《金太郎的幸福生活》(2012)、《淘气爷孙》(2016)、《都挺好》(2019)这几部家庭伦理剧中,老年男性人物皆与家庭成员之间的关联密切,都有几代人在一起居住的情况。这种家庭人物关联比较紧密的设置,使得剧中情节与人物关系,主要在家庭内部展开,表现其成员之间的矛盾冲突,及由此产生的喜怒哀乐,以此渐次达到弘扬家庭和谐幸福、尊老爱老价值观念的目的。

有些作品为了达到特别的叙事效果,会安排剧中的老年男性与某些其他人物产生关联,而这一设置,与其角色功能有关。作为一个核心人物,《都挺好》(2019)里的老爹苏大强,往往能够以自身行为推动情节发展或是产生转折变化。剧中特意安排苏大强自发与老聂成为朋友,与其发生人物关联以后,才为其后他购买基金被诈骗、去洗浴中心蒸桑拿晕倒、一心想要出诗集、追求保姆蔡根花等情节埋下了伏笔,一步步确立了人物的行为逻辑动机。作为次要的老年男性人物,老聂在剧中情节推进中的特殊功用,就是充当苏大强荒唐行为的催化剂与助力器。

二、老年男性形象建构的戏剧冲突

老年男性作为家庭伦理剧中的重要角色,需要创作者以其为中心,呈现他们与大环境、与他人以及与自我的冲突,以使剧中人物形象更为丰满立体。

(一)老年男性与环境的冲突

所谓环境,包括时代背景、经济政治、风格习俗、文化观念、道德标准、行为规范、身份等级等等。人物所处的环境,在无形中对人物的思想、价值观和行为习惯等产生影响,当人与所处的环境不相容时,便表现出两者之间的矛盾冲突,而这些冲突,则通过情节、台词等戏剧化的手段表现出来。

老年男性这一群体与环境的冲突,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是老年男性与养老环境的冲突。独生子女政策后迎来了新的家庭模式,即4:2:1的家庭人口结构。作为家庭中坚力量的儿女,在外要承担家庭所需的物质来源与经济压力,在内要抚养孩子、赡养四位老人。青年一代的压力很大,赡养老人力不从心。在养老现状面临的艰难困境之中,老年男性与其深处环境的冲突便显现出来。《老有所依》(2012)里,木兰的爸爸和爷爷住在桐城老家,自己与丈夫吕希育有一女,三口之家在大城市生活。吕希的父母住在同城的自己家中,木兰和吕希此时还未感受到赡养的压力。当意外来临,吕希的父亲意外去世,母亲瘫痪在床需要照顾,而木兰的父亲眼睛即将失明暂住木兰家里,爷爷遭虐待也被接来,一刹那小两口面临照顾三个生病老人的局面。因为工作和赡养的双重压力,让木兰职场失意,与吕希的感情也有了危机,眼睛几乎失明的父亲江开国内心很矛盾,不想给孩子带来那么大的压力,带着老父亲江多福一起离开回桐城时,发生了意外。

此外,老年男性与环境的冲突,还表现在与世俗观念及偏见的冲突上。《老人的故事》(2006)里的退休卡车司机庄永昌和吴秀琴晚年相爱,想要领证结婚,但是他们却羞于说出口,两人各自的儿女都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儿女们觉得两老人瞎折腾让他们没有面子,以断绝关系来要挟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面对世俗观念对于黄昏恋的不理解和偏见,两位老人陷入焦虑,最后在养老院伙伴们的鼓励下,庄永昌和吴秀琴勇敢地走自己的路,两人领了证,并且在养老院举办了简单的婚礼。

(二)老年男性与他人的冲突

在家庭伦理剧中,家庭是老年男性主要的活动空间。家庭成员之间的夫妻关系、亲子关系等等,都是老年男性面临的与他人之间的冲突来源。在人际交往中,因为性格差异、价值观念、身份差距、生活习惯等因素,也会不可避免地发生矛盾冲突。

老年男性在家庭关系中的冲突,最典型的诱因是与儿子或妻子的矛盾所致。可能因为同为男性,都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父子之间的冲突比父女之间的冲突要更强烈。《嘿,老头!》(2014)里,刘二铁与儿子海皮的冲突非常强烈,海皮认为刘二铁当初是因为酗酒而把母亲赶走的,因此在他心中不愿与老头亲近。刘二铁脾气倔强,说话啰嗦爱掰扯,两人一见面必吵架。第一集,两人的第一次碰面,便像点燃的炸药,海皮想离刘二铁远点,刘二铁赌气说要卖房子,海皮撕烂房产证,并表示以后两人不会再有交集。父子俩剑拔弩张的态度使得冲突一开始便到达一个极点,为后来两人慢慢磨合相处,做了一个很好的铺垫。《淘气爷孙》(2016)里陈渊博与妻子之间、王有才和亲家母之间,这两位老年男性与同一位女性有矛盾,王有才和亲家母之间的冲突,还起到不断推动情节发展的作用。陈渊博心脏病复发住院了,家里的孩子没人照顾,于是王有才从农村赶到城里开始照顾孙子,陈母在家中的地位属于说一不二型,王有才执拗的性格和她对付不来,陈母也百般看不惯王有才。陈母唆使外孙用手机时刻报备王有才在家的情况,偷偷潜伏回家“捉拿”在家吸烟的王有才,王有才与陈母之间的冲突来自于性格、生活习惯和教育方式的不同,贯穿于始终,是剧情发展的主要推动力。

(三)老年男性形象自身的冲突

人物内心的冲突设置对于人物形象的建构、对性格的深层展现有十分重要的作用。“随着社会从传统向现代转型,知识和技术更新周期不断缩短,一度被视为社会财富的老年人的生活和生产经验几乎失去了它的传承价值,由此导致老年人家庭经济和社会地位的下降,传统家庭中的父母绝对权威在社会变迁大潮中受到严重冲击”[3](P108-112)。在自身经验与社会生活脱节的现实中,老年男性会对自我价值产生怀疑,心里产生落差感。电视剧中的所呈现的老年男性人物,不少就表现出郁郁寡欢的样子,有的甚至发展成病态的心理。

赢得高收视率和话题热度的《都挺好》(2019)中,塑造了苏大强这样一个典型的老年男性形象,仔细分析其生活处境和精神压力,其实就是属于长期压抑自己、没有自我价值感之后产生的病态心理,从而变成了人人讨厌的失心老人。观众在看到他做出的各种匪夷所思的行为之时,也能洞察到人物行为背后的心理动机。苏大强是一个内心矛盾的老年男性,他对于明玉缺失的父爱而感到愧疚,认为这一切都源于自己懦弱的性格。在明玉被明成打伤住院后,苏大强去医院看她,对她说自己以前因为懦弱不敢护着她的那席话,都是内心真实的想法。虽然也心疼明玉,但是他矛盾的地方,在于他认为如果明成不从监狱里放出来,自己就没有人照顾了,想买来养老的房子也泡汤了。在愧疚和自私的矛盾中,苏大强选择了自私,由此,这样一个内心矛盾的人物形象,才会引起观众热议。

《超级翁婿》(2017)里的老人朱利,因为被误判入狱了几年,出来后没有等到正义的伸张与正名,反而要遭受世俗眼光的偏见。他自我推荐参与社区管理委员选举时,却被人嘲笑说是监狱里出来的人品有问题,而倍感屈辱。朱利的女儿有一个警察男友何欣,他因为对自己过去的冤屈耿耿于怀,于是百般阻挠女儿和何欣的感情,可他觉察女儿因为自己的胡搅蛮缠而伤心落泪时,也发现何欣为了自己女儿所表现出的决心时,其实心里明白何欣是个好人,可是依旧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在一次偶然的意外中,因为自己的盲目干涉让家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他也因此接受教训,解开心结,不再做出荒唐的事情。人物内心的冲突最无声,也是最有力度的,它是人物行动的动机,能够左右一个人的思想和行为,因此在建构人物时,把握好人物内心的冲突是极其关键和重要的所在。

三、老年男性形象建构的叙事空间

人物在叙事空间中的逻辑推进构成情节,而情节空间的存在都因叙事的需要而设定,它是对故事空间的还原和改造,以达到某种叙事的目的。情节空间在叙事空间的运用上,一般有多种表现性手法,如心理空间、象征性空间等,而它们在人物的塑造上,有利于构成特定的行动环境和揭示人物的心理动机。[4](P174)

(一)以家庭为中心的裂变空间

身体状况和社会身份的共同影响,使得退休老年男性的生存空间主要在家庭内部,与社会的关联度变少,活动场所局限于医院、养老院、老年活动中心等相关的几个特殊社会场所。“家”是影视叙事体中的“裂变空间”,家庭作为中心叙事空间首先是对变迁中社会的再现,也是对未来社会的预告,其次家庭空间有利于戏剧冲突的激化,是对人物建构和情节发展的铺垫。[5](P22-27)老年男性形象的人物关联、生活表现和情感宣泄大多数都集中在家庭内部。与子女生活的矛盾、养老问题的纠葛、亲情冷暖的表达,这些与老年男性有关的主题表达和戏剧冲突都是在家庭这一叙事空间中完成的。

以家庭为主要叙事空间的《老有所依》(2012)展现了老龄化和当代家庭结构带来的养老问题,剧中的家庭像一面镜子折射出大多数家庭的养老现状。父亲在家中意外去世,母亲瘫痪不能自理,吕希父母的家此时成为具有象征性的叙事空间,意在揭示众多老人面临的不幸晚景。木兰的父亲江开国和爷爷江多福挤在家中,在家庭这一叙事空间内,两位老年男性与其他家庭成员相处融洽,但是养老的压力,还是让这个本来幸福的三口之家面临各种问题,此时养老的艰难成为矛盾的源头。

家庭这一叙事空间内部承载了多元性格的人物,这也为老年男性形象与他人之间的戏剧冲突埋下伏笔。《金太郎的幸福生活》(2012)中,父亲金大柱给金亮买的婚房,成为他与儿子儿媳之间矛盾的集中爆发地,而小米母亲王淑华的家,则成为金亮和小米离开矛盾中心的避难所。小米在金大柱居住的婚房几进几出,情节上则对应了几个大事件的发生。家庭在剧中成为最中心的叙事空间,也是矛盾产生和解决的情节空间。金大柱在生活上过分拮据,吃饭只吃蔬菜,洗澡要求大家站在桶里接水洗,以便于水的再次利用,晚上把水龙头拧松偷水……在塑造金大柱这一老年男性形象时,选择家庭作为中心叙事空间,集中体现出他爱贪小便宜、过分节约、思想顽固难以相处的性格,家庭空间内的叙事为之后他与小米以及亲家母的冲突做了充分铺垫。

(二)构成人物行动的特定叙事空间

特定的叙事空间决定了人物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以及人物行动的意义,即人物行动的动机是在特定的空间环境中积累的。《都挺好》(2019)中,明玉的家对于苏大强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叙事空间。处在这样一个让自己感觉不自在的空间里,苏大强表现出的行为是与以往有很大不同的,他有意地压制自己的某些习惯,而恰恰在明玉家的叙事空间内,反而由于这种压制,催生出其他的行为表现。由于苏大强从心底里害怕明玉,因此当他不习惯明玉做的早餐时,他仍硬着头皮啃下去,借出去溜圈的理由,去吃生煎和面条。可见明玉家这一叙事空间,抑制了苏大强之前任性的行为方式,也触发他新的行动。朋友老聂中风了,苏大强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面对空白的墙壁发呆,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怕,也想明白了自己这一辈子面临的问题,医院这一叙事空间,为苏大强之后立遗嘱的行为动机埋下了伏笔。

(三)揭示人物心理世界的叙事空间

叙事空间的选取,对于揭示人物心理世界,有着重要的作用。剧中往往采用主观视角,通过象征性的镜头,来表现人物此刻的内心想法,或是展现心态的变化过程。《老有所依》(2012)里,谢亚芝带着江开国和江援朝游览首都,三人站在故宫前的高楼上,眺望北京,巍峨壮丽的故宫和鼓楼包围着老人,站在宽阔而宏伟的叙事空间中,他们似乎在诉说自己对幸福生活的向往。镜头越过老人们的头顶看向远处和天空,显现了老人们此时对未来晚年生活充满希望的憧憬与期盼。

《老人的故事》(2006)里的一段叙事空间也极其到位。施艺荣独自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盯着空旷的湖面发呆,远处有孩子放着风筝,而风筝随着线的伸展越飞越远。这一段外景空旷而寂寥,就是借外部空间来表现心理空间。辽阔而空荡的湖面,就是施艺荣的内心,是其晚年没有子女的陪伴,一人生活的孤独氛围象征。风筝就是心中对于韩美丽的感情,而他一直把追求韩作为自己在养老院好好活下去的动力,而如今韩美丽像风筝一样要离开了,施艺荣无可奈何,只能任由自己满腔的情感付之东流,孤独、无奈和凄楚,在这一湖边外景的叙事空间中荡漾开来。

同样在《老人的故事》(2006)中,亦有不同的叙事空间,来映射人物心态的变化。当养老院要拆时,大家坐着大巴离开,铺满落叶的空地,传递出老人们满满的不舍与悲伤之情。最后当养老院重新建成时,庄永昌和吴阿婆再次举办婚礼,最初一起来养老院的四位老人脸上露出发自肺腑的喜悦,此时一段外景叙事空间的叙写,揭示了老人们重新获得幸福希望的激动之情。和平鸽飞过高楼大厦,夕阳西下景色优美,老人们对于年老的坦然,对晚年生活的向往和欣喜一览无余。“亲爱的人啊携手前进”,画外音和画内叙事空间的综合运用,使得画面更有感染力,呈示人物丰富的内心情感之余,亦包含了主题意蕴上的点睛之笔。

结语

通常在家庭中,老年男性形象是父亲身份或者爷爷、外公的身份,有他们的地方便有家,他们对于家的眷恋,比年轻一代更为执拗。每位老人在心底里对于家庭,都有一份精神上的依赖,有守护家庭的责任感。他们最大的希望,便是守住家庭的和谐与幸福。在个人意识越来越强烈的当下,家庭伦理剧对于老年男性形象丰富而复杂的建构,其特殊意义和价值,不仅在于呼唤伦理亲情与传统美德,而且对节奏迅疾的现代社会中年轻一代的生活认知,具有重要的人文启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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