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元旦，佟先生把6岁的女儿童童送到了前妻家中。童童在和母亲及其男友共同生活的几个月里，遭遇了铁钳拔牙、针刺大腿、滚水浇头、掰断胳膊等令人发指的虐待。几个月后，童童躺在ICU病房中，遍体鳞伤，生命危在旦夕……

今年10月13日，辽宁省抚顺市新抚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一审判决：生母依法减轻处罚被判3年，生母男友系主犯被判16年。

医生暗示孩子遭到虐待

“2020年5月的一天，女儿打电话给我，说外孙女在家洗澡时不小心烫伤、摔伤了，正在沈阳医大二院抢救，我赶紧凑了5万元赶到医院。”童童的姥姥赵雅琴回忆了事发过程。

因外孙女在重症监护室中，赵雅琴没能立即见到，但她从医生口中获知了外孙女的伤势，“孩子遍体鳞伤，有烫伤、骨折，牙齿也掉了，我不敢相信医生说的这些话”。

童童的父亲佟先生得知女儿受伤后立刻赶往医院。“我和前妻2011年结婚，2014年童童出生，她现在应该念小学的，因为受伤，只能在家养伤……”佟先生痛心地说。

在与前妻协议离婚后的一段时间，童童由佟先生抚养，直到2020年元旦佟先生才把童童交到前妻刘某彦手中。刘某彦和她的男朋友陈某威，带着童童在抚顺一起生活。

“醫生检查时，发现外孙女大腿内侧有一根深深扎进去的针，医生暗示我孩子遭到虐待。”赵雅琴说，孩子手术前的10分钟她得以和孩子当面对话，“我问她谁干的，她说是妈妈的男朋友。孩子一开始还说不敢说，说出来的话姥姥和姥爷就完了……”

佟先生气愤又担忧地说：“离婚后，我把孩子交给前妻几个月，孩子就遭遇了这样的虐待，孩子将来怎么去面对这一切？”佟先生十分后悔当初把孩子送到前妻手里，但一切已追悔莫及。

给童童上药时她会因为疼痛撕心裂肺地哭喊，佟先生忍不住抹泪，童童反而会安慰爸爸：“现在就是好日子，我想吃牛排，但是没有牙。”

佟先生称，经过一年多的治疗，目前女儿已经从完全不能动恢复到可以行走，但尚未完全恢复，走路还是需要看护，有些地方的骨头还没长好。现在孩子还是要定期上心理疏导课，定期去整形医院接受治疗。“孩子现在胆子变得特别小，有人在她旁边大声说话，她都会吓一跳，上厕所也不敢一个人去”。

一直在为童童做整形治疗的医生史灵芝表示，关于诊疗方案，首先需要解决的还是童童头发毛囊的问题，让她能正常生长头发，其次就是在她的疤痕稳定后每周进行疤痕激光消除。因为童童年龄还小，整体手术大约在18岁之前可以完成，主体部分将争取在小学阶段完成，让童童有一个乐观的心理状态。

史灵芝称，在为童童进行治疗期间，和童童接触过的医生普遍表示，童童要比同龄人更成熟懂事，她会主动跟医生联系，说“阿姨，我想你了”之类的，她特别需要表扬和鼓励。“一开始她会特别抵触男医生，特别怕男性，经过慢慢相处，她才可以接受。但我们问起她疤痕的原因时，她会生气、烦躁。”

律师执业20多年来，遇到的最残忍案例

童童被虐待后，申请了法律援助。

辽宁必达律师事务所杜振家律师介绍，这起案件是他执业20多年来遇到的最残忍案例。“未成年人是我们最疼痛的神经，伤害这根神经是我们绝对不能答应的。对这个未成年孩子的摧残，对孩子今后健康和青春期发育都是一种严重的伤害。”杜振家有些颤抖的声音中带着悲愤。

杜振家介绍，陈某威多次以各种理由用铁钳拔牙、针刺大腿、滚水浇头、掰断胳膊、拳脚殴打等方式伤害童童，造成童童身体严重烫伤，多处骨折。还让她睡在地上，不给被子盖，惩罚其长时间跪洗衣板，用烟头烫其面部及身体，逼迫其吞咽烟头，吃猫粮、猫屎等。最终，造成童童身体多处损伤，并且因为不及时送医救治导致其伤势严重恶化。

“6岁的女孩子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作为执业律师，我们知道这些伤痛的‘疼痛级别，都是正常成年人所不能忍受的。这起案件嫌疑人涉及的罪名包括虐待罪以及故意伤害罪，其中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严重残疾的会被处以10年以上有期徒刑，社会影响极其恶劣的也会加重对被告人的处罚”。

一审判决：生母被判3年，生母男友被判16年

今年10月13日，辽宁省抚顺市新抚区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6岁女童受虐案。刘某彦和陈某威被控故意伤害罪、虐待罪。

经一审审理查明，2020年2月至5月，受害女童（时年6岁）在与被告人刘某彦（女童母亲）及被告人陈某威（刘某彦男友）共同生活期间，频繁遭到陈某威采用各种暴力手段实施的伤害及虐待。刘某彦身为童童的法定监护人，未有效阻止陈某威，不仅一再放任陈某威的行为，而且时而参与殴打、虐待童童。

2020年5月中旬，陈某威给童童洗澡时，故意将水温反复调至最高和最低档位浇淋童童，将童童烫伤，直至伤口感染严重，二名被告人才将童童送往医院救治。

抚顺市新抚区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人陈某威使用暴力等手段多次故意伤害受害女童身体，致受害女童一处重伤、十处轻伤、一处轻微伤，且经鉴定构

成多处伤残，其行为确已构成故意伤害罪;陈某威与被告人刘某彦系同居关系，其在与刘某彦及受害女童共同生活期间，以殴打、体罚、冻饿等方式，长期、频繁对受害女童进行摧残、折磨，情节恶劣，其行为亦构成虐待罪，应依法数罪并罚。

刘某彦身为受害女童的法定监护人，虽曾带受害女童躲避陈某威的施暴，但终未采取有效措施阻止、防范，而是放任陈某威伤害、虐待并时而参与其中，其行为亦分别构成故意伤害罪、虐待罪，应依法数罪并罚。

在共同伤害犯罪中，陈某威起主要作用，系主犯，虽其认罪悔罪，但陈某威故意伤害犯罪手段特别残忍，情节特别恶劣，后果特别严重，且主观恶性深，人身危险性大，不足以对其从宽处罚。在共同伤害犯罪中，刘某彦起次要作用，系从犯，到案后如实供述犯罪事实，真诚悔罪，认罪认罚，依法可以对其减轻处罚。

法院综合考量两名被告人的犯罪对象、犯罪动机、手段、情节、后果、社会危害性及主观恶性和人身危险性等，为切实保护未成年人合法权益，依法惩处侵害未成年人人身权利的犯罪，一审以故意伤害罪、虐待罪，分别对两人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16年和3年。被告人陈某威赔偿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佟先生人民币202767.35元。

宣判后，被告人陈某威、刘某彦当庭均表示服从判决，不上诉。

女童父亲：不满判决结果，将申请抗诉

庭审结束后，佟先生表示，他對判决结果并不满意，认为刘某彦和陈某威的刑期都太短，他将在收到法院判决书后向检察院提出抗诉申请。

佟先生称，在此次庭审过程中，他再次听到孩子的受虐细节心里非常难受，刘某彦也当庭落泪，并表示十分后悔，认罪认罚，“而陈某威一会儿承认，一会儿又不承认，推卸责任”。佟先生表示不会原谅二人，将坚决抗诉。

杜振家透露，在陈某威的供述中显现了他的作案动机，“他认为刘某彦向他提分手是因为孩子，所以把气撒到孩子身上。当他看到孩子跟其父亲视频时会不高兴，也会把气撒到孩子身上。”

杜振家称，庭审过程中，刘某彦的辩护律师大部分是从亲情的角度进行辩护。另外，检方在对刘某彦的量刑意见中也提到了“亲情”和“母爱”，而且案件卷宗和庭审中都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孩子身上的伤是刘某彦所为，这些都成为法院量刑的一大因素。

“从法律角度讲，法院的此次判决是可以接受的。但对于孩子父亲来说可能于情理上会有不满，毕竟他是父亲，他要考虑的是他女儿的一辈子。”杜振家说。

如何预防此类案件的发生？中国政法大学副教授、未成年人事务治理与法律研究基地执行副主任苑宁宁认为，要加大法律的宣传，特别是针对监护人和对未成年人有看护、照护职责的人员要进一步明确，任何人虐待儿童、伤害儿童，一定会接受法律的制裁。在家庭教育过程中，杜绝对孩子一切形式的暴力。司法机关也应当通过一个个个案向社会去昭示，对于未成年人的虐待、伤害，坚持零容忍。

苑宁宁认为，应当进一步宣传、落实强制报告制度：“老师、医生等这些密切接触未成年人的工作人员，包括村委会、居委会的工作人员，在工作当中如果发现未成年人有可能遭受到了侵害，或者已经遭受到了侵害，一定要及时向有关部门去报告，及时介入、调查和处理，避免伤害和虐待持续。”

苑宁宁还指出，未成年人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受到了侵害，或者受到侵害不知道向谁求助，学校和家庭要加强提高孩子自我保护意识的教育。

（《新京报》2021.10.14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