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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小剧场戏剧为镜,谈小剧场戏曲的发展之路

2021-04-30忻颖

上海艺术评论 2021年1期
关键词:小剧场剧场话剧

忻颖

上海的小剧场戏曲展演已经走过了6年,2020年举办的第六届展演正式升格为“中国小剧场戏曲展演”,挂上了“国字号”,具有了更明确的行业标杆意义。从2015年到2020年,这个年度性的戏曲活动越来越受到全国戏剧界的重视,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从业者参与,生机勃勃,未来可期。在笔者看来,业界之所以对“小戏节”投注格外的热情与关注,最重要的珍惜这个平台所具有的开放自由的姿态,和有现实意义的艺术追求和办节目标—它鼓励更多戏曲人,尤其是青年戏剧人的探索创新,使小剧场戏曲成为大剧场戏曲演出之外的有效补充和练兵之地。

说到小剧场,就不能不老生常谈地提一下小剧场戏剧(或称小剧场话剧)。毫无疑问,小剧场戏曲的命名是对小剧场戏剧概念的借鉴,但对于“什么是小剧场戏曲”,“小剧场戏曲的定义是什么”,在这6年中每每被提及却仍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笔者试从小剧场戏剧的概念出发,照应小剧场戏剧在中国的发展,来谈谈对小剧场戏曲应有的艺术形态的一些理解。

西方的小剧场运动起源于19世纪末的法国,随后在欧洲传播发扬,20世纪初美国受到欧洲小剧场运动的影响,也掀起了美国的小剧场运动。西方小剧场运动揭开了西方现代戏剧的帷幕,对戏剧观念、戏剧文学、导演、表演、舞美等方面的革新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小剧场的诞生,基本立场是反主流、反传统的,同时西方的主流戏剧是一种商业性的文化活动,这就决定了西方小剧场运动具有非商业性、挑战观演关系的特征。

由此可见,如以西方小剧场来一一对应地定义或要求小剧场戏曲是不切实际、也不符合小剧场戏曲发展规律的。首先,中国戏曲有自己的悠久历史和艺术积淀,如果断然地切割传统就是在断开戏曲的命脉。其次,戏曲与西方戏劇是不同的艺术,一味地以西方戏剧来改革传统戏曲、指导小剧场戏曲的创作是错误的,更不能称之为“反传统”。我们也应看到,当下传统戏曲的整体生态逐渐向好,但是后继青黄不接、市场萎缩、受众老龄化等问题还很严峻,要求小剧场戏曲急切地求新求非商业性,既分流了观众群体,也不利于戏曲的生存现状。

因此笔者认为,“小戏节”提出的口号“戏曲·呼吸”是一个务实的呼吁—对于小剧场戏曲的创作强调的应是在“吸”收传统文化精神的基础上,“呼”出新想法、新形式、新理念,以呼吸展生机、促活力。而当下小剧场戏曲所要发挥的作用,是能在当代戏剧的缝隙间伸展触角,游弋生长、多头并进,为中国戏曲的未来摸索出一些有益的方向,促进戏曲剧种的长远发展。

当然,小剧场戏曲也应追寻小剧场艺术的思想探索性和艺术实验性,这是它借鉴命名的初衷。在这一点上,中国的小剧场话剧是一个值得深思的先例。当代中国小剧场话剧是在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在中国戏剧变革创新的潮流中出现的。当时的话剧因为多年来创作观念的束缚,长期处于脱离世界戏剧发展的环境,显得陈旧与僵化,大多数观众又转投了电影、电视等艺术门类。面对本体与市场的双重危机,中国话剧本着学习、探索的初衷,希望从小剧场找到新路,将已远离戏剧的观众重新召回剧场。而小剧场的小团队、小成本、小风险、小满足,被视为一种“退而求其次”的生存方式。于是,“大剧场戏剧小型化”的演出成为常态,“小剧场”非常合逻辑也合时宜地被当成中国戏剧的一个“生存空间”。然后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国际交流的增多,人民精神文化需求变得多样化,话剧逐渐吸收到了新的观众群体,中国小剧场话剧也分享了文化市场的“利好”,但是小剧场的实验精神却没有得到发扬,追逐商业性几乎横据了目前中国小剧场话剧的市场,既违背了小剧场的艺术特质,也让中国小剧场话剧的整体面貌显示出固化、迎合观众的商业姿态。

戏曲艺术的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是戏曲面向未来的必经之路。为避免小剧场话剧的歧途,坚守小剧场的初衷,小剧场戏曲需要锋芒、需要创新,这一点对于戏曲的生态体系建设尤其重要;包容青涩、鼓励个性、允许失败,也是对当下戏曲的一种责任,对青年戏曲人的一种呵护,对传统戏曲未来的一种探索。

而说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化转化,也是一个老生常谈却又不得不谈的话题,这条路中国戏曲已经走过了几十年,有所成,有所败,仍在寻路,仍在求索。转化当然也是小剧场戏曲的命题,它应该与传统意义上的大剧场戏曲艺术有着创作方式与艺术思维的距离,但两者之间有衔接,小剧场戏曲要做的就是对大剧场的拾遗、补充、发展与延续。

这首先体现在文本上。历数这6年来的近70台展演作品,有很大比例是对传统题材的重新演绎。老戏新演本是戏曲一贯的选题方向,看点就在于同一题材在不同作者、不同剧种、不同时代中变换出多种多样的演绎。目前大剧场创作限于种种原因的束缚,这一类有基础的改编反而少了。可喜的是,在这方面,小剧场的舞台热闹纷呈,且有不少亮眼之作,文学性的观照让传统的题材焕发出光彩。比如第一届上梨园戏《御碑亭》,故事出自《今古奇观》,戏曲对王有道休妻这一题材有过多次改编,梨园戏的改编是以女主人公孟月华的心绪脉络为全剧节奏主轴,结尾不同于传统戏呼应了当代人的选择,既是一个古代传奇的呈现,也是一种当代思维的折射。第2届的实验昆剧《四声猿·翠乡梦》故事出自明代徐渭,改编以当代舞台语汇重释古人的情欲境界,以角色着双面服装表示人物性别的转换,显得别致精彩,打击乐的设计也令人印象深刻。第4届的黄梅戏小剧场作品《玉天仙》,源自昆曲《马前泼水》,黄梅戏从崔氏的视角出发,审视了古代女性所面临的婚姻问题,小小舞台却生旦净丑行当齐全,演出了喜剧形式下的悲凉底色。

小剧场戏曲的文本另一种热门选题方向是对文学名著的改编。其实经典文本的现代化演绎在近年来的国内外戏剧舞台上也一直是大方向。反观当下中国小剧场话剧,这类改编少,于是整体的文学性、思想性就显得有些薄弱。而在小剧场戏曲里古今中外取材多样,经典文学名著所带来的“文学性”却成为了关键词,因为文学的支撑,让作品有了相对扎实的文本基底和相对厚实的群众基础。

但是,是文学性的注入才让小剧场戏曲有活力的吗?我认为原因不仅如此。比如由尤内斯库的荒诞派剧作改编的第三届中的实验昆剧《椅子》,以戏曲的极简舞台和人物来表现原著关于人类存在意义和对命运叩问的荒诞感。京剧《草芥》改编自欧·亨利的《警察与赞美诗》,将警察与流浪汉转化为丑与穷生,对传统戏曲舞台上最常见的道具进行了符号化的开掘。可以看到,这些作品的舞台成功是因为在文学性提供的思想背后二度创作表达的成功。文学以文字表达,戏剧则是用舞台语言去表达,戏剧中的文学性并不等同于文学,它不仅要有思想内涵,还需要在舞台上表现出来,进而开掘出文本的思想力量。以“小戏节”作品来看,还有许多经典改编作品存在二度创作的问题,或是有文本和舞台的不契合,或是有新思想的文本还没有相适应的新手段去表达出这些新的思想,导致呈现的作品不理想。新的剧本创作和新的二度创作同样重要,以青年戏曲人为主导的小剧场戏曲理应去完成更多的舞台实验,通过小剧场的探索和尝试,找到新的适宜的舞台艺术手法,为大剧场的戏曲作品打开新的路径。

还有一点,文学创作所表现人性的复杂性、矛盾性,也是戏剧文学所要探寻的,但我们也不能忽视观众的审美喜好,这一点在戏曲上尤其重要。上述的这些改编之所以成功,很大程度来自观众对文本的熟悉,但能做好更在于主创有立足当下的思

考—其实“小戏节”不乏此类改编,那些按老思想、老方法“修旧如旧”的仿古之作已经证明自身生命力有限,演出之后便销声匿迹。“立足当下”并不是说为求所谓的现代性而一定要对原作进行颠覆性的改编,让它符合当代社会的选择才算是突破和创新,笔者所指的“立足当下”是指在创作观念上要与当代观众的情感、思想和审美紧密联系,并从中探寻中华美学精神一脉相承的美学风范和精神脉络。对于这一点,有探索属性的小剧场戏曲不应保守,而要主动,以创新为导向,则可以激活传统,抱令守律非但不能进步,反而更削弱传统的存在感和生命力;新的解讀和结构会刺激当代观演双方的思考与共鸣,也能在客观上起到盘活戏曲传统资源的作用。

除文本外,对演剧空间的认识也非常重要。戏曲创作不要“过度声光电”的呼吁早已成为各方的共识,但是否就能认为大制作都是在破坏戏曲本体性的呢?随着当代剧场的发展,剧场物理空间的变化使得大型剧场和小型剧场的区别越来越明显了,即便不考虑成本预算,大型剧场的演出也要有适宜的舞美服化调度,所以对当代戏曲来说,需要适应当代剧场空间是客观要求,也是戏曲无法回避又必须研究的课题。

但到了小剧场空间就不同了,戏曲有先天性的审美优势,因为传统戏曲本就是在厅堂或庭院等小型空间演出,戏曲的舞台呈现在长期的实践中一直在适应这些空间环境,直至走入西式剧场仍旧如此;舞台手法上,相对于西方戏剧,戏曲把表演和空间带在身上看起来简朴且更接近纯艺术的戏剧演出。小空间已经融入传统戏曲的审美中了,这也是为什么在物理空间近距离和审美心理贴近的情况下,小剧场戏曲对研究空间的探索让人印象深刻的原因所在。比如第4届的实验越剧《再生·缘》采用了沉浸式的空间,让演员走到观众中间表演,近距离的观看、不同器乐代表的角色、表现人物内心外化的灯光,让观众有更多的通道去理解人物的内心和越剧的表现方式。第6届的取材自“北西厢”的昆剧《草桥惊梦》也重新搭建了舞台和观众席,舞台在中间,让三面的观众席和舞台保持更近的距离,乐队在剧中成为了表演的一部分,作为观众可以近距离地看到演员与乐队的互动。

小剧场最直观同时也是最根本的特质在于它有别于传统大剧场的演出空间,在一个与传统大剧场截然不同的小空间里进行演出,必然改变了演员和观众之间的相互关系。观演关系是小剧场戏剧创作面临的最基本的问题。而对于小剧场戏曲的观演关系来说,探索意义就更大了,因为它不仅意味着小剧场戏曲对观演关系的实践;往大了说,也是戏曲在当代剧场物理空间发展的过程中更新适宜的演剧空间。在演剧空间探索时,尝试更多观演关系,实现新的演出环境和舞台空间的构想,从而吸引更多的年轻的戏剧爱好者进入有戏曲元素的作品后,再次进入对戏曲本体作品的审美。这些创新性的实现都指向创造新的演剧空间,拓宽戏曲的审美风貌,从而造就新的观众群体。

戏曲的创作和繁荣离不开和谐有序的生态体系建设。通过“小戏节”这样一个平台搭建大剧场与小剧场之间的桥梁,接轨传统戏曲文化与当代戏剧创作,为戏曲艺术继续输送“新鲜空气”。小剧场戏曲的锐意创新、开拓进取需要年轻人,而目前小剧场戏曲展演最令人振奋的也是青年人有了固定可以施展拳脚的试验田,希望走上小剧场的青年戏曲人能为戏曲艺术带来新活力、新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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