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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诗文中的“观看”及其意义

2021-02-13王立增

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旧居飞鸟陶渊明

王立增

(江苏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一般认为,陶渊明热爱大自然,故从中体悟玄理,领略人生之道。葛立方《韵语阳秋》卷四云:“陶渊明落世纷深入理窟,但见万象森罗,莫非真境,故因见南山而真意具焉。”[1]沈周《读陶诗二首》其一云:“采菊见南山,赋诗临清流。偶尔与物会,微言适相酬。浩荡思惟表,其心共天游。”[2]梁启超在《饮冰室合集·陶渊明》中说,陶渊明“最能领略自然之美”[3]。陈寅恪在《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中提出,陶渊明的思想是“依据其家世信仰道教之自然说而创改之新自然说”,“惟求融合精神与运化之中,即与大自然为一体”[4]。那么,陶渊明从自然中悟理的途径是什么,又为何会转向“新自然说”,学界对此语焉不详。

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来,“凝视”理论在西方兴起,萨特、梅洛-庞蒂、拉康、福柯等学者都有过论述。所谓“凝视”,就是由“看”和“被看”的行为建构了主体与对象,其中又交织着权力、欲望、身份意识等多重因素的影响①参见朱晓兰:《文化研究关键词:凝视》,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出版。。这一理论为我们研究陶渊明与自然之间的关联提供了启迪。从陶渊明存留的诗文来看,他喜欢“观看”自然,经常展现出“凝视”姿态,可以认为是“看”使他摆脱了玄虚困境,参悟出“委运迁化”的人生哲理,从而转向“新自然说”。鉴于此,本文借助“凝视”理论尝试解决以下问题:陶渊明为何要看?怎么看?他看到了什么?选择与聚焦在何处?产生了何种意义?在阐述过程中,本文立足于中国本土语境,而不是将陶渊明诗歌当作该理论的注解。

中国历来就有“观物取象”的说法。古老的《周易》被认为是“观象系辞”的产物。[5]《老子》中则提出“涤除玄览”,主张清净内心,直观本体。魏晋时期玄风大盛,“仰观”与“俯察”成为士人观照世界的一种普遍方法。[6]据考察,在《世说新语》中,“观”字出现了13次,“观”已成为当时“一个常用于审美领域的重要范畴”,并“投射到玄学清谈、山水游历和艺术创作等审美活动的各个方面”。[7]

陶渊明受此风气的影响,在诗文中亦表现出强烈的“观看”欲望,有近30处明确使用“看”“望”“见”“瞻”“流目”等语词。列表1如下:

表1中所列的“观看”类型,既有“一瞥”,如“见”“观”“流目”;也有聚精会神的“注视”,如“望”“延目”。既有近观,如“临”“瞩”;亦有远望,如“望”“瞻”“眺”……总之,“观看”的类型丰富多样。这表明陶渊明在生活中喜欢“看”,经常积极主动地“观看”。有时,可以通过“看”来完成一首诗歌。比如,晋安帝隆安四年(400),陶渊明从京都还家,途中遇风被阻,遂有《庚子岁五月中从都还阻风于规林二首》其一云:

行行循归路,计日望旧居。一欣侍温颜,再喜见友于。鼓棹路崎曲,指景限西隅。江山岂不险,归子念前途。凯风负我心,戢枻守穷湖。高莽眇无界,夏木独森疏。谁言客舟远,近瞻百里余。延目识南岭,空叹将焉如![8]166

清代吴瞻泰辑《陶诗汇注》卷三评曰:“一片游子思归真情,急于到家,偏为风阻,触目生怨,觉路为之曲,日为之限,夏木为之蔽,使千载而下,犹觉至情流露。曰‘计日望旧居’,曰‘延目识南岭’,近见乡关,首尾遥对。”[9]121的确如此,先是“望旧居”,但因阻只能看到“指景限西隅”及“高莽眇无界,夏木独森疏”;诗人不甘心,于是“近瞻百里余”“延目识南岭”,通过对家乡的长时间凝视抒发思归之情。

也可以通过“看”完成一篇散文。比如在《归去来兮辞》中,四次明确写到“看”:其一,“乃瞻衡宇”,看到了自己的家,找到了心灵归宿;其二 ,“眄庭柯以怡颜”,观赏自家庭院,怡然自得;其三,“时矫首而暇观”,把时空场景移至室外,抬头望远,萧散悠闲;其四,“临清流以赋诗”,再一次转换场景,表露文人身份。通过四次不同的观看,写出一个隐居文人的日常与欢乐。至于其《桃花源记》一文,完全可以理解为一次关于“看”的旅行与冒险,先是通过“渔人”之眼窥视桃源,又让桃源中人“见渔人”,在互相“观看”、转换视角的过程中完成了对桃源的想象性书写。

此外,在陶渊明的一些诗文中,虽然没有明确出现“看”“望”“流目”等提示性语词,但显然也是诗人所看到的,比如,《答庞参军》中写道:“依依旧楚,邈邈西云。”[8]29《挽歌诗》中写道:“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8]360《杂诗》其二中写道:“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遥遥万里晖,荡荡空中景。”[8]291还有《归鸟》《还旧居》《劝农》《归园田居》等诗中的风景描写,都是通过诗人之眼展示给读者的。这些无疑都应视为陶渊明的“观看”书写,但那些叙述性内容(尤其是心理描写、追忆、想象、泛写等)显然非为作者目见,不宜纳入本文的研究范围。

陶渊明一生中,离开浔阳外出的机会不是太多。入仕期间,曾有几次行役在外,往返于京城建康至浔阳之间。按理来说,一路上应该看到更多新奇的风景,但在现存的几首行役诗中,外面的风景并没有进入他的“观看”视野,反倒增加了几分焦虑。比如:

投策命晨装,暂与园田疏。眇眇孤舟逝,绵绵归思纡。我行岂不遥,登降千里余。目倦川途异,心念山泽居。望云惭高鸟,临水愧游鱼。真想初在襟,谁谓形迹拘。(《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8]158

作者远行千里,水陆并进,但“目倦川途异”,沿途风景一点也没有吸引作者,所以诗歌中没有铺陈写景,出现的“云”“鸟”“水”“鱼”意象反而引发了作者的惭愧之情。正如清代温汝能纂辑《陶诗汇评》卷三所言:“参军本属闲曹,然已不如鱼鸟之乐,始知望云临水,渊明诚欲自保其真也。结语冲淡入微,非渊明亦不能道。”[9]117

又如,《乙巳岁三月为建威参军使都经钱溪》一诗是陶渊明于晋安帝义熙元年(405)经过钱溪所作。诗中明言:“晨夕看山川,事事悉如昔。”[8]189虽然作者主动“观看”,但显然没有多少兴趣,因为事事如昔,让他念念不忘的仍然是“园田”和“归舟”。《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涂口》一诗同样如此,其中写及涂口一带所看到的夜景只用了六句:“叩枻新秋月,临流别友生。凉风起将夕,夜景湛虚明。昭昭天宇阔,皛皛川上平。”[8]170大量篇幅是在抱怨行役之苦与离家之悔,渴望“养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8]171。

其他一些外出所作的诗歌,陶渊明也无意观看外面的风景。如《游斜川》一诗,从题目和序言可知,作者与“二三邻曲”同游斜川,本应铺写斜川一带的风景,虽然诗中也写及“迥泽散游目,缅然睇曾丘。虽微九重秀,顾瞻无匹俦”[8]84,但显然是不够的,作者的书写重心在于抒怀。另一首《诸人共游周家墓柏下》,本应该能看到很多风景,但作者无心观看,诗中仅写天气、歌吹、酒和“柏下人”,周家墓柏附近的风景被有意忽视了—那些没有进入作者视野的风景是没有意义的。倘若把以上这些诗题交给谢灵运,必定会细致刻画所见所闻,应该是另一番景象。

任何风景正是在被“观看”的过程中,才具有了文学和审美的意义。在陶渊明的诗文中,进入其观看视野最为频繁的是“旧居”“林园”“庭院”“田园”“白云”“飞鸟”等日常生活景物。而这些生活景物,恰恰成为其悟道的依托。分述如下:

(一)旧居

依据诸家《陶渊明年谱》,陶渊明在上京、南村、西庐等地有多处旧居。“旧居”是陶渊明最为关注的对象。《庚子岁五月中从都还阻风于规林二首》其一中说:“行行循归路,计日望旧居。”[8]166《和刘柴桑》中说:“良辰入奇怀,挈杖还西庐。荒途无归人,时时见废墟。茅茨已就治,新畴复应畲。”[8]119《移居二首》其一说:“敝庐何必广,取足蔽床席。”[8]114《还旧居》一诗所写颇为细致:

阡陌不移旧,邑屋或时非。履历周故居,邻老罕复遗。步步寻往迹,有处特依依。流幻百年中,寒暑日相推。常恐大化尽,气力不及衰。拨置且莫念,一觞聊可挥。[8]192-193

陶渊明的旧居简陋荒废,却不断映入作者眼帘,往往成为他体悟人生的契机—观看“旧居”,能想到人生之流幻迁化。邱嘉穗《东山草堂陶诗笺》卷三:“陶公诸感遇诗,都说到极穷迫处,方以一句拨转,此所以为安命守义之君子也。”[9]140

(二)林园、庭院

在陶渊明的诗文中,“林园”“园林”“庭”“庭院”都是被反复“观看”和书写的地方。当他行役在外,惦念的也都是这些地方,《庚子岁五月中从都还阻风于规林二首》其二说:“静念园林好,人间良可辞。”[8]169《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涂口》中说:“诗书敦宿好,林园无世情。”[8]170《杂诗》其十:“荏苒经十载,暂为人所羁。庭宇翳馀木,倏忽日月亏。”[8]306客人庞参军拜访,陶渊明自豪地带领客人参观林园,《答庞参军》云:“有客赏我趣,每每顾林园。”[8]103酬赠刘柴桑,陶渊明不忘夸耀自家庭院,《酬刘柴桑》云:“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新葵郁北墉,嘉穟养南畴。”[8]125

陶渊明曾多次凝视和描写林园、庭院,在这里体悟人生之道。

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清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中。行行失故路,任道或能通。觉悟当念还,鸟尽废良弓。(《饮酒》十七)[8]243

往燕无遗影,来雁有余声。酒能祛百虑,菊解制颓龄。如何蓬庐士,空视时运倾!尘爵耻虚罍,寒华徒自荣。敛襟独闲谣,缅焉起深情。栖迟固多娱,淹留岂无成。(《九日闲居》)[8]70

三径就荒,松菊犹存……眄庭柯以怡颜……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归去来兮辞》)[8]391-392

这里有幽兰、松菊、大雁、燕子,作者凝视着它们,看到自然界“寒华自容”,故“觉悟当念迁”,悟出了“聊乘化”“乐天命”的人生路径。

(三)田园

在陶渊明之前,田园几乎没有进入文人的观看视域。在陶渊明的诗文中,田园成为他经常凝视和深思的地方。清代杨雍建《诗镜》十《晋第三》云:“‘暧暧’四语极村朴,是田家野老景色。”[9]52方东树《昭昧詹言》卷四:“‘方宅’十句,不过写田园耳,而笔势骞举,情景即目,得一幅画意。”[10]《归田居园》其三中,作者看到的是“草盛豆苗稀”“道狭草木长”,体悟到的是“但使愿无违”。对《归园田居》其五,清代孙人龙纂辑《陶公诗评注初学读本》卷一评曰:“田家真景,令人悠然。”[9]59《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其二写到:“瞻望邈难逮,转欲志长勤。秉耒欢时务,解颜劝农人。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8]181对田园、青苗、农具的注视,让他悟出了“忧道不忧贫”的道理。《庚戌岁九月中于西田获早稻》一诗中说:

人生归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营,而以求自安。开春理常业,岁功聊可观。晨出肆微勤,日入负耒还。山中饶霜露,风气亦先寒……但愿长如此,躬耕非所叹。[8]1205

作者不仅看到了眼前的田园,还预测了日后田园的收获,“岁功聊可观”,由此也领悟了衣食为人生之根本的道理。

(四)白云、飞鸟

有许多研究者曾论及陶渊明诗歌中的“白云”“飞鸟”意象。的确,陶渊明似乎特别喜欢凝视“白云”与“飞鸟”,比如:

停云霭霭,时雨濛濛。(《停云》其一)[8]1翩翩飞鸟,息我庭柯。(《停云》其四)[8]1

遥遥望白云,怀古一何深。(《和郭主簿二首》其一)[8]128

翼翼归鸟,晨去于林。远之八表,近憇云岑。(《归鸟》其一)[8]54

这样的例证还有许多。由于陶渊明对“白云”“飞鸟”的多次凝视,久而久之,这两个意象逐渐成为他的视觉经验与记忆,并被赋予了脱离尘世、抒发幽古之情的象征,一旦诗歌中需要“看”的时候,“白云”“飞鸟”就“自然而然”地出现了。比如《岁暮和张常侍》道:“向夕长风起,寒云没西山。冽冽气遂严,纷纷飞鸟还。”[8]148《饮酒》其五道:“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8]220《拟古》其四道:“暮作归云宅,朝为飞鸟堂。”[8]279《归园田居》其一道:“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8]73这时候的“白云”和“飞鸟”未必是陶渊明在当时亲眼所看见的,已经如程式一般出现在陶诗中了,成为“有意味的风景”。这也可以解释陶诗中诸多启示性书写的来源。

为何陶渊明在“观看”过程中要有所选择,聚焦于“旧居”“庭院”“田园”等一些日常生活景物呢?这是因为玄学发展至东晋,愈来愈玄虚。那些玄学家虽然也观看自然,但他们将自然神秘化和“他者”化—自然被视作玄理的表征,物我之间难以完全交融,最终因过于玄远而趋向形而上。陶渊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看到了衣食日用,关注日常和田园,把玄学拉回人间,这就使陶渊明摆脱了玄虚的困境。宋代施德操《北窗炙輠录》说,陶渊明“随其所见,指点成诗,见花即道花,遇竹即说竹,更无一毫作为”[11],正是指出了他在观看与写景时的日常性特征。但是,他不愿意“观看”现实中的人及其苦难生活,于是“旧居”“庭院”“田园”“白云”“飞鸟”这些景物就成为他平时“观看”的主要对象。在对这些场景与事物的长时间凝视中,陶渊明建构了自己的桃花源乌托邦,把最理想的世间秩序富有启示性地展现给人们。

正如上文所指出的,陶渊明观看日常图景,是将其作为一种悟道的途径。顾彬在《中国文人的自然观》中论及阮籍、嵇康的自然观时指出,他们“探寻自然并非为自然本身……自然在这里与道家思想有密切关联,作为‘道’之体现,从各个方面看,它都是人通向自我之路”[12]。陶渊明亦如是,他洞察自然,体验人生,以便悟透哲思。但是,“观看”在陶渊明那里成为一种寻找精神出路和人生哲理的宣泄路径。这是一种文学化、审美化的手法,比当时玄学家空谈玄理高明得多。比如,《归园田居》其四:

久去山泽游,浪莽林野娱。试携子侄辈,披榛步荒墟。徘徊丘陇间,依依昔人居。井灶有遗处,桑竹残朽株。借问采薪者,此人皆焉如?薪者向我言,死没无复余。一世异朝市,此语真不虚。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8]80

诗歌叙述了作者带领子侄踏荒,突然看到“井灶有遗处,桑竹残朽株”。作者进一步探问“采薪者”,才知道是死者生前所用。这给作者带来了启示:“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显然,前面的“看”和“问”都是为后面的悟理而设置的。当那些玄学家为“生死”“有无”问题争辩得不可开交,甚至难以形诸语言的时候,陶渊明轻而易举地就说明白了,自然要更容易被人们所接受。

在陶渊明观看日常生活图景的过程中,主客体得以互相认同。大自然犹如人生镜像一样,时时刻刻预示着各种法则和规律,但在先前的玄言诗中,主体与自然二元对立,“我”带有强烈的主观意识,而作为客体的自然只是景观而已。比如,孙绰的《秋日诗》:

萧瑟仲秋月,飂戾风云高。山居感时变,远客兴长谣。疏林积凉风,虚岫结凝霄。湛露洒庭林,密叶辞荣条。抚菌悲先落,攀松羡后凋。垂纶在林野,交情远市朝。淡然古怀心,濠上岂伊遥。[13]

诗的前八句描绘秋景,完全可以独立成一首写景诗;然后用“抚菌悲先落,攀松羡后凋”过渡,引出道家任情适性的人生意趣,显然这些都是“我”的追求。在陶渊明的大部分诗歌中,主体“我”与大自然是契合的,合二为一,因此王国维才将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视作“无我之境”。这时,作为主体的陶渊明已经认同了大自然,找到了“自我”与自然之间的契合—他看白云,看归鸟,其实已把自己设想成了白云和归鸟;他看庭院,看田园,也把自己视作庭院和田园中的一部分了。

陶渊明通过“观看”日常与田园景物,将自己融入自然,但在客观上却形塑了作为“农夫”的自我形象。陶渊明在官场上遭遇障碍和危机,难以融入上层社会,于是退回乡村与田园,在大自然中找到了“自我”的价值与生存位置—这便是淡化文人身份,成为地地道道的一名“农夫”。比如,在《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二首》其二中,他说自己“日入相与归,壶浆劳近邻。长吟掩柴门,聊为陇亩民”[8]181,在《丙辰岁八月中于下潠田舍获》中说“姿年逝已老,其事未云乖。遥谢荷蓧翁,聊得从君栖”[8]208。陶渊明在自我形塑的同时,别人也在凝视,所以他要不断调节自己的行为,以强化其作为“农夫”的形象。

至此,陶渊明已通过“观看”日常与田园,混融主客体之间的界限,将自己融入自然,并形塑成一名“农夫”的形象,完成了对“新自然说”的转向。陈寅恪在《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中指出,魏晋时期持“旧自然说”者佯狂怪诞,主张“养有形之生命”,甚至“求长生而学神仙”;“新自然说之要旨在委运任化。夫运化亦自然也,既随顺自然,与自然混同,则认己身亦自然之一部,而不须更别求腾化之术”。[4]225陶渊明克服“旧自然说”的局限,在日常生活与田园中从外在转向内在,安顿了诗人焦躁不安的心灵,领悟了自然的真谛,最终超越了世俗,在精神上走向自由境界。他对后来的唐代诗人产生了很大影响,比如王维《终南别业》中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14],李白《独坐敬亭山》中说“想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15],明显是继承了陶渊明的“观看”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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