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辉，张 霞

(1 暨南大学 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632；2 广东工业大学 党政办公室，广东 广州 510006)

佛教传入中土以来，汉译佛经广泛传播，在一定程度上接近当时汉语口语，包含了大量的口语词汇，颇有研究价值。《六度集经》故事性强，语言又通俗易懂，较富有口语性，给我们研究语言留下了宝贵的财富，是汉语史语言研究的好材料。《六度集经》又名“《六度无极经》、《六度无极集》、《六度集》等，是三国时代吴康僧会辑录各种佛经和佛经段落编译而成的一部佛生故事与佛传故事集，共八卷，91 篇。”[1]

本文选择了《六度集经》中的几个词语“终没”“韑晔”“噢咿”“赒拯”“颜华”试加诊释。考释结论未必确当，企盼得到方家的指教。（文中所引用佛经译文均来自于中华电子佛典协会《大正藏》电子版，佛经译文中的“T”指《大正藏》中的册数，“p”指页数，“a、b、c”分别指上、中、下栏数。所引译文我们均与《大正藏》纸质本进行了复核。）

【终没】死

（1）故城门令缚以闻，国人覩王，哀号动国。梵志获赏。贪王命于四衢生烧杀之。群臣启曰：“臣等旧君，当就终没..，乞为微馔，以赠死灵。”（吴康僧会《六度集经》T03p0005a20）

（2）若子审奉佛，至孝之诚上闻天者，箭当拔出，重毒消灭，子获生存，卒其至孝之行；子行不然，吾言不诚，遂当终没..，俱为灰土。（吴康僧会《六度集经》T03p0024b14）

在其他佛典中也有其例：

（3）今我年老，羸秽无力，如是当死，汝辈孚起，若吾命尽，可以此药多所疗治，服药节度，汝等当学。假使厌病，欲得安隐，宜服斯药。教诸子已，舍诣他国，犹如终没..。（西晋竺法护《正法华经》T09p0114a11）

（4）和上愁念泣涕如雨。佛呼问之：“何为忧恼？”答曰：“弟子终没..。”佛言：“何故愁忧？”答曰：“我沙弥弟子，甚大贤良，未有究竟而中夭没，是故忧悒，不能自宽。”佛言：“勿愁已至究竟，得生天上。今日夜半分别圣谛。”比丘不复涕泣。（梁宝唱等集《经律异相》T53p0119b16）

（5）女子对曰：“我父终没，家财无量，虽有五女，犹当入王；会母分身，生我一弟，无有眼、耳、舌及手足，但有男根，得为财主。以是义故，虽有诸女，不如一男，是故尔耳。”（元魏慧觉等译《贤愚经》T04p0382a25）

（6）譬如大医王，善知对治法，若有得见者，无病而不除，临欲命终时，而生如是念，我身终没后，一切无归依。（东晋佛驮跋陀罗译《大方广佛华严经》T09p0617c17）

按，（2）中“生存”与“终没”相对出现，后又有“俱为灰土”。（4）中更为明显，开始佛问：“何为忧恼？”答曰：“弟子终没。”佛言：“何故愁忧？”答曰：“我沙弥弟子，甚大贤良，未有究竟而中夭没，是故忧悒，不能自宽。”“终没”与“夭没”相对。（6）中前有“临欲命终时”，后有“我身终没后”，前后相照，意义更加明显。

“终”，就有“死”之意，《释名·释丧制》：“老死曰寿终，寿久也。”[2]《周礼·天官·疾医》：“凡民之有疾病者，分而治之。死终则各书其所以，而入之于医师。”郑玄注：“少者曰死，老者曰终。”[3]《庄子·大宗师》：“庄子曰：‘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损道，不以人助天。’”成玄英疏：“终：“死也。始，生也。”[4]

“没”，也有“死”之意。《读书杂志·晏子春秋第一·内篇谏上》：“昔者上帝以人之没为善，仁者息焉，不仁者伏焉。”王念孙按：“没，亦死也。”[5]

佛经中也有“没终”例：

（7）贪欲慕恩爱，生为母作子，始来受身形，受命贱畜体。如何见孤背，断命没终..此，慕母情痛绝，乞得并就死。（西晋竺法护译《佛说鹿母经》T01p0456a29）

两者同义连文，故可为“没终”，表示“死”之意。

【韑晔】光彩夺目

（1）国有豪姓，亦明众书，覩普施仪容堂堂，光华韑晔..，厥性惔怕，净若天金。有上圣之表，将为世雄也。（吴康僧会《六度集经》T03p0004a17）

（2）城门七重，楼阁宫殿，更相因仍，幢幡韑晔..，钟铃五音。（吴康僧会《六度集经卷·明度无极章第六》T03p0044b12）

按，《龙龛手镜》：“韑，干鬼反，光也。”[6]《字汇补·韦部》：“韑，韑光也。”[7]《广韵·叶韵》：“晔，光也。”[8]436

通过不同版本比较发现：（1）中宋代版本为“光华耀晔，厥性惔怕，净若天金”，“韑晔”作为“耀晔”，“耀晔”在晋葛洪《抱朴子》：“骥騄不服朱轩，命世不履爵势，则孰知其能摅符彩之耀晔，顿云禽于千仞，骋逸迹以追风，康庶绩于百揆乎？”[9]中有用例。“耀晔”即“光彩夺目”之意。

西晋竺法护《阿差末菩萨经》译经中亦有例：

（3）于时东方自然出现大金色光，其光照此宝净道场，及曜三千大千世界，靡不周遍。大明韑.晔.，皆蔽此土。日月释梵，及四天王。所有威曜，悉不复现。大神妙天，诸尊巍巍。（西晋竺法护《阿差末菩萨经》T13p0583b18）

此例中，宋、元、明版本均为“大明暐晔，皆蔽此土。日月释梵，及四天王。”均把“韑晔”作为“暐晔”，“暐晔”在《文选·左思〈吴都赋〉》：“崇临海之崔嵬，饰赤乌之暐晔。”中有此词，吕向注：“暐晔，光盛皃。”[10]《魏书·术艺传·张渊》：“金、火时出以成纬，七宿匡卫而为经。暐晔昱其并曜，粲若三春之荣。”[11]也有此词，“暐晔”即“光彩夺目貌”之意。

另外在本经中还有“韑耀”“韑辉”“韑韑”，例如：

（4）妻名曼坻，诸王之女，颜华韑耀..，一国无双，自首至足皆以七宝璎珞。（吴康僧会《六度集经》T03p0007c28）

（5）群邪以壶盛卵，密覆其口，投江流矣。天帝释下，以印封口。诸天翼卫，顺流停止，犹柱植地。下流之国，其王于台，遥覩水中有壶流下，韑辉..光耀，似有干灵，取之观焉。覩帝印文，发得百卵，令百妇人怀育温暖，时满体成，产为百男。（吴康僧会《六度集经》T03p0014a26）

（6）闻如是，一时众佑在无夷国，坐于树下。颜华韑韑..，有踰紫金，欣然而笑，口光五色，当时见者，靡不踊豫。咸共叹曰：“真所谓天中天者也。”（吴康僧会《六度集经》T03p0048b26）

在（5）中，宋、元、明版本均为“遥覩水中有壶流下，炜炜光耀，似有干灵，取之观焉”，均把“韑韑”作“炜炜”，“炜炜”即“光彩炫耀貌”。同样在（6）中，宋、元、明版本也均为“颜华韑韑，有踰紫金”，均把“韑韑”作“炜炜”。

【噢咿】内心悲伤

（1）旧臣顿首躃地，哀恸痛莫能对。更问梵志。梵志本末陈之。兆民路踊巷哭，或吐血者，或息绝而尸视者。彼王逮臣，武士巨细，靡不噢咿..。（吴康僧会《六度集经》T03p06a28）

（2）举国人民，莫不歔欷。王悲噢咿..，涕泣交流。谓瞿夷曰：“如吾子所觉，老病死苦，实为大患，此神人也。”（吴支谦《太子瑞应本起经》T03p0476a07）

按，《广韵·屋韵》：“噢，噢咿，悲也。”[8]348《玉篇·口部》：“噢，噢咿，内悲也。”[12]《一切经音义》：“《埤苍》云：‘噢咿，内悲也。言痛念之声也。’”[13]978

《汉语大词典》当收而未收[14]。

【赒拯】救助

（1）昔者菩萨，处世贫困，为商人赁，入海采利。船住不行，商人巨细，靡不恐惧，请祷神祇，上下赒拯..。（吴康僧会《六度集经》T03p0019a11）

按，“赒拯”同义连文，赒，救也。《广韵·拯韵》：“拯，救也；助也。”[8]218《慧琳音义·卷十一》：“拯，支境反。〈韵英〉云：‘拯，济拔也’。杜预注〈左传〉云：‘拯，救助也。’〈广雅〉：‘拯，救也。’”[13]685《孟子·梁惠王下》：“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朱熹集注：“拯，救也。”[15]《资治通鉴·晋纪十二》：“晋室衰微，介居江表，威德不能及远，中原之乱，非明公不能拯也。”胡三省注：“拯，救也。”[16]

【颜华】容貌

（1）昔者菩萨，无数劫时。兄弟资货，求利养亲，之于异国，令弟以珠现其国王，王覩弟颜华..，欣然可之，以女许焉，求珠千万。弟还告兄，兄追之王所，王又覩兄容貌堂堂，言輙圣典，雅相难齐，王重嘉焉，转女许之。（吴康僧会《六度集经·戒度无极章》T03p0019b25）

（2）昔者菩萨，身为马王，名曰駈耶，常处海边，渡漂流人。时海彼岸有淫女鬼，其数甚多，若覩商人，即化为城郭居处，田园伎乐饮食，变为美人，颜华..暐晔。要请商人，酒乐娱之，鬼魅惑人。（吴康僧会《六度集经》T03p0033b24）

按，在（1）例中，前有“王覩弟颜华……以女许焉”，后有“王又覩兄容貌堂堂……转女许之”，通过“又”字，“颜华”之意可观。

（3）五谷丰熟，家有余财，王内独喜，即得五福：一者长寿；二者颜华..日更好色；三者德勋八方上下；四者无病气力日增；五者四境安隐心常欢喜。（吴康僧会《六度集经》T03p0011c02）

在《经律异相》卷第二十六中亦载有此事，文中为“五谷丰登，家有余财，即得五福：一者长寿；二者颜色..更好；三者德动八方；四者无病增力；五者境内安隐心常悦乐。”（T53p0141a03）本例中正是为“颜色更好”，此例中，“颜色”正为“容貌、面容、面色”之义。

另外，在其他佛经中，“颜华”也多有用例：

（4）饮食时化，体无长疾，寒温调适，身意常安。斯二德；容观堂堂，颜华..绝世，微下帝释，以为不如，斯三德。（西晋白法祖《佛般泥洹经》T01p0168a16）

《汉语大词典》当收而未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