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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规包装义复合词语义结构特征探析

2020-12-19苟立平

关键词:复合词构词句法

苟立平

(渤海大学 文学院,辽宁 锦州 121013)

一、前人对非常规复合词的研究

汉语复合词的研究是语言学研究的一个重点问题,关注的焦点多在语序问题上。语序是汉语最重要的语法手段之一。常规复合词的构词规律符合词法规则和人们的认知规律,因此学者们对非规复合词更感兴趣,其中VN 复合词是学者们最关注的类型。因为缺少屈折语的形态变化,汉语VN 复合词中V 与N 的语义关系是十分多样化的,所以许多学者从句法、语义、韵律等多角度来研究这一类型复合词生成机制。对于非常规的OV 复合词的研究相对较少,多从历时角度对这类逆序词展开研究。

从句法角度探讨这一问题比较有代表性的如:沈阳、顾阳(2001)认为合成复合词是通过论元结构的变化形式构造出来的,反映的是词库句法界面特征,他以“汽车修理工”为例,详细地分析其生成机制,动词和域内论元相继提升和并入域外论元并通过域外论元作为重心的渗透作用而成为名词的一部分[1]。石定栩(2003)[2]、何元建(2004)都对此持反对意见。何元建提出合成复合词的生成机制是模式连体记忆和运符处理规则双重作用的结果,他认为OVS 的构造原则是“中心语素向右原则”,VOS 是“短语入词”[3]。杨永忠(2006)对何文提出了质疑,回环理论连和体记忆模式对双音节复合词有解释力,但是单音节VO 结构不能倒置的现象是无法解释的,可见,何氏理论解释力是不足的[4]。

从韵律构词视角解释的主要有:冯胜利(2004)提出韵律构词法的基本原理,他认为音步组合规律即左向音步构词,右向音步构语,以“军马饲养方法”为例,分析其动宾倒置情况,因为不符合构词理据即构词的音步组合方式与实际的动宾短语结构之间存在冲突矛盾,所以产生了这一非常规的构词[5]。对此庄会彬、刘振前(2011)认为冯先生的分析是精辟的,但是他只是解释韵律度表层语序变化的影响,而未涉及深层的构成机制[6]。

还有一些研究是基于语言类型学、分布形态学的视角如:周韧(2006)基于语言类型学理论考察了近20 种语言,周韧认为动宾饰名复合词的生成机制是在形式上的“去动词化”,在功能上的“核心靠近原则”[7]。应学凤(2015)指出周韧的研究中谈及到单双式VON 在韵律上不符合去动词化的规则,但是“纸张粉碎机”则是一个特例[8]。

周磊、程工(2018)基于分布式形态理论学研究VN 型复合词的生成机制,分析了常规复合词与非常规复合词,他认为这两种类型的复合词的生成机制都是遵循句法规则的,提出非受事成分由功能语选择进入句法结构并实现为论元的假设,以此来分析VN 行复合词的各项句法语义特征[9]。

与VN 型非常规复合词相比,对OV 结构研究相对薄弱,OV 型复合词多称为逆序词复合词,多是从历时、共时两个角度展开研究。周荐(1991)[10]在语素逆序的复合词研究中涉及到这一类型的复合词。从历时角度分类研究,具体将逆序复合词分为定中、状中两种类型。肖娅曼(2007)[11]、储泽祥、王艳(2016)[12]从指称性作为语法手段展开研究,对其逆序结构在句法、词法关系上体现出的共性与差异也均有所关注。

基于以上分析我们发现,一些动词在构词上就兼有这两种非常规结构,以包装义动词为例,就存在非常规的VN 和NV 两种类型的复合词。非常规的VN 复合词的研究焦点集中在双音节动词上,很少涉及单音节的类型,我们所涉及的包装义动词均为单音节的。从其层次来看,单、双音节存在很大的差异。以石定栩(2012)为代表的大部分学者认为“汽车修理工”类型复合词的层次是(N 受+V)+N[3],少数学者如王洪君(2001)认为复合词的层次是N 受+(V+N)[14],程璐璐(2019)根据动词和受事单双音节的不同而分出不同的层次[15]。层次不同的根本原因是“汽车修理”“修理工”都可以说,但是“土豆丝卷饼”之类的复合词是不具备这样的特点,我们认为包装义复合词的层次N 受+(V+N),以“篱笆围墙”为例,篱笆只是围墙的材料。

二、非常规包装义复合词及其类型

在前人的研究中,并没有关于非常规复合词明确的定义。吕彦(2016)[16]、程工(2018)在研究VN(VO)型复合词时,提出常规VN 结构表达的是支配关系即在语义上N 为V 的对象或者受事,非常规VN 结构是特殊的,N 的出现不会影响以V 为核心的结构合法性。也有一类OV 式复合词,在语义结构关系上也具有VN 型非常规的特点,多数学者在研究中将这类结构称为OV 逆序复合词。非常规是与常规相对的概念,非常规关注的是复合词内部动语素与名语素之间的关系在结构层面显示出的不对称映射,即VN 结构不是简单的支配关系,OV 结构不是直接的陈述关系。结合前人研究,我们将在语义—结构上存在不对称现象的OV 和VN两种类型的复合词统称为非常规复合词。以“木雕”“托盘”为例,“木头”不能发出“雕刻”的动作,它是“雕刻”的对象是受事却出现在施事的位置;“盘子”不是“托”动作的受事却出现在受事的位置上,它们语义与结构之间都存在着不对称的关系。常规型复合词语义与结构是对称的,如“地震”“美容”。

关于“包装义动词”这一概念仅见于史有为(1982)[17]和张猛(2014)[18]的研究中,史有为(1982)在《包装义动词及有关句型》一文中,根据语义特征上显示出的共性对包装义动词进行了界定:首先,包装义动词涉及到的格成分是施事、外包物、内容物,其次,根据内容物、外包物与施事之间的关系,分出“夹合”“装容”“包覆”等三种类型。在研究中他提到了包装义动词受句式影响产生的“放置义”,包括静态和动态两种。我们发现一些学者提出的“放置义动词”就包含了“包装义动词”,(关于“放置动词”这个名称,不是很统一,有的称作“置放动词”,也有的称为“位置动词”)其范围要更广一些,高丽(2013)在《放置义动词的句法语义研究》中对放置义进行了界定即某人控制某物通过位移占据某个位置[19]。很显然“包装义动词”符合这一条件。因为这些非常规复合词具有典型的包装义,“放置义动词”在概念界定上仍存在分歧,且存在个别的“放置义动词”在构词上不存在这种非常规的复合名词,因此结合史有为和高丽的研究,我们将不具有明显包装义的擦抹类也包含在其中,因此文中所说的“包装”是广义的“包装”。

根据包装义动词的语义特征,我们将其具体分为:装容类、包覆类、安放类、擦抹类、夹合类等五种类型。装容类指施事动作使内容物填充进外包物之中。具体包括以下的动词构成的复合词,插:“插屏”,塞:“耳塞”“瓶塞”,盛:“盛器”“梁盛”,兜:“肚兜(兜肚)”“兜鍪”。包覆类是施事动作使外包物包纳内容物。这类动词虽然不多,不过在构成非常规复合词方面能力很强,这一类型复合词十分常见具体如,包:“书包”“钱包”“豆包”“饭包”,罩:“被罩”“床罩”“灯罩”“胸罩”“口罩”“眼罩”,套:“牙套”“鞋套”“枕套”“被套”“手套”,围:“围墙”“墙围”“围巾(围脖)”“城围”“围田”“围栏”“腹围”,盖:“锅盖”“瓶盖”等。

安放类指施事动作作用在外包物上,外包物在表面上对内容物产生作用。这一类型复合词比较丰富,具体如,铺:“床铺”,架:“笔架”“衣架”“货架”,挂:“衣挂”“挂钩”,堆:“草堆”“灰堆”“堆栈”,垫:“床垫”“杯垫”,贴:“眼贴”“颈贴”,托:“托盘”“茶托”“杯托”。擦抹类也是施事动作作用在外包物上,接触仅停留在表面,与安放类不同,擦抹类动作状态具有非持久性。具体包括:“黑板擦”“橡皮擦”,抹:“抹布”“抹刀”,刮:“雨刮”,刷:“牙刷”“鞋刷”,拖:“拖布”,敷:“敷料”。

夹合类指施事动作作用在外包物上,使得外包物与内容物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外包物可能分为两个部分。具体如,夹:“夹馍”“夹饼”“发夹”“衣夹”“钱夹”“夹板”,卷:“鸡肉卷”“菜卷”“卷饼”“烟卷(卷烟)”,扣:“衣扣”“窗扣”,封:“轴封”“信封”,裹:“巾裹”“裹带”“药裹”“裹袱”,缠:“脚缠”“臂缠”“缠袋”,绑:“绑带”“绑绳”等。

通过对包装义复合词的具体分类,我们可以看到其语义特征上的细微差别,对包装义复合词整体语义结构的分析具有一定的作用。

三、非常规包装义复合词语义结构特征

不同类型的包装义复合词仅在语义特征上存在细微的差别,从包装义复合词整体特点来看,主要分为非常规的VN复合词和NV复合词两种类型。就包装义复合词整体结构而言,体现出功能上的指称性、认知上的非常规性、构式的凝固性和稳定性。

指称性,这是非常规包装义复合词最重要的功能,复合词结构是名词性的,具有指物性,论元中可以涉及到人体器官但其指称的对象为物品。复合词结构整体还可以受到名词修饰,如“孜然肉夹馍”“塑料鞋套”“木头锅盖”“塑料瓶盖”“蒸汽眼罩”等,单音节包装义动词可以直接加后缀“子”或“儿”构词,构成的名词多为某一复合词的上位概念或者与之相关,如“包子”“盖子”“夹子”“塞子”等;

非常规性,从认知规律、语法构词、语义关系等方面来看,包装义复合词都是非常规的。从句法角度看,它的结构形式不能用现有已知的句法或词法结构来描述,既不是动宾结构也不是主谓结构。动宾结构是典型的向心结构体现谓词性,包装义复合词体现的是指称性名词的特征,关于这一点肖娅曼(2007)在研究OV 式逆序词时也有涉及;从认知规律上来说,它也是非常规的,不符合从已知到未知,从信息到焦点的认知规律;在语义关系上也是非常规的,以最受关注的“肉夹馍”为例,常规上来说应该是“馍夹肉”;

凝固性,在这一类型的复合结构中,论元与动词之间的关系是十分紧密的,因为其符合经济性原则且具有常用性。经济原则具体体现在采用转指的方式来构造复合词,N2V 复合词以包装事件转指其涉及的论元,VN1 复合词是以包装事件转指通过两个论元成分合成的新事物。这些复合词多为与生活密切相关的必需品,涉及到衣食住等多个方面,在交际中经常被人们使用,具有常用性的特点,所以这一类型非常规复合词构词结构的凝固性很高;

稳定性,非常规类型的复合词是一个稳定的结构。肖娅曼(2007)、周荐(1991)都从历时角度研究过OV 逆序复合词,认为这是历史遗留的构词方式。不仅OV 逆序复合词结构稳定,包装义动词在构词上都具有稳定性的特点,如“兜鍪”一词最早见于《尚书·说命中》:惟甲胄起戎。传:胄,兜鍪也。“巾裹”一词出现在《新唐书·裴谂传》:帝顾宫人,取巾裹赐之。“缠袋”一词出现在《水浒传》第六十二回:腰系绯红缠带,脚穿踢土皮靴。

就包装义动词的语义特征而言:从词性角度看,包装义动词都具有多个词性,至少都具有名词、动词这两种词性,还有大部分具有量词的词性如“包”“卷”“盖”“围”“贴”等;从配价角度来说,包装义动词均为三价动词,涉及到三个论元外包物、内容物、施事,但是在构词中一般只显示一个论元,VN 型复合词在构造过程中省去了论元,以“肉夹馍”“土豆丝卷饼”为例,一般称为“夹馍”“卷饼”,但是NV 式复合词不能补出潜在的论元,只显示出内含物,如“被罩”“枕套”。

从语义角度来看,包装义动词具有控制义、致使义、位移义、占据义,这是不同类型包装义动词共有的语义特征,具体而言又有细微的差别,如擦抹类的使粘附义、装容类的装填义、覆盖类的使包覆义;从句法结构上说,包装义动词大部分可以构成主宾互易句,顾阳(1997)解释了存在主宾互易的原因是词汇表达式与句法层面是需要经过词汇句法推导的,论旨角色分别指派给域内论元和域外论元,他认为“如果某些动词的基本语义素含有处所义,这时论旨角色可以与客体倒置”[20],复合词受到结构的限制主宾语互易并不多见,包装义动词这一特征在句法结构中更具有优势。例如,红纸包喜糖、喜糖包红纸、手套着绷带、绷带套着手。

名词在整体结构上是作为两个论元结构存在的,它的隐含和存在具有不同的特点。被省略的N1 或N2,无论是在N2V 结构或者VN1 结构中,N1、N2 都不是必不可少的材料,它具有可被替代性和易变性、未被指称性等特点。VN 式中如“土豆丝卷饼”也简称为“卷饼”,“卷饼”中省略的N1 可以被其他的材料所替代,如“肉丝卷饼”“蔬菜卷饼”“鸡蛋卷饼”,NV 式中如“手套”,被省略的N1 可以是不同的材料、不同的大小、不同的颜色,具有很强的易变性而且也没有相对应的概念符号指称这一物体。从“橡皮擦”和“黑板擦”构成方式即可看出,因为橡皮已经有了相应的概念,所以可以出现在复合结构中,黑板擦与黑板则需要以不同的构词方式来指称两个不同的事物。

在N2V 或VN1 结构中,处于显现的N1 或N2从语义上看都是最重要的语义角色,缺少了这一名词,就不能构成复合词,更换这一名词,整个词的意义就发生了改变。例如“豆沙包”,如果更改了其内容物豆沙,换成香菇,则其变为“香菇包”,由一个概念符号变为了另一个概念符号。

从包装义动词涉及到的两个论元(外包物、内含物)的整体语义特征来看,外包物具有可容纳性、非密封性、非易碎性等特征,内含物一般不具有可容纳性特征、其形态具有多样的特点。不同类型的包装义动词对所涉及到的名词是有限制的,以“卷”“缠”为例,要求其外包物具有柔软的特质,以“围”“盖”为例,需要具备外包物在长度或大小等范围方面一定要超过内含物这样的特征。语义结构上的非常规性在具体的语义组合上也是相匹配的,这样的结构虽然是非常规的,但是在语义搭配上却不存在歧义。例如“土豆丝卷饼”这一复合词结构,土豆丝具有易碎短小的语义特征因此不能发出卷的动作,而饼具备柔软、可卷曲的语义特征因此可以和“卷”组合而不被视为受事,在语义特征组合方面,N2V 结构与VN1 结构是具有相同的特点,以“灯罩”“手套”为例,灯、手都不具备可容纳的语义特征,“灯”和“手”也不能作为施事发出“罩”“套”这样的动作。

包装义动词在构成复合词方面具有相似性的特点,通过对一系列包装义复合词的分析,我们发现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非常规性。构成非常规包装义双音节复合词的重要推动力是语言的经济原则,语言的经济原则要求简单、省力,论元的隐省、转喻构词是其具体体现。非常规复合词的生成不是单一的句法或者语义层面决定的,可能是在句法、语义、语用等多个层面受到不同因素共同影响产生的结果。在包装义动词构成的复合词中,有几个特殊的存在,既有NV形式又有VN形式,不过这两种形式都表达同一个概念,如“围巾”与“围脖”,“烟卷”和“卷烟”,“肚兜”跟“兜肚”,但是在使用上它们是不平衡的,在使用范围上“围巾”更经常使用,在语体上,口语语体中多使用“围脖”,在方言语体一般使用“兜肚”。非常规包装义复合词生成机制是十分复杂的,我们只分析了非常规复合词在语义结构上的特点,以期从其语义结构上反映出的特征能有助于其生成机制的探索。关于句法、语义、语用、韵律等影响因素以及各影响因素是如何互动的等方面都需要我们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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