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心之所动的自然之风

2020-05-25谢洁蕾

文教资料 2020年8期
关键词:新批评意象

谢洁蕾

摘    要: 诗人娜夜的作品短小精悍、意象丰富,既承载着真挚动人、耐人寻味的情感,又蕴藏着女性诗人特有的细腻情怀。本文采用英美新批评细读法,回到文本本身,赏析其诗歌《起风了》。从含混策略、意象隐喻的角度出发,不刻意把文本内容与诗人的生平相联系,可以更直观地感知其无法阐释的诗歌之美,以及可以触摸的心跳之妙。

关键词: 娜夜    起风了    新批评    含混策略    意象

“起风了    我爱你    芦苇/野茫茫一片/顺着风/在这遥远的地方不需要/思想/只需要芦苇/顺着风/野茫茫的一片/像我们的爱没有内容”[1](34)

——娜夜《起风了》

英美新批评发端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英国,又于三十年代在美国成型,兰瑟姆在1941年出版的《新批评》为其开山奠基之作。兰瑟姆指出:“新批评只注意文学作品本身,不顾作家传记、读者反应和社会背景。作品本身的意义和价值不应同作家的意图和读者的反应相混淆……对文学的研究,只应注目于‘本体,作品本体的意义,不依作者意图和读者反应为转移。”[2](11)诗歌文本本身就蕴含着意蕴深刻的独特价值,一首诗歌就像一件工艺品,真正的价值在于肌理和内在构架,只有忍痛剖开其表皮,才能探究和体味其内含的深意和韵味。换句话说,面对一首诗,只有抛开作者的主观意图和创作的时代背景,深入文本内部,“进行多重回溯性阅读”,才能“成为理想的读者并创造唯一的真正的阅读”。新批评理论认为诗歌的深层含义被隐藏于作品的形式与结构中,至于如何深入文本回溯,新批评派运用文本细读法对其进行详尽的阐释,力图探究内部由含混、悖论、隐喻、象征及反讽等构成的张力结构。

一、含混策略与重复书写

含混起初是语言学范畴内的概念,“同形异义”是它的基本特征。燕卜荪将含混引入文学理论的研究范畴,证明了文学语言可以利用、转化字面义的多义性以实现丰富性,從而将含混与文学性联系起来。含混,即“使用单一词语或词组来指两个或更多不同的事物,或来表达两个或更多的相异的态度或感受”[3](133)。燕卜荪甚至极端地将含混纳为优秀作品的评价标准:“我对自己在此研究的朦胧作何评价?是否可以假设所有的优秀诗歌都是朦胧的?我认为是的。……我认为,伟大的诗歌在描写具体的事物时,总是表达出一种普遍的情感,总是吸引人们探索人类经验深处的奥妙。这种奥妙越是不可名状,其存在便越不可否认。”[4](10-11)《起风了》文辞质朴,简单轻松,但正是在这种简单中,娜夜制造了含混。在《起风了》中至少还有两处技巧导致了含混:

一是利用汉字的多义性达到含混的效果,如“顺着风”的“顺”一词在第一节和第三节出现,共计两次。诗歌中的动词“顺”,有两种含义:一种是自然层面上的顺风,表趋向同一个方向,与“逆”相对;一种是心理层面上的顺从,指服从,不违背。诗歌第一节“起风了    我爱你    芦苇/野茫茫一片/顺着风”描述在风的吹拂下,芦苇随风轻轻摇摆的自然情景,此处的“顺”是与“逆”相对的自然层面上的顺风,第三节“顺着风/野茫茫的一片/像我们的爱没有内容”采用类比的方式,将“我们没有内容的爱”类比为“顺着风”的“野茫茫的一片芦苇地”,我们的爱就像一片无意识无思想的芦苇一样,顺从地接受风的洗礼,我们顺其自然,追求爱的至高无上的心理境界。此处的“顺”指服从,不违背,是心理层面上的顺从,是我们的爱不违背自然的意愿的服从。从芦苇的“顺风”,到我们的爱的“顺从”,诗人由芦苇的顺风飘扬联想到自身感情生活的顺其自然,正是这种递进式关系的存在,使诗歌的意义由大自然的风与芦苇之间的一场游戏而上升到感情状态、人生态度的形而上的思考,诗行中间浸润着自然虚无的无为感,反映出诗人“无为而为”的人生态度。

二是制造时空的混乱引发诗歌的含混。娜夜制造诗歌时空的更换与跳跃,赋予了《起风了》意识流小说的含混色彩。《起风了》隐藏着多层时间与空间的更替,营造了一种类似梦境的朦胧画面。首先是现在的“我”置身其中的起风之地,“这遥远的地方”,其次是“这遥远的地方”的相对之地,“遥远”是形容词,是一个因为比较才得以存在的概念,“这遥远的地方”距离何方遥远?是“我”的来处吗?是“我”的家乡吗?最后是曾经的我的所处之地,“我们的爱”的发生之地。时空的不断转换,一方面使诗歌主人公的心理空间产生错乱感,含混不清地提出“遥远”的抽象空间,另一方面使读者产生意向不明的疑惑:这遥远的地方在哪儿?相较于何方遥远?“我们的爱”是发生在“这遥远的地方”还是他处?“这遥远的地方”是否真实存在?还是只是作者想象的心理空间?空间流动使诗歌呈现出意识流动的自由感,并赋予了诗歌意义含混的美学特征。人的意识与灵魂的自由性从而体现,展示自然的广阔与人类灵魂的自由,时空的悠久与情感的长远,拓展诗歌发生空间的宽度与深度,使诗歌出现辐射性的意义扩展。娜夜的诗从不缺少含混策略,但娜夜的含混是不那么先锋而温和的。娜夜的含混使人产生既自由自在又有据可依的联想与想象,娜夜的含混策略既是坚守先锋之路的有力探索,又保留了一种回望人类来时路的温情姿态,保持了一份对过往和历史的尊重,对某些过度的先锋理念形成了制衡和反思的力量。

二、生命意象与主题隐喻

中国古代诗歌中,意象与自然有着对应的关系,如鸳鸯象征爱情,残月喻示悲伤。娜夜在《起风了》中试图赋予意象更多的内容,娜夜诗歌中的意象常常呈现多元性面目,这一方面增添了诗意的含混,另一方面使诗歌的主题隐喻呼之欲出。《起风了》的意象运用,尤其是生命意象的运用有其特色。风、芦苇和爱,似乎是无关的事物,但在诗里紧密相扣,给了我们一个充满想象的空间场。首先,风是自然之风,是清新之风,诗人爱随风飘扬不受束缚的芦苇,世界是“野茫茫的一片”,芦苇是可观的、有形有色的,原本无形无色不可观的风因为芦苇的存在同样可视化,风轻轻拂过,金黄色的芦苇如姑娘的秀发一般随风飘荡,甚至芦苇生长的河水也因风而泛起层层波澜,风和芦苇因为彼此的存在而不单调,除了可观的芦苇和因为芦苇的存在才可视化的风之外,便只剩下欣赏风景,甚至已然融入风景的“我”,再无人工雕琢的痕迹,这是一种怎样盘旋在人的内心,直击诗人灵魂的美景,这是一种天人合一的生命的至高和谐。

其次,芦苇的意象选择更可谓意味深长。芦苇原是自然之景,是不受人的干扰的无所束缚的生命奇观,然而诗人用爱一词赋予了芦苇深厚的情感意蕴。“我爱你芦苇”是现代诗中罕见的直抒胸臆的近乎狂热的表白,诗人成功地将诗歌里的自然景观转化为与我们内心产生联系的情感实体,爱是人类生活中亘古不变的主题,芦苇自然清新,所以“我”爱芦苇,芦苇随风摇摆的姿态像极了姑娘随风飘扬的长发,因为芦苇,“我”想起了遥远的你,所以“我”爱芦苇,抑或是爱曾经出现在这边芦苇地里与我发生爱的故事的你。另一方面,在诗歌第二节中,“不需要思想”与“只需要芦苇”将“思想”与“芦苇”置于没有丝毫回旋余地的对立之境。“思想”是人类的智慧,是人类文明前进的工具,然而在此诗中娜夜却意外抛下“思想”,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选择了芦苇。这不免带有反智主义的意味。“我”爱芦苇,因为芦苇是没有思想的顺从风、顺其自然的芦苇,“我”回忆我们像芦苇一样“野茫茫一片”的爱,是因为我们的爱同样没有内容、没有思想,“我”厌倦在城市里无时无刻不需要绞尽脑汁地思考的生活,“我”希望像芦苇一样无须思考地沉醉在风中,“我”不需要生活,“我”希望用最原始的方式生存。“我”不需要面对高楼大厦、陌生的人群,“我”在这片只有野茫茫的芦苇的空地里生活,所有的思想和智慧都丢进了风里。在此节,诗歌隐喻的主题若隐若现,此时诗歌从“有”进入“无”的境界,“有”即是“无”,“无”即是“有”,只有“有思想”才会有“无思想”的追求,而只有“无思想”才能达到肉体与灵魂的终极和解,达致人生的至高之境。风、蘆苇和爱,这些意象的组合与选用,带有一种看似柔和,实则却具有强烈的内在情感联系的逻辑意味。这种情感与自然之景之间表现得十分和谐,这种深沉的情感从意象的联系间表现出来,扩大了读者的想象空间。

三、诗歌之美与心跳之妙

“诗歌的美是很难阐释的”,因为诗歌靠生命最近,属于个人生命体验,诗歌的模糊性、不确定性和神秘性,正是诗的魅力所在。要清楚解释好诗,就像讲述生命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哲学命题一样难。一方面,三段式结构加结尾的点睛之笔,构成了娜夜《起风了》的结构之美。简单来说,《起风了》第一节描写事物本身,第二节抒发对事物的思考,第三节点题。三节之间层层递进,第三节与第一节的“芦苇”“风”“野茫茫”的一片遥相呼应,构成回环结构,形成诗歌结构的跳跃之美和音乐之美。另一方面,《起风了》中“风”“芦苇”“我”象征着“天、地、人”和谐愚公、自然永生的三种意象,在诗行间和谐共处,形成了简约、柔美、空旷、淡远的意境,在淡淡的意境美中,三者共同构成了诗歌淡淡的愁绪,诗歌的美丽与伤感在诗行间若隐若现。沈奇评论此诗时,以简、淡、空三字评其诗境之美,“此诗之妙,可用简、淡、空三个字概括。简:用笔简括,着墨简净,形式简约,题旨简明,简到极致,却生丰富;淡:淡淡的语词,淡淡的意绪,淡淡的一缕清愁,淡淡的一声叹咏,淡影疏雾,细雨微风,不着张扬,却得至味;空:语境空疏,意蕴空漠,以空计实,大音希声,留白之外,有烟云生,有风情在,有精神浸漫而言外之意弥散矣!”[5](61)娜夜深谙省略、转折与沉默在短诗中的作用和效果,这种充满想象空间和多义性的诗句,这种含蓄温婉的诗风,为其诗作赢得了跳跃性,形成了跌宕、错综的浮雕感,有效拓展了诗歌的韵味。诗歌之美或许难以阐释,然而缓缓流淌在诗人简约、温婉的诗歌中的心跳之妙却可以触摸,使读者产生共鸣。在诗人为读者构建的自然世界里,你似乎能听见并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你的心跳让你平静,让你丢弃思考,只专注于自己的心跳,此时,读者的心跳、作者的心跳都融在了这一片旷野中。

《起风了》以建构短小精致篇什为趣,细腻温婉,含蓄简约,通过含混策略与生命意象的运用,抒发意味深长的自然与人生之哲理感悟。以清澈纯净的语言、跳脱奔放的感情,在空灵与简洁的抒情中,展示现代女性短诗的智慧与厚重、悲悯与苍茫。她的诗歌在前人的基础上自创独特的艺术风格,具有较强的可读性与艺术性,为我中华诗歌文化做出了个性化贡献。

参考文献:

[1]娜夜.娜夜的诗[M].兰州:甘肃文化出版社,2014.

[2]兰瑟姆.新批评[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6.

[3]秦丹.燕卜荪与作为现代文学批评概念的“含混”[J].当代外国文学,2013,34(04).

[4]燕卜荪,周邦宪.朦胧的七种类型[M].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1996.

[5]沈奇.一份简、一份淡、一份空[J].娜夜的诗·诗选刊,2005(9).

基金项目:新世纪以来文学湘军长篇小说创作研究(2000一2019),项目编号:19A175。

猜你喜欢

新批评意象
诗词里的意象之美
新批评视域下的诗歌《一颗开花的树》
古风流行歌曲歌词的艺术特点
细读《粮食》
“玉人”意象蠡测
《活着》的独特意象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