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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高台县地埂坡M4壁画娱乐图再研究
——与《河西高台县墓葬壁画娱乐图研究》商榷

2020-05-03曾丽荣徐卫民

敦煌学辑刊 2020年2期
关键词:鲜卑河西娱乐

曾丽荣 徐卫民

(西北大学 文化遗产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9)

甘肃高台地埂坡M4 前室四壁均有壁画①郑怡楠通过对高台县M4 祥瑞图的研究,认为这种祥瑞图是动荡战乱分裂时期的产物,由此推断墓葬时代为十六国时期(郑怡楠《河西高台县墓葬壁画祥瑞图研究——河西高台县地埂坡M4 墓葬壁画研究之一》,《敦煌学辑刊》 2010 年第1 期,第110-126 页)。笔者亦认同此观点。,娱乐图(图1)位于前室前壁上部②吴荭《甘肃高台发掘地埂坡墓群魏晋墓葬》,《中国文物报》 2008 年1 月16 日,第2 版。,图中绘男子四人,其中右二人相向而对似作某种表演;左二人中一人背乐器,一人呈击打乐器状。四人均将顶发髡剃而唯中间留一小撮短发,两鬓及脑后则蓄发结为尺余长辫。所着上衣为赭色或黑色交领束腰服,衣长至胯下,下身着赭色或白色之袴,小腿皆以带状物绑缚,赤足。

郑怡楠所撰《河西高台县墓葬壁画娱乐图研究——河西高台县地埂坡M4 墓葬壁画研究之二》③郑怡楠《河西高台县墓葬壁画娱乐图研究——河西高台县地埂坡M4 墓葬壁画研究之二》,《敦煌学辑刊》2010 年第2 期,第117-134 页。一文,认为地埂坡M4 娱乐图中人物形象为粟特人。其依据为:娱乐图人物与粟特人的长相、发式和服饰相符合;人物所击之鼓是流行于粟特地区的和鼓;持角抵姿势的两人由于肢体未接触,推测很可能是康国乐、安国乐中的表演形式。

近年来,随着相关资料与研究的不断丰富,笔者对高台地埂坡M4 娱乐图中人物族属及娱乐内容有了新的见解,故撰此文以商榷。

一、高台地埂坡M4 壁画娱乐图人物形象考辩

娱乐图中四人均将顶发髡剃,只留中间一小撮,两鬓及脑后则蓄发结为尺余长辫。据《宋书·索虏传》 载:“索头虏姓讬跋氏”①[梁]沈约撰《宋书》 卷95 《索虏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 年,第2321 页。,又“索头,鲜卑种……以其辫发故谓之索头”②[宋]司马光编著,[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 卷95 《显宗成皇帝中之上》,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第3007 页。。“索头”虽是南朝人对拓跋鲜卑的一种蔑称,但据此可推知其发式为“索发”。“索发”即为“辫发”,顾名思义,就是将头发编束为辫。亦有史料记载鲜卑为“披发”,如《南齐书》:“魏虏……姓托跋氏……被发左衽,故呼为索头。”③[梁]萧子显撰《南齐书》 卷57 《魏虏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 年,第983 页。“被发”即“披发”,但鲜卑并非披散着头发,而是将编好的发辫披散于背后或垂于肩上④谢静《敦煌石窟中的少数民族服饰研究》,兰州:甘肃教育出版社,2016 年,第24 页。,形似一条条“索”,因而才以“索头”称呼拓跋鲜卑。鲜卑男子辫发形象在敦煌莫高窟西魏第285 窟壁画中亦有所见,北壁东起第一幅《无量寿佛说法图》 下,第一身男供养人像脑后垂有小辫(图2)。同壁东起第六幅《迦叶佛说法图》 下,第一身男供养人脑后亦垂有小辫;东壁北侧说法图下也有一身男供养人脑后有小辫(图3)。⑤谢静《敦煌石窟中的少数民族服饰研究》,第25 页。此种发式就是“辫发”,亦即“索发”,是鲜卑族人辫发习俗极为珍贵的图像资料。⑥谢静《敦煌石窟中的少数民族服饰研究》,第25 页。

图1 高台地埂坡M4 娱乐图

图2 莫高窟第285 窟北壁垂辫男供养人

图3 莫高窟第285 窟东壁垂辫男供养人

鲜卑辫发为髡剃后之辫发,此在史籍中可寻得一些记载。据《后汉书》:“乌桓者……父子男女相对踞蹲。以髡头为轻便。”①[刘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 卷90 《乌桓鲜卑传》,北京:中华书局,1973 年,第2979页。而鲜卑言语习俗与乌桓同,唯婚姻先髡头。许慎《说文解字·髟部》:“髡,剃发也。”②[东汉]许慎撰《说文解字》,北京:中华书局,1963 年,第196 页。髡头初为刑罚,根据湖北云梦睡虎地秦墓出土秦简:“士五(伍)甲斗,拔剑伐,斩人发结,可(何)论?当完为城旦。”③睡虎地秦墓竹简整理小组《睡虎地秦墓竹简》,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 年,第113 页。又据卫宏《汉旧仪》:“秦制……凡有罪,男髡钳为城旦。城旦,治城也。”髡钳城旦,就是对犯人剃发且刑具束颈,罚其治城以示惩处。另据《称谓录》,髡人属僧也④[清]梁章钜撰,吴道勤、邱运华点校《称谓录》,长沙:岳麓书社,1991 年,第383 页。。通过以上分析,可知鲜卑髡发无非两种样式:剃发,但仍保留部分头发;剃光头,似僧人状。内蒙古和林格尔东汉墓壁画⑤对于壁画人物的族属,有学者认为其属鲜卑或乌桓族。参见林沄《髡发种种》,《中国典籍与文化》 1993年第10 期,第99 页;吴荭等《河西墓葬中的鲜卑因素》,《考古与文物》 2012 年第4 期,第80-81 页。无论壁画人物族属为何,但两族同俗,皆髡头是无疑的。所见鲜卑髡发,部分为全剃,部分则剃去两鬓及脑后之发。河西鲜卑承袭了拓跋鲜卑髡剃后辫发的习俗,此在史籍中即可窥知一二。《晋书·乞伏乾归载记》 中即有“索虏秃发如苟率户二万降之(指乾归)”⑥[唐]房玄龄等撰《晋书》 卷125 《乞伏乾归载记》,北京:中华书局,1974 年,第3118 页。之记载,《晋书·郭黁传》 中亦以“索头”称呼秃发鲜卑:“黁尝曰:‘凉州谦光殿后当有索头鲜卑居之。’ ”⑦[唐]房玄龄等撰《晋书》 卷95 《郭黁传》,第2498 页。可见河西鲜卑亦为梳一条条辫子的“辫发索虏”。而娱乐图中人物均将顶发髡剃,只留中间一小撮,两鬓及脑后之发均结尺余长辫,与文献记载相吻合。

娱乐图中人物的发式与居于河西地区的羌、氐、西域胡、粟特、卢水胡等族发式亦不同。羌人为披发,据《后汉书·西羌传》 载:“建武九年,隗囂死,司徒掾班彪上言:‘今凉州部皆有降羌,羌胡被发左衽’ ”①[刘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 卷87 《西羌传》,第2878 页。,“(爰剑)既出,又与劓女遇于野,遂成夫妇。女耻其状,被发覆面,羌人因以为俗”②[刘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 卷87 《西羌传》,第2875 页。。羌人壁画最早见于武威磨嘴子东汉墓M72 的木版画,所绘之人披发,左衽,着短袍,袍身饰以缘边。③张朋川《河西出土汉晋绘画简述》,《文物》 1978 年第6 期,第60 页。日本園田俊介先生认为魏晋十六国河西壁画中披发人物可能是鲜卑族④[日]園田俊介《河西画像磚墓おけにる胡人図像—魏晋期の酒泉を中心としこ—》,《西北出土文献研究》 第5 号,2007 年,第101-120 页。,笔者不能苟同,羌人“披发”可以达到“覆面”的程度,髡剃的可能性不大。氐人乃编发,史载“其俗,语不与中国同,及羌杂胡同……皆编发”。⑤[晋]陈寿撰,[南朝宋]裴松之注《三国志》 卷30 《魏书·乌丸鲜卑东夷传》,北京:中华书局,1964年,第858 页。氐人编发是将头发编为发辫垂于项背,亦不见髡剃之俗。西域胡为剪发,焉耆“其俗丈夫剪发”⑥[唐]房玄龄等撰《晋书》 卷97 《四夷·龟兹传》,第2542 页。,龟兹“男女皆剪发垂项”⑦[唐]房玄龄等撰《晋书》 卷97 《四夷·龟兹传》,第2543 页。,噘哒“头皆剪发”⑧[北齐]魏收撰《魏书》 卷102 《西域传·嚈哒国条》,北京:中华书局,1974 年,第2279 页。。粟特胡亦为剪发,史载“康国者,康居之后也……丈夫剪发”⑨[唐]李延寿撰《北史》 卷97 《西域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 年,第3233-3234 页。,而粟特其他地区的发式“同于康国”。卢水胡或披发或辫发,但并不髡剃。

娱乐图中人物所着服装形制,笔者认为应是鲜卑基本服制之一的袴褶服。褶,“大褶至膝,则小者较膝为短矣,颜师古注:‘褶,重衣之最在上者也,其形若袍,短身而广袖,一曰左衽之袍也’。”⑩[汉]史游《急就篇》,长沙:岳麓书社,1989 年,第144 页。可见褶是一种左衽、大袖,身长至胯部的夹衣。王国维先生在《胡服考》 对于袴褶也有详细的考述:褶,即上装为大袖或小袖的短身袍、衫,称为“褶”;下身穿袴,并且用带子在膝部缚束起来。地埂坡娱乐图中人物所穿上衣与王国维先生关于褶之形制的描述是一致的。且娱乐图中人物所着上衣与辽宁朝阳袁台子慕容鲜卑墓壁画中人物所穿(图4)褶之形制也相符。袴,汉刘熙《释名·释衣服》:“袴,跨也,两股各跨别也。”其制左右各一,分着两腿,上达于膝,下及于踝。最初形制为无腰无裆,穿时套于胫上,故称其为“胫衣”。汉代以后,袴身接长,上达于腰部,但袴裆多不加缝缀,但此时期并不是全无合裆袴,武士所着以为内衬的大袴即为合裆。河西鲜卑所着袴为合裆袴,穿时小腿部分以带子缠绕绑缚,以利于行动。袴褶起源之时间目前尚难确证,然秦汉时期已有之应无大谬。“袴褶魏、晋以来,以为车驾亲戎,中外戒严之服。晋制虽有其说,而不言其制。然既曰戒严服之,必戎服也。”⑪[刘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 卷87 《西羌传》,第2878 页。魏晋时期之袴褶仍多为兵戎所着以为内衬之服,外穿仍不甚流行。不同的是,地埂坡娱乐图中人物所着之褶为右衽形制。而据《南齐书》 载:“魏虏……姓托跋氏……被发左衽。”①[梁]萧子显撰《南齐书》 卷57 《魏虏传》,第983 页。衽,即古代衣襟。汉族服装的特点是左襟压右襟,在右腋下挽结,是为右衽;少数民族服装是右襟压左襟,在左腋下挽结,故称左衽。右衽被汉人视为汉族正统的服饰礼仪,以区别于素被称为蛮夷的少数民族。然而,通过娱乐图可知,应为左衽的鲜卑袴褶服出现了右衽形制,此种情况应是受汉族服饰文化影响的结果。

图4 辽宁朝阳袁台子慕容鲜卑石室墓壁画

图5 大同智家堡北魏墓棺板画

娱乐图中人物褶服颜色为赭色和黑色,袴为赭色与白色。《太平御览》 卷649 引《风俗通》 称鲜卑人皆髡头而衣赭。内蒙古和林格尔东汉壁画墓中乌丸人之服装颜色也偏红色,而鲜卑与乌丸同俗,服色相近而多着赭色。北燕冯素弗二号墓西壁所绘鲜卑人同样着赭色服装。山西大同南郊、迎宾大道、智家堡北魏墓壁画(图5)所见鲜卑人亦多身着赭色袴褶服。白色与黑色的袴褶服在辽宁朝阳袁台子慕容鲜卑墓壁画(图4)中亦有所见。娱乐图中人物所着袴褶之颜色正是鲜卑常着的服色。

娱乐图中人物服装亦异于河西地区羌、卢水胡、粟特胡、氐族等其他民族。

羌人“皆衣裘褐”,裘为动物皮毛,褐为粗毛织品。羌女则披大华毡以为盛服,毡上通常以花纹为饰。羌人服装领式十分特殊,据《淮南子·齐俗篇》:“羌人括领。”括,絜也。絜者,束也。可见羌服领型为束领,与娱乐图中人物的领型明显不同。卢水胡在魏晋时已与羌人混居,被服、饮食、言语略与羌同。

粟特胡则着胡袍,其制概为两种:圆领袍和翻领袍。其中圆领袍有正中对襟和颈部右侧对襟两种,衣长通常及膝;翻领袍之领部或两侧翻领,或一侧翻领,皆呈三角形,衣长过膝,甚者可长至脚踝。

氐人之服,据《三国志》 卷30 《乌丸鲜卑东夷列传》 注引《魏略·西戎传》:“氐人有王,所从来久矣……其种非一,称槃瓠之后,或号青氐,或号白氐,或号蚺氐,此盖虫之类而处中国,人即其服色而名之也……其衣服尚青绛。俗能织布……其妇人嫁时著衽露,其缘饰之制有似羌,衽露有似中国袍。”①[晋]陈寿撰,[南朝宋]裴松之注《三国志》 卷30 《魏书·乌丸鲜卑东夷列传》,第858 页。氐人种类非一,因其衣服颜色有异而称之,或为青氐(着青色服),或称白氐(着白色服)。蚺,《说文》 云:“蚺,大蛇,可食。”又《南裔异物志》:“蚺惟大蛇,既洪且长,彩色驳荦,其文锦章。”可知蚺是一种色彩驳荦、条文相间的大蛇。而“蚺氐”,应该就是穿着色彩斑驳的条纹衣的氐人。衽露,马长寿先生认为衽露之制似指衣襟。缘饰,概为服装边缘之花纹装饰。另《梁书·武兴国传》 言其大姓有苻氐、姜氐,“著乌皂突骑帽,长身小袖袍,小口袴,皮鞾”②[唐]姚思廉撰《梁书》 卷54 《武兴国传》,北京:中华书局,1973 年,第816-817 页。。氐人服色以青、绛为尚。绛,大赤也。氐人服装形制、颜色虽与鲜卑有相似之处,然当时鲜卑在河陇、河湟地区势力强盛,服饰有鲜卑化倾向也是在所难免。

综上,高台县地埂坡M4 娱乐图人物的发式为鲜卑髡发之一的辫发;所着上衣为交领、窄袖、长度及胯的褶衣,下身着袴,为鲜卑常服之服制;服装颜色为鲜卑常见的赭色、白色与黑色。结合娱乐图人物之发式、服制与服色,笔者认为其为河西鲜卑族。

二、高台地埂坡M4 壁画娱乐图内容释读

娱乐图中右二人两相相对似作某种表演,左二人中一人背乐器,一人击打乐器。根据娱乐图中人物的表演形式,《河西高台县墓葬壁画娱乐图研究——河西高台县地埂坡M4 墓葬壁画研究之二》 一文将其认定为“角抵”或“相扑”,对此,笔者持不同观点。

根据史料记载,从西周至隋唐,与“角抵”相关的称谓较多。西周、战国时期称之为角力。秦汉时期有觳抵、角抵、角觝、卞、手搏等称。此后直至唐代,角抵、角觝、相扑、角力在各朝代皆有出现。《礼记》 云:“孟冬之月,天子乃命将率讲武,习射御角力。”可见先秦时期的角力是军事训练的重要内容。《史记·李斯列传》:“是时二世在甘泉,方作觳抵优俳之观…… [集解]应劭曰:‘战国之时,稍增讲武之礼,以为戏乐,用相夸示,而秦更名曰角抵。角者,角材也。抵者,相抵触也。’ 文颖曰:‘案:秦名此乐为角抵,两两相当,角力,角伎艺射御,故曰角抵也。’ 骃案:‘觳抵即角抵也。’ ”①[汉]司马迁撰《史记》 卷87 《李斯列传》,北京:中华书局,1963 年,第2559-2560 页。根据上述史料记载,秦时又将角力更名为角抵,且成为一种与俳优等伎艺相并列的表演,但仍具有“射御”性质。而角觝,据苏鹗《苏氏演义》:“ [汉纪]云:‘武帝元封三年作角觝戏,以享外国朝献者,而三百里内皆观之。’ 此角觝乃角胜也,盖始于戴角,遂有是名耳。抵与觝同用,此抵字非正文。”②[晋]崔豹撰《古今注·中华古今注·苏氏演义》,北京:商务印书馆,1956 年,第121 页。可见觝为正字、原字,后衍化为抵,角觝和角抵所表达的内容基本相同。卞,颜师古注引苏林曰:“手搏为卞”,其内容及表演形式与角抵亦是相似的。西汉时期,角抵的名称属性和涵盖范围逐渐扩展。据《史记·大宛列传》:“于是大觳抵,出奇戏诸怪物,多聚观者,行赏赐,酒池肉林,令外国客徧观各仓库府藏之积,见汉之广大,倾骇之。及加其眩者之工,而觳抵奇戏岁增变,甚盛益兴,自此始。”③[汉]司马迁撰《史记》 卷123 《大宛列传》,第3173 页。“奇戏”可能是来自西域等地区的魔术、幻术表演,而“诸怪物”,很可能是演员头戴面具装扮成怪兽形象。可见自西汉开始,角抵已突破狭义的角力概念,演变成为通常意义上的角抵戏。东汉时期角抵之范围,以“程角抵之妙戏”④陈宏天、赵福海、陈复兴《昭明文选译注》 第1 册,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8 年,第101 页。为领起,其后铺叙角抵诸戏。此时期的“角抵”是糅合杂技、舞台剧、幻术等的综合性表演。据《后汉书·南匈奴列传》 记:“诏太常、大鸿胪与诸国侍子于广阳城门外祖会,飨赐作乐,角抵百戏。顺帝幸胡桃宫临观之。”⑤[刘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 卷89 《南匈奴列传》,第2963 页。因而,除“角抵”“角抵戏”这两个在《后汉书》 中已经出现的名称外,又有“角抵百戏”一称。

从考古出土与角抵有关的文物来看,秦及两汉时期已出现几种不同的角抵方式。1955 年,陕西长安客省庄出土的角抵纹透雕铜牌中角抵者呈搂抱式⑥习云太《中国武术史》,北京:人民体育出版社,1985 年,第60 页。;1975 年,湖北江陵县凤凰山秦墓出土木篦所见角抵者呈拳击式⑦习云太《中国武术史》,第61 页。;河南省密县打虎亭2 号汉墓壁画所绘角抵二人作相斗状。⑧习云太《中国武术史》,第62 页。但是,在上述角抵场景中,均没有出现乐器等表演。

魏晋时期,百戏之名流行并逐渐替代角抵,而角抵之实则又转向狭义的角力,着重体现搏斗技艺与防身技术。这一时期出现了“相扑”这一活动。《三国志》 卷50 《吴书·妃嫔传》:“令宫人著以相扑,朝成夕败,辄出更作,工匠因缘偷盗,府藏为空。”⑨[晋]陈寿撰,[南朝宋]裴松之注《三国志》 卷50 《吴书·妃嫔传》,第1202 页。又《太平御览》:“孙皓使尚方以金作步摇……令宫人着以相扑,朝成夕败,辄命更作”⑩[宋]李昉等《太平御览》 卷715 《服用部一七》,北京:中华书局,1960 年,第3175 页。,“颍川、襄城二郡班宣相会,累以作乐。谓角抵戏。襄城太守责功曹刘子笃曰:‘卿郡人不如颍川人相扑。’ 笃曰:‘相扑下技,不足以别两国优劣,请使二郡更论经国大理、人物得失。’ ”①[宋]李昉等《太平御览》 卷755 《工艺部一二》,第3352 页。从中可以看出相扑是一种异于角抵的可供表演和观赏的娱乐活动,同时也有“别优劣,论经国大理、人物得失”的政治意义。《俄藏敦煌文献》 第10 册刊布的Дx.02822 号文书,原名《蒙学字书》,从张金泉、许建平《敦煌音义汇考》 可知其名应为《杂集时要用字》②张金泉、许建平《敦煌音义汇考》,杭州:杭州大学出版社,1996 年,第745-790 页。,在这份残存长达259 行、约2400 字的写本中,详细地按义类分为20 部(类),而“相扑”一词出自“音乐部第九”③音乐部第九:龙笛、凤管、蓁筝、琵琶、弦管、声律、双韵、嵇琴、筚篥、云箫、箜篌、七星、影戏、杂剧、傀儡、舞馆、拓枝、宫商、丈鼓、水盏、相扑、曲破、把色、笙簧、散唱、遏云、合格、角徵、欣悦、和众、雅奏、八佾、拍板、三弦、六弦、勒波、笛子。,音乐部中以乐器为多,其次是影戏、杂剧,此说明“相扑”或与乐舞相关。而且在古代汉语中,“相”是一种击打的乐器,“扑”是搏击、扑打之意,可见“相扑”是一种在击打乐器伴奏下相互扑击的活动形式。因此,高台地埂坡M4 娱乐图也被认为是“相扑图”。

通过上文对“角抵”和“相扑”之考究,再结合地埂坡娱乐图中人物的表演形式,如表演者的动作、有无配乐等,推断此并非“角抵”或“相扑”,而应是鲜卑族传统的乐舞表演。鲜卑族是一个擅长乐舞的民族,在宴饮活动中常以音乐、舞蹈助兴。据《魏书·乐志》 载:北魏时期,拓跋鲜卑“正月上日,飨群臣,宣布政教,备列宫悬正乐,兼奏燕、赵、秦、吴之音,五方殊俗之曲。四时飨会亦用焉。凡乐者乐其所自生,礼不忘其本,掖庭中歌《真人代歌》,上叙祖宗开基所由,下及君臣废兴之迹,凡一百五十章,昏晨歌之,时与丝竹合奏。郊庙宴飨亦用之。”④[北齐]魏收撰《魏书》 卷109 《乐志》,第2828 页。鲜卑舞蹈在汉文史料中也有诸多记载,有《皇始舞》 《力士舞》 《马舞》 《城舞》 《兰陵王入阵曲》。鲜卑舞蹈突出尚武精神,风格粗犷。据《魏书·奚康生传》:“奚康生,河南洛阳人。其先代人也,世为部落大人……正光二年(521)三月,肃宗朝灵太后于西林园,文武侍坐,酒酣迭舞。次至康生,康生乃为力士舞,及于折旋,每顾视太后,举手、蹈足、嗔目、颔首为杀缚之势。”⑤[北齐]魏收撰《魏书》 卷73 《奚康生传》,第1629、1632 页。奚氏,本姓达奚氏,是鲜卑帝室十姓之一,其所跳力士舞,舞姿刚劲、稳健,动作有颔首、蹈足、踢踏、跳跃、折腰、擒拿等。娱乐图中的人物的表演形式与奚康生所跳之舞十分相似,应为鲜卑《力士舞》。鲜卑族的传统乐器有大角、虏鼓等。虏鼓是鲜卑常用的一种打击乐器,《酉阳杂俎》:“后魏俗竞厚葬……打虏鼓。”⑥[唐]段成式撰,曹中孚校点《酉阳杂俎》,收入《历代笔记小说大观》,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第73 页。《魏书·礼志一》:太和十九年,魏孝文帝曰“我国家长声鼓以集众”⑦[北齐]魏收撰《魏书》 卷108 《礼志一》,第2753 页。。虏鼓不仅用以召集群众,还配歌词音乐,形成正规的鼓曲。鲜卑族自东北南下、西进之时,随之流传的是其传统的民族舞蹈和乐器,且彼时酒泉郡之表氏县(今高台县境)南抵祁连,北枕合黎,是屯田、用武、控扼戎番之重地,其作为丝绸之路的咽喉要道,是中、西文化的交汇之地,因此,力士舞、虏鼓随鲜卑流传于此地也不足为奇。

图6 北魏元邵墓击鼓俑

图7 彭阳新集北魏墓出土的陶鼓

图8 河南邓县彩绘画像砖

鼓吹乐大致出现于秦末汉初,史载“始皇之末,班壹避地于楼烦,致马牛羊数千群。值汉初定,与民无禁,当孝惠、高后时,以财雄边,出入弋猎,旌旗鼓吹”。①[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 卷100 《叙传》,北京:中华书局,1964 年,第4197-4198 页。又《乐府诗集》 卷16 《鼓吹曲辞一》 引刘瓛《定军礼》 云:“鼓吹,未知其始也;汉班壹雄欮野而有之矣。”②[宋]郭茂倩《乐府诗集》 卷16 《鼓吹曲辞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 年,第222 页。由此可见,鼓吹极可能是从楼烦传播进来的夷乐。两汉时期,鼓吹乐已广泛用于朝会宴乐、道路出行、丧葬等场合。早在汉代,政府为了加强对河西地区的控制就实行移民实边政策,大量的内地人口迁至河西。魏晋十六国时期,“天下方乱,避难之国唯凉土耳”③[唐]房玄龄等撰《晋书》 卷86 《张轨传》,第2222 页。,因而“中州避难来者日月相继”④[唐]房玄龄等撰《晋书》 卷86 《张轨传》,第2225 页。,仅太兴三年(320)一次上邽军民“散奔凉州者万余人”①[唐]房玄龄等撰《晋书》 卷86 《张轨传》,第2230 页。,避难河西的除了大量流民,还有许多内地的豪强著姓、世家大族。因此,鼓吹乐随移民或避难者传至河西,为河西鲜卑所吸收也未尝不可能。恰如陈寅恪先生之言:“西晋永嘉之乱,中原魏晋以降之文化转移保存于凉州一隅,至北魏取凉州,而河西文化遂输入于魏”。②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北京:中华书局,1963 年,第2 页。洛阳北魏元邵墓即出土鼓吹乐俑③洛阳博物馆《洛阳北魏元邵墓》,《考古》 1973 年第4 期,第219-220 页。,其中步行击鼓俑下身穿长袴(图6),一圆形鼓系于腰间,鼓面向右侧倾斜。彭阳新集北魏墓也出土了2 件相同的鼓(图7),鼓面呈圆形,腹部圆润凸出。④宁夏固原博物馆《彭阳新集北魏墓》,《文物》 1988 年第9 期,第34、36 页。河南邓县出土的南朝彩绘画像砖亦绘有鼓吹乐的场景(图8)。鼓吹乐中的鼓为手鼓,表演者应双手执棒,以便于在表演中边走边击打乐器。手鼓鼓身均有穿孔,既然可以将其系于腰间,自然也可以缚于背部,由一人背鼓,一人敲击。

根据上述分析,高台地埂坡M4 娱乐图中的表演应为鲜卑力士舞。所击之乐器,或为鲜卑传统乐器之虏鼓,或为鼓吹乐中的手鼓,其作用是在表演的过程中击鼓以助兴。

三、河西鲜卑的分布及人口

史载“鲜卑”源出“东胡”。“东胡”,据《史记·匈奴列传》:“在匈奴东,故曰东胡。”⑤[汉]司马迁撰《史记》 卷110 《匈奴列传》,第2885 页。秦汉之际,匈奴攻灭东胡,其部众逃散,留居故地者投靠匈奴;退保乌桓山者,以为乌桓;部分则别保鲜卑山,因号焉;另有一支聚居于大鲜卑山。西晋初,鲜卑分为三部:居于东北之东部鲜卑;盘踞漠南和代北之拓跋鲜卑;据西北地区之河西鲜卑与陇西鲜卑。

河西鲜卑部族众多,有秃发、北山、思盤、意云、麦田、叠掘、车盖等部。东汉时期,河西鲜卑已具备较强的势力,以致于不受控制而为“不法之事”。据《后汉书·应劭传》 载:“往者匈奴反叛……又武威太守赵冲亦率鲜卑征讨叛羌。斩获丑虏,既不足言,而鲜卑越溢,多为不法。”⑥[刘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 卷48 《应劭传》,第1609-1610 页。河西鲜卑是最先反抗西晋压迫的民族,自270 年至304年间曾多次发生叛乱,在反叛的过程中,河西鲜卑得到了其他民族的支持,可见此时期河西鲜卑势力强盛,因而在河西诸民族中具有发动叛乱的实力和主动权。秃发氏无疑为河西鲜卑中势力较大的一部。据《晋书·秃发乌孤载记》 载:“秃发乌孤,河西鲜卑人也。”⑦[唐]房玄龄等撰《晋书》 卷126 《秃发乌孤载记》,第3141 页。因何称其为“秃发”?《晋书》 载:“初,寿阗之在孕,母胡掖氏因寝而产于被中,鲜卑谓被为‘秃发’,因而氏焉。”⑧[唐]房玄龄等撰《晋书》 卷126 《秃发乌孤载记》,第3141 页。钱大昕先生考证:“按:秃发之先,与元魏同出,‘秃发’ 即‘拓跋’ 之转,二者无义也。古读轻唇音如重唇,故赫连‘佛佛’ 即‘勃勃’。‘发’ 从‘犮’ 得声,与‘跋’ 音正相近。魏伯起书尊魏而抑凉,故别而二之。晋史亦承其说。”①[清]钱大昕著,方诗铭、周殿杰校《廿二史考异》,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年,第388 页。秃发氏迁至河西的具体时间,学术界莫衷一是②施光明先生认为秃发鲜卑于三世纪初迁入河西地区。参见施光明《论“凉州之乱”》,《社会科学》 1984年第2 期。赵向群先生认为秃发氏入居河西的时间应在曹魏中后期。参见赵向群《河西鲜卑事迹钩沉》,《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 1992 年第3 期。周伟洲先生早先认为秃发鲜卑是于二世纪末三世纪初迁入河西的。参见周伟洲《魏晋十六国时期鲜族向西北地区的迁徙及分布》,《民族研究》 1983 年第5 期。后来周伟洲先生经过进一步研究推断出秃发鲜卑由塞北西迁之具体时间介于219 年到256 年间。参见周伟洲《南凉与西秦》,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年,第8 页。。然此时间介于公元219 年至256 年应无大谬③据《元和姓纂》 载,拓跋始祖神元帝力微时,秃发部南迁。又《魏书序记》:“力微凡飨国五十八年,年一百四岁”,其在位四十二年时为“曹景元二年(261)也”。可见神元帝生于东汉熹平三年(174),卒于晋咸宁三年(277)。且《晋书》 之《傅玄传》 载,正光二年(255),邓艾“纳鲜卑降者数万,置于雍凉之间,与民杂处。”据此可知秃发鲜卑应于公元219 年至256 年间迁至河西。。

秃发鲜卑的分布范围,史载其“东至麦田、牵屯,西至湿罗,南至浇河,北接大漠。”④[唐]房玄龄等撰《晋书》 卷126 《秃发乌孤载记》,第3141 页。麦田城的位置,《水经注》 卷2:“河水东北流,迳安定祖厉县故城西北……水出祖厉南山,北流迳祖厉县,而西北流注于河。河水又东北迳麦田城西,又北与麦田泉水合。”⑤陈桥驿《水经注校释》,杭州:杭州大学版社,1999 年,第33 页。袓厉川即今甘肃靖远县南之祖厉河,据此推断麦田城当在靖远、中卫一带。牵屯即牵条山,其位置据《水经注》:“高平川水又北迳三水县西,肥水注之。水出高平县西北二百里牵条山西。”⑥陈桥驿《水经注校释》,第33 页。高平县隶属于原州之平凉郡。“湿罗”又作“汁罗”,盖即罗川之地。周伟周先生考证罗川位于今青海湖东。⑦周伟洲《南凉与西秦》,第9 页。浇河,“吐谷浑之地,吕光以为郡,隋、唐之廓州即其地也。”浇河城在廓州达化县贺兰山。⑧[宋]司马光编著,[元]胡三省音注《资治通鉴》 卷110,第3480 页。据此推知秃发鲜卑活动于东起今甘肃平凉西北,西至青海湖东,南达青海贵德,北至腾格里沙漠、巴丹吉林沙漠的广阔地区。十六国时期,河湟一带的许多鲜卑族也迁至河西地区,秃发鲜卑通过合并各部,为南凉王国的建立奠定了基础。南凉最盛时期的疆域是在秃发傉檀统治时期,其领有凉州五郡、岭南五郡及晋兴、三河十二郡,即今甘肃兰州以西,永昌西水泉子之东,北抵腾格里沙漠,南至青海以南同仁一带。⑨周伟洲《南凉与西秦》,第78 页。其他河西鲜卑诸部散居于河西。鲜卑思盤部活动于今甘肃省张掖一带。北凉武宣王沮渠蒙逊曾俘获鲜卑思盤部:“蒙逊率骑二万东征,次于丹岭,北虏大人思盤率部落三千降之。”⑩[唐]房玄龄等撰《晋书》 卷129 《沮渠蒙逊载记》,第3194 页。北虏大人思盤部即鲜卑思盤部,而“丹岭在姑臧西,即删丹岭”⑪[清]钱大昕著,方诗铭、周殿杰校《廿二史考异》,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 年,第388 页。,在甘肃张掖市山丹一带。北山鲜卑盘踞于今张掖合黎山地区。据《晋书》 载:“初,玄盛之西也,留女敬爱养于外祖尹文。文既东迁,玄盛从姑梁褒之母养之。其后秃发傉檀假道于北山,鲜卑遣褒送敬爱于酒泉,并通和好。玄盛遣使报聘,赠以方物。”①[唐]房玄龄等撰《晋书》 卷87 《凉武昭王李玄盛传》,第2263 页。周伟洲先生认为此处断点有误,应为北山鲜卑。②周伟洲《南凉与西秦》,第21 页。按《十六国春秋辑补》 所载,此事发生于西凉建初二年(406),此时姑臧已为秃发傉檀所据,其送李玄盛之女应是由姑臧至酒泉,所经北山即今张掖市以北的合黎山,北山鲜卑应居于此。

酒泉郡一带,早在东汉永平年间就有鲜卑部落活动于此。据《三国志》 卷30 《乌丸鲜卑东夷传》 裴注引《魏书》 曰:“永平中,祭彤为辽东太守,诱赂鲜卑,使斩叛乌丸钦志贲等首,于是鲜卑自敦煌、酒泉以东邑落大人,皆诣辽东受赏赐”③[晋]陈寿撰,[南朝宋]裴松之注《三国志》 卷30 《魏书·乌丸鲜卑东夷传》,第836-837 页。,又“(汉桓帝时檀石槐)乃分其地为中东西三部……从上谷以西至敦煌,西接乌孙为西部,二十余邑,其大人曰置鞬落罗、日律推演、宴荔游等”④[晋]陈寿撰,[南朝宋]裴松之注《三国志》 卷30 《魏书·乌丸鲜卑东夷传》,第837-838 页。。可见至檀石槐统一时鲜卑己遍布河西走廊,且远至敦煌郡。另《后汉书·孝灵帝纪》:(光和元年)“是岁,鲜卑寇酒泉。”⑤[刘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 卷8 《孝灵帝纪》,第342 页。汉灵帝时期鲜卑继续活跃于酒泉郡一带。那么,鲜卑是何时迁入河西酒泉郡的?根据史料记载,鲜卑的劲敌匈奴于西汉后期已开始衰落,且内部自相攻伐,实力损耗严重,及东汉初“光武定天下……乌丸遂盛,钞击匈奴,匈奴转徙千里,漠南地空。”此在《后汉记》 中亦有记载:“(建武二十五年)其(乌桓)先为匈奴中乱,乌桓始盛,钞击匈奴,匈奴为之转徙数千里(漠)南遂空。”但是根据乌桓之后的活动范围,可知其并未趁机占据漠南之地。我们可否据此推断,汉光武帝建武二十五年之后,鲜卑部落即趁战乱逐渐蚕食漠南,进而达到酒泉、敦煌一带。当然此为一种推测,还有待进一步考证。

酒泉郡之沿革,据《汉书·地理志》 载:“酒泉郡,领县九:禄福、表是、乐涫、天阝衣、玉门、会水、池头、绥弥、乾齐。”⑥[东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 卷28 《地理志》,1614 页。新莽时期,酒泉郡管辖没有变化。其中《汉书·地理志》 所载禄福、表是、池头、绥弥之名,在《后汉书·郡国志》 中作福禄、表氏、沙头和安弥⑦[晋]司马彪撰,[南朝梁]刘昭注补《后汉书》 志23 《郡国志》,北京:中华书局,1965 年,第3521页。。另据《后汉书·五行志》 载:东汉灵帝光和三年(180),“自秋至明年春,酒泉表氏地八十余动,涌水出,城中官寺民舍皆顿,县易处,更筑城郭。”⑧[晋]司马彪撰,[南朝梁]刘昭注补《后汉书》 志16 《五行志》,第3332 页。表是县城因地震毁弃,易地重建城郭,治地位于今张掖市高台县西南骆驼城乡的骆驼城。直至西晋,骆驼城一直是表氏县治地。五凉建置,均以酒泉为郡,辖境、领县则大为裁剪,五凉酒泉郡实领县仅存福禄、乐涫、安弥等三县。而今高台县为汉酒泉郡表是县全部,乐涫、绥弥县的一部分。据考证,表是县约在今张掖市高台县西,乐涫县在今酒泉市下河清乡,绥弥县在今酒泉市临水乡。绥弥县水草丰茂,适宜放牧,东汉时改绥弥为安弥,即含抚绥、安定之意,是为了安置已归附的羌、鲜卑等族。①李并成《西汉酒泉郡若干县城的调査与考证》,《西北史地》 1991 年第3 期,第71-77 页。此外,河西人口以五凉时期最盛,河西鲜卑人口数若以一家携五口计,已有八、九十万口,除去被杀、迁走和重复计算等因素,概为十万户五十万口。②不计秃发氏鲜卑的人口,以及沮渠氏卢水胡和其他各族人口,除去被杀、迁走的,加上不同时期和一些重复计算的因素,鲜卑人口估计是十万户五十万口左右。参见刘汉东《五凉时期河西人口研究》,《五凉研究》 1989 年第3 期,第87 页。而此时期河西总人口约为百万③从迁徒人口数字、鲜卑部落和其他族部落人口数字、军队数字、史籍记载数字诸方面综合考察,河西人口应以五凉时为最盛,总数在一百万人左右。参见刘汉东《五凉时期河西人口研究》,第91 页;高荣也认为在前凉统治的70 多年间,河西曾经拥有百万口之众。参见高荣《十六国时期的河西人口》,《西北人口》2003 年第2 期,第13 页。,河西鲜卑人口即占河西总人口之半。再结合上述鲜卑诸族的居地范围以及酒泉郡有关鲜卑活动的历史记载,足以说明在今高台县境内及周围地区活动着为数不少的河西鲜卑人。

综上所述,甘肃高台地埂坡M4 娱乐图中人物的发式为鲜卑髡发之一种,即髡剃后的辫发,具体样式为髡剃头顶之发,唯于头顶留一小撮短发,其余之发蓄发结为多条发辫。所着服装为鲜卑常服之袴褶,褶之形制因受汉文化影响出现了右衽形制,袴在穿着之时小腿部分以带绑缚。服装颜色亦为鲜卑常见之服色。所作之舞,根据舞蹈形式推断应为鲜卑力士舞。击打的乐器或为鲜卑传统乐器之虏鼓,或为秦汉时期源自北方游牧民族鼓吹乐中的手鼓。河西鲜卑部族众多,有秃发、折掘、思盤、意云、麦田、叠掘、车盖等。十六国时期,在今高台县境及其周围生活着为数不少的河西鲜卑,独具特色的河西鲜卑文化对丰富河西地区民族文化意义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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