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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经巢诗钞》莫友芝序批手稿整理述评

2020-03-24梁光华梁茜

贵州文史丛刊 2020年1期
关键词:手稿

梁光华 梁茜

摘 要:莫友芝序批郑珍《巢经巢诗钞》手稿,今藏于上海图书馆,从未有人整体研究过。本文首次对此手稿进行整理介绍,对其中莫友芝序批及圈批三十七处逐条整理述评,藉此填补郑珍、莫友芝研究中的空缺,窥见郑珍《巢经巢诗钞》刊印前原貌,及莫友芝对郑珍诗歌之文学批评。

关键词:郑珍《巢经巢诗钞》手稿 莫友芝序批手稿

中图分类号:K8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8705(2020)01-107-116

一、引言

郑珍、莫友芝是中国晚清一流诗人。当代著名文艺评论家郭绍虞教授在其传世名著《中国文学批评史·近古期·自北宋至清代中叶》中评价郑珍、莫友芝关心民生、忧国伤时、愁苦酸涩之诗风为晚清时代诗风的代表:“受時局动荡的影响,当时海禁已开,国家多故,具有敏锐感的文人更觉得前途的黯淡不安,于是言愁欲愁,其表现力量,也就更能深刻而真挚。黔中诗人莫友芝与郑珍,尤足为其代表。姚永概《书郑子尹诗后》云‘生平怕读郑莫诗,字字酸入心肝脾,在这种诗格中,也真觉谈神韵、谈格调都无是处,即侈言性灵,如随园一流之矜弄聪明者,也大不相侔。”1当代清诗研究著名学者钱仲联教授在其《梦苕庵诗话》中高度评价郑诗,谓“清诗三百年,王气在夜郎”。2郑珍、莫友芝两位在中国文学史上齐名的著名诗人,为同门师兄弟,相交三十余年,学术涵养深厚,诗文唱和,互作序批,知根知柢,惺惺相惜,堪为典范。郑珍的《巢经巢诗钞》,莫友芝的《郘亭诗钞》,这两部名震古今的诗集都刊刻于清代咸丰二年(1852)。郑珍帮助莫友芝圈选删次道光甲辰(1844)以下八年诗,并作序,六卷凡四百零一首古近体诗,刊于遵义湘川书院。郑珍《巢经巢诗钞》九卷付梓刊印前,郑氏请莫友芝圈选序批。对莫友芝的圈选序批意见,郑珍《巢经巢诗钞》刻本有的采纳,有的则未,仍坚持原稿。过去研究郑珍《巢经巢诗钞》的诗人、学者,因为很少有人看到过莫友芝圈选序批的《巢经巢诗钞》手稿,所以只能根据郑珍刻本而言,笼统地说郑氏刻本部分采纳吸收了莫友芝的圈选序批意见,不能作深入全面的精细对比研究,留下了不少的空白和遗憾。

笔者收集、整理、校编、出版《莫友芝全集》,山南海北大海捞针,在上海图书馆古籍善本部发现了郑珍《巢经巢诗钞》刊印前手稿,在此稿上有莫友芝亲笔所书圈选序批,从来没有人对郑、莫这一价值连城、难得一见的双璧手稿做过整理点校,因而笔者如同发现新大陆似地欣喜至极。在郑珍《巢经巢诗钞》手稿本上,莫友芝用墨、朱两色笔手书序批,这一双璧手稿本被鉴定为国家级珍贵文献,上海图书馆珍藏而不轻易示人。笔者申请,经批准,幸运地得以在上海图书馆古籍阅览室逐页逐条整理、点校、简评莫友芝墨、朱两色笔手书之序批,可以藉此填补郑珍、莫友芝研究中的一些空缺,窥见郑珍《巢经巢诗钞》刊印前的原貌,得见郑氏诗集、莫氏圈批双璧手稿文学批评范本难得一见的庐山真面目,为当下古籍整理、文学批评提供古为今用的范本指导。

二、《巢经巢诗钞》莫友芝圈批手稿本总貌特征简介

上海图书馆古籍善本部所藏郑珍《巢经巢诗钞》莫友芝圈批手稿九卷,共计一百六十九页。郑、莫双璧手稿,原由莫友芝咸丰末年从贵州带到江南,莫氏同治十年秋辞世后,此稿仍藏于莫家。清末民初,莫友芝之子莫绳孙家道中落,其家近十万卷藏书逐渐散出。郑、莫双璧手稿亦于这一时期散出,为湖南长沙龙伯坚收藏。郑、莫此手稿由龙伯坚加添两页。其第一页龙氏竖行手书题曰:“莫友芝批校《巢经巢诗钞》,长沙龙伯坚媚夜楼藏书”;第二页龙氏竖行手书题记云:“《巢经巢诗钞》九卷莫郘亭徵君公手校本。 ”郑珍、莫友芝手稿本首页偏右竖行大字书写“巢经巢诗钞”,此首页左侧有胡长新手书题记云:“起道光丙戌至咸丰辛亥,钞存诗合四百九十首。受业胡长新校毕题记。壬子夏五。”胡长新,贵州黎平人,是莫友芝在遵义所收的弟子,莫友芝撰有《胡长新字说》一文(见莫氏《郘亭遗文》卷六),为胡长新取字曰“子何”。胡长新中道光二十七年(1847)进士。《黔诗纪略后编》卷二十四曰:“胡长新……从莫子偲执经为弟子,又问业于郑先生子尹,故学具有根柢。”1作为弟子,胡长新与莫、郑两位先生常有诗词唱和,相交甚密,故得以校对两位恩师的手稿。胡长新“校毕题记 壬子夏五”,与莫友芝手书《巢经巢诗钞·序》末之“咸丰二年五月”所记相合,毫无疑义。

郑珍墨笔手书《巢经巢诗钞》正文卷一至卷九计四百九十首诗。莫友芝用墨笔手书之序,置于书首;其下用朱笔点断、圈批卷一至卷九郑珍诗及其注语。莫氏之朱笔批语主要写在每页天头书眉空白处,也间或有写在郑诗行间或诗尾空白处者;其中墨笔批语仅在卷六《题新昌俞秋农汝本先生书声刀尺图》一诗之天头出现一次(“直是汉魏乐府”)。

在郑珍《巢经巢诗钞》手稿卷一正文第一页首行空白处,莫氏钤有一方双竖行朱文长方印“莫友芝图书印”。《巢经巢诗钞》莫友芝序批手稿本仅见此方钤印,这是莫氏手稿常用的印章。

郑珍《巢经巢诗钞》手稿本开篇即是莫友芝用墨笔为郑氏《巢经巢诗钞》手书之序。这篇著名的莫序,文字内容与郑珍《巢经巢诗钞》家刻本莫序相同,本文第四部分再作简评。这里先将郑珍家刻本莫序所无,而莫友芝圈批手稿本序之天头独有的两处朱笔眉批简介如下:

1、“丁酉以后,春官奔走,郡乘牵绊,两人共晨夕尤夥。”

莫友芝先用朱笔点“牵”字,又于该句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牵,今书缺笔。”今案:莫氏为何朱批“牵,今书缺笔”?笔者知识浅陋,不得而知。查莫友芝父祖辈名讳,均未见用“牵”字或与“牵”字同音嫌名避讳者;查帝讳,只有清圣祖康熙皇帝名“玄烨”之“玄”(《广韵》“胡涓切”,平水韵下平声一先韵),与“牵”( 《广韵》“苦坚切”,平水韵下平声一先韵)有同韵音近而可视为嫌名,莫非莫友芝为此而“缺笔”避讳?盖属罕见。今献疑于此,以俟高明指正。郑珍刻本莫序“牵”字未缺笔。

2、“而子尹率然应之,其要害曲折,转益洞快。”

莫友芝先用朱笔点“率”字,又于该句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率,今并以形近缺笔。”今案:查莫友芝父祖辈名讳,均未见与“率”字因“形近”而须“缺笔”避讳者;查清咸丰之前各朝皇帝名讳,亦未见与“率”字因“形近”而须“缺笔”避讳者。笔者知识浅陋,无以解释,今献疑于此,以俟高明指正。郑珍刻本莫序“率”字未缺笔。

三、《巢经巢诗钞》卷一至卷九莫友芝朱墨批整理简评

卷一莫友芝朱批七见:

1、《芝女周岁》:“……乃令念儿心,渐为抱孙夺。吁嗟赖有此,不尔得今日。生女信为好,比邻不远出。为纪晬盘诗,悲风助填结。”莫友芝先用朱笔点“日”字,又于该句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日韵句,措词酌。”在此诗末联之后,莫氏用朱笔改“风助”二字为“喜共”二字;又于该句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结句直不合,止收忻幸意即得。”莫氏又于此诗尾朱批曰:“此诗若在道上作,即须著明;若归家作,即从前论。”今案:郑珍《巢经巢诗钞》家刻本采纳莫氏此诗朱批意见,把末联诗改作“为纪晬盘诗,悲忻共填结”。

2、《发武陵》:“目送南船去,含悽内暗伤。……”莫友芝先用朱笔点“伤”字,又于该句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伤韵句似无著,缘未解题事。”今案:郑珍家刻本此诗如手稿之旧,未采纳莫氏朱批意见。

3、《郴之虫次程春海恩泽先生韵》,莫友芝先用朱笔点“恩泽”二小字,又于该句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去名。”今案:郑珍家刻本此诗名如手稿之旧,“恩泽”之名刻写小字号,未采纳莫氏朱批意见。

4、《五盖山砚石歌赠石友钰刺史并序》,序曰:“石友见而异之,身凿山取琢砚,谓胜端溪下岩。”莫友芝先用朱笔点“胜”字,又于该句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胜字太夸。”今案:以湖南郴州五盖山石作砚台,远逊广东德庆县著名的端溪砚。莫氏此批郑氏“‘胜字太夸”有据。莫批率直严厉,但是郑珍家刻本此诗序文如手稿之旧,不改“胜”字。

5、《正月陪黎雪楼恂舅游碧霄洞》,莫友芝先用朱笔点此诗题之“恂”“舅”二字,又于此诗题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去名增氏。若多补,则当云‘陪舅氏黎雪楼先生。”今案:郑珍家刻本未采纳莫氏朱批意见。

6、《留别程春海先生》:“……当今山斗非公谁?种我门墙藩以篱。拥肿卷曲难为枝,络之荆南驱使騑……”莫友芝先用朱笔点“荆南”二字,又于此句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荆南字,止用康庄意即得。”今案:郑珍家刻本未采纳莫氏朱批意见。

7、《山居夏日》:“……好鸟不离花左右,闲山分占水东西。……”莫友芝先用朱笔点“好鸟”二字,又于此句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颈联‘好鸟字,得若何改之?亦非不囗。”今案:郑珍家刻本未采纳莫氏朱批意见。

卷二莫友芝朱批三见:

8、《凉夜》:“冉冉香传小树花,闲庭风露浩无涯。断灯儿误求爷乳,歉食妻疏到母家。深夜能陪勅赐丑,荒山暗老石经叉。松头月上难禁渴,汲水亲烹没叶茶。”莫友芝于此詩天头空白处朱批曰:“此诗应删而未删。”今案:郑珍家刻本仍然保留此诗未删。今揣测莫友芝认为郑氏此诗过俗不雅而应删。赏读郑氏此诗,得以窥知郑氏一家清贫生活竟然到了“歉食妻疏到母家,……汲水亲烹没叶茶”的境地。郑氏用白描的手法吟写生活,真实不掩饰,生动而形象,文笔清新,意境深邃,巨儒甘于清贫而仍然醉心黄卷青灯,志在传承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形象令人敬佩。

9、《山中杂诗四首》之三:“绝怜乌子无朝暮,飞去飞来桂树间。不似群鸦衹贪饱,直须日落始知还。”莫友芝用朱笔改“衹”为“只”,又于此句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衹,改‘只,合平仄。”今案:莫氏朱批意见有价值。郑诗“不似群鸦衹贪饱”,若不改“衹”(《广韵》“章移切”,平声字),此句诗平仄则错为“仄仄平平平平仄”;若改平声“衹”字为仄声之“只”(《广韵》“诸氏切”,上声字),此句诗之平仄则合律:仄仄平平仄平仄;“只”之字义亦恰当。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只部》注曰:“宋人诗用‘只为‘衹字,但也,今人仍之。”1“不似群鸦只贪饱”,“只贪饱”即:但贪饱、仅知贪饱。郑珍刻本采纳了莫氏朱批意见,只是将“衹”字改为了“止”字。止,《广韵》“诸市切”;只,《广韵》“诸氏切”,都是上声字,字义均有“但”“仅”义。

10、《检外祖黎静圃安理府君文稿感成》,莫友芝先用朱笔点此诗题之“安理”二小字,又于此诗题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去名,补‘囗囗堂稿即得。”莫氏又在诗正文“元气我兴朝,钟陵实巨指”之天头空白处朱批曰:“兴朝,既当提行处不空为善,此应如何收拾?”今案:郑氏家刻本未采纳莫氏“去名,补‘囗囗堂稿即得”的意见,但是重视了莫氏另一朱批意见,“元气我兴朝”,刻本改为“元气入我朝”。又,在“儿长业日荒,欲言先自葸”此二句诗之天头,莫氏朱批曰:“‘儿字改。”郑珍家刻本未采纳莫氏朱批意见。

卷三莫友芝朱批四见:

11、《三月初十沙洋》:“汉水东南流,奔浪日夜急。檥舟感今日,吾年倏三十。儿女齐送我,老路从此入。精力更几何?前去正难执……”莫友芝先用朱笔点“入”字,又于此诗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入韵二句,意境不惬。”今案:郑珍家刻本未采纳莫氏朱批意见。

12、《晨出乐蒙,冒雪至郡,次东坡江上值雪诗韵,寄唐生成杰》,莫友芝先用朱笔点此诗题之“成杰”二小字,又于此诗题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补名。”今案:唐生成杰系郑珍好友。郑珍《播雅》卷二十二收录“唐秀才成杰三首”:《郑子尹过舍》《丙申正月,子尹来舍,道其归即赴滇,赠别二首》,诗前传证曰:“成杰,字玮人,诸生。玮人耿介,不谐于俗,家有薄地,率其弟躬耕,兼教读以食。……居郡西鸭溪场侧,余昔往省先墓,常主于其家。玮人不以余故异饭。……余于里中知交,独叹玮人行事不可及。道光丁酉,余游滇归,玮人乃以前年夏死矣。”2郑珍与唐玮人有诗唱和。郑珍《播雅》题记尊称唐生之字“玮人”,而未称其名“成杰”。 郑珍《巢经巢诗钞》手稿此诗题则称“唐生成杰”之名。莫氏朱批“补名”则未当。郑氏家刻本后来删除了“成杰”之名。

13、《送黎子元恺舅自平夷归里》,莫友芝先用朱笔点此诗题之小字“恺”,又于此诗题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或改‘叔仲等字。”今案:查《续遵义府志·孝友传》:“黎恺,字子元,郡人安理次子,晚号石头山人。”3未言黎恺有别字。今据莫氏朱批,知黎恺另有“叔仲”一字。郑珍家刻本未采纳莫氏朱批意见。

14、《寄答莫五》:“……叔夜本无虱,把搔不自已。”莫友芝先用朱笔点“把”字,又于此句诗之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用今字。”今案:郑诗此二句系意引嵇康典,反其意而用之。“叔夜”为三国魏文学家嵇康之字。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曰:“危坐一时,痹不得摇,性复多虱,爬搔无已,而当裹以章服,揖拜上官。”4此“爬搔”,义为用手指轻轻地不停地抓,抓痒。“爬搔”,古字写作“把搔”,今字写作“爬搔”或“抓搔”。这是莫氏朱批“用今字”——“爬”或“抓”的意思。郑珍家刻本由其子郑知同手写付梓,喜用古字,所以此诗仍用古字“把搔”,未采纳莫氏朱批意见。

卷四莫友芝朱批一见:

15、《乡举与燕上中丞贺耦耕长龄先生》,莫友芝先用朱笔点“长龄”二小字,又于此诗题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去名,补二字。”今案:贺长龄(1785—1848),字耦耕、耦庚,号西涯,晚号耐庵,湖南善化人。道光十六年任贵州巡抚,二十五年擢云贵总督兼署云南巡抚。贺长龄巡抚倡修贵州地方志书,道光二十一年仲秋曾为郑珍、莫友芝所修《遵义府志》作序,且予高度评价。郑珍家刻本仍如手稿之旧,未采纳莫氏朱批“去名,补二字”之意见。

卷五莫友芝朱批五见:

16、《郡教授独山莫犹人与俦先生七十六寿诗》,莫友芝先用朱笔点“与俦”二小字,又于此诗题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去名。”今案:莫与俦(1763-1841),字犹人,一字杰夫,晚号寿民,翰林院庶吉士,遵义府学教授,著名教育家、汉学家,既是莫友芝的父亲,又是莫友芝、郑珍的老师。郑珍家刻本未采纳莫氏朱批“去名”之意见。

17、《愁苦又一岁赠郘亭》:“愁苦又一岁,何时开我怀?欲死不得死,欲生无一佳。”莫友芝先用朱笔点“死”“佳”二字,又于此句诗之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二句太无著,终思全璧。”今案:莫批率直严厉,但是郑珍家刻本未采纳莫氏朱批意见,仍如手稿之旧。又,“裙边早臿手,何暇避嫌疑?”莫友芝先用朱笔点“手”字,又于此句诗天头朱批曰:“句太险。”又,“南行杂水陆,遂至鼎山涯。”莫氏朱笔圈点“遂至鼎山涯”五字,又于此句诗之天头朱批曰:“不记有此与否?”黄万机先生整理点校之《郑珍全集》第六册第132页《巢经巢诗钞》此诗有注曰:“按:鼎山,在湖南常德县(今为市),宋代为鼎州,清代设常德府。”1又,“安知镇远水,顷刻上陴郳。”莫氏朱笔点“顷刻上陴郳”五字,又于此句天头朱批曰:“陴郳,改。城陴郳,字不经见;连用埤堄,似去读,当改。”今案:郑诗此“陴郳”,意思是指城墙上矮小的墙。陴郳,作为连绵词,字又可以写作“俾倪”“埤堄”。郑珍是古文字学家、说文学家,采纳莫氏朱批意见,按照《說文解字》用字,其家刻本改作“俾倪”。黄万机先生整理点校之《郑珍全集》第六册第132—133页《巢经巢诗钞》此诗有注曰:“家刻本依莫氏改。按,《说文·阜部》:‘陴,城上女墙,俾倪也。段玉裁注:‘俾倪,叠韵字,或作睥睨,或作埤堄,皆俗字。城上为小墙,作孔穴可以窥外,谓之俾倪。”2又,莫氏朱批曰:“连用埤堄,似去读。”莫氏此批有据。作为连绵词,陴郳,既可写作“俾倪”“埤堄”,还可以写作“壀埤”“壀堄”,《集韵》去声《霁韵》“匹计切”下释曰:“壀埤、壀堄,城上垣,或作埤。”

18、《寄杨子春华本弟》:“腊月寄诗来,正月未点评。……茅衙与菱角,见尔骛学竞。逸事能告我,发匿出亲侦。”莫友芝先用朱笔圈点“茅衙”二句诗,又于此上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菱角句,似应注补诗尾。”在此诗之尾,莫氏又朱批曰:“茅衙杨应龙妾田惜玉,旧居菱角堰,杨氏所筑,并在郡北里。”今案:莫友芝之所以注“菱角”与“茅衙”,是因为郑、莫共同修撰《遵义府志》时,杨子春告诉他们“茅衙杨应龙妾田惜玉,旧居菱角堰,杨氏所筑,并在郡北里”,所以郑、莫才将此事写入《遵义府志》卷四《山川·茅衙山、菱角堰》。莫氏朱批亦出于此。郑诗此云“逸事能告我,发匿出亲侦”,可以为证。据此,莫氏认为郑诗“‘菱角句,似应注补诗尾”。但是郑珍家刻本未采纳莫氏朱批意见出补尾注。

19、《次韵春感二首》之一:“……间把春情愚玉女,百花齐向树头簪。”莫友芝先用朱笔圈点此末句诗,又于此上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记此韵‘簪字作‘篸,当一检。”今案:莫氏此朱批有据。《集韵·覃韵》“簪篸,祖含切。《博雅》或从朁、从参。”郑珍家刻本仍用“簪”字,不误。

20、《题黔西孝廉史藡州胜书六弟秋灯画荻图》:“……平生我亦可怜儿,家贫读书仰母慈。……长成无力慰苦心,头白待哺仁人林。”莫友芝朱笔直接校改“可怜”为“顽钝”。今案:郑诗自言少时“可怜儿”不准确。郑珍年少时很顽皮,所以莫氏校改“可怜”为“顽钝”就十分精准。故而郑珍刻本采纳莫氏朱批意见,改为“平生我亦顽钝儿”。又,莫氏朱笔点“长成无力慰苦心”句,又于此上天头空白处朱批曰:“三字就诗碍理,须改,并后‘苦字。”今案:《黔诗纪略后编》卷二十二《史举人胜书传》注:“史胜书,字藡州,道光乙未举人。少孤,教于母氏,绘《秋灯画荻图》,遍征题咏。”1郑珍为史氏题作是诗,莫友芝亦为史氏题过二诗,一即《为史六胜书题秋灯画荻图》,见莫氏《影山草堂学吟稿》,一即《秋灯画荻图,为节母史杨氏作,并祝荻州》。明乎此,就可以知晓莫友芝为郑诗作圈批,极为熟悉内情,堪称行家之圈批,但郑珍家刻本未采纳莫氏后一朱批意见。

卷六莫友芝朱、墨批三见:

21、《题新昌俞秋农汝本先生书声刀尺图》,莫友芝先用朱笔圈点“汝本”二小字,又于此诗题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去名”;后又墨批点赞曰:“直是汉魏乐府。”今案:这是莫氏手稿唯一一处墨笔批语,余者皆为朱批。莫氏很欣赏郑氏此诗,故有此高度评价。又,俞汝本,字秋农,是郑珍乡试举人之阅卷师,故莫氏朱批“去名”。郑珍家刻本仍如手稿之旧而未去名。

22、《五岳游侣歌送陈焕岩体元归海南》:“……童而习之长弃去,及今料理其时欤?……”莫友芝先朱点“去”字,又于此诗天头空白处朱批曰:“‘去字,记元稿是‘生,较佳,酌改还否?”今案:莫友芝看过郑诗元稿,此为郑珍抄正稿;郑珍家刻本最后未采纳莫氏朱批意见。

23、《飞云岩》:“扶舆灵秀各有分,贵州得此一朵云。蛮风万古吹不化,中有元气常氤氲。造化之手信幻极,四海不作雷同文。兹岩岂复涉世想,云将授削天磨斤。成时莫自赞其妙,俗间巧颂徒云云。”莫氏于此诗天头空白处朱批曰:“岩奇绝,经巢此诗未极其胜。”今案:只有莫友芝这样高水平的同窗知音诗家才敢作如此严厉的批评。

卷七莫友芝朱批三见:

24、《往摄古州训导别柏容郘亭三首》之三:“黎大似同甫,莫五如伯恭。”莫友芝先用朱笔圈点“大”“五”二字,又于此诗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二字不如‘兄‘弟。”今案:莫氏朱批意:称“黎大”为“黎兄”,“莫五”为“莫弟”更雅。然而郑珍家刻本未采纳莫批意见。

25、《云门墱》序文:“会湄水,流百馀里入延江。”莫友芝先用朱笔圈点“流”字,又于此诗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会湄水下无‘百馀里,改‘流字使不混。”今案:郑珍家刻本仍如手稿之旧,未采纳莫批意见。

26、《三月初十访何忠诚公故宅》:“此是有明愍帝之巡抚忠诚公之故宅。”莫友芝先用朱笔圈点“愍帝”二字,又于此诗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二字改‘愍皇,本朝加谥‘庄烈愍皇帝,陵曰思陵。”今案:郑珍家刻本未采纳莫批意见。

卷八莫友芝朱批三见:

27、《雨花岩观明张忠简公草书“仁智之性,动静之理,栖此盘谷,饮此泉水”摩崖》,莫友芝先用朱笔圈点“观”“明”二字,又于此诗题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观明改‘下观。”在其下“智仁无择地,南北本同天”二句中,莫氏朱点“南北”二字,又于其上天头朱批曰:“鹤楼,广西柳州人。‘南北字酌。”今案:郑诗此所咏之明代张忠简,名翀,字子仪,号鹤楼,卒谥忠简。张鹤楼弹劾严嵩未成,反被谪戍都匀卫。都匀人崇敬被贬谪至此而传薪授徒的张先生,在东山下为其修建著名的鹤楼书院。这是都匀最早的书院。明嘉靖四年(1525),张鹤楼在都匀东山半山作草书摩崖。所以郑珍于诗末注云:“都匀人以忠简为仙,谓此为爪书仙迹,龙山寺尚留斩蟒刀云。”张鹤楼所作草书摩崖成为都匀一景,今存。郑珍家刻本未采纳莫批意见。

28、《四橘堂歌并序》末二句:“若忆老夫开堂四十日,诗岂不注无欲斋。”莫友芝先用朱笔点“诗”字,又于其右旁用朱笔改“诗”字为“集”字。今:莫友芝此朱点之“诗”,即是郑珍诗末自注之李文贞诗集《无欲斋诗钞》,郑子尹为李氏诗集作注。郑珍采纳了莫氏朱批意见。黄万机先生整理点校之《郑珍全集》此诗有注曰:“‘集岂句:原稿本‘集作‘诗,莫友芝改作‘集,家刻本依之。因据改。”1

29、《八月贵阳寄新化邹叔绩汉勋兴义四首》之四:“……著述太勤宁止病,田庐差足且少闲。”莫友芝先用朱笔点“少”字,于其右旁用朱笔改“少”字为“粗”字;又于此诗句天头空白处用朱笔批曰:“‘少,无平,改。”今案:郑珍家刻本采纳了莫氏朱批意见。黄万机先生整理点校之《郑珍全集》此诗有注曰:“‘粗闲:原稿本作‘少闲,莫校本改作‘粗闲,批云:‘少,无平,改。家刻本同。因据改。”2

30、《赠老友赵芝园商龄芷庭锡龄兄弟并示婿廷璜二首》:“芝园终岁乐在渔,亦要芷庭能教书。束竿放学携手去,笑斫芥薑同煮鱼。”莫友芝先用朱笔圈点全诗,又于其上天头朱批点赞曰:“经巢绝句,当以此等为上乘。”今案:莫友芝圈批郑诗,标准高而严,总体是帮助同窗知音郑氏《巢经巢诗钞》付梓前精选入集诗,所以莫氏每每直率指出其可修改之不足者,供郑氏参考酌改。象这样高度批赞“经巢绝句,当以此等为上乘”,莫氏朱批仅此一见。

卷九莫友芝朱批七见:

31、《十六日送子何归觐》:“昨日欲语且复休,万言千绪在心头。今日临分一杯酒,相看片语俱无有。男儿有事可奈何,晓寒送子山之阿。看我霜髯不更黑,何年此地还经过?住亦不复念,去亦不复悲。今朝梅屺下,明旦眉江湄。万花生时锦翻海,想汝登堂拜母慈。吁嗟乎,子何此福岂我得?抱子携妻奉朝夕,一日千金不得易。赠子斯言作离别,他日相逢意无极。”莫友芝先用朱笔圈点全诗,又于其上天头朱批点赞曰:“此等诗,经巢集中亦不多见。”今案:郑子尹这首送别爱生胡长新之诗,写得难舍难分,情意浓烈真切而诗语明白如话。子尹先生倾羡胡生此别归觐:“万花生时锦翻海,想汝登堂拜母慈。……抱子携妻奉朝夕,一日千金不得易。”“吁嗟乎,子何此福岂我得?”郑氏发自肺腑之诗,道出人人欲说而不能如是说之孝亲真情,令人读之无不感动。难怪莫氏朱批高度评价:“此等诗,经巢集中亦不多见。”

32、《安贵荣铁钟行并序》:“钟在黔西州东门外观音阁,口径六尺,上款‘贵州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土官右参政安贵荣正德庚午冬长至节后三日造。又勒宣慰使安万锺,国子生易绍,把事二,气脉三,白麽一,裸所三,董督者老一,头目四。……《宋史·蛮夷传》有都老,当即者老。”莫友芝朱点此“者老”二字,又于其上天头朱批曰:“前未言‘者老。”今案:莫氏此批有误。序已于上交待,此钟“又勒……董督者老一”,即参与董督铸造此钟的人有一位“者老”。莫氏此误批“前未言‘者老”,故而郑氏家刻本仍如手稿之旧。

33、《盆花诗四首并序》之《山茶》:“……焉知鹤头丹,至今弥甥对。此意儿辈知,一植多感概。”莫友芝朱点“感概”二字,又于其右旁改“概”字为“慨”字。今案:感慨,莫氏朱批用本字“慨”,郑氏手稿用通假字“概”,家刻本仍如其旧不改。黄万机先生整理点校之《郑珍全集》此诗有注曰:“感概:莫校本改作‘感慨。按《说文字通》,概,通慨。《史記·季布传》‘感概而自杀,即感慨也。”3

34、《十一月廿三日携儿子游铁溪至石厂》诗末注文:“明宏治中,郡守周梁石瑛常游燕赋诗于此。……”莫友芝于此天头朱批曰:“兴隆周草亭亦名瑛,不知是一人否?一守镇远者,莆田进士,非草亭也。”今案:郑子尹此诗题云:“游铁溪至石厂”,诗开篇云:“欲作铁溪游,先询铁山路。沿江踏铁关,……”均指贵州镇远府地。乾隆《贵州通志》卷五《山川》之下“镇远府”云:“铁溪,在(镇远)城东北三里。……石厂在铁山,石屋如厂,前俯清流,可濯可游。”1铁山,又名铁山关。卷六《地理·镇远府·关梁》云:“铁山关,在城东北一里。”2凡此可证。郑子尹诗尾注文所云“明宏治中,郡守周梁石瑛”,与莫氏朱批“兴隆周草亭亦名瑛”者无涉,当“指守镇远者”,即福建莆田人周瑛,字梁石,明成化进士。镇远郡守周瑛著有《翠渠类稿》。郑子尹诗句“缅昔翠渠翁,觞咏此焉屡”,正与诗尾注文“郡守周梁石瑛常游燕赋诗于此”相吻合。莫氏朱批疑义,于此可解。

35、《游南洞》:“闭门苦守三日雪,雪干游心上崭绝。……笑指斯岩今我家,在官止当出行乞。不能五日当一归,为余莫扫石上发。”莫友芝用朱笔圈点此诗各句以示赞赏,又于诗题天头朱批曰:“题上似应益二字。”莫批未云“应益二字”为何,郑子尹家刻本仍如其旧作“《游南洞》”。

36、《检藏碑本见莫五昔为汉宜和都尉李君碑考释并诗次其韵》:“……影山老友爱不置,慎考细咏亦太恭。……遥闻新获汉安字,天台庙刻来封龙。”莫友芝朱点“遥闻新获汉安字”一句,又于诗题天头朱批曰:“此处终须改实。”今案:道光二十七年秋,莫友芝购得《汉人记右扶风丞武阳李君永寿末完褎大台刻字》拓片,郑珍为此作跋。莫氏自己所作《汉李事改斜大台刻记跋》一文收录在《郘亭遗文》卷三中,莫氏所作《为巢经巢释跋汉人记右扶风丞武阳李君永寿末完褎大台刻字而系以诗》一文载于《郘亭诗钞》卷四之中。郑氏此诗即是步莫诗原韵而作,郑氏在诗中还援引莫氏诗“惜哉南郑少释跋,费我十日忘冬烘。一生读书傥尽尔,但毕语孟应头童。”郑氏家刻本采纳莫氏朱批“此处终须改实”意见,将“遥闻”改作“迩闻”。郑、莫诗文可以互参研读。

37、《梦砚斋歌为唐子方树义方伯赋并序》序文:“唐子方方伯之侍其尊公直圃先生令粤西也。……盖明赠兵部尚书顺德陈忠愍公邦彦物也。”莫友芝在“西”“愍”二字右旁作朱点,又于此上天头朱批曰:“改‘东,改‘烈。”今案:郑氏家刻本果依莫批改“粤西”为“粤东”;改“陈忠愍公”为“陈忠烈公”。同为唐子方得名砚而题“梦砚斋”一事,莫氏亦曾赋诗《梦砚斋歌为唐子方树义方伯作并序》,亦称“得顺德陈忠烈公邦彦遗砚”,诗载《郘亭诗钞》卷六,可与郑诗参见。

莫友芝手批《巢经巢诗钞》卷一至卷九,共见以上三十七处朱、墨批点;莫氏只有朱笔圈点郑诗而无文字批点者,本文不作整理简评。郑珍《巢经巢诗钞》咸丰二年家刻本,没有完全反映莫氏朱、墨批意见。此上为莫友芝对《巢经巢诗钞》朱、墨笔全部手书批点的首次整理点校及简评。

四、莫友芝《巢经巢诗钞序》及圈批郑诗总评

在郑珍《巢经巢诗钞》卷一至卷九诗正文手稿之前,系莫友芝为郑氏诗集作序之手书,郑氏家刻本亦置于诗集之首。近九百字的莫序成为研究郑诗最早最精准最权威的诗歌评论。兹简评如下:

(一)莫序首先批评严羽“别材、别趣”之说,强调诗家要“破万卷,理万物”,“才力瞻裕”而为诗

莫序开篇即言:“圣门以诗教而后儒者多不言,遂起严羽‘别材、别趣、非关书理之论,由之而弊竞出于浮薄不根,而流僻邪散之音作,而诗道荒矣。夫儒者力有不暇、性有不近则有矣,而古今所称圣于诗,大宗于诗,有不儒行绝特,破万卷、理万物而能者邪?”莫友芝反对严羽“别材、别趣、非关书理”之论,认为严羽“浮薄不根”而“流僻邪散”的诗歌弊病兴起,由之荒疏了“圣门以诗教”的诗道;强调诗家要有学问,要“破万卷,理万物”,要“才力瞻裕”才能作诗。莫序指出郑珍就是这样饱读诗书、腹有学问的学者诗家:“对客挥毫,隽伟宏肆,见者诧为讲学家所未有。”“当其兴到,顷刻千言,无所感触,或经时不作一字。”“而其盘盘之气,熊熊之光,浏漓顿挫,不主故常。”莫序批评“彼持‘别材、别趣,取一字一句较工拙者,安足以语此哉。”

(二)莫序评价子尹才华横溢,主要精力在治经

莫序说:“吾友郑君子尹,自弱冠后即一意文字声诂,守本朝大师家法以治经。于前辈述作,爱其补苴昔人罅漏者多,又病其或不免杂博横决,乃复遍综洛闽遗言,精研身考,以求此心之安。静涵以天地时物变化之妙,切证诸世态古今升降之故,久之涣然于中,乃有确乎不可拔者。其于诸经疑义抉摘鬯通,及小学家书经发明者,已成若干编。”郑子尹咸丰初年已撰成著作主要有《巢经巢经说》《仪礼私笺》《轮舆私笺》《说文逸字》《说文新附考》《汗简笺正》《播雅》《樗茧谱》等。莫氏为郑氏《说文逸字》作《后序》,评价子尹“此其致勤极慎,既末由蹈穿凿不根,亦无失于株守曲护,其功于南阁甚巨矣哉。……持此谇通人,晓学者,已绝作希遘矣。”1莫氏为郑氏《播雅》审校作序,评价“吾子尹之为此编,存人存诗,一用裕之中州法:人不得诗牵连,旁附渊源流别,丝穿绳引,郡之山川、风土、疆里、沿革,旧城残垒,有所钩核,亦参他例,并藉书之。其搜订之勤,别裁之审,一展卷而曩昔若存若亡之文献,烂然表暴于后人之耳目。……后之览者,能勿郑重于斯编?”2莫氏为郑氏《樗茧谱》作注,称誉郑《谱》造福于民,“诚所谓不朽盛事之美”也。3在《巢经巢诗钞序》中总评子尹“自弱冠后即一意文字声诂,守本朝大师家法以治经……精研身考……其于诸经疑义抉摘鬯通,及小学家书经发明者”,著作等身。面对子尹学识才华及累累著作,莫序评价“子尹事事精锐,对之使人气馁。”

(三)莫序穿越时空隧道准确预评郑诗

莫序谓郑子尹“才力瞻裕,溢而为诗,对客挥毫,隽伟宏肆,见者诧为讲学家所未有。而要其横驱侧出,卒于大道无所抵牾,则又非直讲学人不能为。彼持别材别趣,取一字一句较工拙者,安足以语此哉。”“友芝论吾子尹平生著作,经训第一,文笔第二,歌诗第三,而惟诗为易见才,将恐他日流传,轉压两端耳。”同为晚清一流诗人的莫友芝,研读郑诗最先抵达其堂奥,得其真谛,极具远见卓识,穿越时光隧道超前预作此评,最为精当,令人佩服。历史证明,从晚清、民国至当代,郑珍在中国文化史上首先是诗人。郑珍最出名、最为人们称道的成就即是他的《巢经巢诗钞》,梁启超评价说:“郑子尹诗,时流所极崇尚,范伯子(当世)、陈散原(三立)皆传其衣。”4杨元桢《郑珍巢经巢诗集校注·前言》评价说:“莫友芝的这一看法果然言中,而郑珍在诗坛的名声也大作,……与龚自珍、黄遵宪齐名诗坛,为晚清著名三大诗人。”5黄万机在《中国近代文学丛书·巢经巢诗文集·前言》中评价说:“莫友芝‘论吾子尹平生著述,经训第一,文笔第二,歌诗第三,而惟诗为易见才,将恐他日流传,转压两端耳。(《巢经巢诗钞序》)事实果真如其言,郑诗获‘清诗冠冕的评价,得到‘清诗三百年,王气在夜郎的赞语。”6

(四)莫序叙说与郑子尹的交情

莫序说:“子尹长友芝五岁,友芝兄事之。自廿年前,友芝侍先君遵义郡学,子尹居东八十里乐安溪上,每以秘册互假写勘,时常往来。丁酉以后,春官奔走,郡乘牵绊,两人共晨夕尤夥。至辛丑,先君见背,即卜兆乐安溪上青田山,复结庐其间,以近吾子尹也。计订交到今且三十年,虽中间饥驱离索,不常合并,而靡不以学行文章相砻砥。”道光八年(1828),莫友芝与郑珍相识,订交于遵义府学。莫友芝视子尹为兄,子尹又拜友芝父亲犹人教授为师,两人遂为同门师兄弟共同治经问学。郑、莫同修著名的《遵义府志》,共赴京师赶考礼部会试;莫氏为父守墓青田山,与子尹朝夕相处,后又结为儿女亲家;郑、莫两人“靡不以学行文章相砻砥”,互为对方诗文著作选编作序,可见莫、郑确实是情同手足的伯仲文友知音。后世人研究莫友芝与郑珍学问及其交往,莫氏此序所言,最为可靠。

(五)莫序叙说作序缘由

莫序说:“今年春初,友芝过望山作上元,乃把酒慨然曰:‘吾辈俱老大,所学既不见于用,计无复长进,而数十年心力所寄,不忍弃置,将次第厄梨枣,取当世通人是非焉。忆吾子昔者漫有右小诗语,姑以先之,唯吾子为我序。”莫氏咸丰二年(1852)五月受郑氏所托作序,殚精竭虑,细细校订郑氏九卷《巢经巢诗钞》,批赞其精优而点批其不足,精准总论郑诗成就、特色与社会价值影响,且“书其学术根柢所以能昌此诗者以谂观者,他不具论也”。因而莫友芝这篇《巢经巢诗钞序》成为郑诗研究最早的经典评论,后世研究评论郑诗者,莫不征引而叹服。

(六)总评莫氏关于《巢经巢诗钞》之圈批

总观《巢经巢诗钞》卷一至卷九莫友芝三十七处手书圈批,于郑诗精华精彩处亦有题赞。例如卷六《题新昌俞秋农汝本先生书声刀尺图》,莫氏墨批“直是汉魏乐府”;卷八《赠老友赵芝园商龄芷庭锡龄兄弟并示婿廷璜二首》,莫氏朱批“经巢绝句,当以此等为上乘”;卷九《十六日送子何归覲》,莫氏朱批“此等诗,经巢集中亦不多见”。

本文在第二部分第三十条莫氏朱批案语中简评指出:莫友芝圈批郑诗,标准高而严,总体是帮助同窗知音郑氏《巢经巢诗钞》付梓前精选入集诗,所以莫氏每每直率指出其可修改之不足者,供郑氏参考酌改。莫氏总计有三十七处手书圈批,其中三处为表扬点赞的圈批,有三十四处为批评性意欲郑氏修改的圈批。郑诗精华精彩处,莫氏高度圈批题赞;建议修改不足者,莫氏不曲意维护,不虚言掩饰,面对面直率批点说真话、说诤言供郑氏参考酌改,不怕得罪老友。面对文友、知音加诤友莫氏的直率圈批评点,郑氏很有涵养很有气度,不愠不恼,共采纳莫氏十条批评性意见,在家刻本中作出改正;对莫氏另外二十四条批评性建议意见,郑氏认为可改可不改,故在家刻本中仍如手稿之旧,未采纳莫氏意见。郑珍、莫友芝多部诗文著作付梓前互作校订裁汰选编,互作直率批评与点赞。批赞其优其精者,直指诗文著作堂奥本旨,经得起世人评价检验;点批其劣者,对则采纳改之,其可改可不改者存而不论;自己认为无误者,则坚持己见不予采纳。古今文人学者能够如此虚怀若谷、善待他人批评、忠言不逆耳者实不多见。研究郑、莫两位著名诗人相交三十余年的人生经历、诗文唱和,以及他们二人一部部诗文著作相互推敲批评的范例,不能不令人钦佩。郑、莫这样的文友知音,才是真正的文友知音与诤友。这样的文人交往风范,值得后学仿效学习。由此亦可得见郑、莫的文学批评、学术批评思想。

Chao-Jing-Chao Poetry Manuscript—— Some  Comments or Surveys on the Manuscript written by Mo You Zhi

Liang Guanghua  Liang Qian

Abstract:Zheng Zhens Chao-Jing-Chao Poetry manuscript sequenced by Mo Youzhi,was the first ever holistic study storing in Shanghai Library now. First,this paper is meant to introduce this manuscript, which gives a review about Mo Youzhis 37 sequence and circle annotations, to fill in the gap in Zheng Zhen and Mo Youzhis research, which catches a glimpse of original Zheng Zhens Chao-Jing-Chao Poetry before publication and Mo Youzhis literary criticism to Zheng Zhens poetry.

Key words:Zheng Zhens Chao-Jing-Chao Poetry Manuscript;Sequence Manuscript of Mo Youzhi

責任编辑:王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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