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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术与祈福:黔中苗族打“媒拉”仪式的田野调查研究

2019-12-27

文山学院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巫术苗族信仰

蔡 威

(贵州财经大学 文法学院,贵州 贵安 550025)

中国很多地方都有巫术信仰,很多民族都有独特的巫术,在一整套的巫术体系之中,既是信仰也是艺术。菲奥纳·鲍伊认为,“宗教的行为针对的是超出自然本身的东西。它的对象并非仪式所表现的。如丧葬仪式,其意图在于送走灵魂,并避免它返回纠缠活人。而巫术的目的在于有效验的行为本身”[1]18。在黔中苗族文化中,巫术具有很重要地位,在实际生活中一般都是鬼师①与“媒拉”②的结合。“媒拉”仪式体系,正是苗族社会的巫术信仰,在这一信仰体系之下,包含着民族信仰的对象、灵魂观、文化象征、巫术艺术等等元素。

一、“媒拉”仪式是黔中营盘村苗族信仰的对象

在黔中地区苗族社会的“媒拉”是一种巫术“技艺”,整套体系是由“媒拉婆”来主导的。而“媒拉婆”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女性,统称为“媒拉婆”。“媒拉”不是天生就有的,也不是哪个师傅教的,而是靠一种上天或说是“神”的选择。根据黔中龙里县果里村、营盘村等地的田野调查发现,在黔中地区的“媒拉”有多种上身来源途径,多是去山上“收媒拉神”而被“神”选中上身。“收媒拉神”时需要一个竹子编织而成的饭篮、打火石、香纸、供祭的饭,然后去到可以“收媒拉神”的山上,一般都是在山腰处。“收媒拉”的人到山上之后,就开始烧香纸祭拜,献上贡品,然后开始“收媒拉”。去“收媒拉”可以是几个人去也可以是一个人去。收好之后,回到家几个人或者是一个人围在火塘边,开始双腿抖动,一般是上下抖动,嘴中念着一些话语。看媒拉神会不会选择你,连续几个小时。一群人只有一两个被选中,或一个都没被选种。如果被媒拉神选中,则会一直抖动双腿停不下来,可以持续抖动几个小时甚至是一两天,据“媒拉婆”解释在“打媒拉”的时候,他们是没有意识的,不是他们自己在做动作和说话,而是“媒拉神”控制着他们。

还有一种就是被“媒拉”自然上身的,最终成为“媒拉”。在黔中营盘苗族观看的这一次媒拉仪式就是一个被“媒拉神”自然上身的“媒拉婆”,据她的解释和寨中其他村民的描述,她是在她丈夫去世后“媒拉”自然上身的,并没有去“收媒拉”。据她介绍说,她丈夫去世早,而她丈夫在活着的时候积了很多阴德,他们夫妻感情好,在她丈夫死后,阴间为了补偿她就让她媒拉上身,可以通过打“媒拉”与丈夫联系③。因“媒拉”上身成为“媒拉”,这一过程体现了对“媒拉”的信仰。

当地人通过请“媒拉婆”来打“媒拉”祈福化灾,成为了一种民间的信仰,也演化成了一种祈福体系。莫斯认为,“巫术是信仰的对象。但是,巫术的诸要素彼此是不可分割的,甚至是相互混合在一起的,因而它们不可能是各种不同信仰的对象。它们同时是同一断言针对的不仅仅是巫师的权利或仪式的价值,而是整体或巫术的原则……同样,巫师比它的各部分更实在,而且,对一般巫术的信仰要比巫术各部分的信仰更加扎实。像宗教一样,巫术是一个整体。大家要么信仰它,要么不信仰它”[2]。现代社会,越来越少的人相信巫术,在黔中苗族地区现在的“媒拉婆”越来越少,很少有人会选择成为“媒拉”。而“媒拉”似乎也成为了神秘的代名词,但在苗族的社会运行体系中,“媒拉”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在黔中苗族地区的丧葬仪式中,“媒拉”也具有重要作用,鬼师是为亡人开路引导完成整套丧葬祭祀活动。“媒拉”则是死者家人与亡灵沟通的桥梁,在黔中苗族地区,人死后二十五天或是三十七天④,家人会请“媒拉”来给亡人送饭,“媒拉”要将饭送到并传达亡人的话语。这是一个家族亲属的活动,不仅仅是一家人的事情,也是维系家族运行的一环,在这一过程中是对死者的悼念和尊重,同时也是家族交流和感情凝聚的一种方式。

完整的“媒拉”仪式,是一套民族巫术体系,与宗教信仰和图腾崇拜是一样的。“总之,苗族巫术与神话、与宗教,与艺术都有密切联系。当我们侧重艺术时,则将它称为‘苗族巫术艺术’,当侧重在宗教时,则称之为‘苗族巫术—宗教’,如若不是为侧重的需要,我们则一律把这种混融性结构称为‘苗族巫术’”[3]。“媒拉”正是“苗族巫术”的一个具体体现。在人类起源的时候,对自然的恐惧和对力量的崇拜,人会将感情或精神寄托在某一具体的事物,而巫术所认为的神就是如此。在仪式之中包含着信众对它的信仰,也就是信众的一种精神寄托,在困难面前,他们会选择将希望寄托在这一巫术之上,通过祈福以求得解决和开导。

二、为预产孕妇祈福而开展的“媒拉”

这一“媒拉”仪式,是为保证预产孕妇和胎儿健康平安所做的。所要做“媒拉”仪式的家庭,大儿媳妇生的第二个孩子三个月后就夭折了。现在大儿媳怀孕处于预产期,在预产期一两个星期之前做,为产妇和胎儿祈福。生产之前为了保佑肚子里的孩子和孕妇平安,用小公猪崽、公鸭、公鸡来代替孕妇,若有“不好的东西”也即是恶鬼血煞来找孕妇,鸡鸭猪就代替孕妇破除血光之灾。故举行“媒拉”仪式“将儿媳妇的魂从阴间带回来”以保证孕妇生产平安,孩子生长顺利。从巫术的分类上来说这是一种“应用巫术”,弗雷泽认为,“巫术是一种被歪曲了的自然规律的体系,也是一套谬误的指导行动的准则;它是一种伪造科学,也是一种没有成效的技艺。巫术,作为一种自然法则体系,即关于决定世上各种事件发生顺序的规律的一种陈述,可称之为‘理论巫术’;而巫术作为人们为达到其目的所必须遵守的戒律,则可称之为‘应用巫术’”[4]。人们通过“媒拉”这一仪式,将需要献祭的物品献祭,完成整套仪式,以达到他们所希冀的目的。

(一)“媒拉”仪式的灵魂观

“媒拉”仪式是苗族灵魂观的体现。其实,在整套“媒拉”体系中,不管是针对哪一主题⑤来做的仪式都是关于灵魂的一个仪式,是一种对人的灵魂的引导和困难的化解。卡西尔认为,“灵魂离体,有时候并非自愿,而是受鬼魂、恶魔或巫术逼迫的。如果死亡是灵魂永恒的的离体,那么预防死亡的办法就是不让灵魂离体,如果离开了,就要想法保证让它回来”[4]17。而所进行的“媒拉”仪式,就是对灵魂的召回,想办法让灵魂回来,还要让灵魂得到休息和修复,以达到最终的“媒拉”仪式的目的。

“媒拉婆”通过请她所拥有的一支“军队”⑥将预产孕妇的灵魂,从阴间带回到阳间来。而在当仪式要结束的时候,“媒拉”会示意在场帮忙的妇女去堂屋正门那里,烧纸钱引导该孕妇的灵魂回到家中歇息,而这个孕妇灵魂则是一只在堂屋的小蜘蛛。虽说在农村有很多蜘蛛存在,但也不确定当你去寻找的时候会找到,而在所做的“媒拉”仪式之中,需要去找寻蜘蛛,都会很快的找到。找到蜘蛛之后,将蜘蛛轻轻包裹在黄色纸钱之中,放入孕妇平日所睡床铺的被子之中,意在让孕妇从阴间一路奔波回到家中的灵魂休息。在对该“媒拉婆”的采访之中,据她介绍这家之所以出现新生儿夭折的原因,是因为她的魂魄被压在阴间且惹上了不好的鬼,大儿媳妇有血光之灾。所以这次请动她所能请的“先生”以及通过仪式祭拜这个家庭祖上的五位祖先,供祭阴间的大鬼小鬼和所请的先生,通过公鸡、公鸭、小公猪崽来将孕妇身上的污秽之物驱除,将孕妇的灵魂带回到家中,化解劫难。最终,通过请寨中的老少来吃“祭祀餐”⑦,祈福孕妇和胎儿平平安安。在这一仪式之中,所采用的器具和物品,都要有一定的象征意义在其中,而这些物品和仪式贯穿在一起之后,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方方面面都是灵魂观的体现。

(二)“媒拉”仪式的象征艺术

在“媒拉”仪式中所使用的器具,所需要的公鸡、公鸭、小公猪崽,以及媒拉在做仪式时,跳动的双脚,挥舞的双手,所说的话语和唱词都有着重要的象征意味。这正是“人们认为如果行巫,就无诉诸神灵的必要,因为通过仪式技巧,使用正确的行为、器具或话语,就能达到期望的结果,人们认为这些行为、器具和话语本身具有强大的力量或由有能耐的人去执行就能生效。然而,除宗教还表现在人类的生活之中,尤其与经济活动、司法活动以及医学活动相关”[5]。首先,主人家决定要请“媒拉婆”来开展这一仪式,就是一种象征意味。在诉诸其他途径无果的情况之下,选择相信民族传统的巫术仪式,因为在他们的民族灵魂观中,认为这是因为这一孕妇的灵魂被“不干净的东西”⑧缠上了,她的魂魄丢了,只要把她的魂魄召回来,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驱除,这样就会平平安安。其次是“媒拉”仪式所需要的物品准备,以及“媒拉”仪式开展的时候,堂屋贡桌上用大碗盖住装有米饭和三片肥肉的小碗,表示的是这一家人五个祖先的门户是关闭着的,这与仪式过程中阶段性将大碗揭开,则是代表祭祀了这五位祖先,然后他们的门户才打开⑨。依靠在贡桌旁的稻草芯,是为“先生”所赶的马准备的饲料。仪式开始时,“媒拉”从贡桌上的米升中抓来的一把生米,对着手中的米吹三口气,这是代表着在召唤鬼神先生,而将米烧糊则是寓意让米幻化为蝴蝶⑩,烧好之后将米块放入装有清水的小碗中,这是要让蝴蝶喝水之后再走,而这碗水所充当的是一口水井的作用,喝完水之后才飞去阴间地府。而“媒拉”在整个仪式之中都是跟着蝴蝶走的,“先生”亦是跟着蝴蝶走,蝴蝶在其中扮演着引路者的作用。如果没有蝴蝶引路,“媒拉婆”将无法前进无法开展仪式。在仪式开展之前“媒拉婆”要将自己的背牌穿上,“在出门之前要穿戴背牌才能出门,不然到了阴间,那边自己族的鬼神就不认你了。”媒拉解释说到。

仪式开始到结束,媒拉都会挥动双手,作鸟翅挥动的动作,这代表着“媒拉”所请的一群“先生”在天空中架着马在飞,而双脚跺地则是代表在赶路,双脚歇下作双腿交叉,前后摆动或是跷二郎腿等都是“先生”一行在休息。而在休息的过程之中,“媒拉婆”会和主人家有对话,告诉他们家里这样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同时也会问一些问题。在整套持续三个多小时的仪式之中,会有很多段的对话,这也是在化解“劫难”的答疑过程。据“媒拉”介绍,这一过程之中她是没有意识的,所说的话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话语都是那些“先生”说的。在东部方言区苗族仙娘“跳仙”也有一样的巫术表达仙娘用那些神秘的咒语、手诀及舞蹈,表达神鬼态度的同时也表现当事人的相应情感变化[6]。在这样的体系构建下,将整个仪式贯穿起来,唯此其象征才完整体现。在仪式过程中,“媒拉”会停下来,并吹气吹动其所戴的面巾,“媒拉婆”本人解释说吹气时,“因为请的阴间先生们赶路的过程中太累在喘气”,并无其他含义。

整个仪式过程中点上的香不能断,因为只有香在燃烧着才能看清楚路,如果没有香燃烧,“媒拉婆”就看不到前面的路和回来的路,会迷失方向。在“媒拉婆”面前摆放的火盆是沟通阴间和阳间的通道,这是一个“水塘”请鬼神“先生”和供祭鬼神“先生”都是通过这个水塘开展的,没有这个水塘就无法与鬼神“先生”沟通。在仪式中,还要通过稻草芯制成的稻草,弄成蝴蝶结,最终将蝴蝶结割断代表孕妇劫难化解。在整套仪式之中,不论是所使用的器具还是“媒拉婆”所表现的动作都是一种象征在其中。正如苗族的丧葬仪式之中,每个阶段都会用到一些物品,而在开展仪式的时候,其所进行的动作和所开展的仪式都是一整套的象征艺术在其中,也正是这一套象征艺术构成了完整的生命灵魂体系。

在一套巫术仪式之中,有符号的象征也有意义上的象征。“巫术中的符号象征,往往是通过作为符号的各种物体、事象、图像等来隐喻某种概念或某种思想感情,而且主要是运用图案、数字、色彩、方位等各种比较简单的符号来隐喻某种象征意义”[7]。这一场“媒拉”仪式,通过运用公鸡、公鸭、小公猪崽、稻草芯以及稻草绳制成的结等都有着重要的地位和象征意味。“媒拉”仪式之中,在灵魂观和民族信仰上来看,“媒拉”仪式构成了一套完整的象征艺术体系。通过一种信仰的寄托,在仪式中通过器物和仪式所需要的动作完整结合,最终形成了一套完整的仪式体系。这是一种民族智慧的体现,是象征艺术的展现。

(三)“媒拉”的价值:实际的巫术应用

在黔中苗族社会中,“媒拉”具有重要的地位,体现在族群精神慰藉和实际的巫术应用中。在生产力低下的时期,苗族先民为寻找到精神慰藉而将力量的来源寄托在某一事物之上。而“媒拉”则是寄托在一种仪式之中,这看似是一种巫术迷信,但在民族文化之中则是一种信仰的具体体现。“媒拉”对于一个族群社会的运转和生产生活,同样具有重要的作用。这种巫术从古至今生生不息,从社会发展的角度来看,它的存在有一定的智慧和需求在其中,更是一种民族智慧的体现。站在宗教的角度来看,“媒拉”亦是一种宗教信仰。“人类对于神发生的祈祷心理以后,于是便把神朝夕奉祀起来,做个人或家庭的保护。因此,就有聪明出众的人,利用人们这种心理,便牺牲自己,献身侍神。因此,就有僧侣和巫觋出现了”[8]。“媒拉”在苗族的生活中,早已形成一种精神寄托和实际的生活应用,在社会生活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同时也成为维系社会传统运行不可或缺的一环。

宗教信仰寄托价值。“媒拉”仪式的产生和源头,现在没有权威准确的说法,但我们知道这是苗族一种维系社会运转的“工具”,同时也是一种“文化”的凝练体现。巫术其实也是宗教信仰的一种体现,在不同的社会阶段都会有不同的需求,而巫术在各个方面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因而成为人们的信仰,也成为一些族群的精神寄托。因为在社会发展面前,科学技术是前进的方向,只有科学技术的进步社会才能不断的发展。但在人的精神寄托上,本民族的信仰体系则是支撑着人们走出困境,继续生活下去,精神慰藉的力量。而“媒拉”的宗教性则是体现在这一仪式的系统框架之下。格尔茨认为,“宗教是:(1)一套行为的象征制度;(2)其行动的目的是建立人类强有力的、普遍的、恒久的情绪和动机;(3)其建立的方式是拟定关于存在的普遍秩序的观念;(4)给这些观念加上实在性的光彩;(5)使这些情绪和动机仿佛具有独特的真实性”[1]25。“媒拉”仪式是一套完整的象征体系,不论是在仪式的整体概念之上还是“媒拉婆”的肢体语言或是所需要的物品器具,都是一种象征制度的体现。同时,“媒拉”仪式开展都是当事人有某种诉求和动机而寻求开展的,因为在他们的观念之中是存在鬼神灵魂,他们相信一些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鬼神可以解决,因而他们会把某种目的和希望寄托在“媒拉”仪式之上。在开展之前,他们的思想意识之中就会有一个成功的设定,不管是马上见效或是没有效果,他们已经在努力的去做了,求得一种精神的慰藉,他们相信什么都会变好。或许有人会对这种观点持批判态度,但在每个民族的社会生活中都会有类似于“媒拉”这样的仪式存在,如汉族的“跳大神”,东北到西北边疆的“萨满”等等。不论科学依据,当我们从一种文化的角度去解读,其中所包含的是一种民族智慧的体现,它具有无法取代的地位。

实际应用价值。在民族文化中,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会不断的产生很多新的东西,同时也会有很多原来的东西会被遗弃。但并不是说有用的才留下,没用的会被淘汰,而是它在社会潮流中生存下来的“能力”。有用和没用之分,则是体现在实际应用价值之上,不管是在哪个社会时期都讲求实际应用价值,“适者生存”的道理也符合民族文化的生存。“媒拉”仪式,从古至今,经历着岁月的变迁但其在不断的丰富自身,愈加讲求实际的运用价值。虽然很多都是一种附和人们需求而做的牵强改变,但终究离不开实际应用价值的需求,这也是为何“媒拉”仪式在苗族社会中具有重要地位的原因。“媒拉”仪式不能完全解读为一种民族巫术或是民族宗教信仰,笔者认为更应该从族群文化符号的角度来看待这一文化现象,在族群文化中早已成为一种符号化的构成,成为民族传统文化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卡西尔认为,“符号化的思维和符号化的行为是人类生活中最富有代表性的特征,并且人类文化的全部发展都依赖于这些条件”[9]。“媒拉”仪式在苗族文化之中,早已是一种符号化的思维和行为存在,你信仰与不信仰都是民族文化中的一部分,不论归为哪一个属类,都是一种需求性和实际应用价值的存在,不论“科学”与否。

三、黔中营盘村苗族“精神”的寄托

“媒拉”在当地人的思想意识之中,是本来就存在的,没有为什么存在的原因,同时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有的,为什么会有。他们只知道,有“媒拉”的存在有“媒拉婆”的存在。同时,在很多时候,他们都会请“媒拉婆”来“打媒拉”,同时他们也会列举出很多“媒拉”很有效的例子。其实,有一代又一代的先民的劳作生活智慧积累,不断的丰富完善民族文化体系,自己的族群早已形成了一套适应生产劳作的体系,这与其他地域的族群又有区别。这也是为何在黔中苗族地区,相邻的寨子甚至是同一姓氏的苗族,其开路词都会有差异,不同支系的相同姓氏的家族都会不同。因为在不同族群形成和发展的过程之中,区域地理、文化、经济等方方面面的因素,影响着族群的文化形成,而这一地区苗族的“媒拉”早已成为这一族群文化体系中的一环。

不同的民族和不同的地区都会形成一种没有“根据”,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巫术信仰,或者说是社会实践经验,这与地理文化等方面有着重要的联系。我国台湾学者黄应贵先生所说:“政治地理的中心往往是完全主导控制的优势中心(superordinate),就如同它本身就是技艺物汇集的中心而与来源及祖先合而为一。相对之下,边陲往往必须创造它与祖先或起源的垂直关系,以建立各自主观上的中心。这自然涉及宇宙结构及具有政治意义的长距离贸易、资源获得、技艺品、意识形态等的(象征)转换”[10]。黔中龙里县与贵阳市紧挨着,但就是这样一个在省会城市边上的县份,却保存着很完整的苗族文化,这是非常难得的。但同时也是一种“与祖先或起源的垂直关系,以建立各自主观上的中心。”这一点体现在黔中地区多支苗族支系分布,有山苗、背牌苗、海帕苗、红毡苗等支系的苗族,这与苗族迁徙的辛酸历程是分不开的。但不同的地域,也形成了不同的族群文化,而在迁徙发展的过程之中,先民颠沛流离的迁徙之路上,会遇到很多困难和问题,而我们如何去解决这些困难,则是民族发展的问题。这与中原的政治地理中心文化不同,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会延续着祖先文化渊源和发展,融入到民族性格之中,民族文化得以完整保存和发展。也正是这个渊源,“媒拉”仪式在苗族文化中,不断的发展变化,早已成为人们的“精神”寄托。

在人类社会不同的时期,会有不同的问题,在很多时候人们无法解决和无法解释的问题之前,人们会寻求另外一种方法去解决。在黔中苗族地区,“媒拉”仪式虽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甚至信仰它,但在大家的意识中早已存在。在当地人看来对于“媒拉”仪式“相信就灵,不相信就没有”。这正如我们的宗教信仰自由一样,不是确定性的存在,而是一种“精神”寄托的体现。

四、结语

不同的地域会形成不同的文化,同时也会形成一定的族群,这就是族群与边界的发展结果。但在黔中地区,不同支系的苗族中都有“媒拉”的存在,且有很多人选择相信这一仪式。这与该地区的区域文化有很大的关系,这一区域苗族虽然分为很多支系,但都是彼此相邻,这也是在不同文化之下,大格局之中的相近。“媒拉”在这一地区的苗族社会中广泛存在,同时都有一定的影响。在看似复杂的“媒拉”仪式之中,“媒拉婆”似乎没有做任何实际的东西,她的动作和仪式都经不起任何推敲,但她在这一个象征意义的框架之下开展着的仪式却被广泛的信仰。它不用花很多精力,因为它成功的用意象代替了现实,同时它让人们去相信它。在民族发展之中,正是通过这样的象征体系满足着一代又一代人的需求和欲望。在仪式之中,看似无用的举止和物品构成了“媒拉”完整的体系,满足着人们的需求,也使得它富有成效,且不断发展。但回归本真,不论是像“媒拉”一样特定满足的“巫术”信仰,还是黔中海帕苗、背牌苗等成体系的丧葬祭祀仪式,都是民族智慧的积淀,是本族群对于人观的一种阐释,都是维系着民族繁衍发展的文化模块,是一套合理有序的灵魂解释存在,在民族传统文化中具有重要的地位。

注释:

① 专门主持苗族各支系各家族的丧葬仪式和一些小的驱鬼送鬼的仪式。营盘村的称之为祭师,其邻村果里村称之为鬼师,其他村普遍称之为鬼师。本文采用鬼师称谓。

② “媒拉”,是苗族地区对于巫师的称谓。多为女性,主要是鬼师看出问题需要驱逐什么鬼,请什么神之后,需要“媒拉婆”来配合,这是两者间的联系。但一般鬼师都不信“媒拉”的那一套体系。

③ 这位“媒拉婆”,与丈夫是反抗黔中苗族地区的娃娃亲而结的婚,他们感情甚好。虽然她可以打“媒拉”去见丈夫,但她怕丈夫认出她来,不让她回到阳间,所以一直都没有通过打“媒拉”见其丈夫,而只是帮别人打“媒拉”。

④ 黔中苗族认为,在人死后二十五天或是三十七天灵魂才能进入阴间,在此之前只能等在鬼门关前。

⑤ “媒拉”有很多分类,因主题而变,但皆为消灾纳福,只是对象不一样,有的是因为家牲畜容易死亡,或因诸事不顺等等,皆想通过这一仪式来化解灾难祈福。

⑥ 据“媒拉婆”陈GZ介绍,她自己有自己的一支“军队”,里面有苗族和汉族的“先生”,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名字。之所以是汉族和苗族的“先生”,“媒拉婆”解释说“因为汉族多,和我们接触的也多,而且有时候会去帮汉族打,所以有汉族的先生”。她所描述的先生既是鬼魂,而这些鬼魂是死因不好的那些鬼魂,他们日常分布在两个地方,一支在营盘村营盘山上,另一支在龙里县城城郊的西瓜坡上。日常不召唤他们的时候,他们有自己的军职,各司其职。而这两个地方,也是曾经发生过战争的地方。

⑦ 所吃的“祭祀餐”是仪式所使用的公鸡、公鸭、小公猪崽,且要全部将这些东西吃完才是最好的,如果吃不完则会全部扔到河边去,一点都不能剩下。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孕妇和胎儿平平安安。

⑧ 即冤魂恶鬼缠身,带走了孕妇的灵魂。

⑨ 祖先灵魂门户的打开,才能保证孕妇的灵魂能找到方向并且安全的回到阳间家中。

⑩ 笔者认为,取幻化为蝴蝶之意,与他们的图腾信仰是有直接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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