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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在歌唱?不,他们在哭诉

2019-12-12图片提供北京国际音乐节

歌剧 2019年11期
关键词:作曲家天使歌剧

文:方 博 图片提供:北京国际音乐节

2019年10月18日、19日晚,华裔作曲家杜韵的歌剧作品《天使之骨》在北京保利剧院上演。作为第22届北京国际音乐节推出的现实题材歌剧,作品讲述了一对住在郊区的夫妇遇到了经济和婚姻上的双重困境。

一天,一男一女两个天使坠落凡间,正巧落在这对夫妇家的后院。原本看似幸运的降临,却变成了惨案。妻子指挥丈夫砍下了天使们的翅膀,并逼迫他们向客人出卖肉体获取利益。妻子甚至还诱惑男天使与自己发生关系,企图生下人类和天使的混血儿。

该歌剧曾获得2017年度普利策音乐奖。普利策评选委员对这部作品的评价是:杜韵将声乐和器乐元素以及广泛的风格融入现代世界贩卖人口的令人痛心的寓言中。杜韵是首位获得此项大奖的亚裔女性作曲家,她的音乐创作形式和题材广泛,形式新颖、风格大胆。从上海音乐学院附小、附中走到美国的顶尖音乐学院读大学,最后从哈佛大学博士毕业,杜韵的音乐学习道路在常人看来可谓辉煌,对东西方音乐传统的接受和继承都“理所应当”。然而,这位看似纯学院派打造的科班作曲家却从小就“不走寻常路”。在上音附小钢琴老师眼中,杜韵是“没有乐感”的孩子,因为她不理解老师所要求的“带有感情”地演奏就应跟着音乐节奏摇晃身体,所以她年幼时便抵触摇晃地演奏;在附中时期,杜韵更是个玩乐队的作曲科班生。1990年代初的上海正值国外流行音乐和中国独立摇滚乐的盛行,上海这座国际化大都市多元的世界和本土流行文化对其当时的课余生活和日后的创作风格都影响深刻。歌剧《天使之骨》这部作品正是其对世界多元音乐、艺术和文化包容、热爱的综合体现。

OUTLINE / On October 18 and 19, Chinese composer Du Yun’s

Angel’s Bone

was staged at Beijing’s Poly Theatre. This contemporary opera tells of a couple living in the suburbs encountering economic and marital problems.

作曲家在这部歌剧的创作中根据剧情的需要在不同场景中运用了大量的音乐风格,包括格里高利圣咏、东正教合唱、管弦室内乐、朋克摇滚、爵士、电子音乐等。杜韵对于同一作品中的音乐风格破壁和跨界十分钟爱,然而其主观意图并非单纯混搭、拼贴和重构不同音乐风格从而建构新的作品,而是主张用具有符号性意义和功能的多种音乐语言服务作品中具体的故事发展和戏剧情绪,这一特点在她的其他不同类型作品中也有所体现。作曲家表示:“《天使之骨》的音乐创作就是根据剧情的语境和人物当下的情绪、其所处时代的环境来运用最适合的音乐语言。”例如,最初的场景,合唱团渲染故事发生的背景,作曲家使用了古希腊合唱风格(Greek chorus)的音乐语言,用宗教音乐崇拜形式来铺垫整体故事情绪。这样的音乐素材作为戏剧性布局的一部分,在主人公出场之前奠定一个宗教色彩浓重的伦理道德基础,似乎预示着现实生活里的圣洁与罪恶、救赎与惩罚。故事里的男主角Mr. X.E.是一位中产阶级的劳动者。繁重的工作和经济压力给他的婚姻带来了挑战,因此作品中围绕他的音乐语言大多是沉重的。有一个场景中,当他要去砍掉天使的翅膀时,作曲家用维京金属摇滚(viking metal)的夸张重节拍结合着男中音演员在舞台上瞋目挥刀的表演,戏剧的激烈程度立刻推向高点。还有一个女天使被强暴后独自哭诉的场景,女演员用朋克摇滚(punk rock)的方式表演了一首rape song (被强暴的呼救)。作曲家认为这一段落表演者无法用歌剧美声咏叹调中抒情的方式“歌咏”和“感叹”自己被强暴的极大痛苦。正如朋克摇滚乐最初对诸多消极、陈腐社会价值的反叛和离经叛道精神的表达,女演员呈现了近乎颠覆歌剧的表演——呐喊、求救、哭诉,一步一步推到悲痛情绪的高潮,哭到失声后,仍继续哽咽和抽泣。另一幕中,女主角Mrs. X.E.在电话中和客人讨论贩卖天使的细节,男主角在同时间另一个情境中欺骗允诺天使们美好的生活。这一场景的音乐中,从男主角和天使们谈笑时的酒吧音乐(lounge music)中慵懒的爵士音调,到女演员尖锐的争执时不协和音程的现代音乐,两种音乐语言直接对峙。然而,作曲家却在高潮段落将两种大相径庭的音乐语言重叠在一起,隐喻出两个情境下男女主人公在不同的情绪中说的其实是同一件事情,舞台上的双重情境也在观众的视线中合二为一,而舞台上人物关系的发展和心理层面的变化也在音乐的渗透中呼之欲出。作曲家在上述的音乐风格中切换,但在情境分段式推进的歌剧作品中并未对作品戏剧/音乐整体连贯性造成破坏。她坚持整剧的“乐音先行、情绪先至”,用寓意明确的音乐语言带出舞台视觉和剧情场景的切换,这一点既是对歌剧艺术以音乐主导的继承,又是对传统歌剧音乐语汇与戏剧、舞台整体结构关系的突破。

这部歌剧戏剧性的铺陈设计,通过舞台布景、灯光、多媒体投影屏、演员表演和音乐本身来共同推进,而具有直接展开戏剧情节功能的歌剧剧本却采用了极为生活化的文字表达。《天使之骨》的唱词、对白,在追求戏剧节奏与音乐风格高度融合的同时,还保持了平凡和隐喻的立体层面对峙——一方面夫妻对话细节的语言,真实到让人丝毫没有舞台戏剧的距离感;另一方面,关于“羽毛是共通的货币”,柔软、洁白、尖锐这些形容羽毛的辞藻,则蓄意连接非现实人物之外的真实人群。与此同时,这部作品并非以孰褒孰贬的单向思维和视角同情被贩卖的受害者,指责批判贩卖人口之人的罪恶。作曲家和剧作家也在作品中大量铺陈女主人公情感中的压抑层叠和欲望膨胀的过程,并持续观照男主人公在工作和生活中的多重压力以及他在婚姻关系中的地位变化,并将他们脆弱的内心独白和冲突的自我矛盾赤裸裸地呈现在观众的视线中,从而令故事中人物的对错与否,衡量人物道德的标尺刻度又更为复杂。

《天使之骨》的创作团队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方式将一个当下全世界范围内都在发生的人口贩卖问题装载在一部歌剧内,其在社会人道主义方面的影响实为难得。在悲剧的故事里,我们通常很容易听见弱者的呼救,看见受伤者的血和眼泪。我们轻易地站上道德的高台,给予弱势者以“廉价的口头关怀”,并谴责强势者不关注社会发展的平衡。然而造成伤害和苦难的并不只是风云莫测的自然灾害,更多时候其实是最广泛大众群体中的每一个个体自身的欲望和行动直接造成了无数灾难。可真正需要直面我们人类关于人性罪恶的自省时,我们没能看见,或者选择性地欺骗自己:“我没有看见!”

在被冠以普利策获奖者的头衔之后,杜韵表示:“我还是我自己,密切关注着社会变化的作曲家。这也是我一直想要创作的动力。我希望通过音乐和文化来引起一些不同社会人士之间对话,从而影响到更多人。”歌剧《天使之骨》在各地的演出无不在当地媒体和观演人群中引起极大的反响,一方面显示出海外华人作曲家被音乐界高度认可,同时也传递出作曲家为当下社会发声,歌剧不再局限于高雅殿堂,而是可以反映平凡却并不平静的现实生活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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