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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捉妖记》系列与文化贴现

2019-11-16武汉学院人文学院湖北武汉430212

电影文学 2019年11期
关键词:捉妖记文化

李 莹 (武汉学院 人文学院,湖北 武汉 430212)

“文化贴现”(culture discount)的概念最早来自学者希尔曼·埃格伯特。埃格伯特指出,当人们的消费对象是文化产品时,人们更倾向于接受那些与自己文化背景相似的产品。一旦产品存在着生产地与输出地的文化距离,那么其就有可能有着文化价值上的折扣,观众对作品的接受度就有可能降低,这就是文化贴现。而早已被视为跨文化交流重要载体的电影,更是不能回避文化贴现的问题。而“墙内开花墙外香”,在国内外均受到热捧的东方奇幻电影《捉妖记》系列则是一个我们了解国产电影与文化贴现较量的视角。

一、普适性情感道德原则的运用

在文化贴现问题上,好莱坞已经取得了一系列值得借鉴的经验与可吸取教训,正如霍斯金斯等人之初在与欧洲等地区的电影产业相比中,美国对目标受众兴趣的尊重,其市场理念的牢固性是更胜一筹的。卡洛尔曾经雄辩地指出:“大众艺术依赖于吸引受众,所以它调动广泛分布的情感,援引普遍的道德原则和道德概念,利用意识形态的常见说法。假如大众艺术面向不寻常的感情、道德和政治信念,它就不可能获得大众的理解。”应该说,电影人要想进行成功地跨文化传播,那么将文化创意与艺术个性转化为普适性的,绝大多数市场和受众都能接受的东西,就成为最终获得商业利润不可或缺的一环。这也是为何好莱坞电影总以家庭与爱、个人成长、人的真善美和奋斗等为表现内容的原因之一。

因此,《捉妖记》系列选择了张扬具有普适性价值的亲情,以引发世界范围内观众的共鸣。在《捉妖记1》中,观众就已得知,永宁村的瘸腿保长宋天荫是被奶奶抚养长大的,他曾说过:“小时候,我娘突然失踪,我父亲把我带到永宁村,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后来他才知道,他的父亲十钱天师宋戴天,因不忍心捉拿已经承诺安分守己、不再吸食人血的妖,而让宋天荫留在妖聚居的永宁村守护妖们,但父亲具体为何消失,宋天荫依然不明白。在《捉妖记2》中,宋天荫还和新婚妻子霍小岚去寻找父亲曾经的足迹,并在天师堂看到父亲牌位后十分激动。失去父母、眷恋父亲的他一直十分渴望亲情,这也是为何他在怀孕并产下小妖胡巴后,对他充满了爱意,将胡巴视为自己孩子的原因。而原本追随天师罗刚捉妖的霍小岚也在与宋天荫坠入爱河的同时,爱上了还在襁褓之中牙牙学语、十分可爱的小胡巴,两人就这样成为胡巴的“慈父”和“严母”,为了如何给胡巴喂奶等问题不断讨论摸索,建立起了一种和谐活泼、其乐融融的亲情。

宋霍两人不但保障胡巴的生存,还对胡巴进行了教育,后来抓住兔子的胡巴正是因为想起宋天荫的教导,放弃兔子改吃野果。并且二人并没有因为对胡巴的爱而意欲掌控胡巴的人生,宋天荫回忆起父亲曾经在自己小时候说出“你走吧,我不要你了”,有了胡巴之后他才明白,父亲忍痛离开自己,是为了自己能更好、更平安地成长,而他也不应该因为私心而将胡巴留在身边,胡巴应该回到妖的世界中,承担他应该承担的责任,而不是永远在人类社会中做一个异类,于是宋天荫也忍痛赶走了小胡巴。而在《捉妖记2》中,宋天荫又因为思子心切,到处寻找胡巴,想知道胡巴过得好不好。霍小岚甚至因为和胡巴心灵相通而可以用胡巴的视野来见胡巴之所见,了解胡巴的境遇,而胡巴在见到宋天荫和霍小岚以后也十分激动,犹如孩子一般投入他们的怀抱。这些角色的互动都是几乎没有传播障碍的,家庭成员之间的爱,不随意剥夺他人生命的道德观等,都广泛地存在于各个民族的话语系统中。

二、文化价值观裂隙的修复

《捉妖记》系列以及其他当代国产电影,面临的都是同样的窘境。即一方面全球化的进程从未止步,甚至有加速的倾向;而另一方面中西方的文化又各自经历了悠久岁月的发展,在自然地理环境、人文历史背景等多种因素的作用下,人们拥有着不同的心理积淀、观念定式,文化价值观的裂隙由此而生。而要适应全球化浪潮,修复这样的价值观裂隙,就有必要找到不同文化在当代的最大公约数。

(一)“多元化”的登场与“大一统”的退场

从文化基本形态来说,人们普遍承认,中华文化是崇尚大同与大一统的,以达人成己为理想,认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儒家文化,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统摄诸人、同化他者的道德标准,而这种标准,自近及远地将天下国家视为个人生命与家庭的延伸。而在西方,对多元的崇尚则要多于对一元,并且越是物质文明发达的地区,文化的多样性越得到肯定。在全球化时代,移民往来日趋频繁,不同文化碰撞日趋激烈的当下,让多元化走上台前也就显得尤为重要。因此,《捉妖记》系列的内核与其说是“捉妖”,毋宁说是“护妖”,中国传统典籍如《西游记》《聊斋志异》以及民间传说,如白蛇传说、钟馗传说等中的伏妖降魔、捉鬼打怪主题被颠覆,妖成为一种可以与普通人类共存的生物,观众也和主人公一起意识到,在人类的世界之外,还有一个妖的世界,二者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和谐共存。

胡巴在诞生之后,面对的是妖界的钩心斗角,新妖王对怀孕了的前妖后一路追杀,如果不是投胎到了宋天荫、霍小岚这对“爹妈”家里,他很有可能就小命不保,正是宋天荫、霍小岚一直保护着他,关心着他,他才能顺利地重返妖界。即使胡巴自始至终,都只会发出“wubawuba”的声音,和“爹妈”的交流是有限的,他注定不可能被养育为人类,而人类也更不可能被同化为妖,但在电影的最后,除了宋天荫、霍小岚已经将胡巴视为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很多普通人都已承认了妖界的存在,甚至本来以捉妖为己任的天师堂的天师们,也不再对胡巴穷追不舍。永宁村的“永宁”正意味着这种人妖虽然有各自的生活方式,但可以和谐共存、永享安宁的理想。对于西方观众来说,这是不难理解的,早在如《E.T.》等科幻电影中,就有着误入人类社会的小外星人最终成为人类的朋友,而人类主人公虽然依依不舍,但终于还是任其回归自己世界的情节,人和外星人之间的关系不一定就是剑拔弩张的,一个种群、族类多样化的社会未必不是美好的。

(二)女权的登场与男权的退场

应该说,长期以来,世界范围内普遍都是以男权为主导的社会,在西方有着深远影响的基督教文化就曾将夏娃视为亚当一根多余肋骨做成的,女性从属于男性,是男性附庸的弱势地位就这样被《圣经》背书。而自20世纪50年代始,女权运动开始在美国兴起,女性开始要求与男性同等的利益,在数十年中,女权意识已深入人心,大量好莱坞电影都闪耀着女性主义的光辉。在东方文化中,尽管也有着一丝女性主义的闪光,如《西游记》和《镜花缘》中都有“女儿国”,女性能够“反穿靴帽,作为男人,以治外事”,《红楼梦》更是充分肯定女性的价值,认为“裙钗一二可齐家”,但从整体上来看,中国的女权主义的起步是稍晚的,也很少有体现了“反男性中心”,将男性塑造为柔弱、顺从者的电影作品。但提升女性地位,消弭男性沙文主义,是当代人的共识之一。《捉妖记》系列就巧妙地塑造了一个“女强男弱”的社会,既为影片增添了喜剧色彩,又润物无声地完成了女权的登场。

在《捉妖记》系列中出现的女性形象,基本上都是强势的,如《捉妖记1》中客栈老板娘骆冰说一不二,丈夫性格软弱,两人多年没有生育,骆冰也不曾在丈夫面前矮了气焰。大押店老板娘更是一个独立女性形象,她是单身的捉妖天师,爱好打麻将,烹妖女俏厨神则一出场就有唯唯诺诺的男性手下在后面跟随,个性泼辣,善用双刀,武力高强。《捉妖记2》中的钱庄大姐朱金真则一个女王式的角色,欠钱的屠四谷总是无法逃离她的掌心,只好一次次被绑着写下“小屠屠爱小朱朱一生一世”的欠条。就连妖界中的胖莹夫妇,也是妻子有更大的话语权。在两位主人公身上,这种女强男弱体现得更为明显,宋天荫身怀妖胎,男性承担了原本属于女性的生殖任务,备受孕吐、行动不便等生理变化的困扰,而在怀孕之前,宋天荫就是一个类似传统女性形象的,喜爱缝纫做饭、脾气温柔的人;反之霍小岚则个性豪爽不羁,十分有主见,降妖本领不高却毫不惧怕。在宋天荫怀孕之后,霍小岚完全变成了一个手忙脚乱陪护孕妇的“丈夫”形象,在《捉妖记2》中更是陪伴宋天荫去看妇科医生等。生理和心理上的柔弱并不再是女性的专属,男子可以主内,而女子也可以主外。电影既沿袭了《山海经》鲧生大禹、《西游记》唐僧师徒饮水怀孕等传统典籍的设定,又进行了一种女性主义的言说。

三、审美差异的弥合

电影是靠影像传递信息的艺术,在跨文化交流时,电影人所要考虑的不只是哲学、情感和价值观,也需要把目光投向影片的审美意识。不同文化酝酿出的艺术精神以及审美理想显然是不同的。东西方文化中都有超现实的妖的概念,东方国家,以及范围更小的儒家文化圈各国中也都有各自的妖的形象,其一般都可分为两类,即以人形(包括男形和女形)为基础的妖怪,以及以非人形(虫、兽、物等)为基础的妖怪,但各民族各国家间又有着各自的历史传承与民族认同,人们赋予妖的意义也林林总总,不同造梦机制下的妖指向的是不同的心灵谜团。这也就使得人们无法拿出一种统一的对妖的审美标准来,这就要求电影人进行积极主动的创新。部分中国电影人寻求的是一种在儒家文化圈内的审美差异弥合,其妖形象中的东方气韵,是能为如日本观众这样的文化近邻很好接受的。这方面最为典型的莫过于《白蛇传说》(2011)和《钟馗伏魔:雪妖魔灵》(2015)中的雪妖,她们都有向日式审美靠拢的特征,而《画皮2》(2012)则更是直接聘请了日本的设计师天野喜孝来做造型设计。

而《捉妖记》系列则有着更大的野心。电影中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胡巴,既在肢体上参考了《山海经》中的六足四翼帝江,又在身材上参考了《聊斋志异》中呈“小人”状的宅妖,但以曾经在梦工厂工作的导演许诚毅为首的动画团队显然还借鉴了风靡世界的美日动画长片,在审美上汲取了日本的“萌文化”以及如迪士尼人物水汪汪的眼睛,照明娱乐的小黄人摇摇晃晃的体态和口音等,最终塑造了一个近似于“小萝卜头”的胡巴形象,又在胡巴的基础上设计了其他成年妖怪,肥头大肚,憨态可掬,是他们共同的审美特征。在《捉妖记1》因为胡巴的“萌”而大受欢迎后,《捉妖记2》则延续了这种审美,又创造了一个同样萌胖可爱的“大胡巴”,即笨笨,他也和胡巴一样既俏皮,又听话,笨笨和屠四谷相依为命的关系,很让宋天荫和霍小岚感动,坚定了他们带走胡巴的信念,银幕之前的观众也为之动容。

文化贴现对于跨文化传播中,文化产品的贩售消费而言是一个普遍需要克服的问题。对于国产电影来说,提高其自身价值,规避文化贴现,是增强其市场竞争力,提高中国文化软实力的必由之路。《捉妖记》系列在上映后,得到了国内外观众普遍认可和接受,这是与电影主创对电影在情感道德、文化价值观和视觉审美等多方面的审慎考虑分不开的,它无疑为需要冲出困境,踏上良性发展道路的国产电影提供了一个充分了解市场、降低文化贴现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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