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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三立“新乡愁诗”的文化底蕴

2019-04-21刘起林

湖南文学 2019年3期
关键词:故土抒情飞翔

刘起林

蒋三立从事诗歌创作三十余年,早年成名而长期为全国诗坛所关注,已发表作品七百余首,出版了《永恒的春天》《在风中朗诵》《蒋三立诗选》等多部诗集。他的诗歌多为抒情短章,往往以四时景观、故土风物为审美观照对象,借以凝聚和表达审美主体的情感体验与精神感悟,体现出鲜明的意象化抒情特征。而且,文本审美建构的意象化抒写之中,总是伫立着一个愁绪与哲思交融的抒情主体形象。这个抒情主体凝望故土而思绪渺远、落落寡合而情怀幽深,矜持中略有枯涩、沉吟中常存伤感,颇有一种精神怀想的仪式感。其思绪之因、情怀之本和认知之核,则是现代自由迁徙社会离乡奋斗、远走高飞的农家子弟对于人生往昔、乡土故旧的品味与感悟,一种远行而回望的姿态,一种对自我和故土的认知与怀恋,一种对价值追求和生命真谛的疑虑与忧思,贯穿于各种文本的意义境界。这实际上是一种“新乡愁诗”,着力揭示的是农耕文明行将消失时代的新乡愁文化底蕴。

“离土飞翔”:抒情主体的人格姿态

蔣三立诗歌的抒情主体,屡屡呈现出一种外借时势、内凭天性而远走高飞的“飞翔”之态。这“飞翔”既萌生于美好时令的催化,源于“春天给了我们一对巨大的翅膀”,所以要“在云过之后的沉静和颤栗中/给冬天一个宽容的笑,然后,远远地、无边地飞翔”(《春天》);也因为生命力勃发时难以沉默和忍耐的奋起,“沉默的夜,必须要有忍不住的飞翔和跳跃”,“要有更广阔的天空接纳光辉的诗篇”(《夜》)。不管源于何种情况,“天生丽质难自弃”,离土飞翔、远走高飞以奔向更辽阔的天空、更远大的前程,都是抒情主体标志性的生命存在现象。

在远行高飞之际,审美主体表现出对人生旅程出发点的深深眷恋。“在村庄的一堵矮墙,一棵樟树边,告别了亲人/在踩着一块块的石板路,经过熟悉的石拱桥/在小路升上山冈的地方,我忍不住回头望去”(《小路》)。远行者依依不舍,情不自禁地一步三回头,告别熟悉的一切,奔赴未知的前程。即使离开之后,临别时的一切仍在脑海中不断地回闪,“送我离开的时候,邻居的几个老人/探头张望的眼神,令我和路边的狗尾巴草,感动得低下头颅/我想我会一辈子读他们眼中的光芒/感受风和村子里灵魂的气息/也会渐渐明白阳光晶晶照耀万物的力量”(《鸟的眼里天空多么辽阔》)。但即使如此,抒情主体仍然就这样“把爱连根拔起”,“只有黑夜为大地尽情地散开/只有列车渐渐启动眼中的泪水,只有深秋的寒意”(《远行》),以至在远行途中生成了种种人生孤旅、温暖难再的情思,不禁悲从中来。村庄的“矮墙”“樟树”“石板路”“石拱桥”“小路升上山冈的地方”和“路边的狗尾巴草”“邻居的几个老人”,描绘出一幅特色鲜明的南方丘陵地带的乡村画卷,抒情主体从中“把爱连根拔起”,“远远地、无边地飞翔”的审美意象,则鲜明地体现出一种农家子弟离别故乡、奔赴远大前程的“离土飞翔”姿态。

在飞翔的过程中,抒情主体虽然感受到时令的美好,感受到“春天给了我们一对巨大的翅膀”,为我们提供了奔向更广阔天空的可能,却又深深地体会到难以真正驾驭命运的迷茫和目标未明而根基已失的惶恐不安。“现在我该到哪里去?我不能/沿着湘江朝某个方向流去。也不能/就这样被风吹得比抖动的树叶还轻”;(《风》)“我不知道它们要飞向何处……我想它们的父母也不知道它们今后的命运……我望着它们在树林上的蓝色天空/越飞越高了。一去再也不会回来”(《飞出窝巢的鸟》)。匆忙的飞翔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生命的丧失,更让抒情主体思绪万千,“一年一度过得飞快/总觉得失去了一些什么/再也找不回来/是天上的云还是地上的水/总觉得有一种东西/把我们鲜活的生活压制风干成枯死的标本/文明而又孤独”(《坐在车上看掠过的风景》),一种经历过后、在清明而孤独中的怀疑和检讨,又由此强烈地表露出来。

最为凝练而丰富地揭示出这种人格姿态及其精神意味的作品,当属蒋三立的短诗《红蜻蜓》:“让我随一群红蜻蜓飞吧/即便被寒冷的冬天掠去,我也情愿/再也不能像一丛丛的草沉默在那里/任风摇动/世界上没有一种翅膀过问天空有多大/我们只管飞翔/驮着愿望飞翔。”在这里,抒情主体所渴望的是一种不管境遇、不问前程的飞翔,其中散发着浓烈的悲怆意味,导致这种决然飞翔的根源,则在于不愿像“一丛丛的草”一样卑微地、不由自主地沉默在那里。在卑微地安稳和艰险的飞翔中,抒情主体一方面选择了后者,另一方面却又不断地品味和怀恋着前者,一种“离土飞翔”者既不愿枯死故土又难以决然离去、既不断远行又患得患失的精神心理特征,就鲜明地表现出来。

“离土飞翔”的精神人格具有相当普遍的意义。在现代社会的广大“乡土中国”,众多底层弟子都曾意气风发地向上奋斗、远走高飞;同时又暗暗地心怀疑虑,“我们的内心到底需求什么,我们走着走着,会不会突然哭了起来,我们追求的目标是不是以放弃自然宁静、内心的安宁为代价?”(蒋三立:《用什么可以抵达幸福》,《湖南工业大学学报》2014年第2期)对这种执拗与怀恋、惶惑与疑虑的精神存在,蒋三立的诗歌以“飞翔”和“离土”两个侧面融为一体的审美意象,进行了有力的提炼与概括。

“恋根情怀”:抒情主体的精神意识

蒋三立诗歌将审美的重心,放在“离土飞翔”者的往昔之感和故土之念方面,从中深刻地揭示了农家子弟在忧伤与悲悯相交织的心境中“离土”而“恋根”的情怀。

抒情主体毅然决然地“离土飞翔”,但在饱览大千世界、历经风雨沧桑之后,心境渐渐沉静下来,伫立人生孤旅,反顾所来道路,于是一次次触景生情,滋生了品味和领悟的心思。“临街的门‘咿呀、咿呀地颤动了我的心/从窗户里透出昏暗的光亮/照着记忆中狭长的影子”(《老街》);“一处变脆的裂痕,像一条拉线/拉开了我灵魂的开关,一种光亮/在无边的往事里闪烁,闪烁/呵,时光、梦幻,逝去的痛苦与欢乐”(《黑白照片》)。心灵的闪电唤醒了诗性的光辉,一幕幕往事涌上和留驻心头,“速度再快,也不能删除的往事……慢慢地,定格成风景/无论奔忙在哪,永远滋润在心”(《高速公路的快与村庄的慢》)。在这回味和领悟的过程中,抒情主体深深地感受到,在大千世界“环顾四周,荒草淹没了两边的路/天空下只有苍老的你和怀旧的我/孤寂地想把秋天紧紧抱在怀里”(《石拱桥》),“苍老的你和怀旧的我”,准确地概括和揭示了“离土飞翔”的农家子弟与业已远离的乡村故土之间的基本情感关系。“山坡、河流、小路,没有什么不刻在心上/剥蚀摇晃的木桥,低矮的旧屋/是不是和我一样在岁月中有着梦想/土墙边的老人蹲得和旁边的木桶一样旧了/表情有着磨损的伤感”(《黄昏》),则展现了故乡苍老而亲切的面容。于是,审美主体在一个个孤独的夜晚抚今追昔,浮想联翩,不禁顾影自怜,油然而生伤感之情,“千年的月光,万年的霜/今夜,不眠的我提着内心的马灯/照亮自身影,相寻泪成血”(《深夜》),生情之风物和所感之往昔,则无不与乡村故土息息相关。

在对故乡的怀想中,心理上的亲切温柔感格外牵动抒情主体敏感的神经。“黄昏的天空下,道路朝着家的方向……照得我的心温柔得隐隐发痛”(《黄昏的村庄》);“老院子村的戏台过去是温馨的……那落空的阴影,在天地之间飘忽着/像逝去的舒缓的歌谣,令我叹息、怀想”(《戏台》)。故乡孤独而落寞的命运,也让远远眺望者愁肠百结、心生悲悯。那故土如“一棵树,一生就这样沉默着坚持在原地/孤独地眺望……一棵树等待到最后,也没能随着木排漂流到更远的地方/过了一个秋天,风吹着更多的落叶在天空飘舞/那棵树成了我大伯屋子的门,每天被拴在那儿/送着一个老人晨光中出去/又迎着一个老人黄昏里归来”(《一棵树》);“只有野草不断安慰/那些坚硬的、沉默的石头”(《村落》)。

一种远游弟子对故乡与亲人血脉相连的亲情和终身难忘的感恩心理,也随之涌现出来。一方面是深情,“在乡野,阳光的手和母亲的手一样温柔/蓝天也有一种宽大无边的深情”(《秋夜,在林子前的草地上抬头望一眼星空》);另一方面是遗憾与失落,“那顶花轿终于在唢呐声中起伏/绕过你躲闪的目光/日子不知归往何处”(《铜唢呐》)。一方面价值认知层面的判断和感谢,“感谢美丽家园/储存了我一生的辉煌”(遥想家园》);另一方面是内心深深的温馨与感动,“我望着他们为了我而产生的陈旧/眼里盈满了泪水”(《旧衣衫》)。

而且,远走高飞的弟子虽然已一切安好,故土却仍有年迈的父母和辛劳的亲人。劳苦的人们“低着比木头还细的头,默无声息/手中的短棍像一只更长的手支负着肩上的沉重……(年轻的小伙子)似乎还看到了那些更远的路通向更远的未来/他抖了抖肩,脚下的步子轻快了许多……(年长的老人)落在最后了/脚步越来越慢/他看到的落日已经埋进山去,红红的余晖”(《运木》)。他们都显示出令人肃然起敬的生存韧性和精神品质,“所有艰涩的日子在他的歌喉里/荡漾出热情……他就这么在贫瘠中唱着活到了晚年”(《老歌手》)。一年年不知不覺地过去,如今“一千只耳朵在倾听/青果成熟的寂响/让村庄走遍旷野/让老人更加孤寂空旷”(《朗空》),但“落日红红的沉入了湖的那边/样子非常孤独/我病危的父亲,样子也非常孤独/一滴泪珠落下/没有回声/天快黑了/一个谢幕的老人,没有听到掌声”(《落日》)。面对这一切,已与故乡亲人不同命运的远游弟子,怜悯中满怀着体贴与心疼。

细细地回味与咀嚼,反复地梳理和思量,抒情主体切实感受到了人世间真正值得思念和珍重的内容。于是,他珍重着此刻的相见,“这一刻,相见了都是相缘/冬天来临。一年一度的那些生命将被带走/卑微的,就这样永远与我们无关”(《初冬,行走在车上》);也感动于追忆的温暖,“我喜欢陈旧的、发黄的、青亮的、斑驳的/被人迹撩亮、有着生命沧桑的……(它们)是牵涉一代又一代人情感的不朽的场景”(《陈旧的》)。虽然意识到往昔的不可存留,“我虚空的身子,留不住一个人/一趟车、一段美好的时光/甚至留不住自己的心/和自己的泪水”(《今晚有一趟列车将开走》);“生命的秋天让时间过得很快/许多在春天远离我们的人再也不回来”(《往事》),但珍重往昔、珍爱故土的情感态度已不会改变,“那情景令我沉思和忧伤/我想再也找不回原来的样子/我珍惜原来的样子,像一群追风筝的孩子/把头抬得很高很高”(《暮色》);永远心怀故土的精神愿望也在潜滋暗长,“我想让风车、水车出来/看看故乡偶尔飘过的云影,还有/远远的那条静静流淌的河流”(《风车·水车》);“在今夜,我要铺开一块比村子还大的思念的布/小心翼翼地裹好记忆中那些美好的金子/在秋风来临之前/我要带着它和那些无法返回的往昔/连着那些响亮的名字/在这宽广无边的世界小心翼翼地行走”(《老院子村》);我甚至“不相信小站也会衰老/一切会这样沉寂/那些在远处飞速开动的火车/震动不了寂寥路过的心”(《老站》),因为在孤寂的远行之路上,“往事的余温/温暖着整个世界衰老的面颜”(《温情在心》)。

就这样,蒋三立的诗歌既展开了乡愁文化源于生命之根的血缘底蕴,又揭示了乡愁文化温暖人心的情景基础,还充分体现出一种远走高飞的成功者敬畏往昔、敬重故土的精神意识和“怀土恋根”的心理情感。

“把花朵当知己,把昆虫当亲人”:抒情主体的价值立场

由往昔之感和乡愁之思出发,“离根飞翔”者势所必然地升腾出一种生命之根应该扎在何处的人生之惑,蒋三立的诗歌于是进一步深化,走向了反思人生追求与奋斗意义的生命哲理境界。

首先,抒情主体远离故土无边无际地飞翔,不由得深怀生命卑微和命运艰辛的慨叹。一方面是岁月匆匆,从春到秋个体生命的懵懂与匆忙,“在春天你被迫来到树上/像我们来到人世,没有选择……虽然露珠在你的掌心里没有睡醒/但辽阔的秋天已经悄悄来临/它带着风的鞭子,“呼、呼、呼”的发出了声响/你别无选择地死去,离开了亲人/纷纷扬扬,也不知道要落到谁的心底”(《叶子》)。另一方面是在辽阔的大千世界,对自身短促与渺小的深深感受,“历经过冰冻的寒冷,这些细小的昆虫/能飞在春天的暖风里,多么不易/还有溪水里游动的小鱼/小径上慌张觅食的黄鼠狼/这些细小的生命/在世界走一回,多么不易”(《春天的小径》)。

于是,一种农家子弟谦卑与感恩、惶恐与力量相交融的精神特征,就在对生命真相的领悟中不由自主地体现出来。其中既有匆忙中的拘谨与惶恐。“过街的老鼠。入室的鸟/我知道你们的惶惑/就像我来到人世,小心地学步/见到更多人时的恐慌……多么不易的白天和黑夜/又不要轻易的掉下眼泪/许多时候被迫走错了地方/还担心别人会不会原谅”(《惶惑》)。又有着出身低微者谦卑的善良与感恩的心理。就像一只粉虫,“它不是一只害虫,一生只需要一片叶子,这是它最大的愿望/它感到知足和快乐/有一天它突然觉得自己占有的/这片菜叶太大了,叶汁也越来越甜/它渐渐愧疚起来,它觉得应该邀来/更多的粉虫,在阳光下享用这片叶子”(《一只粉虫》);又像一只无名的昆虫,“前面是天野之极的辉煌/春风迷漫着多么辽阔的幸福/昆虫细飞,草丛摇曳/有几株小树感激得开出了花”(《春天:大地有了眼光的温暖》)。但并不缺乏激情爆发时的强大力量,“这就是命运,风的席卷、雨的汇流/由不得这些木屑和蚂蚁/一路奔涌,冲毁了哪方的堤防/淹了谁家的庄稼/也不要责怪这些残叶、断枝、竹片、蚂蚁”(《洪流》)。

不管面对大千世界的态度多么矛盾与复杂,对自我与故土一视同仁的态度和同命相怜的心理却始终不渝地存在。抒情主体深深地叹息着,“世上有许多不显眼的事物被忽略……大地平缓低矮处生长的草丛/一辈子默默守护寸土和光阴的样子/还有母亲单薄身体里的疼和痛……秋天里熄灭了金色火把的向日葵/轻轻擦亮着夜空的萤火虫”(《忽略》)。在这熙来攘往的大千世界中,“忽略”本是不平等世道的常态,抒情主体却超越那高人一等者的“忽略”心理,对大地上、夜空中一切卑微而闪烁的生命都秉持着亲如一家的姿态。“这么远大的夜空,这么宽广的大地/这是多么大的一个家啊/我是其中多么渺小的一部分,像卑微闪烁的萤火虫/心里敞开了星空一样的光芒”(《夏夜》)。

正因为如此,审美主体虽然常有“寄蜉蝣于天地”的无力、无奈、微不足道之感,面对时常被忽略的一切,却总是满怀温热,“如果心里一片寒冷/我只有慢慢用爱,融化心中晶凝的泪水”(《圣诞节的雪》)。他希望“安抚那些鸣叫的昆虫,林中飞翔的夜鸟/那些游动的、奔跑猎取的动物/还有那些不能安睡的欲望、挣扎的心灵/让这个世界没有一丝惊扰/生存、和諧,彼此用光芒照亮(《夏夜》)”,在春天“让这温暖的风带着祝愿吹过故乡/吹绿更远更远的地方”(《南风》),在秋夜“默做祈祷,心怀祝愿/望着夜空中闪亮的星星,一个一个/徐缓地坠落在人们美丽的梦境”(《秋夜》)。他甚至“爱那些萤火虫一样飘忽在城里的小乞丐……像天空那样爱它的星星,爱它地上的小草”(《萤火虫》)。他相信,“有时候一滴泪水浸湿的土地/宽广无垠,宽广无垠”(《有时候》);他渴望“在风中朗诵。把花朵当知己/把昆虫当亲人/把仰望的星空当成宽广无边的梦想”(《在风中朗诵》),平等对待一切高贵者和卑微者,直到“歌声被光芒抬起/灵魂使万物洁净”(《琴声摇动了花朵》),直到“音乐的风,把灵魂抬得很高很高/天空中迷漫着多么辽阔的惆怅与幸福”(《音乐的风》)。他甚至隐藏起自己的收获、痛苦与惆怅,“我无法在秋天谈论收获……我无法说出内心的一点点喜悦……我甚至无法说出我的忧伤和痛苦”,因为“我知道秋天的风声越来越急促辽阔/大地的色彩更加鲜艳丰富/往后的日子一天天会变凉/并将有雨有雪。一条河是一道很深的疼/即便阳光灿烂,枫树的叶子也会血一样滴落”(《我无法对秋天说》),以便让心心念念都充盈着对大地上卑微者的厚爱与温情。一种以乡愁为根基的、将人生哲理和道德情操融为一体的精神人生立场,就由此有力地建构起来。

在中国文学史上,思乡怀土是一个源远流长的创作主题,历代文人在人生失意、羁旅行役、伤秋怀古之际,无不将故乡作为情感的归宿和心灵的依托来反复咏叹,由此产生了层出不穷的经典名篇,为“乡土中国”积累了深厚的乡愁文化底蕴。历史进入现代社会之后,传统乡土社会的人生格局被打破,在贫弱的国土内外和战乱的时代环境中四处漂泊成为更多人命运的必然,乡愁文化随之呈现出新的意蕴格局。在改革开放以来历时四十年的人口迁徙洪流中,进城打工、在城市底层满怀辛酸地打拼和读书升学、令农村人羡慕不已地向上奋斗,成为农家子弟两种基本的人生命运模式,从而为现代乡愁积累了深厚的社会心理基础。乡愁文化在新世纪以来风靡神州的事实充分表明,文学创作的乡愁主题虽然源远流长,实际上却并不陈旧,而是底蕴宽广、资源丰厚、极具社会心理活力与审美文化意义。但打通与中国古典文学的精神联系,以乡愁文化为切入口来体察和理解乡村子弟离根远行、却难以脱胎换骨的精神性存在,在文学创作中却没有出现真正引人瞩目的切中肯綮、感人至深之作。蒋三立“新乡愁诗”在这方面卓有成效的工作,就显出难能可贵的审美意义来。

责任编辑:胡汀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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