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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英国舰队街

2019-03-26

法治新闻传播 2019年3期
关键词:克里夫报馆诺斯

来到英国伦敦旅行,我选择的第一个景点就是舰队街。它位于伦敦金融城,短短几百米的街区,曾是英国的报业中心,也是英国新闻界的代名词。1702年3月11日,这里出版了英国第一份日报《每日新闻》,这也是世界上第一张定期发行的报纸。从此以后,舰队街就与报业结下不解之缘。18世纪末,英国有两百多家日报、周报、期刊,绝大多数在舰队街一带出版。在报业的黄金时代,大名鼎鼎的《泰晤士报》《观察家报》《每日电讯报》《金融时报》等云集于此,激烈竞争;一代又一代报人和报业大亨游走其间,各领风骚。

舰队街(Fleet Street)是中国人按字面意思翻译的。fleet是“舰队”的意思,但这条街与舰队没有丝毫关系。它得名于弗里特河(FleetRiver),因此如今一般音译为弗里特街。但是作为报人,舰队街这个名称早已铭刻在心,所以我还是执拗地称“舰队街”。

然而现在,这条与舰队没有丝毫关系的报业街,与报业也没有关系了。在经历了300年呼风唤雨的荣耀之后,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报馆陆续搬走;随着2005年路透社迁离,这里不再有新闻机构。

我问街边小贩,周围哪里曾经是报馆。他懵懂地看着我:“我可以告诉你这里是教堂,那里是银行,巷子里有著名的餐馆,但不知道哪里是报馆。”说完耸耸肩,“我跟你一样,也是外国人。我是从保加利亚来的。”

又问了两个行人,也都说不清楚。于是我来到舰队街尽头、圣保罗大教堂下的游客中心询问。小姐说,下午两点,有专业导游带领的舰队街徒步游。太好了,我当即付了钱。时间到了,导游等在门口,却只有我一个游客。两个小时,从舰队街东头走到西端,穿小巷、进教堂、逛酒吧,他一路上十分认真地给我讲着一个又一个有趣的故事:1666年伦敦的大火从哪里烧起到哪里打住,查尔斯·狄更斯经常光顾的餐馆隐藏在哪个巷子里,塞缪尔·约翰逊故居前为什么立着一座猫的铜像……我不忍心打断他的故事,却还是不时用同样的问题打断了他:这座楼曾经是哪家报馆?现在是什么机构?能进去看看吗?谢天谢地,如果没有导游的指点,我实在难以分辨那一座座转型久远的报馆大楼;无可奈何,他没法带我进入这些大楼和机构参观。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看来,在舰队街,改的不只是朱颜。300年轰轰烈烈的英国报业史,在舰队街上已不是人们关心的话题了。

告别导游,我独自静静地漫步舰队街,仰望着一座座楼房,凝视着一个个门牌,踏过一块块铺路石,忽然,我仿佛触到了报业街的脉搏——她是有生命、有感情的,她是会说话的,只要你用心去寻求、去感受、去倾听。

在昔日《每日电讯报》大楼门前,我驻足良久。门楣上的一幅浮雕深深地打动了我:两个健美强壮的信使,飞也似的向外奔跑,第一时间将新闻送到四面八方;在大门上方,向街面伸出一座巨大的时钟,像是在催促信使争分夺秒,又好似叹息“逝者如斯”。

人行道上一块一米见方的黑色石板抓住了我的眼球,上面赫然用古英文体镌刻着《旗帜报》的报头,下面一行字十分醒目:1827年5月21日,星期一,《旗帜报》在新桥街5号创刊(新桥街与舰队街相交)。由于年代久远,由于行人踩踏,石板上的小字已经很难辨认,犹如时间老人用沙哑得听不清的嗓音断断续续地倾诉往事。

72号门前的石墙上有一尊石刻胸像,是著名记者T.P.奥康纳的。他1870年来到舰队街,先在《每日电讯报》当编辑,也当过《纽约先驱报》驻伦敦记者,后来竞选成为国会议员。铭牌上说,他文笔了得,能“用短短几行生动的文字体现作品的风骨和政治家的灵魂”。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我又发现一块铭牌,是《观察家报》总编辑J.L.加尔文的。不同于奥康纳不断跳槽甚至跨界当政客,这位仁兄在《观察家报》总编辑的位子上心无旁骛,一干就是34年。我对他肃然起敬。

但是,要说早年舰队街上的风云人物,首屈一指的当属诺斯克里夫等一彪报业大亨。有“舰队街拿破仑”之称的诺斯克里夫勋爵(又译为“北岩”爵士),在1896年创办了英国第一家大众化报纸《每日邮报》,定位于“忙人和穷人的报纸”,浅显易读,只卖半便士,短短几年发行量就突破百万,成为当时全世界之最,英国报纸也从此形成通俗类和严肃类两大阵营。此后他又创办《每日镜报》,收购处境艰难的《观察家报》和《泰晤士报》使之起死回生,并由此组建了英国第一个报业集团。值得一提的是,诺斯克里夫还曾来过中国的“舰队街”——上海望平街,参观《申报》大楼,而这里后来正是我工作了二十多年的《解放日报》大楼。如今,随着《解放日报》2011年搬迁,已更名为山东中路的上海“舰队街”上也不再有报社,令人感慨唏嘘。但此时令我唏嘘不已的是,在伦敦舰队街上,竟没有找到诺斯克里夫的痕迹。

离开伦敦前一天,我再次来到舰队街。在那天和保加利亚小贩聊天的地方,摊位不见了。我蓦然抬头,发现墙上有一座石雕半身塑像,正是诺斯克里夫!原来那天在雨中,报业大亨被小贩的雨篷挡得严严实实——历史有时就是这样被现实摆弄的。

说到现实对历史的摆弄,就不能不提鲁珀特·默多克。上世纪八十年代,他与工会大战多个回合,将旗下的《泰晤士报》《世界新闻报》等搬出舰队街,迁往伦敦东部码头住宅区沃平,实现了技术升级,大大提高了生产效率,并引发各报纷纷动迁以降低成本,使舰队街从此走上了转型的不归路。

此后英国报业乃至世界传媒业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其程度远远胜于舰队街的300年。伦敦那些曾经享誉世界的传统大报,如今正在苦苦转型。《泰晤士报》经过重新设计,放弃传统的威严面孔,改成紧凑型的四开小报,在形式上向通俗报纸靠拢。《独立报》改成四开小报后仍不见好转,干脆宣告纸质版停刊,转型成为网络媒体。那天在舰队街,见到一位胸前挂着“FT”标识牌的姑娘,手里拿着一叠“商业粉红色”的《金融时报》,孤零零地站在街头。我和姑娘打招呼,她立即将一份当天的报纸塞到我手上,忙不迭地告诉我,她是该报的促销员,通过赠送纸质版,向人们介绍推广网络版和App。这令我感慨:那么高端的大报,居然也如此放下身段,用“下里巴人”的方式呈现“阳春白雪”!我拿出手机,打开《金融时报》中文版App给她看,得意地说:我是贵报多年的老读者啦!姑娘乐了。

我沿着舰队街继续漫步,回头看看那姑娘:她依然捧着《金融时报》,茕茕孑立。行人和游客从她身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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