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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人热土

2019-03-12

青年文学家 2019年4期
关键词:嫩江齐齐哈尔将军

知道流人,是读余秋雨散文“流放者的土地”。在余先生的笔端,流淌着对齐齐哈尔城、对齐齐哈尔人的尊重和赞叹。秋雨先生在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并没有到过齐齐哈尔。当时身在牡丹江的他只能从流人书写中体会流人心境,感同身受那清代卜奎的别样风情,而我们也只能从秋雨先生作品中品咂他对流人世界的悲悯。读过李兴盛先生《中国流人史>、 《东北流人史》之后才更加了解,我所生活的照片土地,曾经是流人热土……

官沟往事

乾隆三十七年(1772),因黑龙江将军增海调任盛京将军,傅玉由江宁将军接任黑龙江将军,为第30任,这是时隔两年后傅玉再次被清廷任命为黑龙江军政首脑,这一任他坐镇齐齐哈尔8年,加上第28任的两年,任期10年,是历任黑龙江将军中较长的一位。这次傅玉来齐齐哈尔任职,着实吓坏了一些人。

傅玉治理齐齐哈尔以严著称。对那些到齐齐哈尔城无端生事的人,他毫不客气,乱棍打出,号称“老虎将军”;对于混杂逃匿之人的“麒麟营子”,坚决封禁;对于盛行的赌风,他革除弊端,严厉禁赌,对于违犯者绳之以法。由此,招致一些人的忌恨。他离职之后,有“宵小”到齐齐哈尔城万寿寺南面的“德政去思碑林”,偷偷在他的木牌侧面“潜刻”诋毁文字,而在职的官员们竟然熟视无睹,不予追究。待傅玉再次上任到齐齐哈尔,衙门里的官员们“麻爪”了,深恐傅玉翻脸,给他们穿“小鞋”,便悄悄的派人为傅玉重新立了块牌。

他们太小瞧傅玉将军了。此时的傅玉对官场事态已经驾轻就熟,由此也反思、检讨自己,彻悟为官之道,于是下令毁掉所有的将军牌。这就是《黑龙江外记》零星记载的傅玉主政期间若干轶事之一。

傅玉不仅治严,也很仁厚。他在任的时候,黑龙江天灾不断:霜灾、水灾、旱灾接踵而来。他连连请示朝廷抚恤,言辞恳切,不瞒不欺。鉴于流人生口日繁,傅玉恳请朝廷增设官庄安置,并且采取涵养策略,令流人安心耕种,被朝廷采纳,等等。还有一件事,因傅玉的决策而影响至今。

乾隆三十八年(1773)八月,齐齐哈尔大旱,城南发现蝗灾,为乾隆朝以来的最大的一次。为根除蝗灾,清廷命令傅玉必须将蝗虫“搜除灭尽”。我不知道那时候怎样灭蝗。反正傅玉亲自督阵,带领大队人马与蝗虫展开了一场搏斗。转眼深秋,蝗虫们在寒冷天气和齐齐哈尔官民的双重围剿下奄奄一息。“得胜”归来的将军傅玉没有从官道返回,而是带领衙役向西泊驰来。

西泊,是齐齐哈尔城西门外的一处大水泡子,在嫩江的东侧,与嫩江并不相连。傅玉一行策马抵达这里的那一刻,竟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但见原来水面开阔、波光滟潋的湖泊己然如风烛残年的老脸一般抽搐在一起,干瘪的湖面只残留下几处水洼。一些“老户”(土著居民)正向水面深处抛洒“旋网”,鸥鸟和鸦鹊在水边啄食小鱼小虾。“干碗”(鱼虾较多的水坑)里的鱼虾早就被附近居民捡拾、打捞一空,河螺的空壳在阳光下泛着暗淡的光泽,等待酥脆、随之化为齑粉的命运。泡子周围曾经又高又密的蒲棒和芦苇失去了往昔的韵律,稀稀拉拉的随风摇曳……

西泊的干涸触动了傅玉将军的神经,定定的骑在马上没有下来,也没说一句话。此时,他的目光飘向西泊西面泛着银光的嫩江,当时的他心里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回到将军府后的某天清晨,时值傅玉到将军衙门办公。他把衙门中所有的官员召集到一起,提出借干旱之机,向西挖渠打通嫩江,引水入西泊的设想。傅玉的提议得到了大多数官员的赞同,认为此事可行。议定之后,傅玉马上向工司下达了开工挖渠命令,并动员所有八旗官兵、民人、流人按照工司的方案协同参战,力争速战速决。消息一经公布,得到齐齐哈尔社会各界的响应。一时间, “畚锸筑役,豪族子弟应之”,西泊引水工程进度很快。

就在当年第一场冬雪飘落之前,连接西泊与嫩江之间的一条宽不过10米、深2米左右的引水渠呈现在世人面前。当傅玉将军用铁锹把最后一撮土挖掉,江水源源缓缓注入水渠的那一刻,他把手中的铁锹猛的贯在开口处,掬起一捧清澈的江水扬向水面,顿时激起一层涟漪……。当工司官员向傅玉请示如何称谓水渠时,傅玉轻轻地说道,不渠不溪,似漕似线,就叫“官沟”吧。

西泊泛舟

有清一代,历任黑龙江将军约80位,但终老于齐齐哈尔的很少。西清从京城到齐齐哈尔任主事时,共有34任先后督江,留得千古清名者,唯有傅玉、绰尔多、观明而己。尽管傅玉在任时间较长,然而身在官家自然漂泊不定。戎马倥偬的他在历任广州将军、西安将军等官职后,于乾隆四十九年(1784)被乾隆皇帝诏回北京颐养天年。我想,依他的功勋和年岁,一定参加过乾隆举办的“千叟宴”吧!嘉庆三年(1798),傅玉无疾而终。我曾经查阅过早期黑龙江将军们的履历,包括傅玉将军在内,大多缺少出生年份。按照清代任职年龄平均状况,做到将军一般要在55岁。如果依此推算,傅玉将军应该活到90岁左右,这也许是嫩江之水通过官沟注入西泊的源源清流给他老人家带来了享受鹤发童颜的福寿。

乾隆六十年(1795)的夏天,就在傅玉将军领着重孙子在皇城根遛弯的时候,乾隆之侄爱新觉罗·永琨从乌里雅苏台(今蒙古国乌里雅苏台)转任黑龙江将军来到齐齐哈尔。永琨受过很好的满汉教育,喜吟诗作赋,素以儒雅著称,自号玉华主人。他到任时已是秋霜四起的十月。接任后事务缠身,并且到了向朝廷贡献的时节,匆匆间半年很快就过去了。待他很快熟悉了黑龙江政务,有时间考虑发展黑龙江文化和教育事业的时候,已是春风塞外、碧草龙沙。而此时的西泊也正波光粼粼、沙鸥袅袅,景色宜人。这样的光景,是寄情游赏的大好时节,永琨怎会放过?就在嘉庆元年(1796)春天的某日,永琨偕同属僚泛舟于西泊和官沟,并与他们作诗唱和。百姓闻风而来,西泊和官沟自然成为卜奎游览佳处。

永琨之所以能到黑龙江任职,源于此前爆发的黑龙江貂贡案。由于官吏,特别是中下等官吏的严酷和贪索,迫使打牲部落官员中的奋勇如达斡尔族佐领奇三等官员冒着杀头的危险,潜入木兰围场告御状,呈控黑龙江将军及其属下官吏在选貂过程中压榨、欺辱打牲部落百姓,且中饱私囊,贪污舞弊。乾隆皇帝仔细倾听了奇三的控告,立刻派出查案欽差。顷刻间风云变幻,黑龙江将军等以下相关官吏一律待查,恐怖气氛一下子笼罩了齐齐哈尔城,人人自危,心惊胆战。案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很快就有了结论。此案涉及在任和离任的都尔嘉、明亮、琳宁、恒秀、舒亮共计五位黑龙江将军及当时齐齐哈尔副都统、协领、佐领。绞刑、流放等大刑无一例外的全部用上。案子处理完毕,连办案的兵部尚书等朝臣都感觉处理过重,叹息不己。然而,谁又知道乾隆爷的处心积虑呢?

皇帝贤侄永琨就是在这种大案之后阴云未散的情况下调任黑龙江的。当永琨在齐齐哈尔实施的“促稳定、搞旅游、办义学、兴教育”一系列措施正在有条不紊进行的时候,三年届满的清廷将军转任制度使得他又回到了乌里雅苏台任上。

官渠填塞

接替永琨的黑龙江将军那奇泰比较迷信,“动土”或涉及城建方面的事,他都要征求一下术士的意见。比如,当时,将军衙门前有钟鼓楼,阴阳家认为钟楼不吉利,有碍风水,于是把钟悬挂到了土城南门一侧。当年的边城,山高皇帝远,不闻钟鼓、梆子之声,“上班”晚了,市肆晚了,拾柴做饭晚了,并没有影响大局。

大概是嘉庆三年(1798)到嘉庆五年(1800)间的某个夏天,黑龙江将军那奇泰和他的幕僚们,当然包括那些术士换作便装,游览了西泊和官沟。游览途中,一位“大仙”叹息复叹息。那奇泰很是纳闷,问“大仙”因何叹息?“大仙”随即把自己所掌握的形名之学一番发挥,指说官沟这不吉利、那不合适,还说如果不填塞此渠将如何如何,一下子就把那奇泰说得闹了心。

回到衙署,那奇泰再一次把“大仙”找来,询问“破解”官沟的办法(当然要按保持风水规定的程序办)。不久,将军衙门一纸公文,在傅玉将军“剪彩”处回溯几百米,将官沟一码填平。就这样,西泊之源一下子被截断。泊虽存,但水浅见底,凛然间处于自生自灭的境地。然而,西泊毕竟是泊,以雨水为主,每当盛夏雨大或洪水漫堤,西泊即大涨,还是成为附近居民泛舟娱乐之地。

嘉庆年间,齐齐哈尔真的是多灾多难,水灾、旱灾、火灾频仍,弄得历任将军们疲于奔命。拟写奏折伸手向国家要赈济成为几任将军最繁忙的日常工作。那奇泰信命,填塞西泊也绝非偶然。不过,开也好,填也好,公道仁道自在人心。

真的是世事難料,那奇泰做梦也算计不到,嘉庆八年(1803),喜好五行八卦的他因向朝廷谎报黑龙江收成,本来因早霜造成歉收仅仅才两成的年景,他竟然上报为四成,被手下官吏举报。经钦差彻查,真相水落石出,那奇泰终被革职,结束了他在黑龙江的任期,也终结了他的政治生命。

虎溪钓客

也许是官沟挖掘后西泊太热闹了,以至于填塞后的西泊显得是那么的冷清。这样的冷清萧杀连同治年间流放到齐齐哈尔的张光藻都看不下去了,他在《北戍草》中深沉地吟道:

西泊烟波接嫩江,

吟时最好坐蓬窗。

官渠塞后江流断,

无复游人此泛艘。

要不是光绪初年,即官沟被填塞一个甲子年后的流人陈国瑞再临西泊垂钓,西泊几乎从文人们的视野中消失。

光绪二年(1876),黑龙江将军衙门接收了一位充当苦差的流人。这位流人是个军爷,曾是僧格林沁的副将,从十多岁开始冲杀于战场,骁勇异常,因战绩卓著累进提督。他先是和曾国藩发生矛盾,再又涉嫌打杀监生事件,“牵连论罪”,与总兵刘福兴、副将萧诚,一并发往黑龙江当差。此人就是“红孩儿”一一陈国瑞。

陈国瑞,字庆云,湖北应城人,是清廷绿营军一员虎将。来到齐齐哈尔的陈国瑞和他的弟兄均被编入齐齐哈尔水师营当差。陈国瑞最早的住处是在城隍庙,随即迁往城南的百达街,后又住在城垣西门外的大悲庵。清廷要求由地方官对此人严加管束,但执行起来并非如此。光绪初年以来,黑龙江不仅受到风雹等天灾的影响,更多的受到沙俄侵扰、马贼横行、农民起义、商贩罢市等人祸的困扰,焦头烂额的丰绅将军忙于四处“扑火”,对于陈国瑞等战功非凡的名将,不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量让他们生活的滋润一点。谁知道哪天皇上一高兴,这些流人要么官复原职,要么同朝为官,搞僵了,无异于树敌,何苦?与是,陈国瑞就有了“所至必葺馆垣,好陈列,四壁悬名人画贴,烹茶品酒”(魏毓兰《龙城旧闻》)的“待遇”。不仅悬挂名人字画,他还善于悬笔做“虎”字,或自我欣赏,或赠与他人,得之者也都非常珍爱。他还把自己的居所命名为“卧虎轩”,暗藏虎落平阳之意。点卯有人支应,出操有人顶替,闲暇之余,扛起钓竿,垂钓西泊,自名钓处为“虎溪”,自号“虎溪钓客”。

光绪八年(1882),能征善战的将军越来越少了。为了御辱平乱,朝廷准备赦免并重新起用陈国瑞,而此时的他己病殁于齐齐哈尔,享年47岁。自此,西泊之名亦湮没荒废,不复被当时人所提及。流人这个特殊人群也与西泊渐行渐远,消失在边塞的风涛里。而流寓齐齐哈尔做官者抵达的脚步却越来越杂乱。

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最后一任黑龙江将军程德全委托可靠的幕僚张朝墉设计建造仓西公园,不久即草创建成。此后,陆续来江主政的军政要员们,或扩建,或整修,或增建亭台榭桥等小品,仓西公园与西泊故址的关系渐渐融洽起来。1920年(民国九年),魏毓兰先生拟奎城八咏,直至1933年(民国二十二年)才定稿,排名之6即是“泊上沧桑”。他还曾作有《西泊》诗,叹息道:“不尽沧桑感,荒凉卧虎溪。投竿人不见,牧马上秋堤。”使人们凭添对西泊的联想和追忆。

西泊最大的变化是解放后的1950年。那一年,在市委、市政府的号召下,齐齐哈尔十万余人先后进入西泊故址和龙沙公园低洼地带,挥锹扬锸,挖掘出20公顷的湖池,延绵接续成几公里的项链形制。不仅如此,还挖掘了一条通向嫩江的引渠,统一贯名为“劳动湖”,奠定了今天劳动湖水系格局。

从胡家泡子(原建华区示范渔场)向南,逶迤而行的劳动湖引水工程流出龙沙公园后向西进入劳动湖南扩引渠,直达嫩江。她和嫩江环扣,把齐齐哈尔城分做岛内岛外。岛内是政治、文化、教育中心,岛外是环形文化、卫生、经济带。如果把齐齐哈尔形容成一位可登大雅之堂、貌美如花的“公主”,劳动湖就是一条佩戴在这位风姿绰约公主脖颈上的珍珠项链;登高远望,坐落在西北的明月岛就像一顶桂冠,成就了公主魅力梦想;龙沙公园和其他园林设施是她美丽的衣裙花色,扎龙是她度假的行宫,丹顶鹤是她童话中的忠实伙伴……

这里曾经是流放者的土地,但这片土地却是一片热土,她是那样的包容人、涵养人、成就人。尽管这里历经无数次风霜雨火,却使得这座英雄的城市和豁达的人们更加从容、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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