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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沧月作品中的女性价值建构

2017-11-13俞世芬

小说评论 2017年4期
关键词:爱情

俞世芬

论沧月作品中的女性价值建构

俞世芬

作为一种以网络文化的快速发展和消费主义为显著特征的类型化写作,网络文学在相当程度上契合了女性的表达欲望和审美需求。随着女性写手与女性读者数量的激增,有人甚至戏称:中国的网络文学已进入了“她时代”。那么,在分别始于上世纪新文化运动时期和八十年代的那股产生于西方的女性主义思潮,以及当下传统文化热力复归的复合影响下,女性写手是如何借助武侠仙侠、都市青春、玄幻奇幻、历史军事、耽美百合或是同人变身等不同的题材,呈现女性的生活面貌和生命状态的呢?她们对女性的命运和生命价值又有怎样的思考呢?本文就以著名的网络女作家沧月为研究对象,探析她们是如何在网络写作中建构具有女性特质的价值体系的。

浙大建筑系硕士研究生毕业的沧月,小时候就着迷于金庸的武侠小说,初中时就开始写武侠小说《听雪楼》(今天它已衍生为一个武侠系列)。大学时她以一篇《剑歌》参加《今古传奇》杂志举办的全国大学生武侠小说大赛并获得第一名。当《听雪楼》系列迅速风靡网络世界时,她也随之被冠以“女子新武侠”的领军人物。作为当今中国最畅销及最受欢迎的女作家之一,她于近年荣登“中国作家富豪榜”,并分别担任杭州市作家协会类型文学创作委员会主任和浙江省网络作家协会副主席。穿梭于泾渭分明的理性与感性世界,她不仅充分享受着写作带来的欢愉,也建构起属于自己的女性价值体系。

一、女性的生命主题:有爱情、有尊严的活着

杜拉斯说:“没有爱情就没有小说。”沧月在其精心营构的武侠和奇幻世界中,表述的重点就是爱情。正如玛丽・沃德所说的:“妇女们永远能胜任愉快的一个主题,全世界都感兴趣的一个主题,是爱的主题。”比之男人,女人似乎天生就能领悟爱情的真谛。因为男人总是不满足于纯精神的享受,有着其它更多的现实需求。所以王安忆说:“因此他不可能像女人那样在爱情的战场上轻装上阵,全心全意,忘我献身。”也许正是基于女性对爱情的态度,以及爱情占其生命的比重,沧月便着力以爱情的书写传达出对女性生命的一种理解。

《花镜》是一部直接讨论爱情与女性的作品。尽管在名闻遐迩的“镜系列”“鼎剑阁系列”,《沧海》和《夜船吹笛雨潇潇》中,沧月都以兼具理性与激情的笔墨揭示了爱情对于女性的根本意义。但这部作品对爱情的探讨显得尤为集中和深入。正如作者在《序》中所说,在作品集言情、武侠、玄幻和神魔于一体的外表之下,她实际想描述的是“各种性格的女子在各种艰难困苦中挣扎的过程”,思考“古时候的女子,在那样的环境里,是如何压抑、自立、坚强和抗争呢?”所以,作品中无论是作为贯穿始终的线索人物白螺姑娘,还是各个小故事中的女主人公,她们不仅品尝着来自爱情的喜怒哀乐,更须经受由复杂的人性和坎坷的命运带来的人生考验。

小说中的九个故事,尽管每一位女主人公的身份各不相同,但她们对爱情的执着却极为相似。《蓝罂粟》中身为童养媳的翠玉,守着嗜赌成性的丈夫张大膀子,眼看家产渐渐败光,却依然贤惠地操持家务,靠做针线活贴补家用。《宝珠茉莉》中名冠京师的第一舞伎楼心月,宁愿放弃锦衣玉食的勾栏生活,从良跟随布衣书生颜俊卿而去。在遭到鸨母的刁难后,竟决绝地划伤姣好的面容,终于“血流披面”净身离去。《七明芝》中十七岁的海边少女小渔,自小父母双亡。为了让闯入自己生活的“陌生”的青衣客叶倾免遭失明的厄运,竟然冒着生命危险独闯龙潭虎穴,从螭龙的口中抢来仙药七明芝。《六月雪》里泉州富户崔员外的独生女盈盈小姐,痴情于书生宋羽的英俊博学,不顾父母反对与情郎私奔,隐姓埋名蛰居于西子湖畔。虽然书生未获功名,又不懂谋生之道,仅靠她为人洗衣赚钱养家,却自是无怨无悔。还有《御衣黄》里天界的牡丹花仙葛巾,钟情于铮铮铁骨且画得一手好画《焦骨牡丹图》的书生徐君宝,愿意放弃千年修行,做一个凡人,与其永结同心。《紫竹》中知书达理、端庄文雅的王福娘,因惧怕丈夫与其叔母通奸的事情败露而遭致宗族“乱伦”之过的严惩,只能煞费苦心地以窝藏罪栽赃陷害丈夫,让其被判刑发配沧州以躲过灾祸。

更有《碧台莲》中的吴家主妇兴娘,在大灾荒之年,为救下夫君及吴家满门老少,竟将自己卖为“菜人”,忍受屠夫的刀俎,以“换取高价或其他食物”让吴家挺过灾荒。《长生草》中花镜的女主人白螺姑娘,则为挽救紫霄宫道人明风衡免入魔道,不惜奉上自己的血肉身躯。她不仅倾力挽救了同道,也守住了自己与玄冥的爱情誓言。

沧月显然深谙女性对爱情的这种深刻的依赖性,于是将爱情作为呈现女性生命本质的最核心内涵加以集中展示。事实上,自古以来爱情与家庭就占据了女性生命的核心。然而对于女性失去理性的痴情甚至偏执,她显然又心存质疑。所以,故事中痴情的女主人公不免陷入危境与悲情之中。

翠玉忍受住了丈夫醉酒后的随意打骂,却终究不能容忍他将自己的身体作为偿还赌债的筹码,强迫自己去陪债主夜宿。一味的忍辱负重并未换来理解与和睦,绝望之下她不惜除去丈夫保住清白。还有痴情的楼心月,当她以毁容的决绝离开妓院,要与托名“颜俊卿”的布衣书生比翼齐飞时,却遭到了对方“名声不佳”的堂而皇之的推脱。为了顾全“郎君”的家庭名声,她愿以诈死的方式改名换姓重新做人,以求顺利地和心上人结为夫妇。却不料对方用心险恶,在将其置于棺中埋入地下后,非但未按约定来救她,反而早已将棺木钉死。意欲让她假死变成真死,从此摆脱她的“纠缠”。大难不死的楼心月至此终于看清了薄情人的真面目,于是愤而手刃了昔日的情郎。再有王福娘,对丈夫周泰与其叔母的通奸,始而隐忍,继而用计让周泰被发配沧州,以此中断二人的乱伦行为。却不料即便与姘头分开,丈夫依然对其心心念念不肯忘怀。洞察丈夫被害的她,终于在愤怒与绝望之下,施计杀死了两个仇人:杀夫的魏胜和丈夫的姘头孙小怜……

因此,《花镜》的主题之一,是对女性忠于爱情,不唯物质论婚姻的精神品格的肯定。在物欲横流的商品社会里,传统社会中女性对爱情的忠贞不二早已成为一种稀缺的美德。而白螺姑娘那种超越时空,甚至跨越生死的爱情,更是堪称奇迹。作者以“若是两情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慨叹表达了自己的赞美之意。但与此同时,小说分明还透露出不满之意。看着被砍断左手的吴兴娘,白螺所发的悲叹也正是作者的质疑:“为什么这世间每次的灾荒动乱,牺牲的都是妇孺和弱者呢?”于是每逢女主人公无私奉献却遭遇欺骗与凌辱时,作者便赋予了她们一种复仇的决绝与能量。作者以此强调了女性生命的另一重要内涵,那就是尊严。这是《花镜》又一个重要的主题。

二、基于两重空间的女性精神建构

《花镜》中的故事发生地是南宋偏安时期高宗绍兴年间的都城临安。作为理学盛行的一个朝代,“宋代的士大夫往往怀有比较自觉的卫道意识。”因此,统治阶层对女性的妇德要求就不会宽松,民间亦是如此。《蓝罂粟》中看惯了张大膀子虐打翠玉的针线铺王二嫂,有朝一日看到翠玉不再反抗了,便冷笑说:“可算是认命了吧?嫁了一条狗,也就得跟着——当日还争什么呢?白白换一顿打。”《六月雪》中被崔盈盈怒斥的宋羽,边打妻子边骂:“就是贱!不打不行——聘则为妻奔是妾,知道不知道?你根本连妾都不是,凭什么管我?”

因此,沧月小说中所营构的现实世界,依然是男性主宰的权力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女性真挚的情感却往往遭遇等级伦理的偏见。于是无论消极忍耐,还是决然的反抗,都是女性必然做出的选择。与此相伴的是,当家庭面临物质匮乏,以力所能及的劳动承担家用,又成为她们的自觉。所以尽管无辜挨打,翠玉仍然日夜做针线活赚钱。而崔盈盈则认定了与宋羽贫贱相守,所以即便洗衣已将手磨出了血泡,仍是甘心无悔。无怪乎白螺说道:“世间女子的心总是最慈悲的,为了家人可以把自身置之度外。”

但在这样不公正的社会现实之外,沧月还赋予了女主人公另一个生活世界。这个世界面向女性的自我敞开,更加切近女性的自然本性。在这个世界中,女性的情感世界、想象世界、信仰世界等如花朵般次第绽放。《六月雪》中的崔盈盈和夏芳韵,两位富家小姐前后都钟情于英俊博学的书生宋羽。夏芳韵的纯真明艳,让崔盈盈看到了四年前“宛如花苞初绽的自己”。毫无疑问,现在的夏芳韵便是从前的崔盈盈;而今日的崔盈盈也便是未来的夏芳韵。两个纯真美丽的女性邂逅年轻书生的心绪,正如韦庄《思帝乡》中“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的情境。对于俊俏风流的男子的向往与渴慕,无疑摆脱了道德伦理对其身体的禁锢。两个女性摆脱了羞答答的表情方式,代之以直接的欲望与情感的展示,就仿佛一团生命之火,将女性屡遭伦理道德残害的自然本性自由地释放出来。

因此,在她们小小的世界中,那个等级伦理世界已不复存在,她们的身体和心灵都随着春风舒展开来。这种性爱引力的真实展示,显然意义非凡。英国的D・H・劳伦斯将这种性爱引力称为人类生活中的无价之宝:因为它是一种非理性,它不属于社会文化的任何范畴;它是对日常生活的超越,对世俗功利的超越;它是一种真正自由的生命的状态。所以崔盈盈即便面对白螺“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苦苦劝诫,依然选择了与情郎私奔。面对婚后的贫苦生活,她任劳任怨、无怨无悔。这种对爱情的义无反顾与痴心执着,和“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境界相比,自然显得更为大胆、直接与强烈!这与《金合欢》一章中招婿上门几乎惹来灭门之祸的方家小姐紫檀的遭遇相比,恰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而作者也以隐曲的态度表达了对女性追求自由爱情的肯定与赞许。

而在这个以个体为本位的生活世界中,女性还有基于天下苍生的信仰,这是沧月更为重视的。白螺就是其中一位。白螺仙女在莲池旁目睹人间旱灾惨象,心如刀绞。于是,她暗下决心,偷偷潜入下界,和雨师玄冥一起,一个布雨,一个让所有植物一夜复苏。一番通力合作之下,沧州百姓得以存活。但他们的所作所为也触犯了天条。两人被绑在诛仙台上,先受五雷之刑,再被拆去仙骨打入凡间,永远不得重返天界。

被贬入凡间的白螺,并未因此改变救助天下苍生的本心:当洞悉翠玉想要用砒霜毒死丈夫时,她以一株蓝罂粟让翠玉圆了念想,又得以全身而退,和崔二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当楼心月苦于无法满足颜俊卿出身清白的要求时,她用一根宝珠茉莉让楼心月试出了颜俊卿的虚情假意和歹毒心肠,并以培植宝珠茉莉的借口,让楼心月不致轻生而勇敢地活下去;她两次救下海边少女小渔,并在小渔和叶倾情定终身后,又施予宝贵的七明芝,让叶倾重见光明,成全了两人美满的爱情;她几次苦劝崔盈盈无果,眼见其为避免夏芳韵重蹈覆辙而击杀宋羽被判死刑,只能施法让盈盈的坟上开满雪白的六月雪,彰显其善良而冤屈的灵魂;她探明了方家女婿以合欢树镇住人灵魂的邪法,以法力杀死妖孽,使紫檀小姐免遭毒手;她以自己的血肉和一株长生草,挽救了为度化冤魂而中尸毒并险些坠入魔道的紫霄宫传人明风衡,让其可以继续造福人间;她从屠夫刀下救下了自愿卖为菜人的吴兴娘,告诫她“生命是不可以被轻贱的”;她从紫竹扇上的血迹窥破了谭意娘(王福娘)杀人的过往,却悲悯地叹息这世道的不公——“自古以来,这世间的女子均以夫为天。可是,难道除了这个‘天’之外,除了爱情婚姻之外就看不到别的东西了么……”

所以,沧月在动人的爱情书写中着力刻画的是一位勇敢坚定、以情义为尊,有侠义精神的女性形象。作者借白螺拯救苍生的行为,确立并肯定了女性胸怀天下、维护公平正义的社会属性及生命本体价值。在另一部作品《血薇》中,沧月塑造了另一女性形象舒靖容,再次强调了自己对女性的社会属性及生命本体价值的理解。

小说中,舒靖容以一把“血薇剑”,与听雪楼少楼主萧忆情五年征战,统一了江湖。被称为“血魔”的舒靖容,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但作者却以更多笔墨凸显了她义勇卓群的品格和常怀悲悯的情怀。作为血魔的女儿,她八岁丧父,小小年纪便尝尽世间的孤独凄凉。但即便如此,她仍坚信对善良和正义不能报之以死亡。所以在灭了毒蝎帮后,她不顾楼主规劝,执意留下了帮主十二岁的女儿石明烟,并努力保护这个女孩,希望她能比自己幸福。虽然最终死于这个小女孩的离间计,但善的种子却得以在女孩心中萌芽。她因为少年雷楚云的善良灭了雷家的霹雳堂,却在最后关头放了这个好心搭救自己的少年。她激励少年胸怀复仇的烈火,希望他靠自己的力量有尊严地活下去。于是遭受灭门之灾的雷楚云没有沉沦并获得重生,成为那个名闻江湖的暗杀组织“风雨”中的杀手之王秋护玉。虽然他仍执着于复仇,但善良的本性却得以在生命中保留……

所以,《花镜》和《血薇》这两部风格迥异的作品共同构筑了女性的社会空间和生活空间。沧月借此传达了对女性精神世界的深入思考。前者,处于特定文化制约下的社会空间,女性表现出特有的坚忍与巨大的奉献牺牲精神。后者,基于生活空间的自我敞开,她们又表达出对自由与爱情的向往与追求,以及对天下苍生的悲悯眷顾。由此,一个属于女性的精神世界终于彰显于世。

三、传统与现代的中和:一种平和的女性写作

在《血薇》《花镜》等诸多作品中,沧月为女性营构了一个古典情境。而这种古典情境,显然具有中国女性千百年来所处环境的典型意味。借这种“男尊女卑”的古典背景,作者是想思考关于女性的一些问题。其中,女性地位是一个核心问题。

按照段塔丽的界定,“女性地位”是指:“一定时期一定社会历史条件下,与同时代的男子相比,妇女在家庭生活和社会事务中,有无人身自由权和相对独立的自主权与支配权。”

在《血薇》这部以描述江湖上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为主的小说中,有一篇《碧玉簪》,揭示了官宦之家的女性地位。作为书香礼义传世之家的谢家,小姐谢冰玉在夫家迎娶的路上遭山匪劫持。为捍卫冰雪节操,她毅然用碧玉簪刺喉自尽。这件事轰动了整个洛阳:士林中人人羡慕谢家教女有方;朝廷更是下旨建碑立坊,并重新起用其父谢梨洲为礼部尚书。但当谢小姐的棺木被抬回洛阳时,谢梨洲却惊异地发现棺中的女儿尚有气息!结果做父亲的非但不救女儿,反而下令尽快下葬,只为成全女儿三贞九烈的名节。而当围观的众人发现谢家小姐没死时,也是没有惊喜只有叹息。因为谢小姐活着,这烈女的光环就会黯然不少。烈女的名节重于鲜活的生命,女性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再有《火焰鸢尾》一章。南海龙家迎娶的十一位美丽新娘接连死去,煞是诡异。这十一位新娘皆非平民之家,但女儿身死娘家却都未有异议。原来龙家对外公布的死因都是新娘因为有私情而羞愧自尽。这一说辞显然是新娘娘家顾忌的根本原因:女性的名节大于生死。事实却是,龙家少爷在婚前煞费苦心地考验她们,让英俊的管家勾引她们,让丑陋的丈夫威吓她们。于是这些新娘在引诱之下同意私奔、毒害丈夫,也便无一例外地因为“阴谋”败露而被杀。听雪楼的江千湄是一个例外,她是龙家第十二位新娘。尽管也爱上了管家的英俊体贴,但善良的她因为不忍加害丈夫而顺利通过考验,成为龙家的少夫人。小说至此揭示:原来龙家的管家即为少主,英俊与丑陋是用来考验新娘忠贞与否的一杆标尺。而龙家少主这一考验新娘的怪癖源于自己的母亲背叛了父亲,于是他便怀疑天下所有的女性。

值得指出的是,小说以曲笔的方式详写了龙少主的罪恶行径:十一位新娘身首异处,她们无头的尸体被悬挂于荒凉的灌木林中,头颅则被盛放于水晶的花器中,那被砍断的“颈部的断口中,密密麻麻的花根如蛇一般蜿蜒探入,在腐肉中生根,汲取着死人的养分。”即便是他的亲身母亲,也遭到严酷的惩罚:“整只右手齐腕被砍断,里面的肌肉大片大片地腐烂着,有阵阵腐臭的气息,在那烂肉中,细细的根如同毒蛇般顺着筋脉扎入,缠绕着,蜿蜒着,居然在尽端开出了一朵极其美丽的花朵!”小说以龙家少主极端病态的心理,深刻凸显了女性地位的卑下。

但在女性地位之外,女性的主体意识是作者思考的又一核心问题。所谓女性的主体意识,就是“女性作为主体对自己在客观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价值的自觉意识。具体地说,女性能够自觉地意识并履行自己的历史使命、社会责任、人生义务,又清醒地知道自身的特点,并以独特的方式参与对自然与社会的改造,肯定和实现自己的需要和价值的意识。”沧月的笔下,这种女性的主体意识首先表现为一种任情旷达、不受拘束的个性特征。舒靖容可以出生入死地追随萧忆情征战武林,但当自己极力庇护的“妹妹”石明烟双足被砍断时,她认定自己在萧忆情心中只是夺取武林的工具,而并未得到人格的起码尊重,所以决绝地与萧忆情同归于尽。还有护法之一的碧落苦苦寻找的苗家女孩小妗。她虽身负幻花宫宫主培植踯躅花的使命,但为了不虚此生,宁愿以世间罕有的踯躅花相赠情郎,因而获罪被封在湿婆神像中死去。这种个性品格在小说中其他女性身上也不断得到印证。

在此基础上,女性的主体意识还表现为一种公平正义和人性关怀的社会化人格特征。正如前文所述,在与萧忆情统一武林的征战中,舒靖容更多地行使着保护良善、制衡杀伐的作用。无论是对其他武林帮派,还是在听雪楼内部,她都以自己的关怀伦理弥补了统一江湖的荒谬性。事实上,作为两部小说的中心人物,舒靖容和白螺姑娘都是作者以“女性个人视角将其推及人与人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和谐相处,她们所追求的理想是人类社会长久以来发展的终极梦想”。

而在听雪楼中仅次于三领主的两位护法——紫陌和红尘的身上,女性的主体意识主要表现为一种把控自身命运的能力。本是官宦出身的紫陌姑娘,为了使遭到陷害的父亲免受牢狱之灾,不惜卖身为妾,却从此遭父亲嫌弃。属意于听雪楼少主的她,在被卖入妓院后,不顾生死安危为听雪楼做起耳目探听情报。明知与萧忆情根本无缘,但她不为爱情,也不计名利得失,只为听从内心的召唤。还有出身寒微的红尘,自幼尝尽贫寒屈辱的滋味。年幼的她痛恨母亲做了暗娼而怒杀嫖客逃亡天涯。多年以后等到明白事理,她勇敢地找到了牢狱中代她服刑的母亲,正视自己的怯懦和母亲的伟大。所以小说中,作者反复标示的是女性身处逆境不甘沉沦,敢于和乖戾的命运抗争,保全精神自由的昂然个性。其中无论是真挚大胆的情感表白、令人神伤的痛悔之情,还是顽强不屈的追求精神,都使女性形象具有了追求自主意识的现代人格特征。

由此,在《血薇》《花镜》等作品中,作者一方面呈现了封建文化形态对女性身体和思想的强烈禁锢,表达了自己深切的同情与忧虑。另一方面,作为新世纪的女性,她充分地强调女性独立自主的重要意义。而从深远来看,她则试图从传统闺阁文化和当代女性主义的思想资源中,挖掘其各自的合理要素,以期最终实现女性解放与男女平等的和谐统一。

本文系2017年度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立项课题“闺阁文化与新世纪网络女性创作研究”(17NDJC071YB)的阶段性成果。

俞世芬 杭州师范大学

注释:

①陆山花 何建伟 曹俊敏:《网络时代女性意识的多元化呈现》,《重庆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年第13期。

②芒索:《闺中女友》,桂林:漓江出版社,1999年,第118页。

③杨静远:《勃朗特姐妹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3年,第236页。

④王安忆:《故事和讲故事》,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1年,第157页。

⑤⑦沧月:《花镜》,沈阳:北方联合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万卷出版公司,2011年,第243、244页。

⑥袁行霈:《中国文学史》,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第4页。

⑧段塔丽:《唐代妇女地位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页。

⑨魏国英:《女性学概论》,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89-90页。

⑩李永思:《从沧月〈镜〉系列看女性主义对世界秩序的诉求》,《长江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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