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刘安志著《新资料与中古文史论稿》书评

2017-01-28北村一仁

吐鲁番学研究 2017年2期
关键词:吐鲁番文书敦煌

[日]北村一仁 撰 罗 亮 译

引 言

《新资料与中古文史论稿》(以下简称刘著)是刘安志先生所著,由上海古籍出版社于2014年出版。刘氏现为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副院长),研究专长为魏晋南北朝隋唐史和敦煌吐鲁番学。2011年在龙谷大学进行了为期半年的研究访学①译者注:刘安志教授访学日本时间实为2012年。。在中国国内自不用提,在海外也积极展开资料调查、参与研讨会、进行演讲等活动。其主要成果,首先是于2011年出版的《敦煌吐鲁番文书与唐代西域史研究》(商务印书馆),本书则是后续出版的第二本著作。

关于本书,中国学界已有七篇介绍、书评发表②中国主要有以下介绍、书评:《书讯:刘安志著〈新资料与中古文史论稿〉出版》,《吐鲁番学研究》2014年第2期;《〈新资料与中古文史论稿〉出版》,《西域研究》2014年第4期;拜根兴:《〈新资料与中古文史论稿〉》,《中国唐史学会会刊》第33期,2014年;赵和平:《〈新资料与中古文史论稿〉》,《唐研究》第20卷,2014年;尤学工、申红果:《刘安志〈新资料与中古文史论稿〉》,《中国历史学前沿》,10(1),2015年(英文);王旭送:《中古文史研究的新成果》,《新疆日报(汉文)》2015年3月31日;吴羽:《资料与问题——刘安志〈新资料与中古文史论稿〉读后》,《西域研究》2016年第2期。。由于篇幅原因,以及笔者能力所限,尚不能完全论述刘著的真正面目。故有关全面的评论,可参见此前的书评,本文只对全书作一概要式介绍,笔者所关注的焦点在于如何利用“新资料”进行研究,对此发表一些感想。下面是本书在书讯上展示的目录③译者注:原作后尚有“文字全部改为日本常用字体”一句,今删去。。

目录

绪论

上编:礼仪·宗教·制度

关于《大唐开元礼》的性质及行用问题(初载《中国史研究》2005年第3期)

中古衣物疏的源流演变(原题《吐鲁番所出衣物疏研究二题》,《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22辑,2005年;以及《跋吐鲁番新出〈唐显庆元年(656)西州宋武欢移文〉》,《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23辑,2006年)

六朝买地券研究二题(初载(林佳慧翻译日语)渡邊義浩编《魏晋南北朝における貴族制の形成と三教·文学》,汲古书院,2011年)

从泰山到东海——中国中古时期民众冥世观念转变之一个侧面(初载《唐研究》第13卷,2007年)

吐鲁番出土的几件佛典注疏残片(初载《敦煌吐鲁番研究》第9辑,2006年)

唐代府兵简点及相关问题研究——以敦煌吐鲁番文书为中心(初载《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22辑,2005年)

伊西与北庭——唐先天、开元年间西域边防体制考论(初载《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26辑,2010年)

关于唐代钟绍京五通告身的初步研究(初载严耀中主编《唐代国家与地域社会研究——中国唐史学会第十届年会论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

河南荥阳新出《唐宋华墓志》考释(初载《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25辑,2009年,与楚小龙合著)

下编:写本·知识·学术

《华林遍略》乎?《修文殿御览》乎?——敦煌写本P.2526号新探(初载《敦煌写本研究年报》第7辑,2013年)

关于中古官修类书的源流问题(初载《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29辑,2013年)

《修文殿御览》佚文辑校(初载《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28辑,2012年)

《太公家教》成书年代新探——以吐鲁番出土文书为中心(初载《中国史研究》2009年第3期)

吐鲁番出土《驾幸温泉赋》残卷考释(初载《吐鲁番学研究》2004年第1期)

《括地志》与《坤元录》(初载《历史地理》第28辑,2013年)

关于《括地志》辑校的若干问题(初载《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第29辑,2013年)

后记

一、刘著之概要

本书由上下两编、十六篇论文组成。上编主要是基于“新资料”对中国中古时代(大约为3-9世纪)的文化制度进行研究。下编则是对“新资料”,特别是出土文书,从文献学的视角进行研究。本书涉及的问题是多方面的,但无论哪一篇,都是将传世文献史料与出土文书等“新资料”相结合进行考察,这一点是共通的。

有关全书的概要,刘氏自己在《绪论》中进行了概括,基本上是对全书内容的简要介绍。

首先是上编所收的九篇论文。第一篇《关于〈大唐开元礼〉的性质及行用问题》是基于敦煌吐鲁番文书的研究。龙谷大学所藏的大谷文书4922号和8113号,以及敦煌出土、中国国家图书馆所藏的周字70A号,本文彻底证明了它们是《大唐开元礼》的一部分,并指出该书受到了唐人的极度重视。

其后三篇是关于随葬文书的论文。《中古衣物疏的源流演变》同样是基于吐鲁番出土的衣物疏,并对其源流进行探讨的研究。文章阐述了先秦以来的“遣策”、“赗方”,在西汉中期变为“衣物疏”,南北朝时期又受佛、道二教的影响,变为移文的演进过程。隋唐以降,这种“移文”在北方(高昌)受佛教的强烈影响而演变为“功德疏”,南方则被“买地券”所取代。之后的《六朝买地券研究二题》,则对南朝“地券”的性质,其中所见张坚固李定度的出现及其意义进行了探讨,指出南朝所见“地券”,并非“买地券”、“镇墓券”,而是“移文”一类的文书。其中所见的张坚固、李定度,是镇守墓地的神灵。接下来的《从泰山到东海——中国中古时期民众冥世观念转变之一个侧面》,则对“移文”中出现的“海”、“东海”进行了考察。大致上,在唐代,“东海”一语指代死后的世界。在此之前,汉代泰山才是死后的世界。六世纪时南方受道教影响,产生了“海”、“东海”的概念并流传至高昌。

再次是关于敦煌吐鲁番文书的论文。《吐鲁番出土的几件佛典注疏残片》,对吐鲁番出土的《维摩诘经》等诸经注疏的残片进行了介绍。《唐代府兵简点及相关问题研究——以敦煌吐鲁番文书为中心》则是基于吐鲁番文书,对府兵的“简点”即选拔确认进行了探讨。文章认为,府兵简点最初每年一次,武周以降,改为了三年一次,最后走向崩坏。《伊西与北庭——唐先天、开元年间西域边防体制考论》讨论了唐代伊西二州以及四镇地区的诸节度使问题。指出伊西节度使并非仅为统辖伊、西二州的节度使,而是为了应对情势有过几次反复的分合。《关于唐代钟绍京五通告身的初步研究》,利用唐代告身形式复原了钟绍京的五通告身,特别是前四通告身都集中在七日之间,透示了当时紧张的政治局势。

《河南荥阳新出〈唐宋华墓志〉考释》,对2005~2006年出土的“宋华墓志”进行了整理,并加以若干考察。

下编收录对出土文书进行文献学分析的七篇研究论文。首先是对中古时期的类书,特别是以《修文殿御览》为中心进行研究,三篇论文都是围绕此点进行展开。《〈华林遍略〉乎?〈修文殿御览〉乎?——敦煌写本P.2526号新探》,对敦煌文书P.2526加以重新讨论,根据书法和避讳的特征,判断其是8世纪中叶的产物。又将其与《修文殿御览》逸文、《太平御览》、《艺文类聚》等进行比较,得出P.2526号文书并非《修文殿御览》,而更可能是《华林遍略》的结论。《关于中古官修类书的源流问题》则对这些类书的流传进行了考察,在梁代成书的《华林遍略》基础上,北齐编成了《修文殿御览》,唐代前期依据前者编撰了《艺文类聚》,《华林遍略》此时受到重视。到了唐玄宗时期,在后者(《修文殿御览》)的基础上,编纂了《初学记》。而到了宋代,以此两派类书为蓝本编纂了《太平御览》,至此南北的类书形成了统一。此外,从中日古籍中收集整理了《修文殿御览》的逸文,形成了《〈修文殿御览〉佚文辑校》一文。

接下来两篇是对吐鲁番文书的研究。首先《〈太公家教〉成书年代新探——以吐鲁番出土文书为中心》,主要依据大谷文书写本的书法和纸质,推断其为唐前期的产物。而《吐鲁番出土〈驾幸温泉赋〉残卷考释》,则通过与敦煌出土写本进行比较,判断其为吐鲁番出土的八世纪中叶的写本。

最后两篇是与唐代地理书《括地志》、《坤元录》相关的考察。首先《〈括地志〉与〈坤元录〉》,从《日本国见在书目录》入手,并与日本残存写本进行比较分析,认为《坤元录》是《括地志》的略抄本。《关于〈括地志〉辑校的若干问题》,则对清代孙星衍以来的辑佚工作提出了疑议,认为其中混入了《魏土地记》、《括地象》、《括地图》等书,而这些并非《括地志》原文。

二、刘著的评价与基于“新资料”研究的展望

以上简要对刘著进行了介绍。本书如书名所示,讨论“新资料”,也即是依据“新资料”为中心,对各种各样的问题加以讨论的成果,并将其编集成论文集。这里的“新资料”,如其所言指“敦煌吐鲁番文书、碑刻、地券、族谱以及域外文献”①刘著《绪论》,第1页。。总之,可以大致认为和一般所言新出史料是同一概念。中国史学史上,特别是对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说起“新资料”的代表,也是刘氏的主要研究对象,排在首位的当属敦煌吐鲁番文书群,这应该是没有疑问的。除此于外,他也列举了走马楼吴简和郴州晋简、天一阁所藏《天圣令》,认为它们也是“新资料”②《后记》,第410页。。其中于1996年长沙出土的走马楼吴简,中国学者自不必提,日本方面也十分关注,对其进行了研究③我国(日本)以1999年9月长沙吴简研究会为发端,投入精力举办国际研讨会进行研究活动,现在已出版三本研究报告书。最近成果是谷口建速:《长沙走马楼吴简之研究:从仓库关联簿看孙吴政权的地方财政》,早稻田大学出版会,2016年。。此外,现在各地陆续出土墓志、佛教道教造像碑记等,也应属于“新资料”。但除出土史料之外,对“域外文献”加以关注,是本书优长所在。这里的“域外文献”,既有古代日本从海外引进,至今依旧残存的古籍,也指近现代时从中国流出的文献。举例而言,刘氏不仅搜集了日本各地残存古文书中所见的佚文,还利用了各国机关所藏敦煌吐鲁番出土的文物。特别是前者,在搜集日本残存佚文史料这一点上,刘氏之慧眼令人折服④最近《日本国见在书目》的点校本已经出版。孙猛:《日本国见在书目录详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如加上笔者兴趣所在,日本和韩国、欧美博物馆·美术馆所藏的佛像·造像碑记等非“文献”类材料,也可列入“域外史料”吧⑤参孙迪:《中国流失海外佛教造像综合图目》,外文出版社,2005年;林树中:《海外藏中国历代雕塑》,江西美术出版社,2006年;金申:《海外及港台藏历代佛像珍品纪年图鉴》,山西人民出版社,2007年。。

对这样的“新资料”、“新出史料”进行利用研究,在日本国内也很盛行。1995年,中国出土资料学会成立,即成为新出土资料研究的核心之一。对近二十年《史学杂志》“回顾与展望”中魏晋南北朝以及隋唐史两项进行浏览,虽然年度有所变化,其倾向是,此类研究每年都会被强调出来。

掌握“新资料”,对魏晋南北朝、隋唐史研究的学术价值,是无需多言的。首先可以弥补传世文献史料的不足,可以想象其修正错误的可能性。以前被忽视的、看不见的分析视角,也因其提供了可察觉的契机,可以期待其拓宽研究范围的可能。

但要做到这些,正如前辈所言,细致的注意力是必需的⑥参冨谷至:《所谓“古董商”》,中国出土资料学会编:《从地下而来的赠物——新出土资料在古代中国》,东方书店,2014年,第346~347页。。利用这些新出史料之时,对其出现后的经历(出现的时间、地点、相关人物、现况等),都要尽可能的了解。首先必须讨论其是否足以被利用(简而言之,即其真伪问题)。其次要论证其是否具有超过或补订现有史料的价值。这个过程也即史料批判,经过初步认定其具备作为史料的依据和价值,才称得上历史学意义上的史料。

其次,基于“新资料”进行研究之时,还有一点需多加留心。例如“新资料”,还有必要对其作成的时期、地域作关联性考察。“新资料”所处位置的环境,从其自然环境、地形到古城、坟墓、寺院、古道一类的遗迹、遗址,都应作为考察的对象。还要考虑出土文书、史料的场合,其内容是展示了当地特有的情况,是局限性的还是具有全国性、普遍性的意义?这些需要我们慎重地考虑。因此基于一直以来积累的学术史土壤上的讨论是必要的。

例如笔者利用的造像铭一类的“新资料”,出土于何种场所,之后有怎样的流传?从中看见政治、社会史的角度来看,这种意义在北朝史整体历程中如何定位?持有造像铭的地域之独特性如何体现?或者相反,与其他地域共同的普遍性的部分又在哪里?对迄今为止的研究,例如府兵制的研究过程中,关于此点又有何种意义,这是我们要不断思索的。长沙吴简的研究也是如此,简牍内容是否有地域限制性?不止于孙吴政权史,还有三国时代的政治、制度、社会史,或长沙地域的历史,简牍与之又有着怎样的关系?我想不断保持这样从这些侧面进行考察、在史学史上存在某种意义的视角,也是极为重要的。

正如江川式部氏指出的,对“新史料”,“在既有史料背后,追问其真正价值的工作是很有必要的”①《2012年的历史学界》,《史学杂志》,122(5),2013年,第216页。。无论是对现在发生的,还是过去已经积累的反复讨论的问题,“新史料”研究的重要基石已经形成。

翻看刘著即可看到,所收的研究论文,都是从对“新资料”整理开始史料批判,再讨论前人研究,对各种各样观点进行考察辩正,最后大部分观点都为其所驳倒。就此点而言,这超过了同类书止于对“新资料”进行介绍的范围,而具备了极高的学术价值。例如,《河南荥阳新出〈唐宋华墓志〉考释》一文,在补充传世文献史料的不足及修正错误这一点上作出了工作。此外,其中对笔者特别具有启发的是《唐代府兵简点及相关问题研究》一文。关于府兵制制度的实际情况,所见传世文献史料中很难看到制度逐渐丧失机能的过程,但此文则依据“新资料”将其描绘了出来。又如《从泰山到东海——中国中古时期民众冥世观念转变之一个侧面》,在传世文献中也是极难窥见的课题。而本文则利用了从汉代的镇墓文到唐代吐鲁番出土的移文,再到宋代湖北、江西出土的买地券等不同时代、地域的“新资料”来讨论了该问题。

一方面,仅从此点,应该可以看到今后能够解决的课题。之前所举的《从泰山到东海》,与启发我之处相呼应的是,刘氏在时代、地域上广泛利用各种史料作参照,这也是其长处所在。但另一方面,这些时代或地域上有所分隔的史料,能否放在一起利用的疑惑也浮上心头。换言之,“新资料”是特定地域的产物,是否能具有全国性的意义?这与此前的问题也有所关联吧。例如“东海”作为一个新的冥界观,从南朝向吐鲁番传播。那么具体是如何向吐鲁番传播的呢?在传播的时候,恐怕在各地都会残留下痕迹。假如推定传播路线经过河南,又或是四川和陕西,又会留下何种痕迹呢?它们的实际状态究竟如何?我们很容易就想到了这类课题。如果填补了这些空白,刘氏所言的冥世观念变迁及移动,也就可能更明白的被理解了。关于此点,我很期待刘氏进一步的考察。

以上粗略介绍了刘著,并始终依据自身兴趣对其进行评述。特别是对受史料强烈制约的中国中古史研究而言,“新资料”意味着可以从珍贵的材料孕育出新研究的可能性。而刘氏在本书的考察中,为我们展示了多种方法。基于此点,我认为刘著对今后有志于利用“新资料”进行研究的人,是可以被视为榜样的。对笔者自身而言,也因刘著重新改变和学习了各种各样的观点,并产生了新的认识。

(图书信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全书411页,381000字,99元)

(本文翻译自《东洋史苑》第89号,2017年,第44~49页)

猜你喜欢

吐鲁番文书敦煌
古代敦煌人吃什么
太行山文书精品选(17)
古代敦煌人吃什么
监狱执法文书规范探讨
相逢吐鲁番
亮丽的敦煌
绝世敦煌
黑水城出土《宋西北边境军政文书》中“砲”类文书再讨论
黑水城出土的一件元代书信文书考释
吐鲁番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