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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小说的“有”型语言
——基于王朔小说的现代汉语“有+N”结构研究

2016-10-10史笑非

长治学院学报 2016年3期
关键词:王朔副词形容词

史笑非

(山西大学商务学院文化传播系,山西太原030031)

王朔小说的“有”型语言
——基于王朔小说的现代汉语“有+N”结构研究

史笑非

(山西大学商务学院文化传播系,山西太原030031)

中国当代文坛,王朔小说是个独特的存在。他将鲜活的市井百姓生活引入了文学殿堂,突破了传统小说语言的禁锢,创造出种种充满情趣和活力的语用范例,成为文学语言独特话语言说方式一个值得思考的现象。文章将研究的焦点定格在王朔小说语言中的“有+N”结构,这一看似常规的语法结构为其小说语言的平民色彩提供了技巧上的保证。

王朔小说有+N语言解读

王朔突破传统小说语言的禁锢,通过独特的语言运用方式给我们创造一系列独具艺术魅力的阅读世界。王朔的小说语言不仅仅是作为形式存在,而是同小说的内容紧紧融合在一起,成为了小说的肌理与血肉。看似平常的语言,到了王朔的笔下变得异常精彩。以一种独特的姿势屹立当代文坛,王朔的小说语言吸引着众人的眼球,赢得读者的喜爱和公众的认同,而对其小说的语言,之前的学者多从新京味、痞子味、调侃、反讽等语言特色方面进行研究,本文另辟蹊径,试图分析大量存在于其小说语言中一种“有+N”结构。

汉语中的“有+N”不能算是新鲜的语言现象,《诗经·小雅》中就有“自古有年”的表达,其中“有年”指的是年景好、丰收、丰年。但在现代汉语中这个意思已经消失了。“有+N”结构从广义上看属于现代汉语“有字句”的范畴,我们这里探讨的王朔小说中的“有+N”结构不是表示名词一般的领有、领属、或存在意义的有字句,而是突出名词程度性意义的“有字结构”。

一、“有+N”结构特征

“有+N”是一个动宾结构,但结构中的名词一般不能再受表性质的定语修饰。“有+N”作为一个整体可以受到程度副词的修饰,构成“程度副词+ 有+N”。从其构造层次看,程度副词修饰的是整个“有+N”结构,即表现为:

程度副词+[有+N]

结构中的“有”是个比较特殊的动词,不像典型的动词那样主动支配它后面的宾语,也不能直接受程度副词的修饰,只有与它后面的名词组成一个整体,才能被程度副词修饰。

名词在具有程度义表达特征的“有+N”结构中占据着突出的地位,能够进入这个结构的名词数量有限,这些名词的特点主要有:

(一)抽象名词

总觉得她有义务指导我象她那样过‘有意义的’生活。(《浮出海面》)

你感到困难的时候不能象个有经验的女人那样帮助你。(《空中小姐》)

你凭什么要求我得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玩的就是心跳》)

人这个东西是很有意思的,总希望自己的环境变化,变得新一点,不可捉摸一点,否则便会觉得平淡、空虚,你也一样。”

(《顽主》)

在上面例子中,跟在“有”之后的名词都是抽象名词。抽象名词最容易进入“有+N”这一结构。张伯江认为,在使用抽象名词表达中,说话人往往只着眼于一个抽象名词某方面的性质意义,而非使用名词所指的全部内涵。[1]正因为语义使用上的这种偏义特征,抽象名词更容易在某种语法环境中获得性质义和程度义。

(二)具体名词

一晃快十年了,没想到在这儿见到她,珠光宝气,端庄丰腴,一副有钱单身女人的豪奢派头。(《浮出海面》)

“你还指望这帮人有脑子?”许逊媳妇嚷着说……(《玩的就是心跳》)

长得好很容易,但有头脑就不那么容易。(《痴人》)

姥姥是见过世面的,很有手腕,和她们交谈时始终面带微笑声音温和但态度不屈不挠。(《看上去很美》)

在上面的例子中,跟在“有”后面的名词本身都是表示具体意义的名词,其性质义在词典中没有充分地体现出来,但在“有+N”结构中,“脑子”、“头脑”不是人身体器官的一部分,用来比喻“头脑聪明”;“手腕”也不是“手腕子”这一身体的部位,而是“手段”的意思。

(三)带有抽象性名词后缀的名词

尽可不屈不挠是游戏中最出风头最有创造性的人物。(《玩的就是心跳》)

不是施教者不真诚抑或是这道理没有说服力,而是无法再感动了。(《动物凶猛》)

有时你那种老少咸宜、兼容并蓄的气魄使每个有正义感的人都感到气愤。(《顽主》)

当有些词附上“力、气、化、性、味、感、度等”抽象性后缀,抽象性增强。进入“有+N”结构后,强调某种性质或状态的意义,带有明显的程度性特征。

“有+N”结构中的名词是整个结构表意的核心,能够进入该结构的名词类型也较为多样,但都带有抽象性的特点。

二、“有+N”结构的句法功能

通过对王朔小说作品中出现的“有+N”结构句法位置的整理,该结构主要的句法功能表现在:

(一)谓语

我最近怎么搞的?接二连三犯错误,过去我总是很有分寸的。(《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你还挺有手腕,真看不出来。(《我是你爸爸》)

我让你们当流氓是有道理的。(《玩的就是心跳》)

(二)定语

他是那种有觉悟的知识分子,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徒……(《玩的就是心跳》)

你从哪儿收集来的这么些有身份的人——(《顽主》)

(三)状语、补语

光天化日之下,四周的景物和蓝天向他很有质量地挤过来,离得很远都能感到它们沉甸甸的分量。(《看上去很美》)

只要你们高兴,我就会觉得自己活得特有价值。(《千万别把我当人》)

(四)受程度副词的修饰

她们却要长年累月在上面干活,肯定得是最有勇气、最有胆量的女孩才能胜任。(《空中小姐》)

那边坐着的一个女的特有戏老往这边看,你信不信我一勾搭就能把她勾搭过来。(《玩的就是心跳》)

那时的天空还未受到严重的污染,比现在透明度好,月光更有穿透力。(《动物凶猛》)

(五)比较格式

丫一贯装孙子装的特不俗,比咱们有情趣。(《玩的就是心跳》)

原来我们家好玩艺儿多了,比你们有钱……(《玩的就是心跳》)

你瞧瞧我,我就是通过意念调整变得漂亮悦目的范例,还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吗?(《痴人》)

(六)与形容词连用

我写了一些东西,很精彩很有分量的东西,(《顽主》)

她活虽然慢,却很细致,很有条理,很周到,每道菜总要先尝尝再起锅。(《浮出海面》)

我们这些老兵也被一批批更年轻、更有文化的新兵取代。(《空中小姐》)

咱们现在这工作开展得的确很顺利、很有成绩……(《你不是一个俗人》)

通过对王朔小说中“有+N”结构句法观察,我们不难发现其主要句法功能和形容词基本一致,特别是用于比较格式和连用形容词的句法特征说明“有+N”结构在句法使用中是一种具有形容词特征的结构。

三、“有+N”结构的语义解析

“有+N”结构中的“有”表意比较特殊,它不是整个结构的语义重心,也不表示具体的“领有”或“存在方式”的含义。石毓智认为,在突出名词程度义的有字结构中,可以把“有”看作一个转化名词为形容词的词缀[2]382。当在一些名词前面加上“有”之后,整个结构能被程度副词修饰,突出的是性状的表意特征。“有+N”结构中的“有”字已经不再是一个表达任何实际意思的动词了,表义虚化程度较高。我们很难解释“有+N”结构的“有”所表达的具体意义,因为在整个结构中它已经不是语义表达的重心了。“有”只能同跟在它后面的名词组成一个无法分割的整体,表达了程度深的意义。

从整体表达意义看,“有+N”结构反映的是名词所指事物本身突出表现的情态性状,或者是说话人对名词所指内容的一种主观认识、评价。这种主观性内容强调的是名词所指事物具有的性质特征以及可能达到的程度。所以,“有+N”结构中的名词具有[+性质义]和[+程度义]的语义特征,整个“有+N”结构的作用突出的表现在评价结构中名词程度量的高低,其语义特点大致相当于一个形容词性的结构,突出强调的是名词里面的某种性质特征。

哦,你尽管瘸,还是瘸的挺有风度的。(《浮出海面》)

往那儿一站就有光采,就令人萧然起敬,就有国手风范。(《千万别把我当人》)

“有风度”指风度翩翩的样子,“有光采”是光彩照人的形象。它们在表义上共同的特点都是对名词所指内容的评价性判断,强调了“风度翩翩”和“光彩照人”的性质特征。出现在“有”后面的“风度”和“光采”不是指称抽象事物的,而是起描写特征的作用。从结构上看,名词“风度”、“光采”是“有”的宾语,但语义上,已经接近“风度翩翩”和“光彩照人”相应的形容词了。

四、“有+N”结构的认知基础

(一)认知标准以“社会平均值”为着眼点

石毓智利用社会因素解释了名词“量”的表达,衡量名词“量“的标准是社会平均值。社会平均值是指在某个社会、生活环境或者具体交际的语境中,绝大部分成员所拥有的某一属性的一般程度。[3]387有字短语程度意义的表达,取决于如何计量结构中名词所指事物的量。有字短语中的名词所指事物,凡是以社会平均值为计量起点的,“有+N”结构表达一定的程度义;如果是以零为计量起点的,“有+N”结构无法表达程度义特征。

这帮小混蛋确实吃得干净,凭他再有经验也找不出什么像样、盛开的东西。(《我是你爸爸》)

咱们都没有经验,只能是摸索着前进。(《我是你爸爸》)

在这里,“有经验”指的是经验丰富,而“没有经验”也不是说一点经验没有,而是相对于社会一般认可的经验程度较少。

认知标准以社会平均值为计量起点,这就造成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句法现象,“有/没有+N”结构不是肯定或否定事物或事物的存在,而是对名词所具有的性状特征在程度上进行的评价与判断,也就是说,对这种性质能否达到说话人期待程度的一种评价与判断,这个说话人期待的程度就是社会平均值。

(二)判断标准带有一定程度的主观性特征

“有+N”结构在语义上表达的是对结构中名词的一种认识、评价,这种心理感受一定带有主观性。当对某种性质的判断掺杂了个人标准,说话人的主观情感与态度很容易影响名词程度义的表达,从而留下一定的主观印记,这也是语言的主观性(subjectivity)在“有+N”结构使用中的具体表现。在语言交际中,尽管“有+N”结构都会通过一个社会平均值来衡量,但在具体标准的判断、把握上是无法一概而论的。

而且我觉面容姣好倒在次要,身段好才更有女人味。(《痴人》)

针对什么是“有女人味”,尽管是有社会平均值作为“女人味”计量参照点,但在全社会范围来看,参照的标准一定是因人而异的,作者王朔的评价标准是身段好,但不一定要长的漂亮。但这个一定具有个体差异。

你说你吃这没头没脑的醋有意思么?”(《过把瘾就死》)

能够想起来的使他隐隐感到有意思的事都是若干年前的事,甚至能勾起他回忆的人也都是活跃在很多年前的旧形象。(《我是你爸爸》)

谁见了都要说“这女孩儿长得有意思”。(《看上去很美》)

我们要在尸体上制造一些残缺,使之看上去不是自然死亡,那多有意思,(《玩的就是心跳》)

尽管都出自王朔之笔,但在不同的语言环境中,“有意思”的表意具有多变性。这些个体差异和多变性都是标准主观性的体现。

(三)具有量幅特征

“量”是我们认识世界的重要方式之一。张国宪认为,能受程度副词修饰的形容词具有量幅特征。[4]这里,具有形容词功能的“有+N”结构同样也具有量幅特征。

吴胖子撂下牌,吸着烟笑呵呵地望着李江云时“不太有名呵,没听说过。(《玩的就是心跳》)

树叶掉下怕砸头,只知一味行善,远近都知道我是有名的“方善人”。(《玩的就是心跳》)

被分到一家挺有名的大药店卖药膏,那药店就在市公安局旁边的大街上。(《玩的就是心跳》)

她父亲是个很有名的语言学教授。(《玩的就是心跳》)

我听说人家外国很多特有名的大作家都不希望自己的书印得太多。(《你不是一个俗人》)

那座古寺有上千年历史,相当有名,连我们这必带的街名都是以其命名的,(《痴人》)

我们先在小街一个小姑娘的店里吃了肉汤饺子,(这岛上的饮食风味是南北大串法),然后沿着石板山路去一个最有名的尼姑庵。(《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可以看出,作品中王朔用不同量级的程度副词修饰“有名”,表达了有名的程度差异。能够被多个量级的程度副词修饰,体现了“有名”这一“有+N”结构具有较大的量幅空间。但量幅的概念是相对的,有些“有+N”结构的量幅空间相对较小。

五、“有+N”结构的语用价值

语言是我们最重要的交际工具,交际功能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语言的表达。王朔作品中大量的“有+N”结构突破了传统的表领属、存在的动宾结构,成为一个不能随意拆开的整体,凸显结构中名词的性质义、程度义,具有特殊的语用功能。

(一)经济原则

语言使用者当然希望用最少的语言形式表达最丰富的意义和内容,“有+N”结构就可以达到这样的目的。“有+N”结构简洁,表意上突出的是其名词的性质义和程度义,名词所显现的性质义和程度义相当于几个形容词所表达的内容,信息量十分丰富。

“挺有见地的,可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耳熟。”(《浮出海面》)

这颗宝石那可不是一般的宝石,大有来头。(《玩的就是心跳》)

“有见地”指的是对事物有深刻、全面的认识,高出人们一般的理解。说出的话很有水平、内容深刻,且别致而浓缩了智慧。“有来头”是指拥有较好的来历,有赚头、利润。可见,一个“有+N”结构蕴含着多种性质,表达起来更加精炼。

(二)具体、生动、鲜活

性质是抽象的,事物是具体的,用表示具体意义的名词表达抽象意义的性质,人们更容易认识和理解。[5]

她跟我说的那些话里肯定是有水分。(《玩的就是心跳》)

原来我们家好玩艺儿多了,比你们有钱,(《玩的就是心跳》)

唐阿姨也时常培养自己的脸上有点笑模样,看得出她有心跟孩子们和平共处。(《看上去很美》)

当“有+N”结构中的名词为具体名词时,表达上能够产生具体、生动的效果。如“有水分”就比“不实成分”这样的表达更能接近老百姓,甚至话语中真实的内容被稀释的样子也能通过“有水分”传达出来,形象性增强了。“有钱”、“有心”也是借助于具体事物、器官来传达相关的性质,语感上比较自然,相关概念同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人们自然对性质的认识深刻,并能带给人一种鲜活的气氛。

(三)口语色彩

“口语化”是王朔小说语言代表性的特色。[6]在他的小说中通过平民化色彩的语言,直接抒写真实的生活。小说语言中“有+N”结构是体现其口语色彩的手段之一。

想象那是老师的赞语:没看出你还真有两下子。(《看上去很美》)

“啧啧,这名人名来。《大众生活》真有两下子。”(《懵然无知》)

“还行,这小韩还真看不出有两下子。”

“时间长了没准还有第三下第四下呢。”肖科平放下玻璃杯,(《无人喝彩》)

“有两下子”比喻有点本领。王朔将该结构都用于人物对话当中,正是其口语色彩的体现,这种鲜活、俏皮的表达增强了小说的表现力,现实生活中,可能我们就是这样说话的,又大大拉近了与读者之间的关系,使读者产生一种亲切感和认同感,从而增加了读者的阅读欲望和审美情趣。

[1]张伯江.词类活用的功能解释[J].中国语文.1994,242 (5):339-341.

[2]石毓智.语法的概念基础[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3]石毓智.语法的概念基础[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4]张国宪.现代汉语形容词的典型特征[J].中国语文.2000,278(5):447.

[5]徐晓玮.王朔小说语言运用特点分析[J].江西科技师范大学学报.2012,7(6):75-78.

[6]叶穗.“玩”的就是文字——兼评王朔小说语言的灵气、生气和痞气[J].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7,4(2):74-79.

(责任编辑史素芬)

Shi Xiao-fei
(Culture Communication Department of Business College of Shanxi University,Taiyuan Shanxi 030031)

H13

A

1673-2014(2016)03-0075-05

2016—04—16

史笑非(1981—),女,山西太原人,硕士,讲师,主要从事现代汉语语法与修辞、中西语言文化对比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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