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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谈看客形象
——从毕飞宇早期的创作出发

2016-03-01候登登张晓敏

襄阳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花狗婚事毕飞宇

候登登,张晓敏

(辽宁大学 文学院, 沈阳 110036)

作为一名出色的小说艺术家,毕飞宇自20世纪90年代步入文坛以来,一直以稳定持续的创作在文坛活跃着。然而要真正走进毕飞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早期的小说创作类型属于“新生代”的队伍序列,创作风格和创作手法深受先锋派和“新历史主义”的影响。在他的一些注重描写现代人日常感觉的小说中又可以看到“新写实”的影子。尽管如此,毕飞宇的写作立场在某种层面上仍是遵循现实主义的。谢有顺说:“如果我们把现实主义看作是作家精神立场的根本处境的话,你就会发现,它绝不像过去那样仅仅是模仿现实的形象,而是为了写出现实更多的可能性,而是有力地参与到对一个精神世界的建筑之中,并发现它的内在秘密。”[1]

毕飞宇在早期的几部小说创作中,塑造出一批看客的形象。对看客这一具有中国特色的特殊群像,在艺术上进行最早的、最典型的、最彻底的探索和塑造是鲁迅先生。鲁迅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表达出对看客们的无奈。在当下的社会中,这个群体现象依旧以顽强的生命力存在。文学作品的使命感使这个群体浮出地表。文章从毕飞宇早期的几部作品中的看客形象谈起,进而分析看客这个病态群体自现代文学“诞生”以来,在当代文学中角色与功能性上发生的变异并探讨看客于当下社会的存在与危害性。

一、看客的文本呈现

看客从来不是指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准确地说,应该是看客们。选取一些“领军”形象作为看客的代表,可起到举一返三或“四两拨千金”的效果。在毕飞宇的小说文本中,选出有名称的或者笔墨较多的形象作为看客的代表。

(一)《阿木的婚事》——花狗

阿木是一个力大无比而脑袋智障的成年男人,脾气怪异,“要是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2]花狗在城里打过工,见多识广。闲下来就喜欢拿阿木说笑,他们戏弄和怂恿阿木对着村长的老婆梅香意淫。大伙看完阿木的举动之后就是一阵阵的狂笑,他们尤其喜欢看阿木发脾气的样子。阿木风光的婚事令村里人疑惑不解,花狗竟像侦探一样暗中打听阿木的老婆林瑶,并且把真相在假林瑶的面前当众戳穿。村里人连同小孩子对此事表现出过分的热情,到处传播和打听林瑶真正的身世。包括花狗在内的村里人的看客们,间接导致了林瑶死亡悲剧的发生。

(二)《玉米》——高老师

《玉米》中的高老师作为看客,她的看更直接,更特殊——看玉米的信。彭国梁的回信,先寄到王家庄小学,由高老师转交玉米。高老师看了信,为了避嫌,她虚伪地把“罪名”嫁祸给她家的“小二子”。当玉米决定信件不再经由高老师之手,谁料到王家庄的人继续肩负起看信的使命。不仅如此,“村子里的人不仅替玉米看彭国梁的信,还在替玉米给彭国梁写信。”[3]正是这一看一写,最终致使玉米婚事的破灭。

(三)《哺乳期的女人》——断桥镇人

刘三爷是断桥镇的居民,他把旺旺咬伤惠嫂乳房的事以调侃的方式告知了旺旺爷。早在这之前,这件事已经在事件发生的当天下午传遍了断桥镇。“人们的话题自然集中在性上头,只是没有挑明了说。人们说,要死了,小东西才七岁就这样了……断桥镇的大人也没有这么流氓过。”发生这样的怪事,断桥镇的人们该作何反应呢?“人们的心情并不沉重,是愉快的,新奇的。人们知道惠嫂的奶子让旺旺咬了,有人就拿惠嫂开心……”[2]

二、“鲁迅式”与“毕飞宇式”看客之比较

(一)“鲁迅式”

为了更好地比较鲁迅笔下与毕飞宇笔下看客的特征,特命名“鲁迅式”看客和“毕飞宇式”看客。

鲁迅塑造的看客形象,本质上是一种“集体无意识”的表现。“中国人生存的自然条件和社会环境都存在很大的局限性。生活的悲苦、人生的长期不幸以来在人们心理上积淀而成的心理定势就是去发现和鉴赏别人的悲苦和不幸。这便是一种生存的集体无意识。”“荣格认为,无意识不仅存在于个体中,而且存在于群众中,这种集体无意识往往更深广、更隐晦、更可怕……在很大程度上支配和规范着人的活动。”[4]在集体无意识的支配下,“鲁迅式”的看客呈现出麻木、愚昧的精神状态,在心理层面则体现为盲目和从众。在最热闹的地方,总会出现这些人的身影;在最悲哀的场景下,总会有他们的存在。总之,“鲁迅式”看客在行为方式上,主要是看热闹,对他人进行言语的嘲笑和攻击。比如,在《示众》、《孔乙己》和《药》里,鲁迅用尖锐犀利的笔触把这些麻木的看客写得入木三分。“霎那间,也就围满了大半圈的看客。待到增加了秃头的老头子之后,空缺已经不多了,而立刻又被一个赤膊的红鼻子胖大汉补满了。”[5]

(二)“毕飞宇式”

相对于鲁迅,毕飞宇在看客的描摹上更进一尺。“鲁迅式”看客在身份和角色上,更像一个在场观众的身份。他们看杀头的场面,看孔乙己爬着来到咸亨酒店,看阿Q调戏小尼姑等等。他们时时评论着一场场的“表演”,嘴里要么发出喝彩,要么阵阵狂笑。而毕飞宇笔下的看客,就是事件的参与者、情节的推动者、悲剧的制造者、消息的传播者。这其中就存在着由传统意义上单纯的看发展到了做。这也意味着看客在文本和文学史的角色转变。在《阿木的婚事》中,花狗等人间接地促成了阿木的婚事,又直接地扼杀了阿木的婚事,他们完全是一个个杀人凶手。《玉米》中“热心”的王家庄人总是操心玉米的婚事,他们不光看玉米的信,还替玉米回信。他们也是消息的传播者,玉米第一次收到彭国梁的来信,当天晚上玉米的亲事就可以在全村传开。旺旺咬了惠嫂乳房之后,“旺旺的举动在当天下午便传遍了断桥镇。这个没有报纸的小镇到处在口播这条当日新闻。”[6]

三、看客现象的生成根源及国民性思考

(一)传统心理结构模式

看客是国民劣根性的象征,国人的心理结构模式是极为复杂的。看客群体的形成,很多专家和学者都已做了详尽论述。“(看客)无是非观念,往往同情心缺失,嗜血成性,对弱者见死不救,施加暴力,自己却超然物外,游戏一番。”[7]这与中国两千年的封建等级思想和明哲保身的儒家文化有很深的渊源。古代人业已形成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处世哲学和封建陋习,尽管现在社会文明不断进步,风气日渐转变,但隐藏在人们潜意识和无意识中的“看客”观念根深蒂固,不会轻易动摇。人们想看、要看,生怕错过生动的细节而抱憾。在毕飞宇的作品中,这些看客已经不满足于“看”,更为积极主动地“做”了起来,这是看客“看”的欲望的升华,是看客的升级换代。

(二)从人的异化角度分析

异化的概念,虽不是马克思最早提出的,却是由马克思深化和丰富的。所谓异化,是指主体发展到了一定阶段,分裂出自己的对立面,变为了外在的异己力量。马克思说,劳动生产了理智,但是给工人生产了愚钝和痴呆。马克思关于“异化劳动”的观点中包括人同类本质的异化和人同人关系的异化。在某种程度上,异化是一种人格分裂。中国封建等级思想有几千年的历史积淀,它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掌控和遥控着国人的心理和行为方式。自古就有”民不与官斗“和“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说法。这种心理直接导致了国人欺软怕硬的性格特点。被政治和权力异化下的国人,活在压抑的集体世界中,个体话语权始终处于被剥夺的境遇中。集体话语在相当长时间里,引领着下等群体的生活方向。久而久之,人会产生惰性并且把这种惰性遗传给下一代,无穷尽矣。马克思分析,异化消失的条件分别是生产力的发展、私有制的消灭和共产主义生产方式的出现。异化消失的时候,可能看客这个群体也会慢慢消失。

(三)当下看客的新动态

2011年发生了震惊世人的“小悦悦事件”,这个事件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是国人不应把它作为一个“快餐”新闻。它说明,当下的看客更加成为一个普遍性的概念,谁都在憎恶它,谁都又在扮演着它。这是个悖论。也凸显了看客在当代新的升级,就是由“看”发展为“不看”,这种“不看”不是看不到而是视而不见、避而远之的冷漠。人们好像没有过去那般醉心于围观和看热闹了。每天打开电视或者网络,都会看到某地老人摔倒无人问津之类的新闻,也会看到好心人去帮忙反倒被讹上的报道。国人的整体素质有待提升且提升空间很大。凡事总得一分为二去看待,在这些负面新闻覆盖公众视野的当下,仍有极少数人铤身而出、以身试险,他们见义勇为的举动仿佛使社会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

探讨看客这个话题是沉痛的。然而,沉痛使人反省,使社会进步,沉痛是破茧化蝶的过程,沉痛是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担当。鲁迅是先驱,用尽一生来批判;毕飞宇是后起之秀,沿着批判国民性的道路“款款而行”。看客会不会随着社会不断进步而慢慢消失,这是个值得研究和反思的话题。

[1]谢有顺.现实主义是作家的根本处境——《2001年中国最佳中短篇小说》序[J].当代作家评论,2002(2):97-101.

[2]毕飞宇.毕飞宇文集·第四卷[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4:92-95.

[3]中国作协评奖办公室.第三届鲁迅文学奖获奖作品丛书·中篇小说[M].北京:华文出版社.2005:61.

[4]岳小战.看与被看:一种生存方式的集体无意识[J].名作欣赏,2006(12):41-42.

[5]钱理群.鲁迅作品十五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39.

[6]马克思主义经典文论选读[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1991:8.

[7]杨宗蓉.示众和水葬“看客”类型文化剖析[J].求索,2012(4):159-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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