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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日本民族的“消亡美学”
——以北野武电影《花火》《玩偶》为参照

2016-02-17杨琼

漳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6年1期
关键词:花火樱花

杨琼

(漳州职业技术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论日本民族的“消亡美学”
——以北野武电影《花火》《玩偶》为参照

杨琼

(漳州职业技术学院,福建漳州363000)

摘要:比起盛开的樱花日本人更欣赏其随风飘零,这是日本民族传统的审美意识“消亡美学”的一种具体体现。除了例举日本的和歌等传统的文学作品之外,着重分析日本人的这种独特的审美意识在北野武电影代表作中的体现,并探讨日本人的“世事无常”观与“消亡美学”形成的关系。

关键词:消亡美学;樱花;无常观

自古以来,日本人就喜爱樱花,这点从日本媒体在每年的三四月份起就开始声势浩大介绍“樱花前线”的现象可见一斑。樱花作为日本的国花,盛开时遮云蔽日,散落枝头时凄美壮烈。然而比起盛开的樱花,日本人似乎更愿意日本的文化工作者,在他的两部电影《花火》和《玩偶》中运用樱花以及同样体现消亡之美的烟花与彩蝶来暗示欣赏随风飘落枝头的樱花。据有关学者统计,在所有与樱花有关的和歌中,吟咏落樱的和歌竟占一半之多,而赞美盛开的樱花的和歌仅占13%[1]。这种独树一帜的惜花情感正是日本民族传统的审美意识在日常生活中的映射,是日本民族自古就存在的“消亡美学”的体现。

而在作为视觉性的文艺作品的电影领域里,也可窥见这种“消亡美学”。不仅在日本,即使在世界范围内也广受好评的日本导演北野武曾被评价为是继黑泽明、大岛渚等导演以后最著名也是最有成就的导演。本文以北野武导演的影片《花火》《玩偶》为媒介,分析日本人的“消亡美学”在影片中的体现,并探讨其产生的根源以期对现代日本精神文化的一个侧面进行考察。

一、消亡美学在北野武电影中的体现

北野武电影中主角的命运无常,“烟花”就如同它的名字如“花”般美丽,却只盛开一瞬。另外,彩蝶也是如此,虽有绚丽的彩翼,可叹好景不常。这“也正契合了日本民族那种在短暂的生命中寻求美丽的瞬间心理”[2]。

电影《花火》(日语发音为“HANABI”,中文意为“烟花”)是北野武的一部集大成的作品,在海外有着极高的评价,曾获得过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

在电影《花火》中有如下具有代表性的场景:

场景1:冬天的旅馆,西的妻子请旅馆的服务员为自己拍照。妻子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幅樱花的画。身穿浅粉衣服的妻子的笑容与画中盛开的樱花渐渐融合,分不清现实与画的界限。

场景2:漆黑的夜空,五颜六色的烟花绽放后光芒被黑夜吞噬。画面中浮现仰望烟花的妻子的脸庞。

电影中西的妻子因为罹患白血病濒临死亡,影片中出现的樱花、烟花都是极美而易逝的事物。樱花、烟花、妻子这样的一个组合是电影通过画面向人们暗示妻子美丽而短暂的一生就如同樱花、烟花一样盛放之后终将归于消亡。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出现了许多点画作品,均出自北野武导演之手。这些点画虽颜色浓烈鲜艳,却给人以寂寞之感,与电影的氛围十分相称。除了上述樱花的画之外,其中有一幅画十分耐人寻味:樱花的季节,郊外,男人凝视着蓝天下盛开的樱花。下一秒出现了一幅画——樱花盛开的树下,一个男子跪坐着,一把武士刀插在他身边的土地上。

这幅画不由得让人联想到日本的一句谚语——“人中武士花中樱”。然而,威武不屈的武士与纤弱秀美的樱花是如何在日本社会里被相提并论的呢?

樱花那带着淡粉色的纤弱花瓣虽说只能让人联想到女性的风情,但是中世纪以后日本岛上小国林立,当时的武士们身处以臣压君、以下犯上的群雄割据的战国时代,人生的道路处处布满危机。武士们为了自己追随的主公、自己的名誉随时都可能舍去生命。武士的生命就如那为回应大自然的召唤时刻都可能随风飘零的樱花一般,不知何时将陨落。

武士们的审美是基于“世事无常”的无常观产生的,这使得他们将自身的命运无常投影到随风飘零的樱花之上。由此不怪乎有“人中武士花中樱”这一说,电影中出现的插画想必出自此因。这也是日本人所特有的“将无常作为一种消亡之美”的审美意识的产物。

另一部作品《玩偶》在北野武自己看来是最暴力的一部作品。该片的暴力并非一枪爆头鲜血飞溅的暴力,而是爱情在最美的时刻因为死神的到访戛然而止的猝然给观者带来的窒息美感。这部作品以日本净琉璃著名剧目《冥途的飞脚》串联起了三段残酷而纯粹的爱之物语,讲述了日本人眼中的终极之爱。

这三段爱情故事的结局分别是:一、察觉死期将至的老迈黑道老大在与等待自己多年的女子见面后,在归途中死于仇杀;二、孤独的青年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因交通事故从事业巅峰坠落的偶像后,猝然死去;三、年轻的男女滚落长长的雪坡最终坠崖而亡,即使这时他们已经挽回了失去的爱情,但在雪坡上两人都没有试图自救任凭滚落。这样的结局对无论是看惯了中国电影或是好莱坞式完美结局的人们来说,实在让人错愕。为何非死不可呢?前两个故事姑且不论,作为影片主线的男女主人公明明已经挽回了曾经失去的爱情,身为日本人的导演为何如此倾向死亡?或许这是一种“存在的确证,只能通过存在被破坏的瞬间,死亡的瞬间来到保证的哲学”的体现[3]。失去的爱情回来了,有情人怎样才能让时间停在此刻不再失去它?答案只有死亡。此时他们不是畏惧死亡而是向往死亡,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永远地保有这份爱情。这已经不能单纯地称之为自杀,而应称为“心中”(情死)。这也与影片开始借用的净琉璃名剧《冥途的飞脚》的结局相一致了。

“心中”一词据说源自江户初期,为近松门左卫门将武士的“忠”拆开并上下对置所得。江户初期,为了见证男女之爱而写的誓文、断发、纹身等行为称之为“心中立てる”、“心中する”。到了江户后半期,渐渐变成了以命相试,于是开始称之为“心中死”“心中情死”。……而歌舞伎和净琉璃的流行也促成了“心中情死”的产生[4]。

虽然现今社会中自杀的动机日益复杂,但是如前所述,日本的“自杀”现象由来已久。日本的作家、诗人中也不乏自杀者,有北村透谷、有岛武郎、芥川龙之介、三岛由纪夫、川端康成、太宰治、江藤淳……等,不胜枚举。

另一个奇怪的现象是,日本的小说家出人意表地热衷于描写自杀。江户时代的大作家近松门左卫门曾写过十五部谈自杀的书,在当时备受欢迎[5]。

三岛由纪夫将自杀称为“夭折的美学”,主张“趁肉体还美的时候就要自杀”[6]。这种想法的背后能看到吉田兼好的思想的影子:“天生万物,而以人之寿命最长。其它如蜉蝣,早上出生晚上即死;如夏蝉,只活一夏而不知有春与秋。然而抱着从容恬淡的心态过日子,一年都显得漫长无尽;抱着贪婪执着的心态过日子,纵有千年也短暂如一夜之梦。人的寿命虽然稍长,但仍不可能永留人世。以过客之身,暂居于世上,等待老丑之年的必然到来,到底所图为何呢?庄子有云,寿则多辱。”[7]三岛最终还是选择了切腹自杀一途贯彻了他的主张。

从上述种种迹象看,对日本人而言,死并不足为惧,反而把它当作消亡之美并向往之。其实,情死也绽放“消亡美学”的光芒。这点从电影《玩偶》最终一幕可见一斑:

眼前山腰处横生而出的树枝上悬挂着一条红绳,两端各拦腰系着一对男女。远空中朝阳耀眼,天际处阳光柔和地映照在他们身上。

电影中这一幕静止了大约20秒,妖艳绝美的让观者不禁心中发颤。观看该片之后,对“消亡美学”深有体会。以死之手创美之极致,以死之手永远留驻无常之美,令死与美并驾齐驱。

二、“消亡美学”的形成

“消亡美学”作为日本民族传统的审美意识,它的形成不可避免地要受到日本民族固有的自然条件的影响。众所周知,日本是一个岛国,四面环海,国土南北狭长,四季分明。有美丽的樱花,巍峨的富士山,氤氲的温泉,葱郁的深林,湍急的山溪,但是也因为其独特的地理位置,自古以来地震、海啸、台风、雪灾、火山喷发等自然灾害的频频袭击,让这个山明水秀的国家处于一种不安定的状态,也使日本民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岛国生存忧患意识。他们认为世事无常,美好的事物无法长存。“河流市场变迁,海岸时常递嬗,而平原也时常起伏;火山的高峰,一会高,一会碎;石熔山崩,填满了幽谷;湖泊则忽隐忽现;甚至那白皑皑的富士山,据说自从我到日本后,已经微微的变过样子了;至于在这短短的时期中,完全变过形态的山岭更不在少数”[6]。然而“正因为美好的事物可能顷刻间化为乌有,日本人看到的是一种稍纵即逝的美”[8]。他们在无常中感受消亡之美,形成了独特的审美意识。可以说“消亡美学”的形成与渗透在日本人心灵深处的“世事无常”的观念,有深刻的联系。

因此如前文所述,比起盛开的樱花,日本人认为含苞待放的花蕾、飘落于庭院的樱花花瓣更富于诗情画意、更值得观赏。特别是随风飘零的樱花更能触动日本人的心灵。他们认为此时的樱花具有一种无常之美,充满了一种物哀之美。为了追求这种无常之美、咏叹这种物哀之美,日本的和歌不乏描写樱花飘零的作品。如:

“春光虽明媚,樱花无心恋佳日,纷纷凋,花落铺满地。

(日语原文:ひさかたのひかりのどけき春の日にしづ心なき花の散るらむ)

春雨沥沥下,可是悲伤泪?曾是烂漫盛樱花,今却飘落地。谁人不怜惜。

(日语原文:春雨のふるは涙か桜花ちるを惜しまぬ人しなければ)

风雨吹花散,岂似飞雪飘落院。春华随风逝,愈感我身年已残。

(日语原文:花さそふ嵐の庭の雪ならでふりゆくものはわが身なりけり)

霪雨霏霏下,樱花色衰香也消,悲叹春去了。此景此情映我身,风华正茂终也凋。

(日语原文:花の色は移りにけりないたづらにわが身世にふるながめにせしまに)”[9]

上述和歌咏叹了樱花飘零之时的消亡之美。同时,通过风雨中散落的樱花来感慨青春的短暂和自己的衰老。描写了于枝头绽放的盛况、到最后被雨打风吹去的樱花的盛开与凋零,从而借樱花感概人生的无常。

除了和歌,日本的古典文学中有一系列的作品都是基于无常观进行著作的。人们只有在直面生死一线,盛极而衰之时才能感觉到世事无常。一千多年以前,万叶歌人就认为“万物皆无常,群花终必散。区区此寸心,愿逐群芳畔”[10]。弘法大师所做《伊吕波》之歌在感叹世易时移,人生如樱花短暂而无常的同时,也融入了佛教中岁月不待人的思想。

平安末期的乱世里,日本人的无常观更是催开了最璀璨的文艺之花。《平家物语》中的平家一门昨日还作为全日本的霸主君临天下,却转眼没落无迹可寻。平安末期旧统治阶级的没落使得依附他们的人们感觉世事无常、生无可恋,出家者众。在这个战乱不休的时代里,死亡与没落等人生无常被抽象成为一种消亡之美并作为这一时期作品的主旋律。

十四世纪,吉田兼好将其对人生百态的见闻与感悟写成了随笔《徒然草》。该书中通篇贯穿着无常的思想。由于身处动荡的年代,书中不乏“生老病死的推移,相比之下,有过之而无不及。四季尚有固定之顺序,死期的先后,就完全不可预期了。死不是从前面迎来的,而是从后面追来的。人都知道不免一死,但不明白死亡的到来完全是意料不到的。这好比是海边的沙滩,乍看之下很宽阔,但涨潮之际,瞬间就被海水淹没。”“世上的万物,原本是变动不居、生死相续的,也唯有如此,才妙不可言。”[10]的论说。

当然这是基于佛教“无常”思想所写,但是吉田兼好所主张的“无常”并非单纯意义上的佛教的含义,而是与现实人生相关。人生最大的“无常”就是“死亡”,更因为不知“死亡”何时降临所以要牢牢把握这无常的人生,及时行乐。不得不说这是一种在消极中追求积极的精神。也正因此,日本人主张活着的时候,要“只争朝夕”,让生命像樱花一样,艳丽无比。死的时候,则要“视死如归”“义死不避”[10]。因此,传统的日本社会里武士们向往的是樱花飘散枝头时的轰烈,他们时刻准备慷慨赴死,期待以死造就完美的生。或许这就是为何北野武导演对影片主人公的命运处理如此地倾向死亡,这是用无常造就的能动的“消亡美学”。

三、结语

日本列岛四周环海,远离大陆,一年四季分明,自然景观轮回转换,常受地震、火山、台风、海啸等自然灾害的侵袭。日本人生活在这样一个多灾多难的环境中,产生了“世事无常”的观念,使得日本民族在漫长的历史变迁中敏感地捕捉万物稍纵即逝的美,欣赏消亡之美,形成日本民族独特的“消亡美学”。北野武导演的影片《花火》和《玩偶》的剧情叙事钟情于诠释“消亡美学”的审美意识应该就是日本民族深受无常观思想影响的一种映射。

参考文献:

[1]方爱萍.论日本民族的“物哀”审美意识[J].河南理工大学学报,2009(1):119.

[2]江宵.北野武电影中的日本传统文化透析——以电影《玩偶》与《座头市》为例[J].齐鲁艺苑,2007(2):57.

[3]佐伯彰一.三岛由纪夫评传[M].日本中央文库,1988.

[4]韩立红.日本文化概论[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6.

[5]李兆忠.暧昧的日本人[M].北京:金城出版社,2005.

[6]杨国华.樱花、殉情、切腹及其他——日本“消亡美”漫谈[J].解放军外语学院学报,1995(1):84-86.

[7]角川书店.徒然草[M].角川ソフィア文庫,2002.

[8]张辉.映像诗人的吟唱——浅谈岩井俊二电影中折射出的日本审美观[J].青春岁月,2010(10):18.

[9]毛峰林.和歌表现的樱花与日本人的无常观[J].日本知识,2000(12):26.

[10]郑慧娜.从三岛由纪夫的小说看日本人“以死为美”的死亡观[J].长春师范学院学报,2005(8):126.(责任编辑:马圳炜)

The“death aesthetics”of the Japanese nation —take Kitano Takeshi’s films“Hanabi”and“Dolls”for examples

YANG Qiong
(Zhangzhou Institute of Technology, Zhangzhou, Fujian, 363000)

Abstract:Compared with the blooming sakuras, Japanese people appreciate the falling ones more, which is the very concrete reflection of the nation’s death aesthetics. Besides the example of Waka and other Japanese traditional literary works, the paper analyzes the unique Japanese aesthetic consciousness embodied in Takeshi’s movie masterpieces. Moreover, it probes into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Japanese people’s“concept of impermanence”and their“death aesthetics”.

Key words:death aesthetics; sakura; view of impermanence

1中图分类号:I31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1417(2016)01-0024-05

doi:10.13908/j.cnki.issn1673-1417.2016.01.0005

收稿日期:2015-12-30

作者简介:杨琼(1984—),女,福建漳州人,助教,硕士,研究方向: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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