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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预与被干预的人生
——苏童《黄雀记》中人类生存困境解读

2016-02-11

太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6年2期
关键词:生存困境存在主义干预

杨 阳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干预与被干预的人生
——苏童《黄雀记》中人类生存困境解读

杨阳

(安徽大学 文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9)

摘要:苏童在《黄雀记》中表现了对人类生存困境的探寻,与存在主义的某些观点相契合。首先由人类的失魂,自我意识的丧失,导致人无法把握自身,而他人会对自我进行干预。自我也会对他人进行干预。在他人的干预之下,我们的生活会陷入痛苦,然而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荒诞和痛苦的,世界也会以各种方式干预个人生活,在他人与世界的双重干预下,人只能痛苦地生活着,无法掌控自身。

关键词:《黄雀记》; 干预; 被干预; 存在主义;生存困境

《黄雀记》是苏童的新作,于2013年8月出版问世,在这部作品中,苏童以低沉缓慢的语调叙述了1980年代到新世纪的20年间发生在香椿树街由一起强奸案而引发的故事。小说以第三人称的叙述视角分别讲述了保润的春天、柳生的秋天以及白小姐的夏天,由此勾勒出了保润、柳生、仙女三人交错纠葛的一生以及香椿树街其他人的部分人生。在看似简单平缓的故事中,蕴含了作者对于存在的追问,对人生困境进行的深刻思考。从祖父失魂开始,香椿树街的大部分人也失魂了。失魂的人们自我意识丧失,无法对自己进行掌控,而他人又会以各种方式对自我的人生进行干预。外部世界作为最大也是最强的干预者又会干预每个人的人生,最后人生只能归于痛苦、荒诞和绝望。苏童对于这种人生困境进行了深刻的思考,但没给出解决办法,正如他自己所说:“我不是拯救者,也没法给出路。”[1]在苏童的这种人生困境的思考中,自觉或不自觉运用了存在主义的哲学方式。

存在主义是流行于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一个现代西方哲学流派,萌芽于克尔凯戈尔,由海德格尔提出,经法国哲学家萨特发扬传播。存在主义是欧洲文明危机的产物,加之世界大战对人们的影响,存在主义因其以人为本的宗旨很快流行起来。存在主义的基本原则主要有三条,首先是关于“存在”的论述,即“存在先于本质”;第二是关于他人与世界的观点,即“他人即地狱”和“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第三是关于“自由”的观点。《黄雀记》中作者对于人生困境的思考中主要涉及的是第二点,即他人以及世界对于个体生存的干预,其他两点在文本中也有所体现。

一、失魂——自我干预的缺失

意识是人脑对大脑内外表象的察觉,是人脑对于客观物质世界的反应,也是感觉、思维等各种心理过程的总和。它是人类大脑一切活动及结果,即具有自觉性的思维,自觉即能动地认识及指导人类的自我自由的实现。根据萨特的观点“意识能进行认识和认识自己”。[2]失魂的人表现为自我意识的丧失,无法辨认自身,也无法对世界、他人作出正确的认识,从而无法对自身作出理智干预的选择,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也无法承担选择后的责任。失魂的状态也就是对自我干预缺失的状态,一切是在无意识当中进行的,那么人便无法自由自在地生活,因为他已经缺失了对自我的掌控。一旦自我掌控缺失,他人的干预也会加重,从而导致自我干预的进一步缺失。

苏童在《黄雀记》中描写了一群失魂的人,故事也是以失魂开始的,整部小说都笼罩在失魂状态当中。

首先失魂的是祖父,祖父的魂丢于一次照相中,他认为自己的魂在文革中从后脑勺留下的伤疤中飘走了。他企图通过找到装有两根祖先遗骨的手电筒里找回自己丢失的魂,却在一次次的挖掘中被送进了井亭医院(井亭医院是一个精神病院,虽不是监狱,却与监狱有着相同的所指——即对人身自由的限制)。祖父代表的是上一代人,他的丢魂引出了一个历史问题——文革对人的迫害。祖父因失魂被送进了井亭医院,失去了自由。

保润、柳生和仙女是《黄雀记》中的主角,属于青少年一代,却与祖父有着相同的失魂经历。他们三个人在各自的人生中失魂,且又在对方的失魂中起到了某种推动作用,使三个人的命运交缠在一起,形成了打不开的死结。

保润的魂最初是被一张少女的照片勾走的,这个少女就是后来的仙女。仙女带有愤怒的脸一下子吸引了保润,唤醒了他青春的渴求,但仙女却看不上保润。保润对仙女的做法很恼怒,却无法抗拒仙女身上散发出的吸引力,在一次交锋中他将仙女捆在了水塔之中,给柳生的栽赃留下一个绝妙的理由。从青春的萌动到魂的丢失,保润的生活渐渐偏离了原先的轨道,直至含冤入狱。

柳生作为香椿树街上的富有者,有着天生的精明和世故,他懂得用金钱让仙女主动靠近自己,甚至以金钱的诱惑和谎言的误导让仙女听从自己的安排。少年时代的柳生对仙女有没有产生情愫书中并未明说,但一次意外的捆绑却使柳生强奸仙女成了必然。柳生安排仙女与保润见面,使仙女进水塔与保润跳小拉,在仙女与保润进入水塔之后又以黄雀的姿态在暗处观察着这一切,看似一切在他的掌控之中,却不料欲望的冲动使他失去了对自我的掌控。在塔顶两只乌鸦的见证中,柳生的魂也丢了,丢于他的精明和算计。

仙女作为一个弃婴,她的性格里有着无来由的偏执与愤怒。她对所有的人都有一种怒意,包括收养她的那对老人也无法引起她的好感。仙女似乎骨子里就带有一种对金钱、物质的欲求,小小年纪的她就知道替柳生干活赚钱,她喜欢时尚的东西,崇尚物质。正是因为这种强烈的对物质世界的欲求使仙女愿意听从柳生的安排,与保润见面。在水塔里那卷铁链的冰冷中,仙女的少女时代终结了。作为受害者的仙女却因金钱的缘故指认保润作为强奸者,从此仙女离开,肉体以白小姐的身份开始了堕落,在物质中沉沦,而内心却无法逃离保润的阴影。

失魂的人们行业不同,地位有差,有男有女,年龄各异。所有的人都是失魂的,都缺乏对自我的干预。失魂具有普遍性,表现了人类的一种共性。

作为上一辈人的祖父和康司令失魂了,而这一代失魂的人更多,郑老板、柳生的姐姐柳娟、会计的女儿小美,以及故事的主人公保润、柳生、仙女都处于失魂的状态。他们的社会地位各不相同:康司令是一个老红军;郑老板是商业巨子;祖父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保润、柳生、仙女以及柳娟、小美都是青少年,小美还是个高中生,稚嫩的一代同样也面临了失魂的结局。

不同的人因不同的原因失魂,但失魂最终导致的结局都是一样,即自我意识的丧失,无法干预自身的行为选择。祖父、郑老板以及康司令只能呆在井亭医院中,任由医院控制;保润进了监狱,人身自由丧失;柳生、仙女人身自由虽未丧失,却被命运的绳结牢牢捆住,精神一直处于一种困顿状态,无法冲出这纠缠不清的牢笼。

人们的失魂状态导致了他们自我意识的丧失,他们在现实中无法把握自己,无法成为自己的主宰者。这种对自我命运的无法把握通过绳的捆绑、他人的干预又得到进一步表现。

二、捆绑——他人的干预

法国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有一个有关他人的著名论断,即“他人即地狱”。萨特认为,在与他人的关系中,每个人都企图让自己处于主体地位,而将他人看成自己支配的对象。这样,自身与他人之间就会出现“奴役与被奴役的关系”,使个人自由与他人自由处于对立和冲突的状态,人会为了自己的自由否定限制他人的自由。萨特在《戏剧》中借剧中人之口发出的“地狱,就是他人”的论断。《黄雀记》中绳子作为一个捆绑的意象不断出现,预示着人生就是一个不断捆绑与被捆绑、干预与被干预的过程。在《黄雀记》中,每个人都是自我的存在,但同时又是作为他人的存在。他们之间相互干预,各自成为他人存在的干预者。这样,人生就在他人的不断干预中进行,个体无法避免他人的干预,甚至要承担他人干预给自我带来的严重后果。这在保润、柳生、仙女三位主人公身上体现最为明显,但在书中其他人物的身上也有体现。

保润、柳生、仙女三人的关系由一张无名少女的照片为开端,从此将一生的命运牵连在一起。他们各自在对方的人生中充当了干预者角色,同时也在被对方干预着。这种干预和被干预就像绳子一样捆绑住了他人的自由,造成了他人人生的痛苦和绝望。

保润因为一张照片对仙女心生情愫,而仙女对老实笨拙的保润并无好感。柳生求保润帮他钓到仙女。仙女为了挣钱认柳生做老大。三人最初就是以这样简单的关系走到一起的,但水塔之约将这种稳定的关系打破了。保润在一怒之下用自己擅长的捆绑术莲花结捆绑了仙女之后离去,隐藏在暗处的柳生强奸了仙女并嫁祸保润,使保润替他坐了十年的牢,仙女在收了柳生家的好处之后离开这个城市。

如果把故事分为两个时间段,每一段中三人的命运都以缠绕的方式拉成一个圈,那么到这里第一个时间段结束了,他们三人的第一次纠葛也以保润的入狱,仙女的离开而暂时停止,第一个圆圈随之破裂。在第一次的纠缠中,他们三人都在不断地干预他人的生活,也承担了他人的干预带来的严重后果。仙女以一张照片的方式在保润的生活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开始了对保润的干预。而保润同样干预了仙女的生活,他约仙女,拿走了仙女的兔子,将仙女捆绑在水塔之上,给柳生的强奸提供了机会。他对仙女的命运也进行了干预,对仙女后来的悲剧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水塔之约的主角虽是保润和仙女,但柳生却是背后的黄雀,他强奸了仙女,嫁祸了保润,成了仙女和保润人生悲剧的最大祸首。然而保润的捆绑,以及被捆绑的仙女的存在本身就对柳生的人生进行了一种潜在的干预,柳生的强奸并不是事先预谋,而是在一种丢魂的状态下进行的一场罪恶。柳生自己也成了这场强奸案的受害者,从此只能夹着尾巴做人,承受心理上的不安。这样,他们三人相互干预,使矛盾达到高潮之后又似乎平息下去。随着白小姐的归来,保润的出狱,三人又以不可抗拒的姿态走到一起。保润要完成十年前的小拉,柳生对保润出于愧疚和惧怕,极力促使十年前的水塔之约有一个了局,而白小姐因怀了台商的孩子无处可去,被柳生安排住进了保润家,保润因误会柳生要与白小姐结婚,在柳生的新婚之夜刺死柳生,保润再度入狱,白小姐生下红脸婴儿后再次离开。三人命运交错的绳结终于以决裂的方式打开。在这一次的纠缠中,三人其实还是互为干预者和被干预者,最后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以存在的消失避免干预和被干预的人生,只要活着,干预和被干预就无处不在。

在文本中,还有几组次要的干预和被干预的关系。这种干预和被干预的关系同样也限制了自身的自由,干预了他人的自由。首先是栗宝珍和祖父。栗宝珍作为祖父的儿媳妇,不能忍受祖父每年去照遗照的举动,“在栗宝珍看来,祖父每拍一张照片,就是给小辈挖一个坑”[6]5,由此,她每年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便进入了某种战斗状态”,要阻止祖父去拍照,然而祖父的拍照是阻挡不住的,栗宝珍便会极其愤怒。失魂后的祖父被栗宝珍强行送到了井亭医院,栗宝珍为了自身的自由只能牺牲祖父的自由,只有祖父被限制了,栗宝珍才能过正常的生活。祖父在不可抑制的被干预中失去了自由的行动。其次是保润和祖父。在保润和祖父的关系中,保润对祖父的干预和限制是显现的,而祖父对保润的干预限制是隐现的。在这组关系里,绳子这一意象得到了尽情的展现。保润用一卷绳子以各种绳结捆住了祖父的身体,干预了祖父的行动,限制了祖父的自由,使祖父一看到绳子就乖乖就范。而祖父作为一个被捆绑者,实际上对保润的人生也实施了捆绑。保润的青春被祖父捆绑在了井亭医院。柳生与祖父同样也体现了干预和被干预的关系。柳生替保润去井亭医院照顾祖父,自由被限制,而祖父的自由从一开始就被限制在了井亭医院,受到保润或柳生的监视。

在《黄雀记》中,每个人都在遭遇他人,都在他人的目光下受到审视,遭受他人的限制,无法逃脱他人的阴影。

在考察“他人的存在”这个命题的时候,萨特首先考察了“羞耻”的问题,羞耻的原始结构是“在某人面前的羞耻”。因为我是作为对象向他人显现,我是他人眼中的我,从他人眼中我的显现,我会对我本身作出判断,在这个显现面前我会感到不适甚至是愤怒。我承认了我就是他人眼中的那个样子,所以“羞耻根本上是承认”。从而萨特得出“羞耻是在他人面前对自我的羞耻”[7]267。通俗来说就是因为在他人面前,自由被限制,自我被他人定义,从而使我发现了我的存在的另一个方面,并且无法否认他人眼中的自我,从而产生羞耻。这种羞耻的存在关系在《黄雀记》中有几组体现。

首先在保润、柳生、仙女三位主人公的身上有强烈的体现。保润在仙女面前对自我感到羞耻。从仙女的注视中,他感到仙女的不屑一顾,看到了自我的羞怯笨拙。从第一次的约会失败,保润感到了羞耻,到十年之后的水塔完成小拉之约,仙女因怀孕呕吐,保润再度在仙女面前感到羞耻。对于保润来说,在仙女面前,他永远都是羞耻的存在,青春的爱情的萌发,企图在仙女的注视中找到自我存在,而仙女的鄙视无疑使保润受到伤害,从而感到羞耻。十年之后,在得知柳生穿了爸爸的衬裤,误会柳生和仙女之后,这种羞耻感达到最高点,最终以杀死柳生来摆脱这种羞耻,达到解脱。

柳生作为强奸者和诬陷者,在保润和仙女面前感到羞耻。强奸案发生之后,骄傲的柳生开始夹着尾巴做人。当保润和仙女不在时,柳生的羞耻并不强烈,当他去监狱看保润时,看到狱警很像保润,他的羞耻感通过走廊尽头的镜像显现出来,慌乱逃走。甚至看到绳子他也能想起保润,感到害怕。保润出狱后,柳生在保润面前始终唯唯诺诺,因为保润印证了他作为诬陷者的存在,在保润的注视中,柳生对自我感到羞耻。白小姐也就是仙女则是柳生作为强奸者存在的见证。十年之后再次见到白小姐的时候,柳生“记忆訇然一响,成为满地碎片,放射出令人惊悚的尖利的光芒”[8]130,是这种羞耻感刺痛了他。仙女一回来,柳生的羞耻也回来了,在仙女的注视中他是作为一个强奸者存在的,他无法摆脱这个存在,只能小心翼翼,刻意回避。然而存在的事实让他痛苦不安。

仙女作为受害者和污蔑者,在保润面前感到羞耻。保润的存在提醒她曾经被捆绑和被奸污的事实。在保润的捆绑中,高傲的仙女第一次流露了羞耻、畏惧、绝望的神情。而绳子代表的就是保润,绳子会让仙女想到保润,对于保润,仙女感到羞耻和惧怕,那是她十五岁惨痛经历的制造者和见证者,在保润的注视下,仙女的羞耻也无处可逃。

其次是栗宝珍和邵兰英存在关系。在这组关系中,邵兰英以栗宝珍的存在为自我感到羞耻。栗宝珍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她让别人的儿子替自己的儿子入狱,她也以种种方式企图化解这种羞耻感。

祖父和栗宝珍也互为一组羞耻存在的关系。祖父的存在似乎在告诉香椿树街的所有人,儿子、儿媳妇不孝顺,栗宝珍将祖父送进井亭医院,卖掉祖父的一切,就是为了摆脱这种羞耻感。

他人即地狱“是指无法抗拒他人对我的自由限制,无法摆脱他人对我本质化的威胁,导致我的存在陷入无穷无尽的烦恼中”,而羞耻作为“在他人面前对自我的羞耻”,同样使我的自由受到限制,人生陷入痛苦和绝望。

三、黄雀——世界的干预

存在主义文学出现于一二次世界大战之际,它的内容跟两次世界大战带给人的荒谬和绝望有关。因此,存在主义认为“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西方曾有过很多表现存在主义的文学作品,从故事中人物的荒谬处境表现对现实的绝望,从而批判现实。像卡夫卡、萨特以及加缪都写过这类作品。苏童在《黄雀记》中以黄雀的意象为中心,也表达了对于世界荒谬、人生孤独痛苦的探索。在这荒诞的世界中,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干预着每个人的生活,在这只黄雀的干预中,人只能痛苦地承担着被干预的后果。这只黄雀在小说中无处不在,但最大的黄雀还是命运,亦或者说是世界对人生的干预。

首先,人生存的世界是荒诞的。在这荒诞的世界中,人难免会感到痛苦、孤独。《黄雀记》中表现了一系列人物生存世界的荒诞性。苏童通过一系列荒诞的事件展现了这个世界的荒诞,祖父年年去拍遗照,祖父的丢魂引起一股掘金热潮,仙女没来由的愤怒,柳生花痴姐姐柳娟的怪异行为,有钱人郑姐的飞扬跋扈,郑老板的妄想症以及驯马师瞿鹰的自杀。这一系列的荒诞事件增添了这世界的荒诞性。在这荒诞性中,人与人处于隔膜、戒备、敌视的状态,哪怕亲人之间也是如此,这就造成了个人的无法摆脱的孤独感。

其次,荒诞的世界以一种荒诞的姿态干预个人的人生。这个干预者就是《黄雀记》中那个永远不露面但又无时无刻不在的黄雀。苏童取“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含义,本身就含有干预与人生不可把握的哲学意味。这里的黄雀可以看成是命运之手或者世界的干预。

最先被黄雀干预的是祖父。祖父作为上一代人的象征却丢了魂,他的魂丢于后脑勺的伤疤,而这个伤疤是在文革期间被红卫兵用煤炉钩砸出来的,祖父认为自己的魂就从这个伤疤当中逃走了。绍兴奶奶告诉他只要祭奠了祖先,魂就会回来的,然而祖坟早已在文革期间被刨了,祖先的两根骸骨也不知去向。在祖父的丢魂中,文革问题被引了出来,文革是历史问题,是属于祖父那一辈人的记忆。文革的世界是荒诞的,从祖父后脑勺的伤疤这一孔中仿佛可以窥见整个残暴荒谬的文革世界。但苏童并未在这里延伸开来,对文革的世界进行描绘,而是一笔带过,重点讲述保润、柳生、仙女三人的故事。他们不属于文革世界,而是属于当下生活。然而荒诞性在保润、柳生、仙女所处的世界依然存在,并且时刻干预着他们的生活。保润、柳生、仙女是故事的主角,命运之手一直在他们之间穿线搭桥,将三人的存在紧紧联系在一起,然后不停地冲突,一次次的偶然最后产生了各自结局的必然,隐形的黄雀以不可抗拒的力量干预了三个人的命运。从一开始照相馆将照片拿错,命运的干预从这里似乎就开始了,保润由于看到愤怒少女的照片而情愫初生,而爷爷的住院也为保润进入井亭医院起到了推力作用,保润在井亭医院与仙女相遇,才有了后来的故事,这一切看似偶然的存在实则包含了必然的结果。

白小姐在遭遇强奸之后离开香椿树街,发誓永不回来,但她最后还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牵引回了香椿树街,与柳生、保润再次相遇,她与柳生被杀,保润再度入狱的结局逃不了干系。水塔是白小姐的耻辱之地,她因水塔事件离开,最后竟无路可退又回到了水塔之中产下红脸婴儿,并在水塔生活一段时间。这种出走回归无不包含了人生的无奈,似乎冥冥之中总有一股力量逼迫人物无法做出自己的选择,甚至是无论怎样选择都会指向最终的结局。因为人生活在世界中,根本无法完全把握自我,在“他人”的干预之外,还会有各种力量来干预未知的生活,干预自我的存在,使一切朝着不可预知却又必然的方向发展。

在这看似宿命论的色彩下,其实是对存在主义中“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的最好诠释。人与人之间必然是冲突、抗争与残酷,充满了丑行和罪恶,而由他人和自我组成的世界便是荒谬的存在,个人生活在这个荒谬的世界中必定会受到世界上各种力量的干预,无法自在自为地生活,这也是人类共同的生存困境,苏童无法给出解答。

但苏童表现了对人类生存困境的愤怒与不满。在故事的结尾,仙女诞下红脸婴儿后离开,红脸婴儿有一个贴切的名字,叫怒婴,表达了仙女或作者对这世界的愤怒与控诉。而一直宣称快要死去的祖父却比任何人都活得长久,永垂不朽的祖父抱着红脸婴儿静静地看着这个世界,跨越了几代人,在这一荒诞性的画面中,包含了人类面对生存困境的无力与无奈。

四、结语

苏童以沉缓的语调讲述了一个群体失魂的故事,从而对人类的生存困境进行了探寻,世界是荒谬的存在,而人的存在总是在不断的干预与被干预中进行,人只能在这被干预的荒诞世界中痛苦地生存。苏童对于这种困境没有给出答案,但以怒婴的形象表达了愤怒与不满。

参考文献:

[1]苏童.黄雀记[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

[2]萨特.存在与虚无[M].陈良宣,译.北京:三联书店,2007.

[责任编辑:何瑞芳]

Life of Intervention and Life Intervened——Human Existence Dilemma in Sutong’s Novel Yellowbird

YANG Yang

(School of Literary Arts,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039, China)

Abstract:In “yellowbird”, Su Tong shows his exploration of human survival predicament, which agrees with some views of existentialism. The lost mankind souls and the loss of self-consciousness will make people unable to grasp them own, and others will intervene them, while they will intervene others. Under the interference of others, our life would be miserable, but the world itself is absurd and painful, the world will intervene the personal life in a variety of ways, under the dual intervention to others and the world, people can only live with pain, and cannot control themselves.

Key words:“yellowbird”;intervention;be intervened;existentialism;survival plight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1901(2016)02-0067-05

作者简介:杨阳(1992-),女,安徽池州人,安徽大学文学院现当代文学专业2014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收稿日期:2016-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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