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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涛有好诗

2016-01-31刘存根

神剑 2015年2期
关键词:诗人

刘存根

诗人是多维空间里穿梭的蜜蜂。

诗人在借用上帝的另一只眼看世界。

诗人的眸子里多了块棱镜。

诗人用泪水做颜料。

诗人普遍是好人,其次是人。

……

拿上风涛先生新诗集《桑干河》,心中便唐突地冒出了这么多诗一般的句式。诗熏陶了我对文字的构架和语序的排列。我不懂诗,只是学着用诗人的眼光看诗人。

认识风涛是必然中的偶然。必然的是,世界很小。偶然的是,他会作诗。

诗,于不懂诗的人看来,却最有诗意。能读出拨动心弦的诗意,是读诗人的幸运。

我在桑干河畔长大。小时候,我掉进过一次河滩的水洼里。我是睁着眼睛下沉的,我看到水面的光亮越来越暗,是一个同学伸出了救命的手臂。从此,我知道水有多么可怕,但我没有因为怕水而远离这条河。风涛先生匆匆从这条河走过时,我依然在那里徘徊着。他留下了一串脚印,那脚印的凹痕里灌满了叮当作响的文字,评论家说,那是真正的诗!

有人会问,诗有什么用?我会说:没用。诗不是劈柴的板斧。缤纷世界的斑斓色彩不是用来漂染馒头吃的。任何事情都要推向市场,甚至要把人类最无价的精神良知,用真金白银去兑换成物质的快感,这是价值观最致命的黑暗游戏。那自诩为身价最高的人,其实是自己把自己卖贱了。诗尽可给懂诗的人去咀嚼,给爱诗的人去把玩,但对于只知糟蹋诗的人,且觉得一切只可用秤杆去称量的人来说,烧掉是精神的又一次灿烂!

风涛是我认识的人这道风景中,一座巅顶上的另类。蔽去其他光环,就诗而言,他是一位真正的诗人。先生在匆匆行走中苍然一回首,便在诗的维度上又留下了一道风景。

我认真地看了郁葱、李小雨两位专家的评论,他们本身就是诗人,他们诗性的语言评论着诗,那读来通篇锦言佳句,我几乎被璀璨灼了眼。从此,我知道,生命可以这样被诗化,诗可以这样再被诗解读。

风涛的诗被诗评大家用来很好地消费了一番,那些文章却也将诗放在了不胜寒的高处,让人心底有些孤冷。缥缈的灵感是瞬时的产物,却产生出灼热的电石火光,诗自身是暖人的。诗的本质不在乎理性,只是释放精神的那一刻膨胀,它的能量是率真而感性的。我不敢质疑诗在理性层面的学术意义,但被它闪暖了一下的心灵,让我对生活又多了一些信心。

风涛的诗是否可以这样去读来?

同样是走在这片土地上,风涛视线扫描的不仅是具象的现实。精神的穿越,压缩了时空两个端点的距离,一切都近乎透明了。历史是攥在手中的纸牌,出牌顺序可任由诗人支配,诗人快乐地掌控着精神资源,这一刻,他主宰着自己的宇宙行程。我也是这片土地上的游子,但只能用僵硬的手摆弄着苦涩的文字,没有风涛那般洞彻、洒脱。我没有想到,历史的碎片再度被组合,便是一件崭新的器物,有旷世的奇美。在诗人眼里,一切皆有可能。

风涛是有担当的诗人,特别是对一方文化有着强力唤醒的使命感。这片沉睡了五千年的土地,终于等来了早春的号角。一片桃花飘过这条河,便能染红满山秋叶,整个夏季都可以静听雨声淋漓的孕育。这片土地深深地埋藏着文化的种子,轮回伴着耕耘的长犁在行走。涿鹿,“涿鹿,是中国珍藏的一片彩釉”终于出土,五千年依然幽幽青芒四射,光华如新。

“一根虬枝挑破岁月,悄悄翻越掌纹/这片瓷,涿鹿竟磨制了五千年

这片彩釉,一直虔诚地向往阳光/不时倒映出桑干河干涩的喉音/还有,一路奔波日渐消瘦的身形/五千年,竞从彩釉中蜿蜒走来”

这诗第一次读来,便让我十分喜爱。我读出了这片瓷釉的质感,那是涂满诗性的釉汁,被五千年寂寞窑火烧出的光泽。轻轻拭去上面粘掩的泥土,便会露出细润沉腻的月晕星辉,是任何官窑老物不可比拟之。这颗星球,唯涿鹿有五千年磨一镜的功夫,它照映着历史的夔纹如龙的蜿蜒。谁拿到这片瓷釉,谁便拥有了历史。

从此,我走在这片大地的时候,不再如前那般迷茫。

有人说,诗人缺乏细节的关联。我觉得,“翻越掌纹”“这片瓷釉”,是极具细节关联的描摹。诗人告诉我,不要纠缠细节,我们不缺乏细节,缺乏的是放大细节的一个场。风涛是最擅于用细节的刀片切割时空的高手。嫁接意念,让时空倒错,使人如同钻入了“虫洞”,去遨游历史的过往。风涛诡“其实我不会写诗,只能按灵魂肥瘦速描长短句。”在诗人那里,一切细微皆可放大,一切巨制皆可缩小,按灵魂肥瘦去写,这是风涛诗的魅力。

我依然放不下这首诗。在诗人眼里,一切皆有灵性。这也契合了“万物有灵”的宗教虔义。生命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一片瓷有了精神指向,时光有了行走的姿态,河流能发出喉音。它们被诗人以生命的形式供养在高高的诗坛之上,这便是风涛诗性的哲学意味。

那么,一切都是诗,在风涛这里并不难。

诗是一种善的修行,这是一个普遍的期待。继续用目光去《桑干河》里翻越字垄,会有许多感动。如今,让人兴奋的文字多了,让人感动的却少了。风涛把灵魂缝隙沥出的每一个字都交给了阳光,让人重拾了对这个世界的希望。无论从事哪种职业的人,不要忘记自己是一个人。是人,就应该滋养善念,如风涛一般,把世间的苦难视为彻骨的己痛。哪怕痛得呻吟、流泪,痛得跌足、捶,痛得如癫、如歌。

曾为人子,亦为人父,生命在往复中传递着人性的精神基因,让人彰显出独有的光彩。“父亲,原谅我”。风涛在《清明祭》里最后一声哽咽,让我泪水盈眶。

“又一个春节快速逼近祭祀的约期/你的坟茔旱已站满善良的干草/我蜷在塞外只能哭倒在家的朝向/拜那些草儿做兄弟,替我常年看守/每逢节日,一波又一波俯身叩响”

这是多么熟悉的痛,这是一个最不愿回首的曾经。但任何感念父母养育之恩的人,在诀别的那一刻,才知道,一个关切的眼神,一句抚慰的话语,一个急迫、无奈又茫然的询问,从此不会再有。不愿放开父亲那冰冷的手,直到自己的手被悲伤冻结。

“爸爸,我明天不能去看您了/就让雪作为完整的跪拜吧/把我的泪痕刻满坟茔”

我再次流泪。

走在西山上,我渐渐学会让春风消减那种痛,我有时会去桃花的芬香里感受轮回的力量。然而,读了风涛的诗,我看到了一个肃然对春的灵魂,却在延展人性的忧痛。依然以为人子的虔敬,咏叹着那赤子的真诚。

“通往春天的路上,我走一次痛一次/感觉心上坠满了大山一样的诗句/其实,我的最痛不是春天/我的最痛是春天山坳里的简陋/春天黑暗里的呻吟/春天长不出绿色的村落和窑洞/还有一辈又一辈被大山夹扁的目光”

这是我最熟悉的路径,留有我青春的足迹。每次,我只看到春掩饰了西山的贫瘠,看到笑放的山花,渲染着我单调的寂寥。我感觉到了春的迷醉,让人心扉酥痒,我欲高歌……

然而,风涛却感觉到了《春天和春天里的痛》。

风涛的心灵是细锐的。看似脆弱单薄,却极具柔软的力量。吐哺成丝,衔织心环,牵引着我迟暮的愚钝。诗人超现实的想象,恰是沦陷于生活泥潭里的我所向往的那片蓝天和流云。我羡慕诗人自觉走入的境界,是那般干净、空灵。那般自由、抒放。那般适宜置放凄美灵魂的夜的星空,或晨的草地。我从诗人那里学到了许多观察世界的方式。

风涛先生非常勤奋,写出了那样多气势磅礴、意蕴深邃的好诗篇,用郁葱先生的话说:“风涛的作品本身带给我对诗歌许多全新的理解和感受,扩大、延展了我对诗歌的认知。”有许多人,包括我,是从风涛的诗中读出了涿鹿这片土地所具有的魅力。历史鲜翠地复活,并被养育得蓊蔚葱茏。这便是诗人极目万里,却能展于纤毫微寸之间的功力。风涛不断拓展着他的精神空间,也在不断牵动着人们的心智进入他的婆娑世界。那一句:

“风啊,那是秋的纱窗/一帘纤影/镂空所有星月”

超然的想象,是一幅绝美的画作,可任你去驰骋秋夜里无尽的金风玉露,缱绻美意。

秋,是桑干河的季节,也是诗人倾诉衷肠的季节。风涛挽住了秋的手臂,在诗集里留下许多张亲密的合影。那是我不曾看到和不曾想象到的景致:

“葡萄是桑干河的旧相识/高擎的夜光杯,溅出几滴千年的月光/那是朦胧的云朵,正在遨游的酒香”

我有些醉了。醉那一片诗的秋白,全然改变了我几十年的一贯感觉。我再次怀揣着诗意来到河边,故土陌生了。曾经,月是他乡,云是过客,秋是衰黄里蹒跚的风。如今都被那裹着蜜浆的紫珠仙子邀为贵客。秋,成了葡萄的一场盛宴。秋的夜,到处高阁朋举,流苏毓华,水晶杯里斟满了琥珀色的甜酒……

我始终跟不上风涛的脚步,我刚微醺,他却说:“我的秋天已圆寂,正在等待转世轮回。”

诗人是因何觉动了禅心?入世的那杯酒没有饮尽,何来出世的转念?真的是秋至便作年之尾吗?

旧诗吟罢秋已去,正是新诗立岁头。

这就是诗人风涛。秋黄已入仓禀,只待春来点新蕊。

在涿鹿,河里没有诗,便看西山。身外没有诗,便窥五蕴。诗意总像血液一样在诗人周身流动着,一刻也不止息。风涛说:“天冷了,每行诗都是雪亮的利刃/可以清除暗藏的冰雪/还可以让血流得更加旺盛。”

不错,风涛总能找到理由,点破安静的水面,去为他的诗划出一圈圈涟漪。我很是叹服,诗人大脑的自我分工竟如此的有条不紊。白昼事务繁忙,运筹琐杂,睡梦里却以诗来安顿疲惫。初始,我竟然没能看得出,他威谨肃然的眸子里有任何诗意,而自他心泉流泻的诗句里,又丝毫没有文案公牍的蛛迹。风涛不啻是一位天才,在人生舞台的交织并艳中,信手挥洒着精神之蹈。施惠问庄子你不是鱼怎知鱼之快乐?庄子反问施惠:你不是我,怎知我不知鱼之快乐?

风涛的诗以形象鲜活见长,而哲思与隐喻却也异常婉折绵深,让人在品咂中不忍猝止,甚而会暗赞腹颂不已。诗人俯瞰大千,却平视众生,时时聆询生命的真谛。

我们每一个人都曾躺在床上,或将躺在床上。躺下时我们大多想到的是站起来的纷争,或将怎样为最终躺下去纷争。而风涛以慈悲的口吻安慰我们说:“子夜,床是世界的高度。”他说,他躺在床上想到了一个深刻的哲学命题:

“总统、富豪、乞丐,甚至红粉女郎/也都如我一样/只有一张床的高度

醒来,坐一坐,站一站/还要比较/直到躺倒睡下/永不起床

人啊,多像缤纷的花朵/挺在枝上千姿百态/争奇斗艳/一旦落到地上,都将成为泥土”

风涛并没有做宿命的叹息,而是以一张床的高度,反证了世人喋喋不体的说教。我们都在这一高度上活着,我们都将成为泥土。人,不要自恃高傲全能,除了寂灭这一最公平的归宿外,活着,还有一张床,标示着你那具肉体横陈的庸常。

风涛在用特有的思虑泼洒走过的每个季节,追寻思想的星光,开辟智慧的征程。他感慨生活的赠予:“谢谢,不是一种客气/而是一种芬芳浓郁的呼吸。”他从不埋怨生活的陂陀与困厄,一切际遇,坦然处之。生命的朝花夕殆,晨晴暮晦,皆为风景。他咏唱道:

“如果真是这样/就擎着目光一直走下去/即使脚步失去了自由/至少我还有晴霄/我还有四季我还有……”

是的,还有诗歌!

风涛肩上披着家乡五条河流的蒹荻飞花,越过燕山那道青砖垒就的脊岭,便以一个诗人的睿智和勇气,踏上了《清水河》的碧波,划入了《内流河》的漩涡,拨开了《桑干河》的雾色。这三河并之一流,便汇为风涛澎湃的心河。

那《桑干河》原本要比这更厚重些,只是风涛还未及将那心砚的宿墨落于纸上,便如盛春的大雁,向北而去。

淖,是真正的内流河。命运在做着某种平衡,让趟踏了过多河水的诗人,去一个唯一没有河的地方开疆拓土。只有淖,一面照得见灵魂的镜子。一开始,我真不知道诗人会怎样放逐那颗曲水流觞的诗心?那片北国的厚土寒水,如何承负诗人的寻觅?有一天,我点开博客,蓦然看到了风涛这样几声咏唱:

“康巴诺尔站在高原的天空下/号召群起的飞鸟一次次敲打清脆的阳光/等候绿草一样婆娑的诗篇来此翱翔”。

我惊讶风涛的心早已飞临了那片草地,更有那一句:

“草原是马的天堂/鞭子是马的孽债/我,则是金戈铁马的那一声嘶鸣”

我再无语。一声嘶鸣,将会有无数新诗开遍每一根草茎之上!

责任编辑/兰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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