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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诗漫议

2015-11-02刘家魁

雨花 2015年10期
关键词:血泪音乐性心声

■刘家魁

读诗漫议

■刘家魁

世上何物无形式?

世间万物,都是有形式的,这一点应该没有人会怀疑。大到宇宙、星辰,小到楼房、亭阁、人类、野兽、花鸟、虫鱼、桌椅、杯盘、衣裳、首饰……都是各有自己的形式、形态的。万物的形式形态虽时有变化,但那只是形式的变化,或曰变化的形态而已。倘若有人问我:“这个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没有形式的吗?”我只能苦笑着说:“有啊,但它独一无二、绝无仅有,那就是中国的新诗!”

中国的新诗没有形式,这是毋庸置疑的客观事实。自“五四”以来的新诗,绝大部分都是没有形式的。极少部分诗虽有形式,但那所谓的形式,不像近体诗的格式,也不像词牌、曲谱,可以无限制地重复使用,中国新诗的所谓形式都是一次性的,不可重复,也未见重复的。谁能找到两首形式完全相同的中国新诗呢?恐怕谁也找不到。因此,那种不能无数次反复使用的形式,也还是等于非形式、无形式。

万物都有形式,唯独中国的新诗没有形式,这岂非咄咄怪事?这就是所谓的“自由”?所谓的“创新”?所谓的“奇迹”?更不可思议的是,现在,中国这种没有形式、每一首都不一样的新诗越来越多,越来越“自由”,越来越比散文还散……几千年来人类对诗歌的基本定义、公认的诗歌的基本构成要素,在被颠覆、抛弃甚至摧毁。而中国新诗的原产地、真正的现代派诗人、法国象征主义诗歌大师瓦雷里却有言:诗歌“要突出所有能将它与散文区分开来的东西”,他还说,“十四行诗是一种完美的形式,无论米开朗基罗还是莎士比亚都没有惧怕其短小和严格,它迫使诗人追求完美”。可见,形式对于诗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至少是使诗完美的必不可少的条件之一。马莱伯甚至说:当诗人完成一首好的十四行诗以后,有权利休息十年。为什么?因为严格按照十四行诗的形式创作的“诗人的职业成为最没有把握和最令人疲惫的职业”。

马莱伯的意见,就其作有形式之诗非常之难这一点上说,和中国古代诗人的“吟安一个字,捻断数根须”、“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感叹很是接近。但是,恐怕目前中国99%的新诗诗人都不会同意,为什么?因为中国的新诗没有形式,随心所欲地按按回车键就能写出一首所谓的诗,根本不必考虑形式、节奏、音韵等问题,何来“疲惫”之感?真是轻松得很呢!

没有形式的中国新诗,是非常可疑的存在!

再说新诗用韵

诗是韵文,诗要押韵,这是基本常识。但这个常识,现在已被大多数写新诗的人抛弃。不论是发表在纸质刊物上的诗歌,还是发表在网络上的诗歌,绝大多数是不押韵的,连相近的韵也不押,又不讲究平仄,很少有内在的节奏,完全可以认为是不成体统的分行散文,既不适合朗诵,更不适合吟咏。

讲究平仄和韵的诗,是可以“吟”和“唱”的,不仅中国古典诗歌中的近体诗、词、曲,可以直接谱曲成歌,外国像德国的海涅、歌德,俄罗斯的普希金,前苏联的伊萨柯夫斯基等等诗人的诗作,也同样被大量谱曲,广泛传唱。例如伊萨柯夫斯基,就有《沿着乡村》《送行》《谁知道他》《喀秋莎》《在井边》等众多诗作被作曲家谱曲。

其实,稍加留心就会发现,自“五四”以来,凡是流传较广的中国新诗,绝大多数也都是有韵的。徐志摩的《沙扬娜拉》《再别康桥》,戴望舒的《雨巷》,冯至的《蛇》,绿原的《诗人》,余光中的《乡愁》,北岛的《回答》,顾城的《一代人》,舒婷的《致橡树》,韩瀚的《重量》等诗歌都是押韵的。“韵”使诗增加了音乐性,而音乐性则是诗的翅膀,没有音乐性、节奏感这个翅膀,诗就飞不起来,飞起来也飞不远!昌耀的诗,就是典型的例证。很少有人说昌耀的诗不好,但他的诗却很少被读者朗诵,因为他的诗无形式,更无韵,造句又很险怪艰涩,读起来都很别扭。

早期象征派诗歌大师马拉美就曾指出:诗应向音乐“索回自己的财产”。这句话,其实有两层意思:一是音乐性是诗应有的、原有的“财产”;二是诗应有的、原有的“财产”已经丧失了。我想问中国的新诗作者,不要“韵”能站得住脚吗?

诗是沾满血泪的心声

年龄大了,诗写得越来越少了。现在,更多的时候是在读别人的诗。但说实在话,中国目前的诗,不论是新体、旧体,发表在刊物上的,还是发表在网络上的,绝大多数都是经不起细读的,刻薄一点地说,读多了无疑就是浪费生命!不说形式感,不说音乐性,不说民族性,不说创新,也不说其中的哲学深度、担当意识、悲悯情怀、宗教意识、终极理想、天人合一的境界等,单就其中的情感而言,几乎读不到让人产生强烈共鸣的真情之作,大多是矫揉造作的虚情假意,或者是自恋式的没有丝毫共性的无聊的甚至是下流的自我吟唱。

回想一下自己曾经读过的古今中外的诗歌经典,凡至今仍然记得住的诗,除了少数纯真活泼的近乎天籁的诗,更多的则是一些刻骨铭心的真情之作。即使是以哲理出之,以景象出之,以生活细节出之,都是蕴含了极深刻、极强烈、极沉痛、极真挚的情感的,都是沾满了血泪的心声。

是沾满了血泪的爱情心声。是无名氏的《上邪》,是白居易的《长恨歌》,是李商隐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是无名氏的“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是元稹的《遣悲怀》,是苏轼的《江城子》,是曹雪芹的《葬花吟》,是叶芝的《当你老了》……

是沾满了血泪的孤独心声。是古诗中的“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是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是李白的“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是杜甫的“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是柳宗元的《江雪》,是司空曙的“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是鲁迅的形影相吊的《过客》……

是沾满了血泪的没有寄托和归宿的虚无心声。是古诗中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是曹操的“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是陶渊明的“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是韦应物的“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是李好古的“燕子归来衔绣幕,旧巢无觅处”,是马致远的“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是沾满了血泪的控诉心声。是《诗经》中的“硕鼠硕鼠,无食我黍”,是杜甫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陈陶的“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是张养浩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是古巴诗人巴切科的《人民》:“你被枪毙了一万次/你每天都被枪毙/啊,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是北岛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是沾满了血泪的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无奈心声。是古诗中的“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是古诗中的《薤露歌》:“草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是曹操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是孟浩然的“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是李白的“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不再举例了,凡是好诗,莫不是沾满了血泪的心声!中国古人说,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华兹华斯说,诗是强烈感情的自然流露;尼采说,一切文学,我爱用血写成的;苏轼说,诗从肺腑出,动辄愁肺腑……一首诗,如果连真情都没有,那真后面的善和美,则更是无从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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