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圭亚那田园诗

2015-08-12戴维·达比丁文李莹译

延河 2015年4期
关键词:甘蔗戒指孩子

[圭亚那]+戴维·达比丁文+李莹译

戴维·达比丁教授出生在圭亚那的伯比斯(Berbice), 早年毕业于剑桥大学,1982年在伦敦大学获得哲学博士学位,曾在英国的大学执教二十多年,自2010年始担任圭亚那驻华大使。出版的主要作品有:诗集《奴隶之歌》Slave Song(1984年),Turner: New and Selected Poems 《隧道》(1994年),小说:《蓄意》The Intended (1991年出版),《消散》Disappearance(1993年出版,),《账房》The Counting House(1996年出版),《妓女见闻》A Harlot's Progress(1999年出版),《我们德姆拉拉的淑女》Our Lady of Demerera  (2004年出版)。

克里尔女人组歌

第一位女人:

干活,就是干活!

从早到晚地干!

布克尔干我的屄

布克尔拥有我的孩子。

痛苦啊,只有痛苦!

千万亩的甘蔗地

啊,从我出生时就这样

我刺,我刺,我刺,刺,刺!

我眼中的太阳也像刺一样

布克尔在我的肉里刺得更深,

他干我的屁股

霸占我的短刀

我只能诅咒,但上帝却不让我诅咒。

手里是玉米,脚下是玉米

合唱:

玉米饼啊甘蔗饼①

布克尔像食人鱼,把嘴凑向我

第二位女人:

亲,亲,亲一个,亲,亲,亲一个!

灌木丛中风在嚎

像一只被网住的鸟,挂在树枝上。

听啊,它在哭。看啊!它的血在流。

我们这些女人手握镰刀为花瓣心碎,

在它的歌声中整天挥舞着镰刀,

娃儿如重负绑在我们的背上。

亲,亲,亲一个,亲,亲,亲一个!

合唱:

脏身子,没意思,放下娃。

待到河边,子宫垂地。

第三位女人:

难道一切无法抗拒,只能眼睁着流血

像青蛙还没跳起就被踩扁?

第四位女人:

心、肝、肺,一切都被捆住了,谁来为我

松绑 ?

用锋利的尖刀,一下子切开它,还我自由,

鲜血从划开的肚子咕咕的涌出。

柔软的手和软嫩的指头是谁的?

谁在用嘴舔我的伤口,为我疗伤,就像在

吸果桨?

第五位女人:

看啊!太阳钉在空中,

像工头的眼睛。

椰子树下监视我们的工头

威胁着要用手杖敲我们女孩的头……

我真渴,灰尘和醋令人窒息,

汗珠像污水一样流淌,

炎热让虱子在我的头发里发育。

合唱:

到河边去,泡一泡,睡会儿,死了吧!

在那阴凉处歇息。

(她们动身了,喃喃地重复着这些话,渐渐地消失了。留下的是深深的沉默。)

玛娜

第一个声音:

昨天他们从河里捞出一个被绑着的女孩

她和鱼一起躺在网中:身体肿胀,乳房被

咬破,

喉咙和大腿上也布满牙印,

还不是食人鱼干的。

第二个声音:

他们糟蹋了她

在她的前面摔了一个破瓶子,

就是为了好玩,看她痛苦地扭动,

听她哭喊着上帝,哭喊着妈妈

她的名字叫玛娜

第一种声音:

昨天她的子宫还活着,流淌着干净、明亮

的血液,

里面像一颗红豆,打开后新鲜欲滴,

成熟的汁液流到你的手指,你的胳膊和

口腔。

而现在,她被掏空了,漂了起来。

第二个声音:

晚上獴偷偷溜走了,嘴角滴着蛋黄。

第一个声音:

有人糟蹋了上帝的圣果,人们再也品尝不

到它的香甜。

她子宫的花瓣在流脓,干树岂能开花?

躺在地下的她,双眼睁开,嘴巴紧闭。

第二个声音:

充饥的南瓜现在也满腔怒火,

一片片五指状的无花果从天空落下,泣血

草地。

玛娜,玛娜,你在哪里?

孩子,你在哪里弄丢了自己?

第一个声音:

花园里不会再结果,

母牛每年不再下牛犊。

人妻也不怀娃了。

草原上蛇会咬人的脚

过河时鳄鱼会咬翻人的船!

让我的诅咒像黄蜂一样

在你耳边嗡嗡叫!

第二个声音:

黑人会捣臼,但捣碎的不是人头,

用大饼而不是人肉喂饱孩子。

苦力将磨碎调料而不是人骨头,

搅起的是红豆而不是鲜血,

空气中充满了咖喱和烤木薯

还有果酱和胡椒的味道。

听到炮火的地方将响起乐声,

孩子们将学着种硬石果,但不是用来相互

投掷,

人们要杀,也只杀蟑螂,蜈蚣和蚊子。

听啊,我的梦在你耳边像鸟鸣。

圭亚那田园诗

罗望子树下的月光不再皎洁,

她久久,久久地躺在那里,

她哭泣,但没有风浪。

他们不义且强悍,

他们糟蹋她直到鸡叫。

当她肚皮裂开,口吐鲜血,

可有人看见,有人听见?

只有鬼蘑菇②

从土里露出白色的眼睛。

罗望子树下的太阳不再照耀

他们拿铁锹,挖深坑,从心里把她抹去。

她父亲在灌木丛中寻找着,他披荆斩棘,

喊哑了嗓子!

她母亲找到牧师,宰好羔羊,向佛祖,耶稣, 和安拉祈祷。

东,西,南,北,九个月来到处寻找,到

处呼喊。

谁能知道她在哪里走丢了,谁能知道在哪

能找到她!

只有那沙沙响的蚂蚁在她嘴里产下白色

的蛋。

仆人之歌

白女人就像坚硬的鱼刺卡在你的牙龈里,

她看我们时嘲讽的眼里射出的是不屑。

白天她穿着丝绸,银色拖鞋配好屄,

每天她都这也不对那也不爽,

热浪中叫唤,吐口水,挠痒痒,

骂人的样子就像个母狗。

“找到我丢了的金戒指没?”

没有主子......找到了主子......找到了主子......

没有主子”

你不停地磕头直到脖子成了橡胶做的。

“快找,快去找,找出来给我看!

不然我就用鞭子抽你们这些黑贼!”

出去,滚出去,滚出去(她朝他们吐口水)。

于是我们跑出去到处找。

拿着短刀,

打着手电,

在草丛、在后坝、在花园,

在后院里搜寻,

直到我们累倒,

直到我们疯掉。

上帝啊!

我们在厨房,门厅,房子的每个角落找,

我们在自己头发上找就像用梳子梳着找

虱子,

扔掉咖喱在锅里找,

扔掉孩子在摇篮里找,

但就是找不到戒指!

哦妈妈,我不知道主子会怎样骂我!

我们该怎么办!我们搓着双手。

抱歉,抱歉,我们就不该被生下来。

直到傻瓜彼德——

因为小时候从椰子树上掉下来摔坏了脑子,

男人撵他,女人笑他

骂自己丈夫时就叫他“彼德”——

这个瘦瘦的傻货说:

“咱们在鸭钩子找找,直觉告诉我戒指就

在那里,

我整晚都在想这事,也梦到了戒指就在

那里!”

他跑到家禽圈,提起最跟前的一只鸭子。

分开鸭毛,掰开鸭腿,朝里瞧。

我们都在笑!

鸭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尖叫着拉了一泡屎。

戒指掉了出来!

你知道我们高兴得跳了起来!

我们跳舞!每个人都拥抱这个疯孩子,和

他握手

女人们乐疯了,过来抚摸他。

大家都说:“以前我们嘲笑你,

现在可领教了你!”

我们洗净戒指,拿去给了女主子,

但没有告诉她是在哪里找到的。

她戴上了戒指,

每当她炫耀着亲吻戒指时,

她不知道为何我们都会捧腹大笑。

她央求我们告诉她, 甚至打我们,

贿赂我们。

但要想知道

先来舔一舔我们的铁钩!

收甘蔗者之歌

白女人走过田野来看我们干活,

个子高、身子直、四肢健壮。

头发像金色的灰尘在风中飞舞,

身上松散的长裙像竹叶。

她的皮肤柔软、嫩白又湿润,犹如清晨的

芙蓉,

在她的裤腿里开放。

哦!冷静,冷静,冷静!

在你的甘露里清洗这肮脏的皮肤,

在你洁白柔软的花瓣上擦干净。

我的灵魂在呼唤,呼唤你!

哦!冷静,冷静,冷静!

我在甘蔗丛缝间偷看你,

伸出鼻子去闻你的味道,

砰、砰、砰!我的心在跳

我真怕你听到

但白昼隔开了你我,我满手脏泥,

满脸是汗,破衣烂衫。

你的黑暗张开,金色闪闪,

太阳在那里播种发芽。

我太黑了,进不去,

但当夜晚来临,我便做梦

梦到你的黑暗像鬼蘑菇在泥里开放。

我把你压倒,抱起你的腰,

抽出你黑暗里的血,

喷到你脸上。

直到你和我一样脏,你尖叫,

就像我的短刀滑落,割破了我的大腿,你

吓得发抖,

就像我们砍甘蔗时被蛇缠住了脚。

所以我做梦,

当夜晚来临,蚊子从灌木丛中醒来,大黄

蜂飞来飞去。

合唱:

小伙子,你梦到过她没穿内裤吗?

小伙子,你感受过她黑暗的滋味吗?

就像软嫩欲滴的紫茄子!

挽歌

寒冷的早晨,你靠在栏杆上,

老人家,你病了吗?

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双手虚弱、颤抖,嘴唇嚅动,

但说不出话来。

你双眼久久地,

久久地盯着远处的田野,

但看不见小牛犊拼命站起来去吃奶,

听不到蓝翅鸟的歌声在高高的浆果树上

响起。

是老了,你老了,就是老了。

蛇脖子,鱼眼睛,坏小子,理查德③,

昨天都还是年轻的小伙子,

还有偷人崽,黑屁股和呆头鹅④ ,

以前你们晚上在一起:

喝酒敲鼓,

烤螃蟹,烤鱼,讲鬼故事到天明。

他们都去哪儿了?都搁下了网,放下了刀, 放跑了羊。

都死了!

杰斯曼提在河边洗衣服

梆!梆!梆!梆!

她的双手强壮,

背部直挺,双乳香气四溢。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拼命咽口水吗?

还记得当你在地上睡了她时

她年轻的身体跳跃?

所有的弹弓都坏了,栅栏已破损不堪,

于是——

动物自由地在草园子里吃草,鸟儿自在地

捉虫,

壁炉裂了缝,地下室也一样,

没人吹火,没人用擀面杖,

一切怎么变成这样?

噩梦

把门砸倒,

一伙汗流浃背、臭气熏天的黑鬼,

把她拖下床,

在她两腿间,

跳黑人舞。

他们把她赶到大坝,

一群砍甘蔗的男人,

把她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直到她在泥里乱爬

哀号,求饶。

他们把她像猪一样拖到渠边,

在幽暗起伏的河水里,

他们仰起血红的嘴,

对着月亮,唱起了歌。

深夜,蛙鸣呱呱,

爬进洞里,在土里下蛋。

眼镜蛇缠住了初生的小牛犊,

黑蝙蝠在灌木丛中扑棱棱地飞。

这一切都是注定的!

醒来时她浑身湿透,大骂天亮了!

男人与女人

抱歉

但当你老了,声音微弱,口水直流!

脚后跟都裂开了,

说抱歉为时已晚。

但我仍要说抱歉,

因为那时我喝了酒就打你,

打你年轻、柔嫩、含泪的脸。

我让你一年又一年地怀娃,

九张口要吃饭,我却和相好跑了,

把所有财产都花在窑子里。

你不得不从早到晚在田里辛劳,

手上满是伤痕,

太阳晒裂了你的皮肤。

你坐下卷煎饼或摇着吊床里的婴儿时,

不像其他女人那样幸福地哼着歌,

你的嘴里犹如含着如苦果。

现在我回来了,可你却老了,

不认识我了。

你心肠软,

目光呆滞。

而我仍然热血沸腾,

就像很久以前刚见到你,

你是我午夜的新娘,

那么敞亮、鲜活,对生活充满希望。

我把你抱到枕头很舒适的床上,

楼下的他们在敲鼓

唱情歌,跳篝火舞——

我真的很抱歉!

致妈妈

擀呀!擀呀!擀煎饼!

锅里煮咖喱,

菠菜炖青豆,

柴火烟好闻得像香。

起来,起来!孩子们起来,他爹起来!

太阳都晒到屁股啦!河水哗啦响。

鸽子和食蝇霸鹟在树上扑棱,

大草原,绿光闪闪,金光灿灿。

去挑水,去抹墙,去修桶,去洗衣,

起来呀孩子们,这么多活,快去干。

要磨刀,要砍柴,还要修被牛顶坏的篱笆。

男人还在那里伸啥胳膊打啥哈欠!

没听见院里的母牛奶胀得在叫吗?

山羊叫着要吃草,

绵羊一直打喷嚏。

你们都快起来,起来,

没有时间哭,也没有时间笑,

母鸡在下蛋,母牛在生犊

哪有时间歇!

女奴之歌

你嚎叫,

听你在这样哭嚎

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哭嚎?

告诉我呀,为什么不呢?

是因为孩子吗?

是因为他们带走了你的孩子?

他们把孩子咋啦?

你用石头砸自己的头!

像狗咬骨头一样咬自己的手!

孩子,是不是在哭你丈夫?

他们把他咋啦?

他们把他扔进了德姆拉拉河去喂了鳄鱼?

是你妈妈怎么了还是爸爸?还是非洲怎

么了?

你嚎叫,

听你在咋样哭嚎

告诉我为什么这样哭嚎?

告诉我呀,为什么不呢?

棕皮肤女孩

去吧,到美国去,棕皮肤女孩。

去见白种男人,

学会好好讲话,

好好打扮,学会开车。

手拿刀叉,

泥土、运河与甘蔗地消失了。

我端着碗喝面糊糊,

端着碗想得远。

去吧,到美国去,棕皮肤女孩。

去挣钱,生娃娃,

举止端庄,高高在上。

那儿没有蟑螂,带菌的蜗牛和蚊子,

打扰你的生活,让你恶心。

我再也不用拿着渔网等待涨潮,

梦在我的心里流血。

两种文化

听那个男孩子说话,

多像英国的广播员;

看他走路的样子,

多像个白人,

头顶礼帽 ,

手戴腕表。

小子,你爹不就是叫达比丁,

在黑灌木丛边种菜吗?

他难道不用镰刀割草,用叉子挖地吗?

不在市场卖大蕉和玉米吗?

唉,你是谁家的娃?

活到现在还没见过这样的怪事!

他就是到英国去了几天,偷渡过去的,

见过一两个白女人。

但香甜的荷花种子

和饥饿的黑灌木丛有什么关系!

看看你,牙像黄豆!

舌头像黑糖!

他们该朝你吐痰、呕脏物,用鞭子抽你!

你这样的垃圾毁了人家白人的好国家,

你劫道、犯法、进去偷人家的东西!

你以为回到这里就可以装大了?

向我们炫耀你的香烟、苹果和那些东西?

我们是乡下的穷人,但我们有尊严,

胆敢碰我女子,我就摧毁你的所有!

栏目责编:阎 安

①用玉米和甘蔗做成的鱼形甜饼;

②一种蘑菇,因为一晚上就长成,被黑人视为不详之物,称为鬼蘑菇;

③次处为绰号;

④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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