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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岭南心学

2015-04-17刘兴邦

关键词:甘泉心学哲学思想

刘兴邦

(五邑大学,广东江门529020)

论岭南心学

刘兴邦

(五邑大学,广东江门529020)

岭南心学是陈白沙开创、湛甘泉集大成的心学学术派别。陈白沙建构了以心为主的“自得之学”的心本论,实现了明代程朱理学向明代心学的转变。湛甘泉建构了以心为主的“随处体认天理”的心本论,形成了与王阳明心学不同的另一条心学路线。岭南心学的核心思想是心无内外、理无内外的内外合一之学,而与程朱理学“偏于外”的支离之学和王阳明心学“偏于内”的支离之学相区别。

岭南心学;心主体;心本体;内外合一

岭南心学是由明代岭南心学思想家陈白沙开创、湛甘泉集大成的岭南地区的心学学术派别。陈白沙构建了“为学当求诸心”的心学思想体系,创立了江门学派,实现了明代理学向心学的转变,成为岭南心学的开启者。湛甘泉继承和发展了陈白沙心学思想,建构了“吾所谓天理者,体认于心,即心学也”的心学思想体系,创立甘泉学派,形成了与王阳明心学不同的另一条明代心学思想路线,成为岭南心学的集大成者。由陈白沙开创、湛甘泉集大成的岭南心学具有独特的心学学派性质、学术特征和历史地位。本文就岭南心学的学派性质、学术特征及历史地位作些分析,以就教于学术界。

明代岭南心学思想家陈白沙建构的哲学体系属于心学思想体系,创立的江门学派属于心学学术派别。陈白沙说:“为学当求诸心必得。所谓虚明静一者为之主,徐取古人紧要文字读之,庶能有所契合,不为影响依附,以陷于徇外自欺之弊,此心学法门也。”[1]68在这里,陈白沙明确地提出了“心学法门”的概念。所谓“心学法门”是指其哲学体系是心学思想体系,其为学方法也是心学的方法,“心学法门”表明其哲学体系和为学方法是统一的,有什么样的哲学体系就有什么样的为学方法,其为学方法是建立在哲学体系之上并为其哲学体系服务的。陈白沙关于哲学体系与为学方法统一性的看法具有一定的真理性。陈白沙哲学体系是心学思想体系,“所谓虚明静一者为之主”就表明了其哲学体系是以心为主的心学思想体系。“虚明静一者”指的是心,其学以“虚明静一者”为主,表明了心在其哲学体系中的主要地位。陈白沙哲学思想体系不是以理为主,也不是以气为主,而是以心为主,表明白沙哲学属于心学。白沙哲学的为学方法是心学的方法。“为学当求诸心”的方法是一种反省内求的心学方法,但白沙哲学不仅仅是反省内求的心学方法。白沙哲学在“求诸心”的反省内求的基础上,也注重“徐取古人紧要文字读之”的向外求索的方法,因此可以说白沙哲学的为学方法是内外合一的方法。白沙哲学内外合一的为学方法是在克服程朱理学与陆九渊心学的为学方法的基础上提出来的。程朱理学的为学方法是“即物穷理”的外在方法,白沙哲学认为程朱理学的为学方法是“徇外”的方法。陆九渊心学的为学方法是“先立乎其大”的内在方法,白沙哲学认为陆九渊心学的为学方法是“自欺”的方法。白沙哲学的为学方法不受程朱理学和陆九渊心学的为学方法的影响,也不依附其中的任何一种方法,白沙哲学的为学方法是在“求诸心”的基础上“徐取古人紧要文字读之”的内外合一的方法,这是白沙哲学的法门。

白沙哲学属于心学,心在白沙哲学中具有什么样的含义?“虚明静一者为之主”表明“心”在白沙哲学思想体系中具有主体、主宰的意义。心的主体、主宰意义表现在心与身、心与事、心与理等的关系中。在心与身的关系中,“心寓于形而为主。”[1]237心寓于人的形体之中而主宰人的形体,它表明了心的主宰意义。在心与事关系中,“事物虽多,莫非在我。”[1]55天下万事万物都不离我(心)而存在,表明心对万事万物具有决定性价值,突出心对万事万物的主宰意义。在心与理关系中,“君子一心,万理完具。”[1]55万理具于一心,表明心对理的主宰意义。

在白沙哲学体系中,心不仅是主体之心,心是万事万物的主宰;心还是道德之心(本心),它是天地万物的本体。“仁,人心也。充是心也,足以保四海;不能充之,不足以保妻子。”[1]28心是人的仁义之心,即人的道德本心。人的道德本心是人所特有的,是人与动物区别的根本标志。“人具七尺之躯,除了此心此理,便无可贵,浑是一包脓血裹一大块骨头。饥能食,渴能饮,能著衣服,能行淫欲。贫贱而思富贵,富贵而贪权势,忿而争,忧而悲,穷则滥,乐则淫。凡百所为,一信气血,老死而后已,则命之曰‘禽兽’可也。”[1]61人的道德本心是最具有价值的,它体现了人的本质特征,使人与动物区别开来。人的道德本心虽然是人的形体所具有的,但它可以超越人的形体乃至天地万物而存在天地万物之上。“身居万物中,心在万物上。”[1]517超越天地万物之上的心就是天地万物的本体。“古人今人无不同也。同其心不同其迹可也,同其归不同其入可也。入者,门也;归者,其本也。”[1]65这个本体之心是古今之人共同具有的,它超越天地万物而成为天地万物的本体。

在白沙哲学思想体系中,心虽然是身、物、理的主宰,但心与理、心与物、心与身是合一的。在白沙哲学思想体系中,心与理是合一的。理在白沙哲学思想中主要是指人的道德理性。“夫天下之理,至于中而止矣。中无定体,随时处宜,极吾心之安焉耳。”[1]125理是“吾心之安”的中正之理,是人的道德理性。“人具七尺之躯,除了此心此理,便无可贵,浑是一包脓血裹一大块骨头。”[1]61理与心具有相同的含义,它们都是人的道德理性。理除了具有人的道德理性的含义之外,理还具有物理的含义。“体认物理,稽诸圣训。”[1]145“物理”在白沙哲学思想中称为“天道”,道德理性称为“圣道”。“天道至无心。比其著于两间者,千怪万状,不复有可及。至巧矣,然皆一元之所为。圣道至无意。比其形于功业者,神妙莫测,不复有可加。亦至巧矣,然皆一心之所致。”[1]57不论是“天道”还是“圣道”,它们都是“理”的不同表现形式。在白沙哲学思想中,心与理是合一的、不可分割的。“君子一心,万理完具。”[1]55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之理不离心而存在,它就存在于心之中,它也存在于事物之中。“人(心)不能外事,事不能外理。”[1]55心不能离开事物而存在,心也不能离开事物之理而存在。心与事合,心与理合,而形成心无内外、理无内外的内与外合一关系。“(心)终日乾乾,只是收拾此(理)而已。此理干涉至大,无内外,无终始,无一处不到,无一息不运,……此理包罗上下,贯彻终始,滚作一片,都无分别,无尽藏故也。”[1]217心与理滚作一片,融为一体,没有分别,没有终始,这就是心与理的合一关系。在白沙哲学思想中,心具有本体的含义,心收拾理,与理滚作一片之后,理也具有本体的含义而上升为天地万物的本体了。“道至大,天地亦至大,天地与道若可相侔矣。然以天地而视道,则道为天地之本。”[1]54道作为天地万物的本体是超越天地万物之上而存在的。“道超形气元无一,人与乾坤本是三”。[1]499白沙哲学中有道本体论的思想,但不能把白沙哲学归结为道本体论,因为白沙哲学思想中的道本体论是从属于心本体论的,是建立在心本体论思想之上的。“是故道也者,自我得之,自我言之,可也。”[1]131道只有从心的层面去把握才有意义。道本体论也只有从心本体论的层面去理解才有意义。

在心与物(事)的关系上,白沙哲学认为心与物(事)是合一的。白沙哲学中的事与物往往联系在一起,表示其客观的存在之物。“天下事物,杂然前陈。事之非我所自出,物之非我所素有,……然事必有所不能已,物必有所不能无,来于吾前矣,得谓与我不相涉耶?”[1]55白沙哲学虽然承认事物的外在性、客观性,但认为外在的客观事物是与心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得谓与我不相涉耶。”[1]55“事物虽多,莫非在我。”天下事物不能离开我(心)而存在。我(心)也不能离开事物而存在。“人(心)不能外事,事不能外理。”[1]517心不能外在于事物而存在,心就内在于事物之中,心与事物是一体的。理不能外在于事物而存在,理也内在于事物之中,理与事物合为一体。在心与形、即人的精神与人的形体的关系上,白沙哲学认为人的精神与人的形体是合一的。“此身一到,精神具随。”[1]55心虽然依赖人的形体而存在,但心对人的形体具有主宰作用。“心寓于形而为主,主失其主,反乱于气,亦疾病之所由起也。今人惟知形体之为害,而不知归罪其心,多矣。”[1]237心寓于人的形体之中,对人的形体起主宰作用,心如果失去了对人的形体的主宰作用,人的形体就会产生各种疾病。通过对心与理、心与事、心与形的关系的分析,心与理、心与事、心与形是合一的。但在心与理、心与事、心与形的合一关系中,心在白沙心学中处于核心的地位,心始终处于主导地位而具有核心的价值。天地之中的万事万物因心而存在,因心而具有自身的价值。“天地我立,万化我出,宇宙在我矣。”[1]217因此,我们主张白沙哲学是心学。

湛甘泉是陈白沙的衣钵传人,湛甘泉继承和发展了陈白沙心学思想,成为岭南心学的集大成者。湛甘泉建构的哲学思想体系是心学思想体系,湛甘泉创立的甘泉学派属于岭南心学的学术派别,湛甘泉给心学以明确的定义。“圣人之学,心学也。如何谓心学?万事万物,莫非心也。”[2]529湛甘泉认为圣人之学是心学。但心学的实质含义是相对于心与万事万物的关系来说的。万事万物莫不因心而存在,莫不因心而具有价值和意义,这是甘泉心学的本质含义,湛甘泉的“万事万物,莫非心也”的心学思想是对陈白沙的“事物虽多,莫非在我”的心学思想的继承和发展,从“事物虽多,莫非在我”到“万事万物,莫非心也”是一脉相承的,它体现了岭南心学的学派特征。在此基础上,湛甘泉把其哲学思想的核心命题归之于心学。“吾所谓天理者,体认于心,即心学也。”[3]901“随处体认天理”是湛甘泉哲学思想体系的核心命题,湛甘泉把“随处体认天理”归之于心,显示了其心学的内在含义,它与陈白沙的“为学当求诸心必得”的“心学法门”是一脉相承的。陈白沙充分肯定了“随处体认天理”心学思想命题。“日用间随处体认天理,着此一鞭,何患不到古人佳处也。”[1]193陈白沙之所以充分肯定了“随处体认天理”思想命题,是因为“随处体认天理”就是“自得于天理”,它体现了岭南心学的本质特征。当然,湛甘泉把“随处体认天理”归入于“体认于心”的心学方法,并不认为“随处体认天理”仅仅是内在的方法,它也包含了外在的方法,是内外合一的方法。就象陈白沙在提出“为学当求诸心必得”之后,紧接又提出了“徐取古人紧要文字读之”,主张内与外合一的方法。湛甘泉在提出“体认天理于心”之后,接着提出了向外体认的思想。“吾之所谓随处云者,随心、随意、随身、随家、随国、随天下,盖随其所寂、所感时耳。”[2]843湛甘泉“随处体认天理”的心学思想是内外合一之学,它体现了从陈白沙心学到湛甘泉心学的岭南心学内外合一之学的特征。

甘泉哲学是心学。心在甘泉哲学中的含义是什么?心在甘泉哲学思想体系中有主体心和本体心的两层含义。湛甘泉说:“气之精灵中正处即心。”[2]529这里,“气之精灵”指的心是知觉之心,它是主宰意义的心。“气之中正”指的心是道德之心,它是本体意义的心。对于主宰意义的认知之心,湛甘泉在其哲学思想体系中多有论述,他认为认知之心就是人的精神。“何谓心,人之神明是也。”[4]“人之神明”具有“至虚应变”的作用。“谓心何如?至虚应变而已者也。”[4]卷17心的这种至虚应变的作用,实际上就是心的认知作用。“心之官则思,思者,心之知觉也。”[4]卷1心的知觉作用具有主宰的含义,它就是主宰意义的心,它对于人的形体,对于天地万事万物具有主宰的作用。“今夫人之一身,主之惟心思。”[4]467心对于人的形体的各个部分具有主宰、主导作用。“夫天地之生人,与是心,所以御是形也,非以御于形也。”[4]卷26心不仅对人的形体具有主宰、主导作用,而且对天地万物也具有主宰、主导作用。“何谓心学?万事万物莫非心也。”[4]卷14“万事万物莫非心”是指心对万事万物具有主导、主宰作用,万事万物因心才具有价值和意义。“甘泉子曰:‘何事而非心也?故有是实心,则有是实事。有其心而无其事者,吾未之闻也;无其心而有其事者,亦未之闻也。’”[4]681心对事具有主宰作用,构成了心与事相即不离的关系。有其心则有其事,任何事都离不开心的主导作用,离开心的主导作用的事是不存在。

心不仅是主宰意义的认知之心,心也是具有道德理性的本心。“仁,人心也,天理也。”[2]770人心就是人的本心,即仁义之心,即天理。“夫心也者,天德也,生意根本之类也;……夫仁义礼智,天德也,扩之至于足以保四海,王道备也。”[2]485仁义礼智之心,是人的道德本心。仁义礼智的道德本心是超越宇宙时空而存在的,它是宇宙万物的本体之心。“故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同一天地,同一气也,同一心也。是故尧舜之心,即禹、汤、文、武之心;禹、汤、文、武之心,即孔孟之心;孔孟之心,即周、程之心;周、程之心,即白沙先生之心;白沙先生之心,即侍御吴君之心。初无二心,初无二道,在觉而存之者耳矣。”[2]781心不仅超越天地万物,而且还存在于天地万物之中,构成了心无内外的内与外合一的甘泉心学思想体系。“故心也者,包乎天地万物之外,而贯夫天地万物之中者也。中外非二也。天地无内外,心亦无内外,极言之耳矣。”[2]538湛甘泉“心无内外”的内外合一的心学思想是对陈白沙“心无内外”的心学思想的继承和发展,它体现了岭南心学“内外合一”之学的理论特色,从而与程朱理学“偏于外”和陆王心学“偏于内”的内外割裂的支离之学相区别。“夫所谓支离者,二之之谓也。非徒逐外而忘内,谓之支离也;是内而非外者,亦谓之支离也,过犹不及耳,必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一以贯之,斯可以免也夫!”[5]549

在甘泉哲学思想体系中,心与理、心与物、心与身的关系如何呢?在上文分析心的主宰意义时,我们分析了心与物、心与身的关系。在心与形的关系中,“夫天地之生人,与是心,所以御是形也,非以御于形也。”[4]卷26心驾御形、主宰人的形体,不是人的形体驾御、主宰心。在心与物(事)的关系中,“故有是实心,则有是实事。”[2]681任何事物都离不开心的参与、主导,离开心的参与、主导的事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心与事是相即不离的合一关系。“心包乎事物之外,事物行乎心之中,内外合矣。”[2]895在心与理的关系中,心与理是合一的。“盖物我一体,理无内外,万物皆备于我之说尽之矣。然谓之在物为理则不可,此理毕竟在心,通贯乎万事万物。”[4]卷8湛甘泉认为理在于心,理不在物。理在于物是程朱理学的思想。程朱理学主张格物穷理,通过格外物之理以启发心中的理,湛甘泉认为理就在心中。可是,湛甘泉并不否认外物之理的存在,他认为心中之理就是天地万物之理。在甘泉哲学思想体系中,理主要是道德性的理,不是知识性的理,理的内涵主要是仁义礼智。“愚谓天理二字,千圣千贤大头脑处,尧舜以来至于孔孟,说中说极,说仁义礼智,千言万语,都已该括在内。”[2]851仁义礼智之理就内在于人的心中,是每个人都具有的。“天理二字,人人固有,非由外铄。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故‘人皆可以为尧舜,途之人可以为禹’者,同有此耳。故途之人之心即是禹之心,禹之心即尧舜之心。总是一心,更无二心。初学之于对圣人,同此心,同此一个天理,虽欲强无之又不得。”[3]890理虽然是心中之天理,但当心与外在事物接触时,又表现为外在事物之理。“盖心与事应,然后天理见焉。天理非在外也,特因事之来,随感而应耳。故事物之来,体之者心也。心得中正,则天理也。”[2]845在湛甘泉哲学思想中,心是无内无外、内外合一的。“夫道无内外,内外一道也;心无动静,动静一心也。故知动静之皆心,则内外一。内外一,又何往而非道?合内外,混动静,则澄然无事而后能止。”[2]826在湛甘泉哲学思想体系中,心是内外合一之心,理是内外合一之理,它体现了内外合一的岭南心学特征。

陈白沙开创,湛甘泉集大成的岭南心学奠定了其在中国学术思想史上的地位,对岭南学术思想乃至整个明代学术思想的发展产生了重要的影响。陈白沙开创的岭南心学在岭南学术思想史上实现了儒学岭南化向岭南化儒学的转变(这个转变在本文不予论述),在明代学术思想史上实现了明代程朱理学向明代心学的转变。“原夫明初诸儒,皆朱子门人之支流余裔,师承有自,矩矱秩然。曹端、胡居仁笃践履、谨绳墨,守先儒之正传,无敢改错。学术之分,则自陈献章、王守仁始。宗献章者曰江门之学……,宗守仁者曰姚江之学。”[6]7222《明史》作者从明初的文化危机的角度,指出了陈白沙、王守仁实现了明代文化的转变。明代初年,由于程朱理学居于统治地位,形成了“此亦一述朱,彼亦一述朱”的文化专制局面,造成了思想僵化、学术教条的文化危机。陈白沙从挽救明初思想文化危机的角度创立江门学派,实现了明代文化的转变。与《明史》作者从明初文化危机的角度揭示白沙心学实现了明代文化转变的原因不同,黄宗羲则从明代学术发展的层面揭示了白沙心学实现了明代文化转变的原因。“有明之学,至白沙始入精微。其吃紧功夫,全在涵养,喜怒未发而非空,万感交集而不动。至阳明而后大。”[3]78白沙心学的工夫在涵养,这就是陈白沙所说的“为学当求诸心必得。”[1]68“求诸心”的涵养工夫是白沙心学的基本方法,这与朱熹理学“即物穷理”的方法是不同的。朱熹说:“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7]20朱熹主张通过穷尽外在之物理以启发人心中的性理,其方法是外在的,陈白沙称之为“徇外”的支离方法。同时,白沙心学对朱熹理学“理本论”的理气关系进行了改造,以显示白沙心学理气观的特征。朱熹理学主张“理本气具”,“天地之间,有理有气。理也者,形而上之道,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生物之具也。”[7]2755白沙心学认为,“天地间一气而已,屈信相感,其变无穷。”[1]41理只是事物之理,“人不能外事,事不能外理。”[1]517白沙心学虽然提出了“通天下一气”的思想,但并没有走向气本论。在白沙心学中,气只是宇宙层面的概念,只有心才具有本体论的含义,“身居万物中,心在万物上。”[1]517因此,白沙心学不是理学,不是气学,也不是“以理(道)与气为本体”的心学,而是以心为本体的心学。

湛甘泉继承和发展了陈白沙的心学思想,建构了“随处体认天理”的心学思想,形成了与王阳明“致良知”不同的另一条明代心学思想路线。黄宗羲虽然认为白沙心学与阳明心学都属于心学范畴,但没有认识到白沙心学与阳明心学是心学内部的不同的路线。“有明之学,至白沙始入精微。……至阳明而后大。两先生之学,最为相近,不知阳明后来从不说起,其故何也。”[3]78王阳明从不提起陈白沙,是因为王阳明的心学思想与陈白沙的心学思想不同。这种不同以王阳明的“致良知”与湛甘泉的“随处体认天理”表现出来。“先生(湛甘泉)与阳明分主教事,阳明宗旨致良知,先生宗旨随处体认天理。学者遂以良知之学,各立门户。”[3]876黄宗羲指出了王阳明与湛甘泉的学术分歧在于“致良知”与“随处体认天理”,实际上王阳明的“致良知”与湛甘泉的“随处体认天理”代表了明代心学内部两条不同的思想路线。湛甘泉的“随处体认天理”是内外合一的心学路线,湛甘泉说:“所谓随处体认天理者,随未发已发,随动随静,盖动静皆吾心之本体,体用一源故也。若谓静未发为本体,而外已发而动以为言,恐亦歧而二之也。”[3]885“随处体认天理”包括内与外,已发与未发的功夫,是内与外合一的功夫,“随处体认天理”就是格物。“格物者,即至其理也,意心身与家国天下,随处体认天理。”[3]883王阳明的“致良知”是“偏于内”的心学路线。“所谓致知格物者,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也。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致吾心之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8]45“致良知”是把心中之良知推致于外在事物中,使心中的良知在每一事物显现出来,从而使每一事物接受良知的规范。湛甘泉认为王阳明的推致良知于事事物物之中的功夫是“支离”之学。“是故支离之弊生,是内而非外也,重心而略事也,犹然不悟,反谓立本,误矣。千百年来,道学不明,非此之故乎!故学者必内外本末心事合一也,乃为孔孟之正脉。”[5]548湛甘泉“随处体认天理”与王阳明“致良知”的不同,还在于湛甘泉继承和发展了陈白沙“通天下一气”的思想。“万物宇宙间,浑然同一气。”[4]卷31宇宙万物由气构成。在气与理的关系上,湛甘泉同陈白沙一样,认为理在气中。“一阴一阳之谓道,外阴阳则道不可言矣,阴阳息则无以见道矣。”[4]卷2湛甘泉理在气中的思想与陈白沙“事不能外理”的思想是一脉相承,是对朱熹“理本气末”的“理本论”的改造。甘泉心学“万物宇宙间,浑然同一气”的思想与阳明心学是不同的,阳明心学很少有“气学”的论述。相反,从白沙心学到甘泉心学都包含着“气学”的思想,岭南心学的气学思想与程朱理学的气学思想,与张载“气学”思想以及明代罗钦顺、王廷相的气学思想也是不同的,它从一个侧面体现了岭南心学的特色和特征。

[1]陈献章.陈献章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7.

[2]湛甘泉.儒藏(精华编253册)[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3]黄宗羲.明儒学案[M].北京:中华书局,1985.

[4]湛甘泉.湛甘泉先生文集[M].[出版地不详]万历七年35卷本.

[5]湛甘泉.湛甘泉先生文集(影印本)[M].济南:齐鲁书社, 1997.

[6]张廷玉.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7.

[7]朱熹.朱子全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8]王阳明.王阳明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责任编辑:刘岭峰2572756826@qq.com)

On the Theory of the Philosophy of the Lingnan Mind

LIUXing-bang
(Wuyi University,Jiangmen 529020,China)

The philosophy of the Lingnan mind was initiated by Chen Baisha and epitomized by Zhan Ganquan.Chen Baisha constructed the naturalistic idea of mind named as“Self-satisfied Learning”and implemented the transformation of Neo-Confucianism to the philosophy of mind in the Ming dynasty.Zhan Ganquan developed the temperament theory based on“appreciating the natural principles anywhere”forming another philosophy of mind different from Wang Yangming.The core concept of the philosophy of the Lingnan mind is that there is no inside or outside in our mind and no reason either outside or inside.It is quite different from Cheng and Zhu’s Neo-Confucianism and Wang Yangming’s study of“being in the inside”.

the philosophy of the Lingnan mind;heart body,heart ontology;unity of inside and outside

B248.1

A

1008-018X(2015)06-0001-06

2015-09-10

广东省社科基金项目“白沙心学与岭南化儒学”的阶段性成果(GD12CZX01)

刘兴邦(1948-),湖南常宁人,广东五邑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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