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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美国悲剧》中自然意象映射的审美意蕴

2015-02-09刘海奋

关键词:悲剧意象

刘海奋

(延安大学外国语学院,陕西延安 716000)

论《美国悲剧》中自然意象映射的审美意蕴

刘海奋

(延安大学外国语学院,陕西延安 716000)

美国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德莱塞在《美国悲剧》中,通过大量的气象、动物等自然意象揭示小说主题、映射人物命运、渲染小说的悲剧氛围。这些自然意象不仅成为作家书写视域中所统摄的情感形式,也呈现出作品人物命运遭际的凄美境遇,更体现着读者在跌宕起伏的情节历程中与作家创作精神和作品艺术世界所达成的伤怀共鸣。这些意象在不同维度的审美关联中,赋予了交感互通的精神内涵而化为文本主题的载体,映射着丰富的审美意蕴。

美国悲剧;自然意象;映射;美感

西奥多·德莱塞(Theodore Dreiser,1871-1945)是美国文学史上一位优秀的小说家,也是美国现代小说的先驱。出生贫苦的德莱塞忠于生活,一反豪威尔斯式的斯文,以自然主义和现实主义的方式,大胆创新描写真实阴暗面的美国生活,尤其是那些为实现其美国梦而不择手段向上爬但最终走向毁灭的小人物的悲剧命运。以切斯特情杀案为原型的《美国悲剧》中,作者用写实、隐喻的手法书写大量自然意象,象征小说主人公克莱德·格里菲斯的美国梦和垄断资本主义时期美国社会生活的悲剧性。

美学家朱光潜说:“人的思想感情通常与自然景色和谐一致,自然事物通常成为人们的心理活动的象征。”[1]如果朱先生所说的自然景色可以理解为文学作品的艺术世界中所描绘的自然意象的话,那么,作家的情感态度、文本中人物思想情感、读者的期待心理与自然意象的描写也必是和谐一致的。以此解读德莱塞的《美国悲剧》,便会发现文本中各种自然意象戏剧性地多次出现在克莱德的生活和睡梦中,传达了主人公的心理状态,昭示着他的悲剧命运。人物的思想情感和自然事物的上述审美关联,也如宗白华先生说:“一切美的光是来自心灵的源泉:没有心灵的映射,是无所谓美的。”[2]正是作家的心灵映射着文本的艺术世界。因此,《美国悲剧》所描绘的丰富的自然意象,就是作家心灵世界的深重的悲剧情感的光辉,映射着情境营造的浓重的悲剧色彩,象征主人公所受的苦难和痛苦。

一、气象烘托:沁人肺腑的氛围映射人物命运的凄美转换

气象意象就是作品中所描绘的聚集了大量情感信息的各种天气。如同中国文学中“飞雪有声,惟在竹间最雅”,“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些冷暖、风雨、阴晴的天气变化,使读者在特定的文本语境中,历经一触即发的审美情感体验。《美国悲剧》也正是在西方文学的文化语境中通过大量描绘四季轮回中的气象变化,暗示和寄寓人物命运的曲折历程。

雪意象。雪天是该作品多处反复写到的天气,寄寓着与死亡和毁灭相关的意义。因此,雪在文本中不仅仅是文本人物遭遇的一种气象,而是因具有暗示文本主题的功能而生成的文学意象。白色的旷野中白雪皑皑的公路上空盘旋着一群乌鸦,预示克莱德的死亡和毁灭。小说中具有灵性的云、雨和雪等自然意象,象征着克莱德生命中难以逃脱的陷阱。在克莱德短暂的生命中悲惨的事情总是发生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例如,小说第一卷末尾导致克莱德过上逃亡生活的旅行。由于道路被冰雪覆盖,返回赶早班时临近堪萨斯城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路面变得更加湿滑,最终他所搭乘的汽车发生肇事——将一个九岁的小女孩碾死。为了逃避惩罚克莱德在雪地里选择逃向南方,一条让他走向毁灭的不归之路。克莱德在“雪地”爬行的意象预示了后来主人公的谋杀和逃跑失败。

作品第二卷在描写克莱德与富家小姐桑达拉.芬奇利之间的爱情时,使用相同的手法来预测这段情感的结局。在叔叔的衣领厂当上领班的克莱德被芬奇利小姐误当作表兄吉尔伯特的两个星期后,他收到不定期俱乐部在道格拉斯家举办的首次冬季聚餐舞会邀请,克莱德赴会时下起了雪,“殊不知这年第一次下着一点小雪,……此刻门前早已停了五六辆各种牌子、各种颜色的漂亮小汽车,纷纷扬扬的一片片雪花,都飘落到车顶上、脚踏板上、挡泥板上。”[3]399雪意象暗示“想要进入有钱人的上流社会”对克莱德来说“自己财力不足,一时恐怕还无法”[3]400。舞会期间,桑达拉问道:“我想看一看是不是还在下雪,好不好?”[3]418这一简单的看雪提议是桑达拉希望弥合贫富差距的信号,而他们眼前的白雪世界意味着他们的未来充满无尽的凄凉,他们将会遇到永远无法克服的障碍。“他们来到了覆盖着轻柔、好似棉花一般的白雪的世界。只见一朵朵白雪寂寂无声地漫天际落下来”[3]418。白雪世界是死亡的象征。后来为了摆脱怀孕的贫困女工罗伯达,娶到富家女桑达拉,克莱德在大比腾湖意外杀死了罗伯达,因而被判处死刑。

四季轮回。宗白华说:“人类在天地的动静,四时的节律,昼夜的来复,生长老死的绵延,感到宇宙是生生而具条理的。这‘生生而条理’就是天地运行的大道,就是一切现象的体和用。”[4]这就是说宇宙中的生命意蕴,四季的轮回在世界各地都代表诞生、成长、死亡与再生这一自然界和人类生命的运行规律。由此来看《美国悲剧》,其打破传统小说的叙事模式,以夏、秋、冬、春、夏四季为文本叙述的主体框架,突出社会与自然、人生与季节休戚相关的象征主题。始于夏而终于夏的安排,打破春夏秋冬的常规,象征着主人公克莱德生活在一个无序混乱、被扭曲的社会环境中,他的命运悲剧像自然界的四季轮回一样不可避免。小说始于夏而终于夏季,也寓示克莱德的悲剧在美国社会不可避免的重复,是美国社会悲剧。

小说中几个重要事件均相应发生在不同的季节。克莱德和朋友第一次郊游发生在冬季。荒凉的冬日景象加上一场隐约可见的暴风雪的即将到来的危险,营造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预感。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致命事故本身是由于自然的反复无常造成的。三年后的春天,克莱德来到莱柯格斯,他心中的希望就像早春的花儿快速长起。春天本是万物复苏、鸟语花香的美丽季节,是希望与活力的象征。克莱德作为莱柯格斯的格里菲思家族一员虽然受到众人的尊敬,然而地下室数月的辛苦劳作让克莱德梦想成为“人上人”,梦想凭着格里菲思姓氏和酷似表兄吉伯特的脸在莱柯格斯得到经济和社会地位的提高失望之至。然后很快夏季和秋季到来了。克莱德被提拔到楼上当了工头,罗伯达出现了,克莱德亦迎来了他情感和社交的“夏和秋”。“纵使克莱德地位提升,性欲的化学与物理的美也烘烤着他。性感的女工和夏日午后激起他的梦想生活,也扰乱他,令他对管理漠视。”[5]从罗伯达在克莱德手下干活起,他们就相互吸引,置厂规于不顾,在打印间眉目传情,而不久克拉姆湖初夏的偶遇激起二人秘密约会的欲望。初秋时节二人就在罗伯达的房间有了私情。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克莱德在这个秋天得到他肉体上渴望多年的东西。在他看来,罗伯达漂亮、聪明,是可以引诱但不必与之结婚的“工厂女孩”。难怪秋末冬初桑达拉把克莱德误认为他表哥这件事引发的一连串的事件最终导致罗伯达死在湖上、克莱德死在电椅上。

而克莱德在芬奇利府邸草坪上看到“一堆堆刚落下来的枯黄的树叶,被一阵风刮得狂飞乱舞起来”[3]384预示着他无力解决与罗伯达和桑达拉之间的三角关系。既想过有罗伯达的性生活,又想过有桑达拉的上流社会生活。懦弱、犹豫的克莱德未能在桑达拉亲昵他时,及时斩断与罗伯达的关系。虽然他深深地同情罗伯达,但是确定她怀孕时他拒绝履行他应尽的义务。相反,为了躲避可怜的罗伯达和得到他的“女神”,他试图说服桑达拉与他私奔。随着天气日渐转暖,克莱德像哈姆雷特一样激烈地斗争着:生存或毁灭,这是个问题。由于受到被罗伯达揭发的威胁,克莱德假意答应与罗伯达在一处湖滨旅游度假区结婚,但却谋划“意外”溺亡。前一个夏天克莱德与罗伯达相遇并坠入爱河,然而随之而来的夏天却成了他们的死亡季节。二人都渴望实现自己的“美国梦”——渴望步入上流社会,然而不幸的是最后谁都没有成功,反而赔上身家性命。因为自此克莱德踏入了他人生的“冬天”,等待他的不是梦想的辉煌和“夏季”生活,而是他令他恐惧的监狱里的电椅。

二、动物象征:世俗文化的反语映射创作精神的悲情书写

动物,像气象一样,也始终是作家笔下描写的事物和主题。频繁出现在克莱德生活中的鸟类有乌鸦和怪鸟,蛇是克莱德噩梦中经常出没的动物,这些动物在德莱塞的创作下成为悲剧命运的载体。

鸟意象。德莱塞也喜欢用动物意象,尤其鸟类意象贯穿整部小说。在德莱塞看来,尽管每个人在世界舞台上扮演不同的角色,但是他们都是笼中鸟,谁都无法逃避命运的安排。《美国悲剧》中出现的鸟儿和它们的叫声是主人公克莱德生命中独特的语音象征,为他的生活点起不同的旋律。小说第一卷中克莱德乘坐的小车惊飞一群乌鸦向读者展示了不祥的预感:“黑苍苍的树林子,从车子左右两侧掠过……离稻草人不远处,有一群乌鸦惊飞了起来,径直朝远处雪地里依稀可辨的一片灰蒙蒙的树林子飞去。”[3]156-157这群乌鸦暗示着克莱德的悲剧命运以及他的不归之旅。

在克莱德事前谋划好的罗伯达的死亡之旅,克莱德在火车上四处张望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混乱,小说高峰亦渐近。客观环境的描述不仅仅是小细节再现更是命运的象征:“绿幽幽的山坡上,有九头黑白相间的母牛”[3]611。那一刻当那只水鸟发出神秘、蔑视、嘲弄的尖叫声,这一进程达到了高潮。这一怪鸟嚎叫在谋杀计划出炉和实施时均做出评价。在与桑德拉一伙人初次游览大笔藤湖时只有克莱德一人模糊地听到怪鸟的反复嚎叫,象征着他对自由的急切渴望。

与罗伯达前往大笔藤湖的旅途中克莱德耳边一直听到的怪鸟叫声是他自身内疚的心理象征。似“警告!抗议!谴责!”,鸟儿在这里是富有表现力的象征。怪鸟不绝于耳的叫声是生活与自然中黑暗与神秘的象征,而取代了这一怪叫声的嗡嗡的电话铃声象征着把克莱德送上电椅的人类与机械运行机制。这一自然景象具有讽刺意味地显示出克莱德努力挣脱社会束缚并飞向“彩色鸟”的无望挣扎[3]572。鸟意象同时在小说中显现出象征意义。克莱德第一次与桑德拉一伙在舞会上直接接触时,当克莱德被引介给一个年青人时,他看克莱德就像“一头小公鸡低头望着一只麻雀。”[3]408克莱德这种降位于小鸟的感觉在谈及大学教育和衣领的社会重要性时被进一步强化了。廉价的衣领“使一些本来买不起它的人温文尔雅,彬彬有礼”[3]409形象地说明克莱德的境遇:一只普通的不入眼的“麻雀"出现在上流社会的舞会。但是桑德拉是克莱德幸福的甜蜜小鸟;舞会上她的确像雀儿一样,不时地来回走动,穿一身薄如蝉翼的舞裙,宛若太阳女神,即便如此她依然需要克莱德不断地谄媚。她把克莱德领进上流社会最初只是为报复吉尔伯特对她的冷淡和刻意作对;由于克莱德长相酷似吉尔伯特且更帅和温和,又是如此地迷恋她,尽管他没钱没地位后来她竟开始喜欢他。克莱德听到的怪鸟嚎叫极具讽刺地暗示着他努力抓取“像鸟儿一样凌空飞翔”的桑德拉[3]463注定是徒劳的。

蛇意象。在东西方文化中,蛇意象是一个典型的具有不同象征意蕴和感情色彩的自然意象。在基督教文化中,蛇意象是邪恶、诱惑和死亡的象征。小说第二卷末,由于罗伯达堕胎失败,克莱德开始担心奸情败露因此失去他梦寐以求的女孩——桑德拉和他在莱柯格斯的“上流”社会生活,永远摆脱罗伯达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邪念就此产生。从看到有关“情侣双双溺亡”的新闻报道那一晚起,怀孕的罗伯达意外淹死在大笔藤湖的景象不时地出现在克莱德梦里,与此同时他总是“梦见一头凶猛的黑狗要咬他……只见自己身后盘着一大堆蛇,……少说也有二十来条毒蛇,正昂起吓人的脑袋,状如叉子的长舌和玛瑙色眼睛、猛地他转过身来,可是前面挡住他去路的,却是一头带犄角的猛兽……”[3]564-565无论他们二人如何拼搏,狗意象和蛇意象传达出罗伯达怀孕所意味的令人心惊肉跳的危险和二人所面临的毁灭。与此同时,克莱德的逃避显示他拼命想要遗弃罗伯达。然而他所选择的解决这一难题的路径为他在熊湖树林被捕埋下了阴影。睡梦中他一转身看到搅成一团的蛇,再一转身又看到带犄角的猛兽,预示着他上诉失败后不得不面对隔壁房间那个令人恐惧的电椅。

概而观之,如同德莱塞在其他作品中的意象书写一样,《美国悲剧》中以自然意象来映射的审美意蕴的意象选择,并不只是单纯的某一类别意象的精心安排,各种气象与动物的交织出现,更加映射出人物命运的复杂性。文末“耸入云霄的松树”既象征着克莱德永远无法克服的“围墙”,又预示他在卡塔拉基县法院努力赢得陪审团——一群很讲道德和笃信宗教者的徒劳挣扎;“有毒的野藤”、“战场废址”和“腐烂了的圆木”预示克莱德施行谋杀计划后的可悲结局;与黑狗非常相似,蛇和带犄角的猛兽出现在克莱德的噩梦中,克莱德在大笔藤湖看到的青蛙、蚊子和蛇等动物意象喻示了克莱德的必然毁灭。这种多重意象的“聚焦”,映射出克莱德人生命运的复杂性与审美意蕴的悲剧性,也展现着文本艺术性的独特审美风貌。

[1]朱光潜.谈文学[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26.

[2]宗白华.美学散步[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 70.

[3]德莱塞.美国悲剧[M].潘庆舲,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4.

[4]宗白华.美学与意境[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7:223.

[5]Martin Bucco.Cliffs Notes on An American Tragedy[M]. Houghton Mifflin Harcourt.1974:16.

[责任编辑 王俊虎]

I106

:A

:1004-9975(2015)05-0074-03

2015-06-12

延安大学外国语学院横向项目“德莱塞文学书写意象研究”(YDH2014-21)

刘海奋(1979—),女,陕西佳县人,延安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文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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