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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石库门的女作家——殷慧芬

2014-12-23丁言昭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 2014年5期
关键词:汽车城石库门上海

丁言昭

(上海木偶剧团,上海200003)

殷慧芬: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上海作家协会理事。著有长篇小说《汽车城》、《苦叶》、《苦屋》;中短篇小说集《欲望的舞蹈》、《纪念》、《屋檐下的河流》、《吉庆里》;散文集《门栅情思》、《上海邻里》等。曾获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第五届上海市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第四、五届上海长中篇小说优秀奖等。

1992 年8 月,我应周玉明之邀,参加由上海作家协会举办的创作夏令营,地点在苏州东山,太湖边上。

图1 作者丁言昭(左)与殷慧芬

在人群里,我发现有一个戴眼镜,长得高高瘦瘦的女士,只见她和周围的作家都很熟悉,一会儿与唐铁海说说话,一会儿与赵鑫珊聊聊天。我悄声地问周玉明,“这是谁啊?”

“这是殷慧芬呀。”

“殷慧芬!?”啊,我想起来了,前一阵,我在报刊上见到过这个名字。

在夏令营里,一切都按部就班,白天,大家分头创作,晚上,吃过晚饭,三三两两自由活动,有的散步,有的说笑,有的跳进太湖游泳,玩得好不开心。我就在那时认识了殷慧芬。

从此,我在作家群里又多了个朋友。

生在亭子间

我与殷慧芬有着惊人的相同之处,都是生在石库门的亭子间里。那天我妈妈吃着晚饭,忽觉得肚子疼,这时候,妈妈同学的妹妹是位妇产科医生,赶着把我从妈妈肚子里拉出来。而殷慧芬也是在家里,由接生婆把她接生出来,时间定格在1949 年12 月1 日,我国刚解放不久。

1931 年,殷慧芬的父亲才18 岁即离开江苏无锡老家,一身长衫沿着苏州河来到上海虹口,掀开殷门家族移民史。

1957 年殷慧芬进虹口区峨眉路小学,1963 年毕业,入新沪中学读书,1966 年初中毕业后,1968年进工厂当工人。

对于苏州河,她有着别样的情结。弄堂里的小孩子都把黄浦江和苏州河的分界线看作一个奇观,见面时,常会问同一个问题:你知道吗?苏州河和黄浦江的颜色不一样!夏天,男孩子会冲向苏州河去游泳,或斗蟋蟀,而女孩子往往会到苏州河外白渡桥旁的照相馆去拍迷迷照,才半寸大,只要一角二分就能拍。怪不得殷慧芬在小学四年级的作文中,大写苏州河,老师给了个高分。她是这样写的:

“……我站在外白渡桥上,看到金色的太阳冉冉升起,黄浦江上波涛滚滚光芒万丈。黄浦江是黄色的,苏州河是黑色的,奇怪的事(是),苏州河和黄浦江汇合起来的地方,有一条清清楚楚的分界线。苏州河的左岸是苏联领事馆,右岸是黄浦公园。桥的一头是上海大厦,另一头是外滩。美丽的风景令人流连忘返……”

转眼间,到了1966 年那个疯狂的年代,疯狂的人做着疯狂的事情,刚进入少女时期的殷慧芬眨巴着眼睛,看不懂发生的一切:学校停课,老师按斗,红卫兵横冲直撞,打砸抢成为时髦的事……在她贫寒家中唯一美丽而有文化底蕴的收藏——一本厚厚的画册合订本,重得殷慧芬一人抱不过来,里面有英国女皇、东京大地震、袁雪芬……世界各地发生的大事件,什么都有。每当开学之际,殷慧芬总是偷偷地从里面挑选几页好看的图画,撕下来,包新书,每次下课时,总有同学跑过来,拿着她的课本,左看右看,嘴里羡慕地说:“老好看!”殷慧芬心里产生一种小小的满足感。“文革”中,大家围坐在一起,将这本美丽的画册撕得粉碎,谁也不说话……

是谁领她进文学殿堂

是谁将殷慧芬领进文学殿堂的呢?是后来成为她老公的楼耀福。人们亲热地称他为楼大哥。

楼大哥比殷慧芬年长3 岁,可是看上去老成很多。1973 年,他的短篇小说《拉幕的人》在《文汇报》发表,从此豋上文坛,之后发表小说《彼岸》、《夜的罪恶》等几十篇中短篇小说和报告文学。近几年有《上海闲人》、《海上寻珍》、《月河淘旧》、《吃茶笔记》等多部著作出版。

楼大哥与殷慧芬可谓是一见钟情,记得1968年的初秋,听说厂里招了几十个初、高中毕业生,正在干活的工人们都冲到厂门口去看个新鲜。楼大哥一眼就看见她:瘦瘦高高的,很苗条,很轻盈,穿一件淡色的长袖衣,一条很素馨的缀着小花的裙子,很脱俗的样子,像一朵飘逸的云。他后来回忆道:“我的眼睛突然一亮,又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她。”[1]也许,殷慧芬进厂的第一天,并没有看到有位青年的眼睛盯着她看,可是到车间后,发现有个师傅常常与其他人说过话后,就开始与她聊天,聊家常,聊工厂的生活,聊周围的工人,聊着聊着,聊到自己在看什么书,一听到书,殷慧芬眼睛一亮,忙问:“你看什么书啊?”

楼大哥说:“都是世界名著,有托尔斯泰的、契诃夫的、莫泊桑的、艾米莉·勃朗特的。”

“借给我看看。”

童年时,殷慧芬看到的第一本书,不是童话,而是一本《婚姻法图解》,这大约是我国颁布婚姻法后出版的书,是给大人看的。

“文化大革命”中殷慧芬走出课堂,大字报成为她的人生书本,向人借来批判“黑戏”、“黑电影”的书,而真正看世界经典名著的,是楼大哥。殷慧芬回忆道:“我的初恋情人当年就是用书来俘虏我的芳心、成了我的先生的。”[2]

1975 年他俩结婚后,殷慧芬相夫教子,成了贤妻良母。1980 年代初,一些文学刊物纷纷复刊,或者创刊,编辑朋友慕名而来向楼大哥约稿,妻子下厨房炒菜,招待来客。用餐时,殷慧芬一时兴起,讲她哥哥的感情经历,听得那位编辑朋友张大了嘴,连声道好,“殷慧芬,你用笔把它写下来,就那么写,肯定比楼耀福写的要精彩!”殷慧芬朝丈夫看看,楼大哥微笑着点点头。得到鼓励,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埋头就写,一口气写了两个短篇小说《伴旅》和《极乐鸟》,发表在《飞天》和《海燕》上。

小说的发表,使殷慧芬的创作潜质一发不可收。每次,殷慧芬先和楼谈构思,他说不行,她立刻把它扔一边,他说行,她就去写,初稿完后,让楼去修改,如同厂里的流水作业。时隔3 年,殷慧芬与丈夫的创作字数,从20 多万一下子增加到100多万,让朋友们大吃一惊,说:“你们怎么像轰炸机一样,到处都有你们的作品?”

“写点儿东西,苦呵。起初,我心里有说不尽的话,想写,爱写。后来,有点怕了。”殷慧芬如是说。可不是吗?白天上班,回家忙家务,忙得手脚都要举起来了,那个累啊,无法形容。可是后来还是坚持下来。

不久,殷慧芬参加上海作家协会,和一些社会活动,活跃在文坛上。朋友们与楼大哥开玩笑:“看起来,殷慧芬正在摆脱你的影响力……”

“有什么办法呢?我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了。殷慧芬走过‘楼耀福模式’,再怎么向前走,全靠她自己啦,我也无能为力……”

师恩难忘

1993 年3 月,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了殷慧芬的短篇小说集《欲望的舞蹈》,收集了殷慧芬踏入文坛后的几篇力作,第一篇就是《厂医梅芳》,接着是《衣飘飘兮袂举》、《蜜枣》、《欲望的舞蹈》等12篇。序是殷慧芬的恩师茹志鹃所为。

《厂医梅芳》写于1989 年8 月,发表在当年6月号的《上海文学》。梅芳这个艺术形象来源于殷慧芬生活里的一个好朋友枚。刚进厂时,殷慧芬就听说医务室里有个美丽、善良、温柔的厂医,为了看一眼她的芳容,和几个小女工一天中跑了好几趟医务室。欣赏她的服装、发式,注意倾听周围人讲她的爱情故事。传说她被所钟爱的男人抛弃,并且那男人在与另外一个女人结婚的前夜,还含情脉脉地挽着她的手在散步……当有人眉飞色舞地讲述这些事时,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却使他们在精神上得到畸形满足。后来她与一个工程师结婚,本来可以生活得很平坦,可是有一天,一个精神失常的青年女工突然闯进医务室,凶狠地打了枚,全厂哗然。一些遥远的往事又像新鲜出炉的面包一样,被人们咀嚼着,变得越来越离奇多怪,越来越莫名其妙。殷慧芬非常气愤,劝枚找领导谈明真情,给个说法,她摇摇头,说:“水越搅越混……”殷慧芬感觉到她的悲哀和失望,也许那时她的心已死了。之后枚调到别厂,又发生许多事,枚将痛苦埋在心里,保留着她独有的骄傲、自尊,活得非常沉重,很累。终于为了一洗清白,她走了绝路。

殷慧芬在其作品《心祭》中说道:“这样的形象永远困惑着我,折磨着我的灵魂,终于有一天,我用笔写下了《厂医梅芳》。在这部中篇小说里,我把枚融进了梅芳这个艺术形象中。它成为我一系列工厂题材小说的发端。”

确实,殷慧芬刚开始搞文学创作时,写的并不是工厂题材,直到过了几年,才想到要写写自己身边的人和事。

《厂医梅芳》一发表,立刻引起人们的重视,作家方克强说:“写出了真正的‘工厂味’,人物心态、人际关系、文化氛围都写活、写真甚至写绝了。”

特别是殷慧芬的恩师——老作家茹志鹃,一见面,就夸她,《厂医梅芳》写得好。于是殷慧芬从厂医梅芳,谈到工厂的小姐妹们,提到她们的纤弱美丽、悲欢离合。茹志鹃平时很少听到关于这方面的素材,感到新鲜,动人,十分认真地听着,情不自禁地说:“好,好,你要写下去,千万不要停,要有第二部、第三部《厂医梅芳》……”

俗话说: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恩师的启迪,使殷慧芬如梦初醒,顿时明白自己20 多年的工厂生活将给她的创作带来多么重大的意义,那是一口埋着宝藏的深井啊!

当《厂医梅芳》收入短篇小说集《欲望的舞蹈》时,茹志鹃为其写序,还特地让自己的儿媳妇冯平誊写后,寄给她。

殷慧芬拿着序,心中的激动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字里行间充满着老作家对青年作家的爱抚、关注和扶持。茹志鹃写道:“殷慧芬是位女作家,她好像是梜着她那一般女性特有的温馨气息,还有女性特有的那种锐利的目光,走近文坛。”“殷慧芬突破了自己,突破了车间文学,也突破了以前的写工人的文学。”如果我们来看看以后殷慧芬的作品,每一篇她都在突破。

后来殷慧芬在一次会议上遇见王安忆,提到她妈妈写的序,王安忆开玩笑地说:“妈妈年纪大了,精力不足了,你蛮好叫我写的。”果然,她写了长达6 000 字的评论《告别青春的回忆》,写得逻辑严密,在小说世界里看到了机器流水线上的真实人生,那种痛彻心扉的生命流逝的过程。

在一次签名售书的活动中,殷慧芬再次遇到恩师,茹志鹃在她耳边轻声说:“我要对你说两句悄悄话,你那个工厂啊,千万不能放,那里有你自己的东西。有些人写的是工,你写的是人,你要坚持。”望着她满脸的慈祥、皱纹里的笑意,一股暖流拥上殷慧芬的心头,嘴里连声说:“好,好。”

流连石库门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灵魂,都有自己独特的建筑,承载着历史和记忆、光荣。北京有四合院,上海有石库门。对殷慧芬而言,真正的上海,不是那些高耸入云的建筑,而在摩天大楼背后的石库门弄堂里。她曾说:“我在石库门老屋里出生和长大,目睹许多卑微的生命在这个城市的深处,在贫穷和拥挤的空间挣扎和失败,在机器流水线上操作和麻木,那些细小而深刻的悲哀,典定了我写作的情感基础,是沉重、悲悯、绝望和希望。这些渺小的灵魂和微不足道的人生支撑起我们城市的传奇和庄重,也支撑起我的创作生命”。

殷慧芬写过一批关于石库门的小说,有《屋檐下的河流》、《吉庆里》、《焱玉》、《石库门风情画》等,从容地泼洒着弄堂里的细碎光阴,写出了石库门里被遮蔽的、具体可感的底层平民的喜怒哀乐,在自己的小说中,构建了一个立体的“石库门世界”。

《吉庆里》以一个从未在里弄中生活过的年轻女孩的目光,观察具有百年沧桑的里弄情景。《焱玉》写一个白领小姐在上海生活的心路历程。她对这个城市既憎恨又热爱。小说集《石库门风情画》中,有屋檐下的亲情故事、左邻右舍的风情逸事、石库门的爱情往事。其中最让人感兴趣的是《屋檐下的河流》。

小说通篇根本找不到任何关于河流的自然形态和实际景观的描述,而是把日间琐事比喻成一条喧闹、混浊、鲜活的现实生活河流,以小见大,真实自然,屋檐下的河流,流淌着石库门住户的情感。

有记者问到殷慧芬关于《屋檐下的河流》的创作感言时,她坦诚相见地说了心里话:“在窄小的弄堂里,我重新有了童年飞翔的感觉。我甚至惋惜现代城市的改变打碎了石库门的尊严和理想。人们离开积淀着百年沧桑的弄堂,成为城市的浮萍,我无法想象,有什么可以替代他们的失去?那种自由的洋溢着勃勃生气的市民精神,曾经在很长的日子里,在持续的贫困和禁锢中,在上海里弄里艰难地存在和延续了下来。没有了它们的熏陶,我们这个城市将和很多新造的城市一样,沦为千篇一律的快餐。”[3]

图2 殷慧芬写石库门的作品

图3 殷慧芬重回石库门

殷慧芬自己也没想到,1990 年代中期,竟然当了一回编剧。

那天,殷慧芬在家中接到一个电话,打电话的是北京电影制片厂的导演赵玉嵘,商谈将她的《苦叶》改编为电视连续剧。这本书是赵导在书市里看到的,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说起赵导,我与她还有点缘份呢。赵导小时候参加中国福利会少年宫小伙伴艺术团朗诵队,我参加童声合唱队,不时地会同台演出。她曾在中国第一部木偶与真人合成拍摄的《小梅的梦》中,扮演小梅。2013 年我参加中国福利会少年宫成立60 周年演出,遇见赵导,我问:“你现在还保留《小梅的梦》的影片吗?”

“现在科学发达了,我手边有一张光盘。”她虽然胖了很多,可是声音还是那么甜美,带着童声,真不可思议,她早已年过七旬。其妹妹赵玉美是我们剧团的二胡演奏员。我想殷慧芬与赵导合作的一个原因,大约是被她的声音迷住了。她说:“我怀念我和赵导的合作:坦诚、尊重、礼貌。那种合作少的是功利,多的是纯真。”

《苦叶》是殷慧芬创作的《苦情三部曲》中的一部,连续电视剧改名为《未了上海情》。以1990 年代上海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为大背景,讲述了一个善良与邪恶、真诚与虚伪、金钱与道德、灵魂与肉体相互较量、相互交织的爱情故事。青年诗人夏怡文爱上在石库门里长大的知青弃儿叶子,却无意中伤害了青梅竹马的云娜一颗虚荣傲慢的心。云娜的母亲若虹少女时是舞蹈演员,“文化大革命”中失去艺术生命,变得贪婪自私,工于心计。和夏怡文父亲夏世庭设下离间计,破坏夏怡文与叶子的纯真的爱,并把叶子逼上绝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叶子竟是若虹20 年前的亲生女儿……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此剧自1997 年开拍,历经几年,终于完成。作品在质朴中展现出一种令人惊讶的华丽和震撼,受到广大观众的热爱,特别是青年人,显示出对自己艺术鉴赏力和读书品位的信心。

令人嘱目的《汽车城》

1970 年代加拿大的阿瑟·黑利写了一本《汽车城》,反映美国城市底特律汽车城的事,引起轰动。1999 年上海文艺出版社也出版了一本《汽车城》,不过作者是上海的殷慧芬,也引起不小的轰动。

说起创作长篇小说《汽车城》,殷慧芬又回到石库门情结。她永远忘不了1960 年代,上海弄堂里凡是有新娘嫁过来,总是有一辆上海牌小汽车开进弄口,立刻一大群人围上来,看热闹、看稀奇……眼里露出羡慕的目光,新郎官则神气地搀着新娘走出小汽车,迎进夫家,一时间,鞭炮响、喜糖飞、欢声笑语闹成一片……

1970 年代殷慧芬生了个大胖儿子,出院时,第一次做爸爸的楼耀福高兴得像什么似的,心想:我一定要给亲爱的老婆坐上一趟小汽车!价钱再贵我也要叫。说干就干,他马上预约了一辆上海牌出租汽车。当殷慧芬母子坐上汽车,心中的感激之情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她看着丈夫,暗暗下决心,将来有条件,我们自己也要买辆车,现在她的理想已经实现。可是那时这简直是梦想,我国汽车行业刚刚起步。

上海是最早出现出租车的城市,1930 年代,上海即有自己组装生产的德国奔驰汽车,汽车似乎是海派文化积淀的最好象征。

1950 年代末,长春建造出供首长用的红旗牌轿车。可是上海造的是层次较低的上海牌轿车,但它填补了闭关时期公务车和出租车的用车空白。1980 年代末,上海大胆地提出与国外合资,引进和实现了国际先进的质量标准。由此走出一条国产化之路,占据全国轿车市场的半壁江山。

殷慧芬在汽车行业生活工作30 多年,茹志鹃老师说的“你那个工厂啊,千万不能放”,这话使她产生写一部关于汽车行业工厂长篇小说的冲动。她立刻开始做许多案头工作,一是采访,交了很多朋友;二是看有关汽车行业的书。有了“砖瓦”——创作素材,接着设计“房屋”的构造——构思小说。

世界上任何一部小说、任何题材,都是写人,啥样题材,都是一个历史大背景。殷慧芬并未简单地把它看作是一座轿车制造工厂,而是顺着自己的感觉,安排小说中人物的悲欢离合,由着他们人生际遇的跌宕起伏,来编织小说的经纬和故事。她是用心来描绘中国汽车工业,所以她成功了!

此书于1998 年动笔,1999 年9 月由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在书的广告上如此写道:“本书是建国以来第一部描写我国轿车产业的长篇小说,它反映了轿车发展为上海九十年代新的支柱产业的艰难历程。小说有生活、有故事、有激情,有独特的都市文化气息,颇有深度和艺术张力。”

殷慧芬说:“我可以十分自信地对读者说,《汽车城》是一部非常好看的小说。”[4]你瞧,广播电台来找她了,电视台来找她了……

2001 年7 月1 日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开播根据《汽车城》改编的10 集广播剧《汽车人》,由上海市民非常熟悉的演员孙道临、王洪生、雷国芬、王诗槐为其录音。同年由中央电视台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上海影视集团公司联合摄制的电视连续剧《汽车城》播出。

我在一篇文章里看到电视剧的编剧有3 位:贺子壮、傅星和郝建,后两位不太熟悉,而第一位可是我的小师弟,我们同在上海戏剧学院读过书。为了多知道一些事情,我在2014 年6 月21 日与贺子壮通了电话。

原来是贺子壮首先发现《汽车城》是本好书,立即推荐给头头,得到认同后,与殷慧芬联系。在这之前,北京的导演叶大鹰也想拍这部戏,但没有谈成功。

贺子壮带着创作组,深入到嘉定汽车城,得到对方支持后,七易其稿,找了上海人都很喜欢的演员焦晃、仲星火等参加拍摄。电视剧《汽车城》的开机仪式是在嘉定举行的。在长篇小说《汽车城》出版两年后,嘉定已在如火如荼打造上海国际汽车城。

荣誉、掌声与鲜花接踵而来,《汽车城》获得:第8 届“五个一工程”奖、第五届上海市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第五届上海中长篇小说优秀奖等。殷慧芬被评为“本月最红的作家”;书被评为“我最喜爱的20 本书”之一……

评论家江增培给予很高的评价,说:“《汽车城》既富‘晓风残月’的柔情,又有‘大江东去’的豪情,既委婉凄迷,又雄浑昂扬。这种刚柔相济的风格,显示了作者在艺术追求上的新突破,是作者的一次又一次‘破茧而出’。”

面对这一切,殷慧芬很低调,仍然是默默地埋头创作。由于过度地写作,使她的眼睛受到了极大损伤。有一次,我打电话给殷慧芬,问她情况如何?她说,现在还不能写作。

目前在干什么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对于作家来说,那是更重要了。可是殷慧芬自从创作长篇小说《汽车城》后,眼睛视力是每况愈下,无法写作。要一个作家放下笔,那是多么痛苦的事啊!我不知她现在在干什么?前一阵,我与小友到嘉定去看望殷慧芬。这一看,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沐浴着春风,衣着时尚,还是那么有风度,那么优雅,那么热情,是个阳光的殷慧芬。

坐了2 个多小时的轨道交通,抵达嘉定。走进满园春色的楼房,我在门口大喊:“殷慧芬——”,立刻左边的门“依呀”一声打开,露出殷慧芬的笑臉,我们来个大拥抱.

踏进书房,迎接我们的是一扇双面绣的屏风,背后地上放着一只樟木箱,“这是我的陪嫁,一直留着。”殷慧芬甜蜜地回忆道。是啊,这怎么可以扔掉呢?这是历史的见证,见证她的成长史。忽然我抬头看见挂在书橱上的一块蓝印花布,在一长排书橱上挂着那么土里土气的花布,是不是显得格格不入?非也!这是传统和现代的巧妙结合,既深深地扎根于中国元素中,又毫不放弃现代的东西。玻璃柜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令人目不暇接……

“你的老公呢?”我问道。

“在院里种花呢。”殷慧芬正说着,一位男子从另一个房间的台阶上下来,是楼耀福,殷慧芬文学上的领路人!“你们叫他楼大哥好了。”我和小友几乎同时说:“楼大哥好。”

“走,到院子里看看,拍拍照片。”楼大哥爽快地说。

到院子里,哇,这可真是个私定终身的后花园啊!有花,有树,“这些都是我们自己种的。”殷慧芬不无骄傲地说。

回到房间,我们坐定在一个像树桩一样的桌子边,殷慧芬熟练地将茶倒在半个竹筒里,顺手拿起农夫山泉注入茶壶,不一会儿水开,她拿过茶壶,把茶具通通烫了一遍,同时,把茶叶放入茶壶,接着往里倒水,然后才给每个杯里冲茶水。一股茶香立刻沁人心肺,喝一口,甜滋滋的,挺香。殷慧芬一边说着话,一边忙不停的烧水,烫杯,续茶。对茶道非常精通。

我在嘉定还有个老朋友,原嘉定博物馆的副研究员、地方史学者陶继明,殷慧芬那天也邀请了他。陶继明一进门,楼大哥说:“换茶,换斯里兰卡的红茶。”他说他答应过陶继明喝斯里兰卡红茶。

原来他们夫妇前几天刚刚从斯里兰卡旅游回来,下周准备去宝岛台湾呢。殷慧芬不能写作后,楼大哥经常陪妻子外出旅行,大有周游世界之势。

该吃午饭了,楼大哥开车往饭店出发。一进门,老板就迎了上来,原来他们都认识的,老板说:“他们是我们嘉定的名人,谁不知道他们啊!”“好厉害!”

用过饭,汽车直驱紫藤花园,这里的紫藤是日本的花种,虽然有的已经凋谢,可是游人照样很多。殷慧芬说:“我昨天还来拍过照。”

“你一个人来的?”我担心地问。

“是啊,当然我一个人。”

“你的眼睛……”

“没什么,嘉定的路我熟,没问题。”

殷慧芬担任嘉定文联副主席,每天都要到外面走走、看看,见到不合理的事,总要向有关方面反映,例如水质问题、路面不平啊……领导也很重视,有时会派人来了解情况。

离开紫藤花园,我们向秋霞圃进发。“王安忆很喜欢这个地方,上次她来,我也陪她到这儿来的。里面有许多百年大树,珍贵的花草,这些陶继明最清楚了。”殷慧芬介绍着。

图4 1990 年代殷慧芬母子与王安忆(中)

可不是吗?里面有250 年的榆树,有200 年的茶花,有树冠特别美的盘槐,有红艳艳的杜鹃、粉红的牡丹、黄灿灿的外国水仙花……当我们走到河边的亭子前时,殷慧芬从里面拿出几个杯子,热水瓶,楼大哥和陶兄搬来一个桌子和几个折叠椅,楼大哥去小卖部买了两袋葵花籽,大家一边喝茶、磕瓜子,一边领略四周的美景,享受着桃花源里的文人生活。

忽然,头顶上方响起鸟鸣声,陶兄说:“这个时候,小鸟都回巢了。”

“是啊,你听,它们在说:‘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说,大家一听都笑了。

“你们听,有一种声音特别好听。”殷慧芬竖起耳朵,认真地说。

“那种鸟的学名叫黄伯芳。”陶兄不经意地说着。

“陶兄的知识可真渊博啊!”我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在回家的地铁上,我打开沉甸甸的书:两本是《新时期嘉定作家群》,另外一本是殷慧芬早期的短篇小说集《欲望的舞蹈》。前两本里,殷慧芬和楼耀福占了很大的篇幅;后一本的序为王安忆母亲茹志鹃所写,前面已提过。

殷慧芬现在虽然不再创作大部头的作品,可是她活得很滋润,很有品味,很阳光!

[1]楼耀福.美丽依旧的殷慧芬[J].文学自由谈,2004(5):96.

[2]殷慧芬.欲望的舞蹈·后记[J].上海文学,1991(7).

[3]殷慧芬,陈俊涛,朱育颖.[N].文学报,2011-02-17(5).

[4]殷慧芬.在一个明朗安静的下午:关于“汽车城”的评价[M]//上海第五届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办公室.上海第五届(1998-1999)“长中篇小说优秀作品大奖”获奖作品集.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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