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锐

理智取代了盲从，冷静控制了狂热。对于继续留在英国还是分家独立，55.9%的苏格兰民众在最后的时刻选择了前者。英国与苏格兰长达300年联姻还将持续，苏格兰也得以免遭一场经济痉挛与抽搐的剧痛。毕竟面积只有7.87万平方公里的苏格兰版图承接不了独立后的巨大经济重负与残酷倾轧。

据英国经济与社会研究所的分析报告，2015至2016财年，英国公共债务规模为1.7万亿英镑，独立后，苏格兰必须分担其中1430亿英镑，相当于苏格兰经济总量的86%；如果再加上2012至2013财年苏格兰地方政府140亿英镑的财政赤字，苏格兰债务量占GDP的比重将上升至97%。为了还债和降低财政赤字，苏格兰肯定要对外发债。但据英国《经济学家》杂志的分析，如果苏格兰发行十年期债券，会比英国相同期限债券的利率高出0.72-1.65个百分点，仅这一项每年就要多花掉17亿英镑，相当于苏格兰人均多支付0.032亿英镑，吃掉苏格兰各大专院校一年的全部总预算。不仅如此，高负债率还存在融资夭折的风险，苏格兰很可能没有开始还债就走上债务危机之路。

苏格兰独立代言人、民族党党魁萨蒙德曾一厢情愿地认为，苏格兰独立后将采取一种正式货币联盟的形式继续使用英镑，并威胁如果无法达成货币联盟的协议，苏格兰将拒绝承担属于其份额的英国债务。然而，英国政府的强硬回应是，不会同意苏格兰继续使用英镑。这就意味着，苏格兰只有使用欧元和自己发行货币。然而，苏格兰若想加入欧元区需要得到每个欧元区成员国的点头同意，漫长的谈判着实让它无法消受；而苏格兰自己创建的货币，货币价值肯定比不上英镑，苏格兰人的财产将马上缩水，整个苏格兰的举债成本将急速拉升。

退一步说，即便是英国同意苏格兰继续使用英镑，苏格兰也不会活得踏实与自在。作为法律规定，英国央行在苏格兰地区拥有货币发行权，这就意味着，苏格兰随时可能受到来自英国对其流动性的钳制，如果苏格兰银行一旦遭遇不测，再想得到像金融危机期间来自英国政府数百亿英镑的援助几乎没有任何可能；不仅如此，在货币联盟之下，英国央行和财政部将会坚持那些能够控制苏格兰金融的条款不让步并将延续下去，如此一来，苏格兰独立所能得到实际好处将大打折扣。

显然，无论是继续使用英镑还是自创货币，市场尤其是金融业都很难相信独立的苏格兰能够为他们带来必须的安全性和稳定性。正是如此，包括苏格兰皇家银行、劳埃德银行和标准人寿保险集团等驻扎在苏格兰的国际著名企业都做好了南迁伦敦的准备。值得关注的是，像苏格兰皇家银行、劳埃德银行等大型金融机构的资产已是苏格兰地区生产总值的十二倍之多，贡献当地7%的GDP和10%的就业机会，它们的出走，将使苏格兰经受抽筋剥皮之苦。

实际上，自从英国政府为苏格兰专门公布《苏格兰法案》后，近20年的时间中苏格兰除了得到自治优待之外，其在医疗、养老、教育等方面都享受着比英国平均水平高出20%的公共预算与社会福利。如在各种重大疾病中，苏格兰人可以多享受11种免费药物，而苏格兰的教育体系也与英格兰不同，学费更低。另外，苏格兰的人口老龄化严重，65岁以上人口占比为16.8%，目前英国政府每年平均补贴苏格兰居民每人1400英镑，如果没有这块补贴，苏格兰政府根本无能为力。重要的是，到2035年，苏格兰领取养老金的人口将增长2.9%，远高于英国全国的1.7%。面对着比未来小得多的老龄化压力，苏格兰政府就一筹莫展，又谈何有什么能力应对日后如此之大的养老公共开支？自然，掂量着自己独立后朝不保夕的日子，73%超过65岁的苏格兰老人都投了独立的反对票。

再看对外贸易。苏格兰与英国的贸易比其与世界其他地方的贸易多一倍，英国为此替苏格兰提供了100万个就业机会；另外，苏格兰经济与英国其他地区高度重合，但生产力比英国其他地区低11%。显然，无论是竞争力的弱化还是贸易市场的流失，一旦独立后的苏格兰将不得不承受挖肉刮骨之痛。更为重要的是，苏格兰地区的投资生产力基本上由英国政府出资而成，除了像苏格兰皇家银行等大型金融机构之外，英国皇家还在苏格兰建造了造船、军事机械和电子高科技企业，而且这些企业的产品主要由英国政府采购。试想，当这些企业纷纷因为苏格兰独立而撤离，留给苏格兰的除了是废墟烂铁之外，恐怕只有大量流浪街头的失业工人。

也许萨蒙德幼稚地认为，脱离了英国的苏格兰会加入欧盟，从而照样享受到区域性的贸易与投资便利大餐。然而，作为一个新人，根据欧盟条约第449章的规定，苏格兰要先退出欧盟，然后作为一个非欧盟成员国履行申请和审批手续，苏格兰必须耐着性子接受这漫长的等待。更令苏格兰如鲠在喉的是，欧盟要求候选国有良好的财务状况，债务必须在GDP的60%或以下，这就意味着，财务上不达标的苏格兰在独立之后将被无情地抛在欧盟门外，其对外贸易将所遭遇的霜打与雷击不难想象。以被称为“生命水”的威士忌为例，一旦苏格兰独立，威士忌酒商将失去欧洲单一市场及欧盟贸易协议的保护，出口市场将被腰斩。

不错，苏格兰境内有北海油气资源，萨蒙德甚至天真地认为苏格兰能像挪威那样建立一个富甲一方的石油基金，然而，离开了英国政府，苏格兰哪有强大的石油开采能力。资料显示，2012至2013年，苏格兰上交油气税费530亿英镑，却收到了英国政府高达650亿英镑的补贴。重要的是，无论是开采量还是油气收入，北海油田的贡献正呈显著的萎缩状态。英国油气协会的预测，北海石油剩余储量只有150亿-240亿桶，30-40年后将枯竭；相应地，2008年到2009年间，苏格兰的石油盈利为1150亿英镑，但在2012年到2013年，仅为550亿英镑。不难想象，当独立的苏格兰将经济发展的裤带绑附在一个濒临枯竭的自然资源之上时，其前行的路上的风险该有多大。

分手的账单已经非常清楚。苏格兰商人詹姆士·威尔逊在171年前创办如今已是如雷贯耳的《经济学人》杂志时曾直言不讳：苏格兰的独处代价高昂，它成为一个很快变穷的富国。警示犹言在耳。就像18世纪初期在国内经济形势濒于崩溃之时，苏格兰民众选择了投入英格兰的怀抱一样，面对着今日嗷嗷待哺的经济肌体与炙手可热的社会福利，苏格兰百姓再一次选择留在大不列颠联合王国之内，这是对自身生存权的敬畏与尊重，是对国家经济前途的明智裁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