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超

(上海理工大学社会科学学院 上海 200093)

论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兼评卡尔·波普尔《历史决定论的贫困》

张 超

(上海理工大学社会科学学院 上海 200093)

马克思的历史决定论不同于以往的历史决定论，是建立在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法之上的历史决定论。它不是机械的，而是辩证的。它既承认历史发展的规律性，也承认人的主观能动性。我们要明确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的本质内涵和主要特点，这对于我们正确认识和批判地看待各种历史非决定论，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波普尔;辩证法

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是马克思、恩格斯在认真研究了人类历史发展的过程后得出的科学的理论。马克思、恩格斯在人类社会纷繁复杂的现象中找到了物质资料生产的现象，在人类社会错综复杂的矛盾中发掘出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矛盾，并在此基础上对人类历史未来的发展方向做出了自己的推论。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是唯物的、辩证的。长期以来，国内外对于历史决定论的争论之所以一直没有中断，一方面是因为部分社会主义国家在建设社会主义的实践中背离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提出了许多不甚科学的口号，结果授人以口实；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没有真正明确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和唯心主义的、形而上学的历史决定论的区别，没有正确地认识到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的辩证性质，从而错误地将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理解为“历史预测论”和历史发展规律问题上的“独断论”。笔者在本文中将从探讨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的基本内涵开始，试图廓清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的边界，并对卡尔·波普尔所著的《历史决定论的贫困》一书的主要论点进行简要的分析和批判。

一、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的基本内涵

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是马克思、恩格斯采用辩证分析的方法研究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结果。它的内涵主要是：“在社会历史领域内进行活动的，是具有意识的、经过思虑或凭激情行动的、追求某种目的的人；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不是没有自觉的意图，没有预期的目的的。”[1]但是人们发挥主观能动性实现这种自觉的意图和预期的目的，是受到一定物质和时代等条件的限制的，这种限制表明，那种表面上看起来充满偶然因素的历史过程，实际上是受客观规律的制约的，是一个自然的历史的过程。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是充满了历史发展的因果性、规律性和必然性的决定论。历史发展的因果性是指，历史事件的发生和历史阶段的出现都是有原因的，并不是上帝意志或什么神秘力量的产物，历史的发展中存在着普遍的因果关系。我们如果要考察一个历史事件，必定能从已经发生的历史事件中找到导致其发生的原因。但是，这种因果关系的产生并不是随机的和偶然的，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发挥也不是随意的，而总是受到一定的历史条件的限制。历史发展的规律性以个人主观能动性发挥的局限性为前提。正因为如此，集体或集团的理性力量的发挥才能在人类历史的进步中占据主导地位。矛盾是推动事物变化发展的根本动力。我们说历史发展是有规律可循的，是指我们可以在人类社会的诸多矛盾中找到真正决定人类历史走向的那个基本矛盾，而这个矛盾在马克思主义那里就是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历史发展的必然性，不仅是马克思、恩格斯在发现了人类社会变化发展的因果性和规律性的基础上得出的必然的结论，也是马克思、恩格斯积极运用这一规律的体现。正是在对人类社会发展方向和阶段的必然性的认识的基础上，马克思、恩格斯才作出了“资本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2]的大胆结论，并为我们大致勾画了未来共产主义社会的美好蓝图。

二、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的辩证特点

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是建立在历史唯物主义辩证法之上的历史决定论。它超越了以往唯心主义和机械唯物主义的历史决定论，具有唯物辩证的特点。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的辩证特性主要体现在三个“统一”上，即：必然性与偶然性的统一；规律性与能动性的统一；统一性与多样性的统一。

(一)历史发展的必然性与偶然性的辩证统一

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在承认历史发展的必然性的同时，并不否认偶然因素的作用，相反，它认为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和偶然性是辩证统一的，必然性存在于偶然性之中。诚然，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在较短的时期和较为单个的历史事件中很难被发现，但是当我们从更长远的角度来考察人类社会历史的发展过程时，这样的必然性就明显起来了。恩格斯在《致瓦·博尔吉乌斯(1894年1月25日)》中这样写道：“人们自己创造着自己的历史，但是到现在为止，他们并不是按照共同的意志，根据一个共同的计划，甚至不是在一个有明确界限的既定社会内来创造自己的历史。他们的意向是相互交错的，正因为如此，在所有这样的社会里，都是那种以偶然性为其补充和表现形式的必然性占统治地位。在这里通过各种偶然性而得到实现的必然性，归根到底仍然是经济的必然性。”[3]同时，恩格斯的“历史合力论”进一步说明了历史中偶然与必然的统一。恩格斯认为：“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而这个结果又可以看作一个作为整体地、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4]恩格斯的这段论述说明，尽管个人是拥有自己的意志和在社会中活动的人，并且人们追求自身需要目的的活动表现为历史偶然性，但是这种偶然性受到“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制约，并最终汇合成历史的合力，体现为历史发展的必然性。

(二)历史发展的规律性与能动性的辩证统一

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律性并不是否定人在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作用，相反，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认为,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律性和人的能动性是辩证统一的，历史发展的规律性的实现需要以人的存在和积极的活动为前提，并受到人的活动的影响。马克思指出：“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认的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由此产生的个人对其他自然的关系……任何历史记载都应当从这些自然基础以及它们在历史进程中由于人们的活动而发生的变更出发。”[5]恩格斯在《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也指出：“正像达尔文发现有机界的发展规律一样，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历来为繁茂芜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着的一个简单事实：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6]

历史发展的规律性和能动性的统一还体现在另外一个方面，那就是当人们认识并掌握了历史发展的规律之后，可以有意识地通过自己的活动加速或阻碍某一历史阶段的到来。列宁在正确认识到了整个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的基础上，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将这种对规律的认识与俄国的具体国情相结合，终于领导俄国无产阶级取得了十月革命的伟大胜利。列宁在《论我国的革命》一文中指出：“你们说，为了建立社会主义就需要文明，好极了。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首先在我国为这种文明创造前提，如驱逐地主，驱逐俄国资本家，然后开始走向社会主义呢？你们在哪些书本上读到过，通常的历史顺序是不容许或不可能有这类改变的呢？”[7]

人的活动受到既定的历史条件的制约，但是人的自身能动性的发挥又能够不断打破这种制约，进而创造新的条件，推动历史不断向前发展。人的实践活动组成了人类的历史。正确认识规律，并发挥人的能动性，进而加以运用，才能更好的促进人类社会的进步发展。

(三)历史发展的统一性与多样性的辩证统一

人类社会的发展进程是统一性与多样性的辩证统一，历史发展的统一性并不否定其表现形式的多样性，相反，这种统一性正是存在于多样性之中的。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人类社会历史的全面细致的考察分析，从纷繁复杂的社会生活中把握住了经济生活，并把它作为人们开展其他一切生活的基础；从人类社会的各种关系中发掘出了生产关系，并把它作为人们之间所有关系中最基本的关系；从人类社会的各种矛盾中找到了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并把它作为人类社会的基本矛盾和发展的基本动力。马克思、恩格斯在相互作用的各种要素中找到了普遍适用的、起根本作用的要素，这是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统一性的根本体现。

这种历史决定论的统一性并不是说所有的国家和社会必定要不可避免地走相同的发展道路，从而走向同一。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明确地指出了人类历史发展的五个阶段，但这并不表明，每个国家和民族社会形态的更替都要不可避免的走线性的发展道路。比如，马克思晚年经过对俄国社会状况的认真研究后，就表达了俄国“可以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8]的设想。而事实上，人类历史的发展事实也表明了发展道路的多样性的存在。历史发展的多样性，既体现了不同国家和不同民族在具体国情上的差异，也是对历史发展规律性的尊重。

三、波普尔批判历史决定论的主要论点

卡尔·波普尔在《历史决定论的贫困》中认为：“历史决定论是一种拙劣的方法——不能产生任何结果的方法”，而“由于纯粹的逻辑理由，我们不可能预测历史的未来进程”[7]。为论证他的这一观点，波普尔提出了五个论题，即“(1)人类历史的进程受人类知识增长的强烈影响；(2)我们不可能用合理的或科学的方法来预测我们的科学知识的增长；(3)所以，我们不能预测人类历史的未来进程；(4)这就是说，我们必须摈弃理论历史学的可能性，即摈弃与理论物理学相当的历史社会科学的可能性；(5)所以历史决定论方法的基本目的是错误的；历史决定论不能成立。”[9]波普尔认为，以上五个命题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推论，通过它们可以成功地反驳历史决定论。

波普尔反驳历史决定论的主要论点可以归结为以下两个方面：

(一)否认人们能够认识历史规律

首先，波普尔否认人具有认识人类历史的能力。波普尔重视人在描述事物过程中的选择性和局限性，认为“我们不可能观察或描述整个世界或整个自然界，事实上，甚至最小的整体都不能这样来描述，因为一切描述必定都是有选择的。”[10]因此，试图描述整个人类社会的发展历史也是不可能的，而如果我们不知道人类社会的历史和现状，就不可能知道人类历史的未来。

其次，波普尔认为研究历史并不能导致发现“规律”。波普尔区分了“规律”与“趋势”的概念。他认为，“规律”作为物理学中的一个名词被用于社会学领域是一种误解。在社会变化之中，趋势是确实存在的，“然而，趋势不是规律，断定有某种趋势存在的命题是存在命题而不是全称命题”[11]。规律可以作为我们做出预测的根据，但趋势却不能，规律和趋势根本不同。

(二)否认人们能够应用历史规律

首先，波普尔声称人的因素不可控制，这阻碍了历史决定论的应用。他认为，人的因素是不确定的、非理性的，它既不能由社会建构所控制，也不能被科学所控制，而试图控制这一因素，将必然导致专制以及人的因素的放大。他断言，历史决定论者无视这一基本原则，试图将人的因素稀释在社会结构之中，进而试图改造人，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其次，波普尔认为，应用历史决定论不仅会导致不可预料的后果，而且其应用本身将导致规律的失效。他断定，应用历史决定论的目的在于“按照一个确定的计划或蓝图来改造‘整个社会’”[12]，也就是要控制几乎所有的社会关系，但是只要我们试图对社会关系进行新的控制，就必然产生出新的需要控制的社会关系。因此，在逻辑上来说，历史决定论的应用是不可能的。

四、波普尔的主要错误

客观地讲，卡尔·波普尔在《历史决定论的贫困》一书中还是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见解的。比如，他强调科学知识对人类历史发展的重要作用，强调人的主体地位，并且提出了“渐进的社会工程”的设想[13]，这些都对我们进一步理解和完善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具有重要的意义。但是，波普尔对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思想的批判，总体上来说是站不住脚的。他所犯的最为致命的错误在于忽视了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的辩证性质。

(一)夸大了历史发展的偶然性与必然性的对立

波普尔正确地认识到了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存在大量的偶然性因素这一现象，但他夸大了历史发展的偶然性，进而将偶然性与必然性的对立放大到了否定存在历史发展规律的程度。波普尔认为，人类历史的发展不同于自然界的发展，在社会中生活的人的意志和活动对历史的发展具有重要的影响，而这种人的因素是不确定的，不可捉摸的，这就给历史的发展造成了大量的偶然性和随机性。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并不否认偶然性因素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作用，而是认为必然性和偶然性之间存在着辩证统一的关系，两者是相互依存、相互联系的。马克思指出：“如果‘偶然性’不起任何作用的话，那么世界历史就会带有非常神秘的性质。这些偶然性本身自然纳入总的发展过程中，并且为其他偶然性所补偿。但是，发展的加速和延续在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这些‘偶然性’的，其中也包括一开始就站在运动最前面的那些人物的性格这样一种‘偶然情况’。”[14]由此可见，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的必然性是包含着偶然性的，是正确的处理了必然性与偶然性关系的历史决定论。

(二)夸大了整体与部分的对立

波普尔详细讨论了“整体”的含义，他把“整体”明确界定为：“(a)一个事物的全部性质或方面的总和，特别是各个组成部分之间的全部联系的总和。(b)该事物的某些特殊性质或方面使该事物表现为一个有机的结构而不是一个‘纯粹的堆积’。”[15]他认为，(b)意义上的整体可以作为科学研究的对象，但(a)意义上的整体则不能作为任何活动的对象，而“在全部的意义上，整体不能成为科学研究的对象，也不能成为其它活动例如控制或改造的对象”。[16]他批评历史决定论者从整体上研究人类社会的尝试，认为存在这种想法是一种误解的结果。他说到：“历史和其他学科一样，只能研究对象中被选定的那些有兴趣方面。他们错误地认为可以有整体主义意义上的历史，即表示‘整个社会有机体’或‘一个时代的全部社会历史事件’的‘社会形态’的历史。这个思想来源于把人类历史看作一个广阔的发展长河这个直观看法。但这样的历史是无法写出来的。每一部写成文字的历史都是这个‘全部’发展的某些狭小的方面的历史，总是很不完全的历史，甚至是被选择出来的那个特殊的、不完全的方面的历史。”[17]在这种论调的基础上，波普尔提出了自己的“渐进的社会工程”的思想。

事实上，波普尔之所以持有这种观点，是由于他没有正确理解历史唯物主义，没有辩证地理解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的缘故。马克思主义认为,整体与部分之间存在着辩证统一的关系，整体由部分组成，部分则是存在于整体之中的部分；整体不是各个部分的简单堆积，两者相互影响、相互制约。要研究整体，抓取部分进行研究是必要的和有效的，但是，对部分的研究不能取代对整体的研究。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之所以是科学的，就是因为它从人类社会各种现象中来把握具体的社会现象，进而把社会当作一个整体来考察。它认为社会是一个有机构成的整体，具有一定的组织结构，这些结构之间相互作用、相互制约，使得社会的发展表现为有规律的历史过程。这也就使得人们能够在把握整体与部分的辩证关系中，研究整个人类社会。

五、结语

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不同的一个地方在于“大规模的社会学实验绝不是物理学意义上的实验”，我们始终无法采用人工实验的方式来检验一个理论是否可行，而只能等到事件发生之后才能确切地知道它是否正确。对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的检验也是如此。虽然我们能通过对历史的考察，对科学的方法论的运用得出这一理论上、逻辑上称得上科学的观点，但我们却始终无法拿出证据来真的确证它，而只有历史才能证明历史决定论本身。

马克思历史决定论是马克思在认真考察分析了人类历史数千年的发展历程的基础上，从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出发，以唯物主义辩证法为研究方法得出的关于人类历史发展基本规律的理论，具有科学的思想体系和严密的逻辑体系。对于那些批评和反对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的观点，我们一方面要给予认真对待，仔细分析这些理论产生的根源，另一方面则要树立起对马克思主义历史决定论的坚定的信心，相信这种理论的科学性，相信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律性。

[1] [3][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M].人民出版社，1995：247，697，732-733.

[2] 马克思，恩格斯.共产党宣言[M].人民出版社，1997:40.

[5]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人民出版社，1995:67.

[6][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M].人民出版社，1995:776，765.

[7] 列宁选集(第四卷)[M].人民出版社，1995:778.

[9][10] [11] [12][13] [15] [16][17][18]卡尔·波普尔.历史决定论的贫困[M].杜汝楫，邱仁宗,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序]1-2，61-62，91，53，51，61，62，64-65，7.

[14]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三十三卷)[M].人民出版社，1973:210.

OnMarxistHistoricalDeterminism——CriticizingKarlPopper’sThePovertyofHistoricism

ZHANG Chao

(School of Social Sciences,University of Shanghai for Science and Technology,Shanghai 200093,China)

The Marxist Historical Determinism is different from the other theories of Historical Determinism in the past.It is based on historical materialism and dialectic.It is not mechanical but dialectical.And it not only admits the regularity of historical development,but also admits the activeness of people.We need to define the essential connotation and the main features of Marxist Historical Determinism,which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us to take all kinds of theories of historical indeterminism seriously.

Marxist; Historical Determinism; Popper; Dialectic

2013-10-15

张超(1989-)，男，汉族，山东潍坊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B017.8

A

1672-4860(2014)01-0023-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