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雅慧

（西北大学，陕西西安710127）

社会学想象力：共情超然的心智品质
——米尔斯《社会学想象力》解读

常雅慧

（西北大学，陕西西安710127）

社会学想象力是美国社会学家赖特·米尔斯首创的概念。社会学想象力可概括为“共情”，即一种超然的心智品质、视角转换能力与发散思维能力，它赋予人们实现“共情”的可能性，促发人们在思考问题时实现空间与时间的转移。社会学想象力的价值则体现为一种深刻的“洞察”，要想对社会结构有敏锐的把握、清晰的认知与深刻的理解，就需要在复杂环境中捕捉不同群体、不同阶层的密切联系，而这种能力的实现，正是社会学想象力的价值。社会学想象力的“重塑”需要经历常规的艰难训练，如建立多元的社会科学理论模型和解释范式，以谨慎的态度将生活经验融入学术研究等。

米尔斯；社会学想象力；共情；洞察；重塑

社会学想象力是美国社会学家赖特·米尔斯在《社会学想象力》一书中首创的社会学概念。20世纪50年代，面对学术研究的日益格式化、标准化及学术视野的平面化、学术生活的科层制化，米尔斯以犀利流畅的笔锋、敏锐深刻的洞察，对结构功能主义、抽象经验主义、实用主义和科层制进行了无情的批判。在抽象、僵化而脱离社会现实的研究氛围中，米尔斯呼吁社会学家应具备一种心智品质——社会学想象力，他的这一独辟蹊径的研究视角如清风般扫除了学术的陈规与思维的隋性，突破了社会学理论研究的平面化维度。

正如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一样，现在的我们同样处在一个剧烈变化的时代，每个人都面临着形形色色的困扰，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处于模糊、变异的时刻，这种不稳定的状态，使社会结构郁结了焦虑与犹疑，并传导到每个社会的个体。如何解决这种焦虑，米尔斯认为，社会学想象力可以从混沌与不安中拯救现代人。因此，即便是在现代化高度发达的今天，对《社会学的想象力》这部经久不衰的西方社会学经典进行再解读，仍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

一、社会学想象力的内涵：共情

米尔斯在论及“社会学想象力”这一核心概念时，并未给出明确的界定，而是散落于全书的描述性语句中。米尔斯认为，“他们需要并且感到需要的，是一种可以帮助他们利用信息增进理性的心智品质，促使他们能看清世事，以及身处环境的清晰全貌……这种心智品质可以称之为社会学想象力”〔1〕3。“社会学想象力是自觉意识结出的最丰硕果实”〔1〕6，“社会学想象力是一种视觉转换的能力”〔1〕5。通过米尔斯诸如此类的表述，可以引导读者理解社会学想象力的内涵与外延，其本身就是对读者“想象力”的训练与考验。

作为区别传统研究范式的“社会学想象力”，具有怎样的特质？笔者认为，是对“历史的视角”和“社会结构视角”的彰显。在米尔斯看来，观察、理解社会现象时，应摆脱孤立的视角，要以历史的视角剖析其发展全程，同时还要考虑这个现象所受到的社会结构的影响。他认为，韦伯、马克思等社会学家在进行社会研究过程中，均自觉不自觉地运用了社会学想象力，集中体现在对以下三类问题的探究：一是在人类历史长河中，某一社会的定位如何?其发展变化的动力是什么?基本特征是什么?二是作为整体的社会，其结构如何?各成分之间如何联动在一起?三是在这一时期的社会中，什么类型的人群占主流?什么类型的人群又将逐渐成为主流?〔1〕5。第一类问题属于历史的视角，旨在探究当时社会在整个人类历史中的地位与功能；第二类问题属于结构主义视角，旨在探究社会结构的本质及其组成；第三类问题属于个体历史分析的视角，旨在探讨某个时代主流人群的类型及其被历史塑造的过程。米尔斯所尝试建构的社会学想象力包含了对以上三类问题的反思，因此，结构主义视角、历史的视角与个人历史分析视角也成为社会学想象力的显著特质。

在不同学者眼中，“社会学想象力”有着独具特色的形象。美国社会学家查理德·谢弗认为，社会学想象力是“一种洞悉个人与社会之间微妙关系的灵敏观察能力”，促使拥有“社会学想象力”的人对一切已经发生或正在发生的事物充满警惕和敏锐的知觉，但他们并不是时尚的苍蝇，紧紧附着时代的身体，而是与一切观察保持着必要的距离。〔2〕国内学者郭于华认为：“社会学想象力搭建了具体情境中的个人烦恼与社会结构中的公共议题之间的桥梁，是一种在微观的经验材料与宏观的社会历史之间进行穿梭的能力。”〔3〕

综上所述，米尔斯提出的“社会学想象力”，可以理解为一种超然的心智品质，引导人们通过现实情况理性地思考、总结世界上正在发生的事以及可能发生的事：一种视角转换能力，赋予人们体味“共情”的可能性，实现自身视角与他人视角的切换；一种思维发散能力，促发人们在思考问题时由此及彼，鉴往知来。〔4〕

二、社会学想象力的价值：洞察

米尔斯认为，大多数人很难意识到个人生活方式和社会历史进程之间错综复杂的关联，通常导致人们陷于家庭、朋友、邻里及同事这些局限性较小的圈子中，凭借获得的有限经历与经验来理解、判断外部世界。封闭的小圈子阻挡了他们远眺的目光，使他们难以看到更广阔的世界，以及造就自身小天地的社会力量。当面对如此快速的发展，他们感到适应不了突然要面对的更广阔的世界，不能理解自己所置身的时代对自身的生活意味着什么，为了维护自我，努力使自己仍是完全独立的个人，他们在道德上变得麻木，他们开始被一种滑入陷阱的感觉所笼罩〔1〕10。米尔斯认为，社会学想象力可以帮助人们摆脱这种困境，洞悉事实，去除蒙昧与迷思的印记。

（一）理解世界历史进程、个人生命历程与社会结构的关联。这是社会学想象力的愿景与使命。社会学想象力对个体的内在生命体验与外在职业生涯都富有感染与引领意义，因此，具有社会学想象力的人都能够看清广阔的历史舞台与社会维度，能够在杂乱无章的日常生活中，抽离出常人对自身社会地位的错误定位并且透过现代社会结构阐明世人的心理困境。米尔斯认为“，个人只有置身于所处的时代之中，才能理解自身的经历，把握自身的命运，只有知晓生活环境中所有人的生活机遇．才能明了自己的生活机遇”〔1〕4。任何一个社会，一代代人的生命历程都是某个历史序列中的片段，无论这一片段如何微小，都会对社会的发展和历史的演进作出贡献，而其本身也是社会、历史推进作用的结果。

（二）理解人类群体与个体自身的多样性。社会科学首要和恒久的目的就在于对人类自身与社会实在有序性的理解。为了达到此目的“，我们需要一序列观点，它必须足够综合，使观点兼容并蓄，同时它又必须足够的简要，使理解成为可能”〔1〕6。米尔斯认为，无论社会学家关注的是什么问题，考察的社会现实的范围是狭小还是广泛，这种充满社会学想象力的探索总是贯穿在他们研究的始末。借助社会学想象力，原来思维只局限于狭小范围的人们会忽然对自身所置于的狭小空间产生新奇感，也会意识到自身仅仅处于世界百态中极普通的一种。无论正确与否，他们逐渐尝试给自己一个完整的总结、协调的评价和总体性的定位“，原本似乎正确的决定现在却显得只是大脑莫名其妙地愚钝的产物”〔1〕6。新的思维方式与价值的再评估，洗礼了人们被遮蔽的眼睛。

（三）理解个人困扰与公共论题的关联。米尔斯认为，对“环境中的个人困扰”和“社会结构中的公共论题”的区分，是社会学想象力的基本工具，也是所有社会科学经典研究的一个特征。个人困扰产生于自身性格、认知、经历或与他人的直接互动之中，当个体感受到自身珍视的价值受到威胁时，就会产生个人困扰。米尔斯举例说，当一座十万人口的城市只有一个人失业时，他的处境也许源于缺乏技术、知识、机会或工作意愿等个人原因，最终导致“个人困扰”。公共论题涉及的事件则超越个人的局部环境和内心世界。它可能涉及到许多处于类似处境的组织，可能涉及到不同的环境整合并相互渗透的方式。当公众感受到他们所珍视的价值受到威胁时，就会产生公共论题。同样以失业为例，米尔斯指出，如果一个拥有五千万雇佣大军的国家，却有一千五百万人失业，这就是一个公共论题，个体无法在所能获得机遇的范围内找出解决办法，因为机遇的结构已经解体，为正确表述和解决问题，必须考虑社会的经济政治制度，而不仅仅是零星散布的个人处境和品行。

如上所述，“环境中的个人困扰”和“社会结构中的公共论题”有本质上的差异，但米尔斯同样指出，现代社会个人困扰的背后往往有结构性因素的影响。所以，要理解许多个人境遇与其变化轨迹，就需要超越小环境看待它们。米尔斯认为，“由于我们所处的制度日趋庞杂，联系更为交错，社会结构间的细微调整都可能导致个人生命轨迹的变迁”〔1〕9，要想对社会结构有敏锐的把握、清晰的认知与深刻的理解，就需要在复杂环境中捕捉不同群体、不同阶层的密切联系，而这种能力的实现，正是社会学想象力的价值。

三、社会学想象力的培养：重塑

米尔斯认为，社会学想象力使研究者的视野远远超出技术框架，进入更广阔的天地。然而，现行教育制度在很大程度上把我们塑造成了知识的传承者，而非创造者，我们习惯于接受现有的研究成果，习惯于学习现成的系统理论，对于最初毫无条理的东西，显得冷漠而排斥，对于需要创造的东西，显得不安而恐惧〔5〕。鉴于此，米尔斯提出，可以通过以下方式激发社会学想象力。

（一）建立多元的社会科学理论模型和解释范式。米尔斯认为，在跨学科的学习过程中，更为广阔的研究视野得以逐渐形成。以社会结构研究为例，由于社会结构这一概念的内涵与外延甚广，社会学家的目光不应仅停留在传统研究的某个视角，而是发散至经济领域、政治领域或是文化领域，从经济结构、政治属性、文化特质的比较中挖掘隐藏在其中的社会结构的差异与普遍特征。因此，社会学研究不能偏执于某一领域、某一层次、某一视角，研究范式也不能局限于一种或几种传统的研究方法，跨学科的视野、积淀与思维在社会研究中必不可少。

（二）以谨慎的态度将生活经验嵌入学术研究。米尔斯指出“：你必须将个人的生活体验融入学术工作中，持续不断的解释它、审视它。”〔1〕212也就是将私人经验与学术工作相结合，但韦伯所强调的“价值中立”原则同时要求研究者要谨慎地处理自己的情感与情绪，分阶段地将个人经验与情感介入学术研究。因此，研究者在相信个人经验的同时，也要保持质疑的态度，以维系内心世界的清醒与学术研究的理性。

（三）养成做笔记的习惯，建立自己的学术档案。米尔斯认为，研究者通过设立内容全面的学术档案，将学会如何保持内心世界的清醒，并逐渐养成自省的习惯。当研究者对某些思想、事件或人群深有感触时，应及时梳理并将资料归入学术档案，在归纳的过程中尝试抽离它们的含义。米尔斯指出“，让自己看看这些念头和感触究竟是愚不可及，还是可以被蜕变为令人获益匪浅的至宝”〔1〕213。形成自身的学术档案，有助于理解、掌握成熟的思想理论和发散研究的视野，塑造批判的思维方式，启发自身的研究思路。

（四）经验研究必须有助于理论建构。米尔斯认为，“研究工作所需的经验资料获取必须保证对理论建构有意义”〔1〕223。经验研究的目的在于通过调查等研究方式澄清对事实的怀疑、预设与偏见，以事实作为基础论证理论，以事实锻炼理性。所以经验研究的设计必须符合原假设，必须有助于理论的建构“，这些设计必须是明确的、有效的，条件允许的话，还应该是具有独创性的”〔1〕223，这样才能保证付出的时间、精力与产出成正比。那么如何能够取得这种类型的材料？米尔斯认为，采用推理的方式陈述问题是最为经济的做法。

（五）充分激发社会学想象力。通过重组学术档案，清理看似毫无关系的文件夹，重新归类。具体而言：一是对论述截然相反的观点持开放包容的态度；二是寻找不同分类间的区别因素与共同特性，形成简明、系统的交叉分类体系；三是通过是与否的形式，在交叉分类中，思考极端的对立面；四是尝试逆向思考资料信息，寻求与众不同的创新点；五是用历史比较的视角理解资料。米尔斯认为“，研究对象往往数量有限，只有将其置于历史的框架，才获得相对全面的比较理解”〔1〕234。

〔1〕〔美〕米尔斯．社会学的想象力〔M〕．北京：三联书店，1999.

〔2〕〔美〕查理德·谢弗.社会学与生活〔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6：2.

〔3〕郭于华.社会学的心智品质与洞察能力〔J〕．社会学家茶座，2006（1）.

〔4〕郗春嫒.社会学的想象力〔J〕．社会科学论坛，2009（15）.

〔5〕周全德.社会学的想象力〔J〕．晋阳学刊，2009（4）.

C 91-03

A

1009-1203（2012）06-0093-03

2012-10-08

常雅慧（1988-），女，内蒙古呼和浩特人，西北大学哲学与社会学学院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李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