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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侠在民间——唐传奇中的传奇人物

2012-04-07陈丽娟

湖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2年3期
关键词:侠士唐传奇江湖

陈丽娟

(湖南广播电视大学,湖南长沙 410004)

豪侠在民间
——唐传奇中的传奇人物

陈丽娟*

(湖南广播电视大学,湖南长沙 410004)

侠文化一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也遵循社会发展规律,沿着自身的轨迹前进着,豪侠的范围不断扩大,包含了社会的各个阶层。至唐传奇,侠客们在民间异常活跃,他们居于闾巷之间、江湖之中,仍然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知恩图报、乐于助人,但更倾向于浪迹江湖、侠隐山林,具有自己独立的个性。

豪侠;唐传奇;民间

侠源于春秋战国时期,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侠士从何而来的呢?冯友兰先生在《原儒墨》中说道:“贵族政治崩坏,乃有失去世业之流民,以构成士之阶级。”“上层失业之流民,多成为儒士。其原业农工之下层失业之流民,多成为侠士。”①也就是说侠是源之于下层失业之流民的,是由社会底层发展而来的。到两汉时仍出现“驰骛于闾阎,权行州域,力折公侯”,“立气势,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的现象。之后因为“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权的挑战遭到统治者的打击限制。说明侠在其发展过程中出现了分化,一方面,向上层社会发展,另一方面沿着自身的根源进一步扩大其在民间的范围。至唐时,游侠的分化已成定势,据陈山先生所论,有上层侠与民间侠之分②。在唐人传奇中,侠的民间化趋势尤为明显,他们特立独行,飘忽不定,或来自民间,或隐于民间。

一、任性豪宕的闾巷之侠

马迁在《史记·游侠列传》说:“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淫灭不见,余甚恨之。”③布衣之侠秦以前就有,只是由于排摈不载而不得闻而已。到唐朝,由于任侠之风的盛行,无论上层社会还是民间到处都弥漫着豪侠气息。至中晚唐,这股豪侠之风也吹进了小说创作。在唐传奇中,更是将这群生活于民间的豪侠的豪气英姿表现的淋漓尽致。

薛调的《无双传》中,无双在给仙客的书信后云:“常见敕使说富平县古押衙人间有心人。今能求之否?”“遂寻访古押衙,则居于村墅。仙客造谒,见古生。”这个众所周知的古押衙是否是“人间有心人”,还不得而知,但我们可以从作品中得知他是居于村墅的,仙客对“生所愿,必力致之,缯彩宝玉之赠,不可胜纪。”一年后,“古生忽来,谓仙客曰:‘洪一武夫,年且老,何所用?郎君于某竭分。察郎君之意,将有求于老夫。老夫乃一片有心人也。感郎君之深恩,愿粉身以答效。’”最后,古生“为郎君,亦自刎。”用道术救出无双,且告仙客曰:“君不得更居此。门外有担子一十人,马五匹,绢二百匹。五更挈无双便发,变姓名浪迹以避祸。”古押衙确实是个居于村墅的人间有心人。皇甫氏在《崔慎思》中说道:“博陵崔慎思,唐贞元中,应进士举。京中无第宅,常赁人隙院居止。而主人别在一院,都无丈夫,有少妇年三十余,窥之亦有容色,唯有二女奴焉。……求以为妾,许之,而不肯言其姓。”虽然我们对二人的结合觉得有些荒诞,且我们只知道这个少妇居于京中,其他一无所知。直至崔慎思“忽见其妇自屋而下,以白练缠身,其右手侍匕首,左手携一人头,言其父昔枉为郡守所杀,入城求报,已数年矣,未得,今既克矣,不可久留,请从此辞。”我们才得知她是武功卓越的侠客。最后为绝了念想而杀其子,“便永去矣。”薛用弱在《贾人妻》中描述了一个情节极为相似的故事。与《崔慎思》稍稍不同的是,这里是女子追求的男子,“妾居崇仁里,资用稍备,傥能从居乎?”且她报的是夫仇,“妾素贾人之妻也,夫亡十年。旗亭之内,尚有旧业,朝肆暮家,”但过程与结果都是一样的,这个在旗亭内朝肆暮家的妇人也是杀了仇人,且为绝念而杀子。不论及她们的武功,作为民间妇人,她们这种为报仇的隐忍与魄力还是值得钦佩的。

沈亚之的《冯燕传》,“冯燕者,魏豪人,父祖无闻名。燕少以意气任侠,为击球斗鸡戏。魏市有争财斗者,燕闻之,往搏杀不平,遂沉匿田间。”文章首先申明了冯燕是个祖上无名的普通人士,只是个好打抱不平的意气之侠。犯了事而沉匿田间。之后在滑这个地方得到相国贾耽的赏识把他留在军中。冯燕又与军官张婴的妻子勾搭成奸。二人于家中偷情,恰逢喝醉的张婴归家。因误会,冯燕杀了张婴之妻。次日,张婴醒来误以为自己杀了妻子,去官府自首。“官家收系煞人罪,莫有辨者,强伏其辜。司法官小吏持朴者数十人,将婴就市,看者围面千余人。有一人排看者来,呼曰:‘且无令不辜死者。吾窃其妻,而又煞之,当系我。’”在“莫有辩者”的情况下,冯燕主动站出来承担罪行。于是乎作者在篇末说道:“呜呼!淫惑之心,有甚水火,可不畏哉!然而燕杀不谊,白不辜,真古豪矣!”是啊,荒淫惑乱之心,比水火还厉害,可以不怕吗!其实这里的冯燕恰如陈宝良在《中国流氓史》中所说的“是一些浮游于城镇中的职业卑贱甚至基本无业的游侠年少”。④虽然冯燕杀人不符合道德,从表面上看,他只是个逃亡在民间的奸杀人妻的流氓,但为无辜的人洗清冤屈,勇敢的承担罪行,是值得称赞的。

除此之外,《将武者》中的将武也是“独处山岩,唯求猎射而已”,尽管故事过于传奇。这些侠士像普通人一样在民间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但是侠客的本质特性决定了他们行为的不同寻常。

二、自由独立的江湖之侠

章太炎在《检论·思葛》中说的好:“其在蒿莱明堂之间,皆谓之侠”。蒿莱之顺民,规规矩矩的小老百姓;明堂指君臣,高高在上的王公大人。蒿莱和明堂是社会规范化的稳定的两极,两极之间不规范的游离成分,都有可能成为侠。⑤侠的江湖模式因此形成。他们恣情任性、笑傲江湖。

李公佐在《谢小娥传》中,开篇提及:小娥“嫁历阳侠士段居贞。居贞负气重义,交游豪俊。小娥父畜巨产,隐名商贾间,常与段婿同舟货,往来江湖。”我们可以看到段居贞是个侠士,他的岳父,也就是小娥的父亲和他“同舟货”,说明段居贞本身也是做些生意的。如郭沫若先生所说:“还有所谓任侠之士,大抵是出身于商贾。商贾而唯利是图的便成为市侩奸商,商贾而富有正义感的便成为任侠。故在古时如聂政、朱亥、剧孟、郭解之流,都大大小小的经营者市井商业。直到现在的江湖人士也还保存着这个传统。”他认为侠是出于商贾的,我们暂且不论侠是否是出于商贾,但最起码他们是有联系的。而且段居贞做生意的这个地点是“江湖”。在《庄子·大宗师》曰:“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儒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故曰:鱼相忘乎江湖,人相忘乎道术。”江湖从这里开始,就由三江五湖的地理名词而赋予了浓厚的社会色彩,成为与“庙堂”相对的一个文化范畴⑥。那么段居贞的这个“江湖”我们也应当理解为不同于官与民的而有属于民间世相的一个社会场景。

在袁郊的传奇小说《红线》中,“红线,潞州节度使薛嵩青衣,善弹阮,又通经史,嵩遣掌笺表,号曰‘内记室’。”她完成盗取田承嗣金盒、保护潞州疆土不受侵犯的现实功业后,她说“昨往魏郡,以示报恩。”表现了知恩图报的侠客精神。之后又说:“两地保其城池,万人全其性命,使乱臣知惧,烈士谋安。某一妇人,功亦不小。”在建立如此的丰功伟绩后“固可赎其前罪,还其本身。便当遁迹尘中,栖心物外,澄清一气,生死长存。”所谓遁迹尘中,也就是远离庙堂,逍遥于江湖。《聂隐娘》中的聂隐娘在完成功业后,云:“自此寻山水,访至人……后渐不知所之。及刘薨于统军,隐娘亦鞭驴而一至京师,柩前恸哭而去。”自由随性成为她们生活行为的准则。虽然她们与政治发生了关系,但是她们不是政治中的官员,而且最终回到江湖。

蒋防的《霍小玉》中对黄衫客的描写是:“叹让之际,忽有一豪士,衣轻黄纻衫,挟弓弹,丰神隽美,衣服轻华,唯有一剪头胡雏从后潜行而听之。”他为霍小玉抱不平,设计李益前往小玉处。在李益欲逃之际,“速命奴仆数人,抱持而进。疾走推入车门,便令锁却,报云:‘李十郎至也!’”皇甫氏的《义侠》中的侠客,说:“我义士也,宰使我来取君头。适闻说,方知此宰负心,不然,枉杀贤士。吾义不舍此人也,公且勿睡,少顷与君取此宰头,以雪公冤。”当他得知自己要杀的人是个义士,便要杀了那个请他杀人的负心之人。于是“持剑出门如飞。二更已至,呼曰:‘贼首至!’命火观之,乃令头也。剑客辞诀,不知所之。”在这两篇传奇中,虽然对于侠士的描写不多,但是他们行动的自由性、人格的独立性是如此的引人关注。当然,这种自由独立或许正是因为他们生活在民间,没有了政治与世俗的干扰才得以形成的。

三、飘忽不定的神秘之侠

谈及游侠,首先想到的多是司马迁《史记》中所记载的君子及其门客。就荆轲而言,《刺客列传》记载荆轲“好读书击剑”,起初“以术说卫元君”,但“卫元君不用”之后游侠天下。可见当初的游侠是希望“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依附权贵与王权来显身扬名,光耀门楣。但是,随着“侠”自身在历史长河中的发展,侠的特性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正如唐芸洲在《七剑十三侠》第一回中所说“这般剑客侠士,来去无定,出没无迹”,“别人不去请他,他却自来迁就;当真要去求他,又无处可寻。”此时的侠似乎多了许多的神秘感。在唐传奇中自然也不乏这样的神秘之侠,且他们更多的是生活在普通百姓中间。

晚唐康骈的《潘将军》则记了“三鬟女子”戏盗潘将军玉念珠一事。潘将军玉念珠“贮之以修囊玉盒,置道场内,每月朔处而拜之”。但是却为“三鬟女子”所盗,“语讫而走,痴若飞鸟,忽而相轮上举手示超,歙然携珠而下。”文中在其出场时写道:“有三鬟女子,可年十七八,衣装褴褛,穿木屐,于道侧槐树下。值军中少年蹴鞠。接而送之,直高数丈,于是观者渐众,超独异为。”在其还玉念珠时写道:“女子曰:‘勿言于人。某偶与朋侪为戏,终却送还,因循未暇,舅来日诘旦,于慈恩寺塔院相候。某知有人寄珠在此。’超如期而往,顷刻至矣。时寺门始开,塔户犹锁。谓超曰:‘少顷仰观塔上,当有所见。’语讫而走,疾若飞鸟。忽于相轮上举手示超,歘然携念珠而下曰:‘便可将还,勿以财帛为意。’”这位时与母居胜业坊北门短曲,居室甚贫,以纫针为业的三鬟女子,盗富豪官物如囊中取物。且文中提到她能出入宫中取物:“时有水陆珍异,吴中初进洞庭橘,恩赐宰臣外,京辇未有此物。密以一枚赠超云:‘有人于内中将出。’”

《车中女子》写的也是一个无名女子盗宫苑之物事。这位住在京城坊曲的侠女有飞檐走壁术和飞行术。小说写女子轻功飞行术:“忽见一物知鸟飞下,觉至身边,乃人也。以手抚生,谓曰:‘计甚惊怕,然谋在无虑也。’听其声,则向所遇女子也。云:‘共君出类。’以绢重系此人胸搏讫,绢一头系女人舟。女人荤舟腾上,飞出宫城,去门数十里乃。”与三鬟女子相比,这位车中女子更为神秘,我们不知她从哪来,居何地,是否有家人,真是一无所知。

汪聚应在《唐代的任侠风气和文学创作》中也曾说道“唐代杂技百戏盛行,其中女艺人技艺十分高超,安史之乱后,她们散入民间,隐形市井、藩镇。她们有的武功高强,不堪凌辱,不少人卷入了城市民间下层市民与权贵阶层的斗争和落镇争并的矛盾中。”⑦撇开这个因素,唐人传奇中对于侠的隐匿于民间着笔处甚多。如《昆仑奴》中的磨勒来去无踪,十分神秘。他能在顷刻之间将猛犬击毙,飞檐走壁自然不在话下,最后他在众官兵眼皮底下脱身的一幕更是反映了侠士的高超技艺。文中写道:“甲兵五十人,严持兵杖??使擒磨勒。磨勒遂持匕首飞出高垣,瞥若翅翎,疾同鹰隼,攒矢如雨,莫能中之。顷刻之间,不知所向。”《田膨郎》中的仆人饮酒数巡见取得千里之外的琵琶,而主人不知其有此技艺。善超越的田膨郎入皇宫盗得玉枕,官府查询不得。《原化记·嘉兴绳技》中的囚犯将长绳抛向天空,然后向上攀援,爬到高处,犹如一只大鸟,从旁边飞出,不知所踪。《聂隐娘》中的尼姑也是神秘而不知其所出。但是他们都技艺高超,行踪神秘莫测,来去自如,随心所欲而不受任何限制。无论这些豪侠是否由宫廷而来,但是她们是真真切切的生活在市井中,而且从事一定的侠义活动。她们不为人所知,是生活于普通民众中的更为普通的百姓。

四、结语

唐传奇中的豪侠多是继先秦游侠发展而来,随着社会的进程,在历史的长河中被不断的冲洗,从而具备了更为丰富的特征。李剑国归纳唐代小说有十大主题,第六类为英雄主题,包括了豪侠八大类型:蜀妇人型、冯燕型、红线型、义侠型、古押衙型、田膨郎型、虬髯客型和候型彝,分别代表了唐人豪侠传奇的不同情节类型⑧。尽管这几个类型是不同豪侠情节的代表,但是也存在着共性,那就是这些豪侠的民间性。唐传奇的作家们所创作的作品多是诡谲奇幻、光怪陆离的。于是他们将侠客置于民间,融于生活。在这种假定中参入真实。相比于神话传说,唐传奇中的人物形象更为真实;相比于六朝志怪小说,故事情节与现实生活联系更为紧密。这也就是鲁迅所说的“始有意为小说”,使得豪侠形象更丰满,性格更独特,在以后的武侠小说中被继承并进一步发展。

①冯友兰:《原儒墨》,《清华大学学报<科学出版社>》1935年第2期。

②陈山:《中国武侠史》,上海三联书店1992年,第125页。

③《史记.游侠列传》

④陈宝良:《中国流氓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62页。

⑤韩云波:《国侠文化:积淀与承传》,重庆出版社2004年版33-34页。

⑥《庄子·大宗师》

⑦汪聚应:《唐代的任侠风气与文学创作》,《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3期。

⑧李剑国:《唐五代只管传奇叙录》上册,南开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64-71页。

参考文献:

[1]韩云波.中国侠文化:积淀与承传[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4.

[2]章太炎.章太炎全集:卷三[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

[3]梁启超.中国武士道[M].北京:中国档案出版社,2006.

[4]钟元凯.唐诗的任侠精神[J].北京大学学报,1984,(4).

[5]陈平原.千古文人侠客梦[M].北京:中华书局,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

[6]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On the Gallants in Folk

CHEN Li-juan

This paper maintains that chivalrous in the Tang Dynasty always live in folk.The chivalrous culture has always been an important of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which follows the law of social development and along its trajectory in advance.The gallant scope is more and more big,contains every strata of society.To Tang Dynasty,the swordsmen in folk are unusually active.They lived in the alley,between lacks and rivers,curbing the violent,assisting the weak.They tended to wander and seclude with their own independent personalities.

gallant,Tang legend,folk

I206.2

A

1009-5152(2012)03-0084-04

2012-06-01

陈丽娟(1972- ),女,湖南广播电视大学直属学院学籍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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