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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王念孙的文献学成就

2010-08-15杜季芳

湖北工程学院学报 2010年5期
关键词:古籍方法

杜季芳

(聊城大学文学院,山东聊城252059)

论王念孙的文献学成就

杜季芳

(聊城大学文学院,山东聊城252059)

王念孙是清乾嘉时代著名的语言文字学家、校勘训诂学家,他以渊博的知识和精审的方法从事古籍整理,成就卓然。《广雅疏证》和《读书杂志》是其代表性成果,其中包含着丰富的校勘学思想和精审的校勘方法,对后人从事校勘工作颇有启发,为中国古典文献学学科的建设和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王念孙;训诂;校勘;文献学;贡献

清代是校勘学发展的鼎盛时期,特别是乾嘉时代,中国传统的语言文字学也发展至“黄金”阶段,校勘蔚然成风,其间名家辈出,王念孙便是其中的一位。王念孙(1744——1832),字怀祖,自号石臞,江苏高邮人,乾隆四十年(1775)进士,累官至给事中,永定河道。从学戴震,精小学、校勘,探求群经诸子文义,主张从声音通训诂,提倡“以古音求古义”,著作有《广雅疏证》及《补正》、《读书杂志》、《释大》、《古韵谱》等。他将渊博的知识和精审的方法运用于校勘实践,用力颇勤,取得了丰硕的校勘成果,其《广雅疏证》和《读书杂志》两部力作,包含着丰富的校勘学思想,对后人从事校勘工作颇有启发,为中国古典文献学学科的建设和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一、丰硕的校勘成果

校勘学的主要任务就是通过一书的不同版本和它书的有关记载,以及一书前后有关文字的核对,发现并尽可能地清除这部书在流传过程中所产生的文字讹误、衍脱、倒置、重文、错简及其他诸类问题,以恢复古籍的本来面目,并指出有关记载的疑似问题。因此说,校勘是进行古籍整理和研究的基本前提和基础。对于校勘,王念孙最擅专门,他凭借其扎实丰厚的语言文字学功底,对文字谬讹、句读错乱、音训异同等,一一加以考辨,用力甚勤,创获颇多,《广雅疏证》和《读书杂志》便是其最有代表性的成果。从其丰富的校勘实践以及丰硕的校勘成果中,我们足以窥见其卓绝精湛的校勘学理论和方法。

1.《广雅疏证》。《广雅》是一部仿效《尔雅》而又有所增广和补充的著作,较《尔雅》而言,内容更为丰富而庞杂。《广雅疏证》是一部系统整理、阐述《广雅》的著作,它不但补正原书缺讹,而且增添了更为丰富的内容。从体例上来说,疏证不同于注解。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可以用断制的工夫来抒己见,可以排许慎之说而改字,汉学本来是平等的,不分东汉与前清。疏证则不然,首先在追本穷源,本源清楚,字义易解。王念孙在《广雅疏证》中,注意到了本字与转注字的区分问题。这种工作需要渊博的知识和断制的工夫,王念孙在这两方面都是出色的,所以他的《广雅疏证》被誉为权威著作,胜过原书。能够分析判断才是真正的追本穷源,如果仅知出处所在,撮录成说,没有自己的判断工夫,难称“疏证”。为完成这一繁难的工作,王氏花了10年时间,搜集汉魏以前的古训,详加考证,多次修改,殚精竭虑,才得以成书。其中所包含的艰辛和所付出的努力是不言而喻的。

对于《广雅》这部著作,王念孙作了大量繁杂的工作,他本人在《广雅疏证·序》中说:“凡字之讹者五百八十、脱者四百九十、衍者三十九、先后错乱者百二十三、正文误入《音》内者十九、《音》内字误入正文者五十七。”[1]1《广雅疏证》所取得的成就,前代学者也多有谈及。据赵振铎先生研究,《广雅疏证》的成就主要有以下几点:(1)发掘了一批语言史料,(2)纠正了前代一些错误的说法,(3)对词的词源意义做了一些有趣的探索,(4)揭示了《广雅》的某些体例,(5)校正了《广雅》的讹错。[2]294总之,《广雅疏证》是一部包容甚广、成就极大的著作,是清人研究古代训诂的一部有代表性的作品。它从单词意义的研究发展为义类和字族的研究,与段玉裁、程瑶田、阮元等人声气相求,并更加深广,独成一家之学,从理论到方法都给人许多有益的启示。著名学者梁启超说:“《广雅》原书虽尚佳,还算不上一流的作品,自《疏证》出,张稚让倒可以附王石臞的骥尾而不朽了。”[3]190这一评价是中肯的。

2.《读书杂志》。《读书杂志》是继《广雅疏证》之后的又一部校读古籍的专著。这部书以读书札记的形式,记录了王念孙晚年研究古籍的成果,堪称一部论文集,在清人考据的著作中,居于顶峰,直至清末。《读书杂志》校读的史部书有《逸周书》、《战国策》、《史记》、《汉书》,子部书有《管子》、《晏子春秋》、《墨子》、《荀子》、《淮南子》,还有研究汉代碑文的材料。这些都在王念孙生前就刊印了,王念孙去世后,他的儿子王引之从其遗稿中整理出《读书杂志余编》两卷。上卷为《后汉书》、《老子》、《庄子》、《吕氏春秋》、《韩非子》、《法言》,下卷为《楚辞》和《文选》。细读《读书杂志》,从中总结王氏校读古书的经验,对于今天的古籍整理工作是很有意义的。

校雠古书,汉代的学者已经很用心了,到清代成为专门之学,功绩也最大。卢文弨(抱经)、王念孙(怀祖)、俞樾(曲园)、孙诒让(仲容)四人所校之书极多,其中方法和态度最审慎的首推王念孙。王念孙校勘古籍有自己的特点。他用功最勤的《淮南子》,前后用各种不同的本子校了多次,在此基础上写了一篇很长的后记,系统地分析了古籍出现错讹的各种现象。他把这些现象归结为传写讹脱和凭意妄改两大类,一共六十四条。这六十四条不仅《淮南子》有,王念孙校读的其他古籍也有。

从语言的规范性发现问题,是王念孙校读古籍的重要方法。古籍在传抄或刻印的过程中出现了讹错,仔细审读文意,搞错地方的句子往往不合语言规范。校勘学家可以从这些不合规范的语句里看出问题。王念孙校读古籍发现歧异之后,能够从语言规律方面揭示文句的讹错,正是由于他对古代汉语用词造句的规律有深刻的认识,才敢论定文句是否通顺有什么讹误。例如《逸周书·武称篇》:“美男破老,美女破舌。”王念孙指出:“‘美女破舌’于义不可通。”他根据隶书“舌”、“后”二字字形相近,认为“舌”是“后”字之误。“美男破老,美女破后”就是《左传·闵公二年》“内宠并后,外宠二政”的意思。又如《史记·秦始皇本纪》:“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锯,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王念孙根据《文选·过秦论》李善注、《太平御览·皇王部》引这段话“置廷宫中”作“置宫廷中”,《资治通鉴·秦纪二》也作“置宫廷中”,他指出:“今本廷字误在宫字上,则文不成义。”

校勘古籍,必须有坚实的语言文字学素养。因为古籍是古人用古代的语言写成的,缺乏这方面的训练,面对材料,将不知从何入手,更无法论定是非。在这方面,古音学非常重要,王念孙对古音学有很高的造诣,他能够把古音学的知识熟练地运用到校勘古籍中去。他在《读淮南子书后》中说:“若夫入韵之字,若有讹脱,或经妄改,则其韵遂亡。”他从字误、字脱、字倒、句倒等十八个方面去发现问题,分析了失韵的原因,这对古籍校勘无疑是很有启发的。

另外,文字学的知识,在校读古籍时也很重要。汉字的发展,从殷周古文到小篆、隶书、楷书,字形经过若干变迁,加上行书、草书和民间俗体,字形之间的差异很大。雕版发明之前,书籍全靠抄写流通,而抄写的人不全是精通文字学的专家,难免出现差错,就是雕版印书,虽然经过校雠,但是仍有不少讹误有待校正。王念孙利用他的文字学造诣,从汉字形体的复杂演变中分析古籍文字的讹误,取得了很大的成绩。他在《读淮南子书后》中,指出了一些文字讹误的现象。如:字不习见而误,因假借之字而误,因古字而误等等。王念孙校古书,常常批评前代注家不识古字而下不正确的结论。训诂和校勘有密切的联系。训诂在于读懂古书,而校勘离不开文字的理解。缺乏训诂知识,校勘也就无从做起。王念孙的训诂学素养也是很高的。《读书杂志》里面有不少纠弹旧注的地方,非常精审。而利用训诂学知识从词义、辞例和文例方面校读古籍,在这部书中也是数见不鲜的。用词有规律,造句也有规律。如果底本的文字不合规律,其他本子或引文也有合规律的,王念孙总以合规律的为准。如果没有版本或引文佐证,则根据文例加以补充。例如《史记·范睢蔡泽列传》:“齐襄王闻睢辩口。”《太平御览·人事部·辩类》引“辩”下有“有”字(《居处部》引“口”下有“才”字,王念孙以为后人所加)。他认为应该作“辩有口”,意思是辩给有口才,因为其他地方谈到辩给有口才都说是“辩有口”。

王念孙学识渊博,方法成熟,能够把丰富的文化知识运用到整理古籍方面。因为古书出现讹误,有相当一部分是由于传抄刻写的过程中缺乏必要的文化素养,凭意妄改。例如一般认为鼎有三足,而古代的鼎有四足,却很少有人知道。《墨子·耕柱篇》:“鼎成三足而方。”《艺文类聚·杂器物部》、《广川书跋》、《玉海》引《墨子》都作“四足”。王念孙根据《博古图》所载商周鼎有四足的,认定“三足”本来应该作“四足”,“此后人习闻鼎三足之说,而不知古鼎有四足者,遂以意改之也”。

王念孙校读古籍,有许多精彩的见解。之所以精彩,还在于后代新的考古发现证实了他的论断。乾嘉时代,宋版书已被视为珍品,不易见到。更早的写本当时没有发现,即或有一二,也辗转于收藏家之手,作为古文物珍赏,而不重视它的内容。本世纪初,古抄本时有发现,敦煌古籍为其大宗,日本也保存了一些。这些材料使王念孙的校勘成果得到证实。例如《史记·夏本纪》:“天下于是太平治。”王念孙认为:“‘太’当为‘大’,‘大’、‘太’字相近。后人又习闻天下太平之语。故‘大’误为‘太’耳。《群书治要》引此正作‘大平治’。”日本高山寺藏《史记·夏本纪》正作“大平治”,进一步证实了王念孙的这一结论。

二、精审的校勘方法

在校勘实践中,王念孙的校勘方法可谓精审、成熟,概括来说,可以分为两种:一是版本的校勘,这种校勘是完全依据古本旧抄来校正今本的错误。这种方法是最基本的。二是理性的校勘。这种校勘是超乎版本的。凡是一书各本都有错误,能用理性分辨出来,而且援引实证加以更正,即为理性校勘。所谓实证,主要是指本证和旁证两类:

1.本证是就本书中寻求类似的事实,或相同的文例,互相参证。凡前后有矛盾或错误的,都可以据此以订彼,简单说来,就是以本书证本书。例如《荀子·富国篇》:“故仁人在上,百姓贵之如帝,亲之如父母,为之出死断亡而愉者。”“愉”上当有“不”字。王念孙据本书《王霸篇》“为之出死断亡而不愉”改定。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本证。引本证校书是最直接最有力的一种方法。如果本证不足,可以取旁证。

2.旁证是在本书以外寻求佐证来刊正此书之脱误。旁证又可分两类:一类是本书内一件事实、一段文字在同时代或时间相去不远的各书里所论相同,可以援引比证。一类是前人某书或类书里引到本书的可以比勘。二者之中前者最有力,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博学的人可以由这一种书联想到另外一种书,比勘起来很容易有发现。例如《荀子·宥坐篇》:“孔子观于东流之水,子贡问于孔子曰:‘君子之所以见大水必观者何?’孔子曰:‘夫水大徧与诸生而无为也,似德。’杨注:‘徧与诸生谓水能生万物。为其不有其功似上德不德者。’”王念孙说:“‘徧与’上不当有‘大’字,盖涉上文‘大水’而衍。据杨注云‘徧与诸生谓水能生万物’,则无‘大’字明矣,《初学记·地部》中引此无‘大’字,《大戴记·劝学篇》、《说苑·杂言篇》、《家语·三恕篇》并同。”《大戴记》、《说苑》、《家语》三部书都是汉魏古籍,据以订正《荀子》是很好的旁证。可见,王念孙能够将本证和旁证这两种校勘方法融会贯通,因而成就卓然。

在治学方法上,王念孙敢于突破成规,因此其方法缜密而逻辑性强。更为突出的现象是,王氏父子的文法观念强。清代学者中,戴震治哲学喜欢用文义分析的方法,以了解经典中的本义,从而开清人文法学之先河。段玉裁也注意并运用了这种方法,王氏父子于此更有较大发展。在《读书杂志》中,王念孙有时就借助文法结构的分析去推敲文句,对个别字句作了许多恰当解释,因而有利于通读全书。另外,在校勘实践中,王念孙还非常重视底本。在许多处,他用校勘的方法来调正字句,但他不同于段玉裁,以为校勘主要是底本问题,他是通过渊博的知识、文法学的观念,用内证、外证来校正一些不妥当的文句,一字改正则全句皆通,全句皆通而全篇可读。这是一种好的方法,得到后来学者的肯定和借鉴,例如胡适先生在校勘学上就非常强调版本问题。

三、小 结

中国古典文献学是综合运用版本、校勘、目录、注释、考证、辨伪、辑佚、编纂、检索等方面的理论与方法,科学地分析、整理、研究中国古代文献,进而探讨古代文献的产生、分布、交流和利用的规律,并总结对古代文献进行分析、整理、研究工作的规律与方法的一门学科,亦即广义的校雠学。作为一门古老的学问,至少可以追溯到西汉末年的刘向、刘歆父子,后来为历代学者不断发展和扩充,至今已发展成为一门较为成熟的学科。在这一漫长的发展过程中,清代是一个至为关键的时期,而在清代的著名学者中,王念孙又是成就卓著的一位,他在其校勘实践中所得出的校勘学思想和方法,丰富和发展了中国古典文献学。因此说,在中国古典文献学学科建设和发展这一事业中,王念孙是功不可没的,无论从理论上还是实践上,都为后代学者从事古籍整理开辟了正确的道路。

[1] 王念孙.广雅疏证[M].北京:中华书局,1983.

[2] 赵振铎.读《广雅疏证》[J].中国语文,1979(4).

[3] 梁启超.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M].北京:北京市中国书店,1985.

Abstract:Wang Niansun was a famous specialist in Confucian classics,philology and emendation at Qianjia era of Qing Dynasty.He had profound knowledge and extractive means,which made him achieve a lot.Guang YaS huZhengandDuS huZaZhiare his famous works,which contained rich emendating thoughts and means.Generally speaking,there are two ways,one is edition emendating,and the other is rational emendating.When he made rational emendating,he usually can digest the original evidence and circumstantial evidence well,which has great influence on the later emendating researchers.He has made great contribution to the construction and development of philology.

Key Words:Wang Niansun;glossing;emendating;philology;contribution

Wang Niansun’s Philology Achievements

Du Jifang
(School of Literature,Liaocheng University,L iaocheng,Shandong252059,China)

G256.3

A

1671-2544(2010)05-0114-04

2010-07-15

杜季芳(1975— ),女,山东沂南人,聊城大学文学院讲师,文学博士。

(责任编辑:祝春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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