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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贵总督仲仙李经羲早年所刻的铜墨盒

2024-05-18李杰森昆明

文艺生活(艺术中国) 2024年2期
关键词:兵部云贵兰亭序

◆李杰森(昆明)

本世纪之初笔者在昆明,护国桥边的古玩城地摊上,购到一个图文并茂的刻铜墨盒。盒盖之内没有磨墨或掭笔之用的砚石板,盒底残留了红色印油痕迹,说明原主人把它当作印章盒,抑或当作朱砂盒,批改文件及盖章时使用。此类直角刻铜墨盒,是清代末期的典型产品。其侧面书刻典雅,正面画刻细腻。一手把握此盒观赏,清代文人书法气息扑面而来,清代工匠细线浅刻栩栩如生,既不像陈寅生文笔,也不是民国文人画稿,却令我十分喜爱,因为此类刻铜墨盒,存量已十分稀少。此刻铜墨盒,据我考证是末任云贵总督仲仙李经羲年轻时所刻,客观上为云南历史和文化平添了许多色彩,因为云南是铜墨盒材料“云白铜”的故乡,云南也是清代陆军讲武堂所在地,云南辛亥革命戏剧性地放走了末任总督,这些重大事件都与仲仙李经羲有关。因此,此盒一经笔者发现,就引起刻铜墨盒收藏爱好者的关注。本刻铜墨盒的尺寸:长9厘米,宽6厘米,高3.5厘米。盒盖正面满刻“兰亭修禊”图(图1)。

图1 铜墨盒正面刻“兰亭修禊”图

观此刻铜墨盒之画面,则远望有崇山峻岭,近看有茂林修竹,兰亭掩映其中,有清流激湍和数不清的文人雅士,人头只有米粒大小,他们仪态端庄地列坐溪边,流觞曲水,饮酒作诗……此情此景,早在一千七百前年,就被王羲之写成“兰亭序”,被历代画家创作成许多版本的“兰亭修禊”图(图2)。

图2 兰亭修禊图

笔者见过十多个铜墨盒上所刻的“兰亭修禊图”,都显得画图视野狭窄,唯有此盒之景物气魄宏大,人物众多,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在社会动荡、民不聊生的晚清,人们多么向往“兰亭修禊”啊,所以在数不清的铜墨盒之上刻写“兰亭序”,以表达一种潜意识和一种精神寄托,于是形成了一代潮流。如同现代人离不开手机一样,清末文人学士离不开铜墨盒,参与刻制铜墨盒者,除专业户陈寅生之外,还有工匠铁生刘凤山,官员幼丹刘心源、润臣叶名沣等等。但作为清末有代表性的刻铜墨盒,当此仲仙刻铜墨盒莫属。

此刻铜墨盒的四个侧面,自上而下,八字一行,从右而左四十一列,(最后一列只刻五字),依次刻满了王羲之《兰亭序》全文三百二十五个字。最末两列字体略小,题刻十四个文字如下:丁亥润夏仲仙氏偶临于都城寓斋。

要把《兰亭序》洋洋洒洒的三百二十五个字和十四个题跋文字,满满当当地书刻在此铜墨盒四个侧面之上(图3),刻铜人需要有良好构图经验、书法本领和刻铜技艺。换句话说,如果没有陈寅生那般丰富的刻铜经验、卓越的书画和刻铜技能,都不容易完成此优秀刻铜墨盒的制作。

图3 铜墨盒四围侧面刻“兰亭序”全文及细节

但是,此铜墨盒之画,确实由“仲仙刻画”;此铜墨盒之字,确实于丁亥润夏由“仲仙氏偶临于都城寓斋”。仲仙既会临兰亭王羲之的字,说明他有较高的书法水平;仲仙又会“刻画”,说明他有较高的刻铜技能。一般情况下,推论仲仙会画此“修禊图”,会刻此《兰亭序》,也不会有多大争议。但说仲仙有“都城寓斋”则非同小可,因为按照清朝的规定,即使做了外地大官,也不允许在都城购买住房,因此必须对“仲仙”的身份和书画刻铜能力进行全方位考证,才令人心服口服地相信:仲仙确实有条件有能力镌刻此刻铜墨盒。

仲仙是何许人氏?

仲仙作为人名,或字或号,与之同名者众多,但能对号入座者极少,因条件较高。一次偶然机会,我在昆明潘家湾古玩市场,看到一副装框楹联。其联曰:

春云晚动摹工部,

快雪时晴仿右军。

上款:“兰如大兄先生雅属”;下款:“仲仙李经羲”。

且不论“兰如”是何人,但一见“仲仙李经羲”几个字,我几乎“啊”了出来。李经羲不就是那位末任云贵总督?云南辛亥重九革命成功后,由于李经羲与蔡锷、李根源的特殊关系,也因李经羲在云南为人较好,他被蔡锷、李根源以优待礼遇送出云南,此举对瓦解清廷极有好处,得到朱德的赞扬。

李经羲(1859—1925),安徽合肥人,字仲山,又仲仙,号悔庵,晚号蜕叟,为李鸿章弟李鹤章的第三子、清末最后一任的云贵总督。李经羲于光绪五年(1879)考取优贡,捐奖道员,1887年6月,出任四川永宁道,后任湖南盐粮道、按察使、福建布政使、云南布政使等职。光绪二十七年(1901)升为广西巡抚,旋调云南巡抚,1902年署贵州巡抚。1904年5月,调任广西巡抚。1905年冬任安徽铁路矿务总理,1907年病免。1909年2月升任云贵总督。1925年9月18日在上海病逝,终年65岁。仲仙李经羲的寓斋在京师兵部洼中街。

据晚清遗老徐珂《清稗类钞》中有一小段趣文叫《尊公亦受约束》:“光绪间,兵部郎中某居京师兵部洼中街,时封翁就养在邸。其厅事悬一联,上句云:‘治家严如军令。’或问之曰:‘何尊公亦受约束耶?’某悟,乃撤去。”故事并不可乐,不去评价。单说“兵部洼”,乃是京城一个胡同,因明清时兵部官员多住于此,又因地势低洼,故名。

上文“封翁”即李文安,合肥人李鹤章之父、李经羲之祖父、道光戊戌进士,生平笃于天性,躬行君子也。官刑部提牢时,种种善事不胜枚举,功德真非浅鲜。由此可以断定,光绪间,李经羲就住在其祖父李文安的寓斋,位于京师兵部洼中街。

上文“兵部郎中某”,就是云贵前总督岑毓英之子岑春煊。岑春煊(1861—1933),字云阶,号炯堂老人,广西西林人。光绪五年,捐官主事,光绪十一年中举人,候任兵部郎中,住在兵部洼中街。

云南文化名人赵藩(1851—1926),字樾村,云南剑川人,光绪元年(1875)举人,官至四川按察使。在他的著作《晋砖研斋脞录》中,曾有如下记载:“光绪十七年(1891)辛卯长至日,剑川赵藩书于京师宣武门内兵部洼中街寓庐之晋砖砚斋”,表明赵藩曾在岑春煊寓所住过。

赵藩是云贵总督岑毓英的幕府、岑春煊的家庭教师。赵藩曾将岑毓英的遗体护送至广西西林,安葬完毕后才赴京赶考。赴京赶考时多次寄居岑春煊在北京宣武门内兵部洼的寓斋,因此仲仙李经羲在青年时认识赵藩。他担任云南巡抚时,曾给赵藩赠诗:“留此一重翰墨,以作鸿雪因缘,又安见他年邂逅,不似宣南载酒时耶!”“宣南”即指京师宣武门外,他在兵部洼胡同与赵藩相识相知。

清朝大官员上班很早,三四点钟就得起床,早朝之后,可以在家,处理最多的是繁杂的私人事务。晚上还有人在做墨盒。恽毓鼎(1862—1917),字薇孙,担任晚清宫廷史官达十九年之久,写了十多年的日记,《恽毓鼎澄斋日记》中有云:

“光绪十二年(1886)三月二十九日,壬戌晴。写大卷壹开。庄九丈、冯仲梓、岑云阶及赵士瀛来。饭后做墨盒,色甚黑”“光绪十六年庚寅年闰二月(1890)十六日,丙辰晴。清明节。读赋,制墨盒。”

日记中的岑云阶即岑春煊。此群热衷于书画并制作墨盒的文人官吏中,没提到仲仙李经羲,但相信他也热衷于书画及制作墨盒一类活动。所谓“做墨盒,色甚黑”,是制作墨块,装于盒中,也称为盒墨,但不是装吸墨汁的铜墨盒。在刻铜墨盒很是流行的丁亥(1887)年,仲仙李经羲完全有可能刻制了一个铜墨盒,就连从云南赶考赴京的赵藩,也于庚辰年(1889)在京都订制了一个椭圆形刻铜墨盒。

有一种说法认为,此兰亭图文并茂的刻铜墨盒,非陈寅生大师不可为。本人并不反对此说法,认为仲仙李经羲在铜墨盒上临写好“兰亭序”全文之后,请刻铜大师陈寅生代刻。但本人也相信仲仙李经羲不仅具有刻画能力,而且也具有刻字能力,直到晚年,他还刻制了一个铜墨盒呢。

仲仙李经羲晚年刻制的铜墨盒作品

请看顾鹤鸣、周继烈《墨盒存珍》一书第125页刊有一张扇形铜墨盒照片,上有仲山所刻的一首七绝(图4):

图4 仲仙李经羲晚年刻制的铜墨盒作品

书能用世终须读,

一领青衿小秀才。

那许燕山留五桂,

明珠薏苡漫相猜。

落款为:喜海航五弟癸亥采芹时年十六,集先人句以助之,仲山兄赠。

仲山即仲仙,癸亥应是1923年。此盒应是仲仙李经羲63岁时所书刻的一个刻铜墨盒,赠给他家族人氏海航五弟。

仲仙李经羲是印章篆刻家

2020年2月立春之日,我偶然从网上检索得一则拍卖消息说:云贵末任总督李经羲,字仲仙,晚号蜕叟,曾经是个有实力的篆刻家。印文“雪上一痕耳”,配合边款:“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作为珍贵艺术品(图5),送给“长蘅先生嘱正”。这个印章曾在西泠印社藏品中出现过:田黄狮钮方印,90克重,5.9厘米高。

图5 仲仙李经羲刻印章及边款

甲辰即1904,光绪三十年,这一年李经羲奉调广西巡抚,后来又改留云南任巡抚。

综上所述:仲仙李经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篆刻家。本文所提及的这些优秀镌刻作品,足以肯定他在中国镌刻史上的重要地位。只是他的做官生涯,掩盖了他的镌刻才华;反过来说,云贵末任总督李经羲,把他出仕前精心刻制的铜墨盒留在云南,为弘扬云南传统文化做出了重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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