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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派鼎盛期的琴人谱系与琴乐风格

2024-04-18薛国安江苏省文史研究馆江苏南京210024

关键词:琴学琴曲琴谱

薛国安 (江苏省文史研究馆,江苏 南京 210024)

一个琴派兴起,总离不开代表性琴人和代表性琴曲,也应该有属于这个琴派的风格特征。清康熙、雍正、乾隆三朝,“金陵琴派”著称一时,与虞山琴派(熟派、琴川)双峰并峙①王坦《琴旨·支派辨异》(乾隆九年,1744)中称:“五方风气异宜,故俗尚不一,而操缦者之取音亦因之以互异,此派别流传,有曰中州,曰吴,曰浙,曰闽。吴又分为金陵、为虞山,皆各立门户。”可见其时金陵琴派是与虞山琴派并重的。。但是今天的琴人和古琴文化研究者,对金陵琴派的代表性琴家、代表性琴曲及其风格特征知之甚少,甚或莫衷一是,以讹传讹②1994年中国唱片上海公司《中国音乐大全·古琴卷》(俗称“老八张”)的编者说明“这套激光唱片……包括了广陵、虞山、泛川、九嶷、新浙、诸城、梅庵、淮阳、岭南等九大琴派,廿二位琴家,五十三首琴曲”,其中竟没有提到金陵琴派的琴家、琴曲。直到刘承华《探寻历史上的金陵琴派》(《沈阳音乐学院学报》2008年第2期)一文,金陵琴派才在学术界获得重视,进入学术研究领域。近年金陵琴派研究成果可参阅:刘彦.金陵琴派及其文化生态研究[M]//刘承华.江南文化中的古琴艺术.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薛国安.金陵琴谱初编[M].南京: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

第一次以南京这个城市地名称呼琴派的,是清康熙五年 (1666)庄臻凤的《琴学心声谐谱》,其“凡例”中说:“但派有南北之分,今以琴川、白下、古浙、中州为主,并附采各省秘谱,删定折衷,庶无偏执。”[1]15

庄臻凤将“白下”③唐武德九年(626)更金陵县为白下县,后世常以“白下”指称金陵。琴派与琴川、古浙、中州等并列。这是明清时期琴谱中,第一次对南京地方琴派的指称。但是《琴学心声谐谱》并没有对“白下”琴派及南北各派的风格特征加以说明。

按《琴学心声·凡例》说,《琴学心声》应该是分别刊出四种:《律原》上、下两卷,载琴学粹言、律吕图说;《纪咏》上、下两卷,载历代琴纪咏赋诗词;《存古》上、下两卷,载选集古今诸贤名谱;《谐谱》上、下两卷,载自制新曲、赠答诗文。《凡例》末条叙明:先梓《谐谱》,“公诸同好,其余三种嗣出,以竣全帙”[1]15,而事实上并无“全帙”,《琴学心声》只有《谐谱》传世。后人因此无从得观《琴学心声》的全貌,进而了解庄臻凤以及他生活时代“白下”琴派的代表性琴曲。

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沈琯《琴学正声》说的“大雅指归,要以金陵、琴川为最”[2]80,是目前我们见到的最早指称“金陵琴派”的琴论。但是《琴学正声》“除列几首小曲外,余均为理论文字”[3]1,同样没有记录金陵琴派的代表性琴家、代表性琴曲,也没有载明金陵琴派的风格特征。

庄臻凤所谓的“白下”琴派,到了沈琯之时,是不是已衍为“金陵”琴派?或者沈琯所谓的“金陵”琴派,是不是庄臻凤“白下”琴派的别称呢?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刊于雍正二年(1724)的《五知斋琴谱》①《五知斋琴谱》徐俊自序称,此谱由他父亲徐琪“历燕齐赵魏及吴越欧楚,……推敲三十余年之久,始成一帙”,几度谋刻未果,“谱秘笥中五十四载”,始由周鲁封汇纂,于康熙再壬寅(1722)校订付刊,至雍正二年(1724)始正式面世。“凡例”中说:“今以琴川为主,白下、古浙、中州、西蜀、金陵、八闽等派,并附采各省秘谱,删订折衷,庶无偏执。”[4]384《五知斋琴谱》的编者将“白下”琴派与“金陵”琴派相提并论。《五知斋琴谱》刊世时间与《琴学正声》相距很近,说明当时南京一地确有“白下”“金陵”两个琴派、两个琴人群体存在。这样的情况在琴史上几乎是绝无仅有的。

《五知斋琴谱》收录的33首琴曲,采自熟派的最多,金陵派次之②《五知斋琴谱》“凡例”虽然说“今以琴川为主,白下、古浙、中州、西蜀、金陵、八闽等派,并附采各省秘谱,删订折衷,庶无偏执”,但收录的33首琴曲中,并没有直接注明是“白下琴派”的琴曲。。其中明确注明“金陵派”和与“金陵派”相关的有10首琴曲。直接注明“金陵派”的6首是《圯桥进履》(题下注称是“韩子十耕原稿”)、《鸥鹭忘机》③程雄《松风阁琴谱》中题为《忘机》,题下注称“韩石耕谱,凡六段”;谱后跋记云:“余石耕夫子遂补一段于首以成宫音,而又订正分为六段,嘱余付梓以备鉴赏。”《关雎》《秋塞吟》(原注:又名《搔首问天》)、《汉宫秋月》和《佩兰》。与“金陵派”相关的4首是《释谈章》(其题下注称:“韩子十耕原稿,庄子蝶庵谱同参”)、“熟金二谱合璧”的《渔歌》、“北调熟法、金蜀派鼓之”的《塞上鸿》和《墨子悲丝》(谱后跋记称:浙与中州之派也,然熟派亦尊之久矣……诚为旷世之奇调。但必用熟派作主,加以金陵之顿挫,蜀之险音,吴之含蓄,中浙之绸缪,则尽得其旨而众妙归焉矣)。

在金陵琴派史料阙如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到古人留存的谱集中去寻找相关的记载,梳理出有用的信息,来进行分析。《五知斋琴谱》恰恰是我们了解金陵琴派的重要谱集。这10首跟金陵琴派有关的琴曲,是研究金陵琴派鼎盛时期代表性琴人、代表性琴曲及其风格特征的一把密钥。④2018年,南京市秦淮区文化局及秦淮区文化馆申报的“古琴艺术·金陵琴派”打谱获得江苏省文化厅“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项目”立项,由此开始了为期两年的“金陵琴派”琴曲的打谱活动。本次打谱活动主要是对《五知斋琴谱》中明确注明“金陵派”和与“金陵派”相关的10首琴曲进行打谱研究,打谱成果将由凤凰文艺出版社结集出版。

那么“白下”和“金陵”两个琴派都有哪些代表性琴人,又为什么会在一地各自标榜琴学门派呢?

根据所见资料分析和推测,可能的情况是:“白下”琴派的出现稍早于“金陵”琴派。“白下”琴派以庄臻凤为代表,“金陵”琴派则是以韩畕为宗师。

庄臻凤(1624—?,字蝶庵)和韩畕(1619—1662⑤吴安宇认为韩畕生卒年应为1619—1662,许健《琴史初编》第152页注韩畕(约公元1615 —约1667)是错误的。原因有二:其一,《琴史续·韩畕》条明言其“疾卒,时年四十三”,显然,许健所注韩畕生年有52岁,未知所据为何;其二,《琴史续》载:毛稚黄先舒为之(即庄臻凤《琴学新声》)序云:“今年秋九月晤蝶庵于祖山之寺,一见意倾,且先问石耕近亡恙否?蝶庵泫然,呜咽有顷曰‘石耕殁且三年矣’。”该序作于康熙乙已年(1665),减去三个年头,则其卒年为1662年。详见:吴安宇.清代琴人的社会构成与群体划分[J].天津音乐学院学报,2010(3):86。,字石耕,一说“十耕”)二人几乎是同时活跃在江左琴坛,且有琴艺上的交流。毛稚黄在《琴学心声谐谱·序》中说,他在杭州见到韩畕时,韩氏“拊操无倦”,并“时时称说维扬庄子蝶庵”(庄臻凤生籍扬州)。而五六年后,韩畕已殁,毛稚黄在祖山又见到庄蝶庵,两人说起韩畕时,庄氏竟至“泫然呜咽”,毛稚黄还说“蝶庵极推石耕琴,以为高出于己”[5]12。这说明庄、韩是惺惺相惜、互为推重的。

庄臻凤《琴学心声谐谱》刊世前,韩畕可能已贫病交加、起居不能自理了。这可以从毛稚黄序中得到印证:据庄蝶庵对毛稚黄说,韩畕“著书一箱,向秘不示人,托一老媪钥守之,石耕未死时,此媪已悉取其书为糊裱烟爨之具殆尽。盖石耕先已亡书,空居乃死”。[5]12

庄臻凤的《琴学心声谐谱》中,有《释谈章》一曲,其谱前“桐友杨玉甫序”云:“《普庵咒》写入琴中已久,音多重叠,襍而不清,深于律者薄之。蝶庵制此新谱,不入时腔……”[1]72

而韩畕的琴弟子程雄《松风阁琴谱》⑥《琴曲集成》《松风阁琴谱·据本提要》:此谱“自序作于康熙十六年丁巳(1677),但从程氏另一琴谱《抒怀操》魏禧序,可以推出此谱实刻于康熙十九年庚申(1680)以后”。中,《释谈》注明是“韩石耕谱”,其谱后跋记称:“石耕夫子《释谈》真谱,余昔曾辨之矣。庚申客邗江时鼓此曲,一见之汪安侯与竹隐、在远二僧;再见之于中州尹芝仙、通州俆周垓,又吴门夏于涧、张鹤民。此数人者,皆昔日曾闻夫子之《释谈》者也,故能辨其真伪。今而后庶几知有石耕夫子乎!”[6]316言语间斤斤于“真伪”,为韩石耕抱屈。

同时刊行的《松风阁琴瑟谱》中的《仙曲》(即《释谈章》)谱后,更有一段朱彝尊⑦朱彝尊(1629—1709),字锡鬯,号竹垞,又号醧舫,晚号小长芦钓鱼师,别号金风亭长,清朝词人、学者、藏书家,著有《曝书亭集》《日下旧闻》《经义考》,编选《明诗综》《词综》。题写的跋记,耐人寻味:

是曲二十一段,石翁于西山三载叶音方成。一弦至七弦,一徽至外徽,兼之分数,音若连□不断,非庄蝶庵所窃可比哉![6]430

意思是说,庄臻凤《琴学心声谐谱》中的《普庵咒》是窃取了韩畕的著作权。

庄臻凤有传人蒋心越、林仁、高沙、张亮采等,成就比较突出的是蒋心越(法名“兴俦”,传有《东皋琴谱》),但蒋后来去了日本。而韩畕的弟子,除了程雄(字云松,号颖庵)①程雄《松风阁自序》:“石耕韩夫子授琴数曲”;《抒怀操自序》又云:“遇韩石耕夫子传其玄奥”(见《琴曲集成》第十二册,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第293页,第351页)。程雄,字云松,号颖庵;自署“燕山程颖庵”,“北平逸叟”,又自称是“新安忠祐公五十四世”,而《四库全书》提要又说他是“休宁人”。因此,程雄应该是祖籍在安徽,出生在北京。著有《松风阁琴谱》《松风阁琴瑟谱》《抒怀操》《松声操》传世,《松风阁琴谱》是《四库全书》唯一收录的清代琴谱。,还有李延罡(字期叔,号辰山)②李延昰(1628—1697),字期叔,号辰山,《琴史续》有记。据冯玉荣考证:李延罡,明末清初高士,其生平见诸朱彝尊《静志居诗话》卷23,清嘉庆二十四年扶荔山房刻本,《续修四库全书》第1698册;朱彝尊《明诗综》卷88,《四库全书》第1460册;《小腆记传》卷五十六。详见:冯玉荣.医与士之间:明末清初上海李延罡的边缘人生[J].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5):19-27。、罗子敬(岐山)③沈琯《琴学正声·声律求通序》云:“岁在辛丑,受学于新安罗君子敬。其人朴直寡合,其琴则本乎李季寅、韩石耕两先辈,同时而擅美者不一其人,亦金陵琴学一时之盛也。顾罗君之取声用指,坚洁细润,古雅不群,与之从游者廿馀年……”(见《琴曲集成》第十四册,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第36页)。等;《琴学正声》的作者沈琯是罗子敬的传人;“参订”《五知斋琴谱》并作序的黄镇,也“常游金陵,就学于汪安侯、罗子敬之门”[4]373。据陆惟鍌纂《平湖经籍志》,李延罡“授弟子江某,江某授(倪)云根,云根以授(徐)絅斋先生”④陆惟鍌纂《平湖经籍志》卷十九载,“云间李辰山自粤西行遁居东湖,北平韩石耕访之放鹇矶上,授以《霹雳引》之曲,……辰山授弟子江某,江某授(倪)云根,云根以授(徐)絅斋先生……”。。徐綗斋(名光灿,晚号“青溪罢钓翁”)后来成为“金陵名琴家”[7]3,在道光六年(1826)94岁的时候,为《峰抱楼琴谱》“鉴定”并作序。因此,虽然韩畕早逝,但是他的弟子、再传弟子的影响显然超过庄氏一系,其门下或者其再传弟子贬庄尊韩,弃“白下”而以“金陵”命名其所传琴学,这种可能性或也成立。

《五知斋琴谱》将“白下”与“金陵”并称,同时《释谈章》注称:是曲“韩子十耕原稿,庄子蝶庵谱同参”[8],似乎正合“删订折衷,庶无偏执”之意。《五知斋琴谱》中直接注明“金陵派”的《圯桥进履》,其题下注称是“韩子十耕原稿”,这说明编者是将韩畕视为金陵派琴人的。

据此可以梳理出当时金陵派琴人的师承关系,由韩畕以至沈琯,甚而至于徐綗斋,金陵琴派五代代表性琴人的传承关系就很清楚了。沈琯在《琴学正声·声律求通序》中说:“罗君子敬……同时而擅美者不一其人,亦金陵琴学一时之盛也。”[2]36这是当时金陵琴派鼎盛的一个证明。

值得重视的是与沈琯差不多同时的吴官心。因嘉庆七年(1802)《自远堂琴谱》乔镇吴跋文中说“金陵吴官心,蠙山吴重光,曲江沈江门,新安江丽田等,汇集维扬,仕伯日与之讲求研习……”[9]205,今人多误认为吴官心是乾嘉时期的琴人⑤《自远堂琴谱》系吴仕柏83岁时,即清嘉庆七年(1802)正式刊世。,实际上他应该是历经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的金陵名琴家。

据清许重炎编辑的《铁庐集》中《石城吴先生抚孤记》《溧阳潘孝子铁庐先生年谱》载,许重炎的恩师潘天成(铁庐先生)是顺治十一年(1654)生人,康熙四十六年(1707)前后迁居金陵,居小紫竹林“隘巷陋户”,雍正五年(1727 )卒,时年七十有四。潘天成“居金陵二十年……先生与潘师为世外交……吴先生面攻其过,师唯唯为谨”。“先生名九思,字官心,世居石城清凉山下,童年即以琴名天下。得心疾凡十年,疾竟愈于琴,琴以是益工,王公大人争延致之。”潘天成卒,“友人吴官心典衣被备棺衾,号哭视敛,权厝聚宝门外惠应寺侧”;(潘师)“遗孤十岁,转徙三年,石城吴先生止而抚之”[10]847-854,事在雍正七年(1729)。乾隆四年(1739)潘孤亡故,“蒿葬清凉山”。乾隆六年(1741)五月,许重炎撰《石城吴先生抚孤记》后,于七月“因省试赴石城谒吴先生”,其时吴官心仍然在世。

因此,吴官心应与沈琯差不多是同时期的人。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沈琯《琴学正声》问世时,吴官心早有琴名。

又,清方志学家甘煕⑥甘熙(1797—1852),字实庵,号石安居士,道光十八年进士,是晚清南京著名文人、金石家、藏书家、方志专家。的《白下琐言》卷五记载:

隐仙庵道士张雪堂,此技绝精⑦隐仙庵,位于南京清凉山虎踞关,传为南朝陶弘景隐居处。张雪堂,一作张燮堂,曾任隐仙庵住持。乾隆、嘉庆时期,金陵文人多会于此,与道人交游。完颜麟庆所著《鸿雪因缘图记》,有隐仙庵听琴张雪堂弹琴记载:癸未(1823)三月,奉檄赴芜湖、当涂二县踏勘江洲,便道至江宁省城,寓承恩寺……信步至陶谷,款隐仙庵山门,半掩,推之竟入。双桂婆娑,绿影在地,室中琴声与院中风声、鸟声参错并奏……询知客徐生,道士一王璞山,一张雪堂也。……余因请谱一曲。雪堂笑允,遂抱琴相导,同至一园。牡丹初放,疏樊曲槛,花香袭人。乃横之石几,端坐调弦,抚《圯桥三进履》《平沙落雁》《关雎》三曲。。其师吴关津,琴中国手。周鸣岐受学于雪堂,究心三十余年,近时无出其右,有五十余曲,《关雎》《圯桥》《渔歌》《普安咒》数套尤为冠绝……[11]84

此处的“吴关津”应是“吴官心”之误;文中记载的《关雎》《圯桥》《渔歌》《普安咒》也都是金陵琴派的代表性琴曲。

而稿本写于清乾隆二十年(1755)的《兰田馆琴谱》,其编撰人李光塽“自十五岁学琴”,至《兰田馆琴谱》编讫,操缦四十八年[12]147,自叙也得到吴官心的“指授”。《兰田馆琴谱》中,《碧天秋思》《南塞上鸿》《水仙曲》《沧江夜雨》《汉宫秋月》和《胡笳十八拍》诸曲都注明是吴官心传谱。吴官心派传的途径有二:一是得之维扬马龙文,如《北塞上鸿》后记:“予学《塞上鸿》三操,派授不同……后从马龙文,又得吴官心之传”[13],《南塞上鸿》题下注:“白门吴官心传,维扬马龙文授”[14],《胡笳十八拍》题下注:“吴官心传,马龙文授”;二是吴官心亲授,如《汉宫秋月》后记:“此曲本庄蝶庵派传,删削古谱,参以吴官心指授”[15],《碧天秋思》后记:“此操……最后得之吴官心”[16],《兰田馆琴谱》中另有《圯桥进履》《高山》《汉宫春怨》分别注称“白下庄蝶庵传,许尓竹授”“金陵顾富年”和“白下沈云舞”。[17]192-286

由此可进一步了解当时金陵琴人及其师承关系。进而考察则可以发现,汪紫澜(名濂,号梅坡),程雄的舅舅,73岁时为程雄《松风阁琴谱》做跋。《松风阁琴谱》中“汪紫澜、庄臻凤同谱”的《春山听杜鹃》和《指法》二篇注明是“三山庄臻凤蝶庵原谱、燕山程颖庵订正”[18],这说明程雄虽为韩畕的琴弟子,同时与庄臻凤也有琴学的渊源。康熙三十七年(1698),为《五知斋琴谱》作序的黄镇的老师汪安侯80岁,耄耋之年撰有《广陵梦记》[19],述琴曲《广陵真趣》一曲渊源,并“演正”《广陵真趣》。

由此可知,康熙五年(1666)庄臻凤《琴学心声谐谱》刊行到康熙五十四年(1715)沈琯《琴学正声》刊世的约半个世纪,金陵地方活跃着庄臻凤、韩畕、汪濂(紫澜)、汪子晋(安侯)、程雄、罗子敬、吴官心、沈琯等一批代表性琴家。我们似可把他们视为“广义的”金陵派琴人。

在被《琴曲集成》编者称为“常见本”的“明刊本杨抡《伯牙心法》”(《琴曲集成》编目中列为“又本”)中,《汉宫秋月》解题载:“新安罗岐山,乃当世伯牙。校增六段,其中悠扬委婉,足洽人心,可称绝调。”[20]210据此可知,《琴曲集成》编者在《据本提要》中说的“常见本有可能是杨之同时人”利用原版劖改增补而成的说法不能成立。“常见本”杨抡《伯牙心法》(又本)只能是在韩畕卒后、罗子敬(岐山)声名鹊起的康熙年间或者更晚才会出现。[21]

杨抡《伯牙心法》(“又本”)《汉宫秋月》的解题载:“新安罗岐山,……校增六段……可称绝调”[20]210;而《兰田馆琴谱》的《汉宫秋月》后记称:“此曲本庄蝶庵派传,删削古谱,参以吴官心指授。”[15]264此间似乎透露着庄臻凤与吴官心的派传,以及“白下琴派”与“金陵琴派”相互渗入、相互影响的消息。

而只能是罗子敬成名后、康熙年间或者更晚才可能出现的“常见本”杨抡《伯牙心法》(又本)中,有几个琴人也应引起研究者的注意。周桐庵,是正德年间有名的金陵琴家,周晖《续金陵琐事》有“桐庵周纪一曲《颜回》,两京驰名,武宗南狩,诏令鼓琴”[22]244的记载。除周桐庵外,《伯牙心法》(又本)还注明“建邺琴友高龙伯”校《墨子悲歌》,“白下琴友缪天宇”校《离骚操》,“冶城李公如真”校《清商调》,而《陋室铭》则是“秣陵水云逸史郑道光谱”。

上述琴人都是金陵人氏,其中高龙伯、缪天宇无考。李如真见诸《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一百十四·子部二十四》“《伯牙心法》·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神化引》一曲,称李如真作,则万历以后人也。”又,李如真与李贽友善,李贽在其《焚书·卷六》中有《答李如真》,其《续焚书·与焦弱侯》亦有与李如真往来、书信之记载。郑道光,字韬庵,晚号“水云逸史”,上元人,嗜吟咏,工画梅,善鼓琴,精六书,撰有传奇《回天记》(已佚)。传民间尚有“三山庄臻凤校”的《秣棱郑道光谱》(抄本),收入《陋室铭》《搔首问青天》《石上流泉》《鸥鹭忘机》《平沙落雁》等曲。[23]

这些金陵琴家,除了周桐庵成名于明代正德年间,李如真几位应该是与庄臻凤、韩畕差不多同时期人。如此,“广义的金陵派”琴人群体应该还可以扩大,为我们探索历史上的金陵琴派提供了新的线索。

康熙、雍正、乾隆三朝“金陵琴派”鼎盛时期的琴人群体及其传承关系,可以总结并图示如下:

如果说“清微淡远”是熟派(虞山琴派)最显著的特征,那么金陵琴派的显著特征是什么呢?

前人对金陵琴派艺术风格的评介极为简要。比如,王坦《琴旨·支派辨异》中说:“金陵派之参序有节,抑扬有纪,可谓得古韵之遗;第取促节繁声,犹未免六代淫哇之失。”[9]256觉庵《天籁阁选谱·自序》中说:“或谓中州之派苍古而劲;或云金陵之派锋芒而秀;或称常熟之派幽闲而沉静,淡宕而清高;尚有浙派、闽派、吴派、西派种种不同。”[24]87黄世芬(筱珊)《希韶阁琴瑟合谱·自序》说:“无论金陵之顿挫,中浙之绸缪,常熟之和静,三吴之含蓄,西蜀之古劲,八闽之激昂,派虽各别,其间轻重徐急,刚柔合度,皆有一定节奏。”[25]267今人很难从前人的寥寥数语中得窥堂奥。

《五知斋琴谱》中10首与金陵派有关的琴曲,为我们分析和领略金陵琴派艺术特征提供了依据和示范。因为《五知斋琴谱》从汇纂到刊世与金陵派的鼎盛基本属于同一时期,加之参与编订并为之作序的黄镇(仲安)与金陵派代表性琴家汪安侯、罗子敬稔熟,《五知斋琴谱》主要编撰者徐俊(越千)本人也是从金陵到的皖江,对当时金陵琴人的琴曲和风格特征应是十分熟悉。据此可以判断,《五知斋琴谱》中收入的与金陵琴派相关的琴曲,应该就是当时金陵琴派的代表性琴曲。我们也可以据此来联系前人的只言片语,探究和分析金陵琴派的艺术风格和特征。

王坦等对金陵琴派艺术特征评论的几个关键词句是:“参序有节,抑扬有纪”,“锋芒而秀”,“金陵之顿挫”,“得古韵之遗”,“促节繁声”。这是理解和把握金陵琴派艺术特征的极为重要的参考依据。

何为“参序有节”?“参序”,《辞源》《辞海》释义为“编排”;“节”,指节度、节奏。明朱载堉《律吕精义》说:“凡初学操缦者,学节奏为至要。每段句首有圈,即所谓总节也。每句字旁有点,即所谓细节也。总节、细节皆板眼也。”[26]明王骥德《曲律·论板眼》:“古拍板无谱,唐明皇命黄幡绰始造为之。牛僧孺目拍板为乐句,言以句乐也。盖凡曲,句有长短,字有多寡,调有紧慢,一视板以为节制,故谓之板眼。”[27]由此看,“参序有节”应该是指金陵派注重节奏,乐段、乐句的编排和弹奏讲究节度、板眼。

庄臻凤、程雄谐谱入曲,堪称一时之俊;韩畕改编《普庵咒》“三载叶音方成”;汪紫澜、庄臻凤同谱《春山听杜鹃》;汪安侯“演正”《广陵真趣》;罗子敬校增《汉宫秋月》六段,“足洽人心,可称绝调”。这都说明这一时期的金陵琴家谙熟律吕,擅长制曲,精于用指,善于取音,对琴曲的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五知斋琴谱》从徐祺康熙六年(1667)编成,到康熙六十年刻书,雍正二年(1724)成书,历时近60年。这一时期正是金陵琴派从形成到成熟的时期。《五知斋琴谱》中直接注明或者与金陵派有联系的10首琴曲,除《鸥鹭忘机》《圯桥进履》为三段、七段,其他各曲都是十段以上大曲,每曲都有句点。其中,《圯桥进履》注明“韩子十耕原稿”,《释谈章》注明“韩子十耕原稿,庄子蝶庵谱同参”,《汉宫秋月》经罗子敬“校增六段”,《释谈章》经韩畕“三载叶音而成”,这些正是“参序有节”最好的注解。《五知斋琴谱》中时时出现的对乐句的旁注,似乎也是对“参序有节”的肯定。比如,《关雎》凡十段,谱注:其一,末二句取抑扬为妙;其二,一句淌五句妙,末二句恬静;其四,一句静逸,二句助前,三句结,三句应前伏后,末句接下;其五,九句轻轻作之,末三句抑扬重作;其七,一句至四句起韵,五六七精微,末二句舒畅。[8]480-483这其实就是对“节奏”、对“板眼”的理解和点评。

《五知斋琴谱》的《佩兰》凡十三段,其中以“掐撮三声”收尾的有七段(分别是一、五、八、九、十一、十二段和曲终收尾),以“双弹”“泼剌”收尾的一段(十段)。各段内乐句以“。”标示,其中第一段七个乐句,有三个乐句以“”或“”收音,两个乐句以“”收音,一个乐句以“”收音,乐段最后以“”收尾;第三段5个乐句,分别以“”或“”收音。乐段、乐句节奏清晰,板眼分明,有些乐句可谓是句句叶韵,是金陵琴派“参序有节”特征的实例之一。

何为“抑扬有纪”?“抑扬”意指乐音的高低;“有纪”,“纪”是有规则和法度。“抑扬有纪”是说乐段、乐句和乐音之间,根据曲意、曲情的需要,注重和讲究用指的轻重、取音的高低。以《关雎》为例,《关雎》第一段,起首“缓作”“缓连”,“末二句取抑扬为妙”,旁注用“轻、轻、缓、轻、重、重、轻、轻、重、轻、重、轻”来标示用指的轻重,取音的高低;第五段“末三句抑扬重作”,旁注“重、重作、重、重、重、七字重”。

“顿挫”,既是指声调抑扬,也可解为停顿转折。《后汉书·孔融传赞》:“北海天逸,音情顿挫。”[28]李贤注:“顿挫犹抑扬也。”诗文、绘画、书法、舞蹈的跌宕起伏、回旋转折也可理解为“顿挫”,《文选·陆机〈文赋〉》:“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29]张铣注:“顿挫,犹抑折也。”

具体分析《五知斋琴谱》金陵派相关琴曲,大致也是两种情况:

一、“顿挫”与“抑扬”同义,指用指的轻重、取音的高低。如《塞上鸿》第二段注明“泛音顿挫”即是此类。

二、“顿挫”是左手指法的复合运用,从而形成跌宕有致、苍老古淡的节奏之美、韵律之美。如《圯桥进履》第四段,注明“此段之妙,要字字弹出抑扬顿挫,以全曲意。”如何“弹出抑扬顿挫”呢?从谱字看,左手连续运用了“软逗、进复、吟上、软逗、分开、撞、分开、进复、吟上、猱、进复”[30]等指法;《渔歌》第十五段注明:“句法抑扬,顿挫有法,连络有序”,谱字连续运用“猱、少猱、逗下、猱、撞、猱、连上、进复、略猱、吟上、猱上、进复、略吟、注下、进复、注下、撞”[31]等;《塞上鸿》第十段注明:“字字精神,顿挫恬逸”,谱字是“注吟、分开、急下、就上、急连、撞、硬下、撞、撞、撞”[32];《佩兰》第六段注明:“二句要抑扬顿挫”,谱字是“缓猱、进复、猱、猱上、就进复、连下、轻猱、双猱、就进复、猱、上撞、猱上撞、双猱、略猱、上吟、急下撞”;五句旁注“以下字字要有顿挫”,谱字是“带起、掩、猱上、少吟、撞猱、撞猱、带起、猱上”[33]。其中,运用得较多的是“猱、撞、进复”。

从客观感受来说,第二种情况比第一种情况更为明显、更为突出。

因此可知,《墨子悲丝》后记中说:此曲“必用熟派作主,加以金陵之顿挫……则尽得其旨而众妙归焉矣”[34]的“顿挫”,以及黄世芬(筱珊)《希韶阁琴瑟合谱·自序》中说的“金陵之顿挫”,都是指称金陵派琴曲善用“猱、撞、进复”等左手指法。这种“猱、撞、进复”等左手指法的复合运用所形成的节奏之美、韵律之美和跌宕有致、苍老古淡之美,在清初琴坛可谓独树一帜,与稍早时期的虞山琴派风格迥异。而且,从弹奏的实践和听琴的感受来说,“顿挫”相较于“参序有节、抑扬有纪”更具有其鲜明的特点。

要提出讨论的是金陵琴派的代表性琴曲格外重视“猱”这个指法的运用。

猱,古用“臑”,谱字用“需”;《谢琳太古遗音》用“猱”。明代很多琴谱并不重视左手“猱”的指法。《玉梧琴谱》(万历十七年,1589)和《藏春坞琴谱》(万历三十年,1602),谱集中有“猱”的指法运用,但是指法表中却没有“猱”的解释,而“吟”“飞吟”“退吟”“走吟”却有解释。《义轩琴经》(万历中后期)和《古音正宗》(崇祯七年,1634)的总字母(诀)中有“猱”,但是指法说明中阙如。《阳春堂琴谱》(万历三十九年,1611)指法中始见“细猱”“撞猱”“飞猱”;《思齐堂琴谱》(万历四十八年,1620)和《徽言秘旨》(崇祯十一年,1638)指法才有“大猱”“小猱”“略猱”“双猱”“实猱”“长猱”“飞猱”“游猱”“蓄猱”等。

相关谱本对“猱”的解释,多以《太音传习》为据:“按指乘声引出徽外少许,急回对徽,得声如圆珠”[35];《琴书大全》简约为“引其声上而复下”[36];《文会堂琴谱》在“按指乘声引出徽外少许,急回对徽”之后,修订为“往来得声,清圆如猿升木上下”[37];《新传理性》解为“按徽得声,去上又下重摇”[38];《徽言秘旨》解为“随声向徽下注摇”,“重摇连动”[39];《琴苑心传全编》则说是“大指用纯肉按弦,乘声出徽,急回,往来,声若圆珠”[40];《琴谱析微》解释“纯肉按弦”的原因是“先避甲之煞声”,“猱”法是“往来摇动,取苍老古劲”[41]。

与以上不同的是,《绿绮新声》说“猱”是“以纯肉按弦得声,只在本徽做猱圆净”[42];《思齐堂琴谱》一样,也是说“只在本徽上动”。

韩畕弟子、金陵琴派琴家程雄的《松风阁指法》(谱中注为庄臻凤原谱、程雄订正)明显与先前的表述不同。他解释“猱”,“系出徽而大来大往约数回”[43]。韩畕再传弟子、罗子敬的门生、金陵琴人沈琯《琴学正声》对“猱”的解释也较先前的解释丰富详细得多:“按指乘声退引,急回本徽,用力连连上绰,清圆有力,大小随宜,如猿升木之象,故曰猱。”[44]《琴学正声》中比《思齐堂琴谱》和《徽言秘旨》多出了“急猱”“绰猱”“注猱”“进猱”“退猱”,“猱”的运用更加细腻更加丰富。

显然,金陵琴派重视并强调“猱”这个指法的运用,这也印证了前面关于金陵琴派琴曲善于运用“猱”等左手指法,长于“顿挫”的特点。

到《五知斋琴谱》,关于“猱”的解释就更加完备了:“指于按处,往来摇动,约过本位五六分(吟,上下不出三四分),大于吟而多急烈,音取扩大苍老,兼求古淡,有如猿猴升木,音取恰好,圆满为度。秘诠云:善用吟猱者,必避甲声。又曰:轻小者为吟,重大带急者为猱;吟取韵致,猱取古劲,各有所宜。又曰:五音活泼之趣,半在吟猱;而吟猱之妙,全在动荡有情,缓急有韵;若手指任其浮躁,则声繁音杂,不成其美矣。”[4]425无论从弹奏还是听琴的角度看,金陵琴派代表性琴曲的特点都十分明显。

如果说“参序有序”犹如章法、文法,那么“抑扬有纪”和“金陵之顿挫”犹如笔法、墨法和技法。这种风格的形成,源自南北琴风的融合和八方琴人的交流。

庄臻凤、韩畕、程雄和罗子敬等人,生籍多不在金陵。庄臻凤是扬州人,韩畕是顺天大兴(一说宛平)人,程雄和罗子敬是浙江新安人。他们虽寓居金陵,却好交游。从庄臻凤《琴学心声谐谱》十四曲小序的作者和所刊“听琴诗”“听琴歌”的众多唱和者看,这些人遍及江苏、浙江、福建、安徽、广东、湖北、湖南、云南、陕西、山西、山东和北京各地,甚至几乎涉及江浙两省所有县市。彭润章等所修《平湖县志》、陆惟鍌所纂《平湖经籍志》和毛奇龄的《竞山乐录》则分别记载了韩畕游艺浙江平湖(嘉兴)、山阴(绍兴)的故事。魏禧《松声操·序》说程雄“名噪一时”,“知名者十交八九焉”[45],程雄的《松风阁琴谱》具载了10位名士的序跋,其《抒怀操》38首和《松声操》45首歌词均为当时名士所撰,由程雄谐谱入曲。汪安侯《广陵梦记》自己就记载了“戊午秋,自楚归于秣陵。冬十月,复同孤竹高公入闽,……己未秋八月,有旧识友任莆田守,闻余在闽,以札相召,束装以往”[46]的经历。

这种广泛的交游,决定了金陵琴家一定不会囿于一时一地的琴风,而是博采众长,兼收并蓄,从而形成“北韵”“南音”兼具、内敛和外放结合的风格特征。

“金陵派之参序有节,抑扬有纪”与“锋芒而秀”“促节繁声”其实是一体两面。“淫哇”与“雅正”“典正”相对,形容声音的靡曼。西汉杨雄《法言·吾子》:“中正则雅,多哇则郑。”李轨注:“多哇者,淫声繁越也。”[47]

“六代淫哇”原指“渐乖典则,争驰新巧”(《隋书·文学传序》),“缘情而绮靡”(陆机《文赋》)的六朝文学。金陵派以大中曲为主,乐段、乐句的编排、弹奏注重板眼,乐段、乐句和乐音之间根据曲意、曲情的需要,用指或轻或重、取音或高或低,并运用“顿挫”的左手复合指法,形成琴曲跌宕有致的极具感染力的节奏之美、韵律之美,与“虞山派”一味追求“清微淡远”的和静风格明显不同,倒是与“秾丽切促,俚耳无不喜”[48]的古浙派相类(元吴澄《吴文正集·卷二十四·赠琴士李天和序》)。《五知斋琴谱》注明为“金陵派”琴曲的《秋塞吟》,编者注称“时腔,非古调也”,谱前小序评论此曲“曲中忧愁悲怨,听之增人牢骚不平之气”[49],即是金陵派“促节繁声”的重要例证。王坦因此说金陵派虽“得古韵之遗”“第促节繁声,犹未免六代淫哇之失”也不失为中肯之语。

清沈季友著《檇李诗系》卷二十七载,韩畕“性高僻,善鼓琴,酒酣耳热。拂袖作声,无不惊为绝调”。[50]《平湖县志》也说:“(石耕)高僻孤洁,能诗,善鼓琴,为世绝调,当酒酣耳热,辄拂袖作《霹雳引》,直使山云怒飞,海水起立。”①程雄、罗子敬等人的活动记载及琴乐风格评论,参见:[清]彭润章,等.[光绪]平湖县志卷十八[M].台北:成文出版社,1978年影印本:1902-1903;陆惟鍌.平湖经籍志[M].郭杰光,等,整理,胡大椿,校对,2008;方彭.平湖古琴,琴韵绵长[J].平湖文化报,2010(10);[清]毛奇龄.竞山乐录 卷四[G]//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20册:337。这应该是符合金陵派“促节繁声”“锋芒而秀”,极具感染力的风格特征的。

总而言之,相对于虞山琴派“清微淡远”的风格特征而言,金陵琴派最显著的风格特征,的确可以用“抑扬顿挫”来概括,其代表性琴曲特具的节奏和韵律,既有“苍老古淡、中和典雅”的人文之美,也有“声韵并茂、锋芒而秀”的艺术之美。这是继虞山琴派之后,古琴艺术的丰富和发展,对广陵琴派的兴起,具有明显而直接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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