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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井·老房子

2024-03-10蒙胜国

现代青年·精英版 2024年1期
关键词:井台铁桶瓦房

蒙胜国

闲来没事,打开手机,不经意地看到老单位的群里发出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口井。当群里不少人都在辨认这口井是哪的时,我一端详,就认出了是我的老连队的一口老井。曾经这口井的水,清澈明亮蓝幽幽,井台常年保持清洁干净。如今它成为了一口老井,周遭杂草丛生,井垣颓废,真的让人觉得恍如隔世。

老父亲是千百万农垦人中的一员。50年代末期,从部队复员到海南农垦垦荒种橡胶。他们一头扎入海南的大林莽,首先就是寻找水源和栖息的地方,然后就是结庐而居,小溪流旁挖蓄水坑,成了连队的第一口生活用水坑。准确地说,是一口随机挖出来的水坑,根本不能与后来连队的井比拟。这也见证了当年初创期农垦人的艰苦程度。

从我记事起,老连队已经有了一大一小两口水井,挖不到水源,旱季,井深望不见底。小井曾经吞噬过和我差不多大的一个小女孩。我还记住她的名字叫阿蜜,跟她的名字一样,人很美丽,结着两个小马辫。阿蜜父母早丧,有大姐二姐,大姐已经工作。我目睹了阿蜜的大姐二姐为阿蜜突遭不幸,放声嚎啕痛哭,几次晕厥过去, 使我幼小的心灵过早地领教了人的痛失与哀伤。

考虑到那一大一小的井水不足以供全队使用,后来老连队又挖了一口更大的水井,比之前的那一口大井还大上了两倍。得有十个成年人手挽着手围着水井口成一圈这么大。这是老连队的第三口井。这井挖到了水源,邻近单位缺水,从这口井运去了不少水。这井不仅大,且深。汲水的铁桶经常掉井里,捞桶的工具是一块木板子上布满铁钩子,系上绳子抛入井里,漫无目的地慢慢地拖,还要耐得住性子,钩上来的铁桶有时还不是你的呢。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队里的广州知青龙佃很会潜水,臂力过人,有求必应,他一下井捞桶,就能从水底带上四个铁桶浮出水面,显得从从容容,好像不费力似的。

为了汲水方便,这口井台边上安装了两个打水架。打水架,用两根木桩竖起来,相互间距靠得很近,架子上端贯穿一根铁条作为支点,然后加一长木杆上去做成杠杆,末端悬挂一块大石头,前端吊着一根长竹竿,用来悬挂水桶。打水的人手抓竹竿,一起一落,汲水轻松。记得夏天,一到中午,空旷的井台立着高高的打水架,唯有不绝于耳的蝉鸣,和远近处传来的几声鸡啼声外,老连队的中午作息时间都相当安静。

沈继光在他的《乡愁北京》中,有这样的文字描述:“井能供水,何等重要,有水井处,既有了人烟。”那个时候,连队营区的篮球场和大水井的两个区域,是全队人密集活动,也是最敛人气的地方。尤到傍晚,夜色还没有来临,喧阗的打篮球呐喊助威声以及井台上搓澡洗衣服的人嬉笑打闹,伴随着铁桶吭啷的磕碰声,还有被顽皮孩子们无端的追撵发出来的鸡群——咯咯叫,夹杂着从附近夜色渐深的橡胶园里传来胶果干透后炸裂的噼啪脆响,如鼎水之沸,嘈嘈杂杂……

再来说我们连队的住房。

父亲从部队复员分配到农场,当时目睹的连队是一无所有。他说,那时的农场有什么,啥也没有!要说有就是大山大岭,哪有什么人烟?全是茂密的树林。后来经过我们的努力,这里才变成胶园。原先我们住茅草房,后来才变成砖瓦房。

父亲说,大家工种同样,同领一份工资,同吃着公家食堂里的一锅饭菜,住的也是连队的兵营式瓦房,没什么可攀比的。

早年父輩们带着家小住在这种兵营式的瓦房,门户都是敞着的,且门口对门口,窗户对窗户相联系,形成特有的人际关系和人文生态;特别是房间的窄小,使本来是一间24平方的房,又从中间砌成了一道墙,二一分作五,一个家庭占半间,但谁也没有贪大嫌小,谁也不憋屈有怨言,因为大家都是从住茅房过来的人;夜晚,你只要搬出张椅子或拎只小凳子,坐到邻居中去,可以讲三话四,话聊各式新闻;农场的有线广播的喇叭挂在树上,声音很响。播放国内外时事新闻、本场生产进度新闻,播放京剧、歌曲、相声,还有那突如其来的广播通知急救病人需要献血,或一场强台风的即将来临的通知,都会令人神色凝重起来……想起这些往昔,时间仿佛又流动了起来。

记得农场职工子女个个先后长大,正当需要改变住房环境就逢上了改革年代,搞经济活动的人多了起来,各显神通。农场一直单一产业,经济效益低,还要承担着各种社会服务职能的开支,经济不堪重负,农场鼓励职工建房,给政策“私建公助”让一部分职工抓住了契机,建起了自己的瓦房,解决了住房问题。这期间,老连队人口开始起了变化:知青返城、不少老工人退休返回原籍、或与工作在异地的子女随迁入城,老连队剩下为数不多的老工人和职工子弟。然后就是附近农村青年和从内地来的大批人员涌入农场工作,新工人补充到了老连队。即便如此,那些早年就离开老连队的老职工,几十年后,回访老连队,于他们而言,都是换了新面孔的陌生人。

给职工住房推波助澜,是农场的经济结构调整。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农场进行产业结构调整,提出“瓜菜香蕉下水田,芒果槟榔上山的方针”,让职工走出了一条致富之路。

老连队家家户户经营芒果槟榔香蕉瓜菜,有了经济独立,职工自建房,二三层的楼房如雨后春笋扎堆儿地起来了。

由此,原先的老连队的兵营式的瓦房、篮球场,都让位给了私人小楼房;每家每户使用摇井,均已取代了水井。原先老连队的三口井,有两口被填埋了,幸存的最大的一口井,成为老井,它已经被废弃,倒是成了最有“怀旧”气息的地方。此情此景,让人不由得感慨万分,老井古朽,功德圆满了。

可是,老连队也有着不尽人意的地方,就是建房屋的无序,使营区显得逼仄起来。事实上也是如此,一些妇女只能扎堆儿地在小客厅里,进行时尚的广场舞,扭腰伸胳膊摆腿,进行身体运动。还有,包括社交活动也是让位给了手机。据说,虽然老连队的人用上了摇井,但还时不时地提起水井的好来,这不能不让人心生其他想法,是不是有些“顾此失彼”了呢?总之,这些与从前老连队的过去样子,都是大不一样了,不过,聊记于此,以志时代之兴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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