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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雪

2024-03-10吴艺

现代青年·精英版 2024年1期
关键词:会员

漫天雪花在头顶飞舞,身姿轻盈,无声地落在树叶、楼顶、河滨公园的草坪上……望着白茫茫的人世间,仿佛她就是来绽放一回。带着苍穹的辽阔,用冷艳唤醒热情,用铺满大地的厚度呈现山河纯美,就这样组成了沉醉般的抒情。

这是每一场雪落下的时候,我都会生出类似的情境。不会因为这样的“类似”而生出审美疲乏,反而体验到情感深刻的“复调”,像一场场低徊的歌咏,烙下深情的印迹。由童年直至老迈,在心头永不磨灭。

不过,每年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想念她的呢?应该是立冬以后,对她的期盼越来越浓烈。我生活的江南,雪总是要比北方来得迟一些。前两天刷抖音视频,我生活的城市好像浸润在“小阳春”里,大兴安岭地区已经是雪大如席了(我很喜欢这样对雪的夸饰,一个“席”字,足以说明雪落得激情澎湃,不留余地)。女主播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雪裹满她全身,冰清玉洁的模样,充满着童话般的玄想。这也是我羡慕北方的地方,仅“雪”一字,占尽风流。一直记着东北有个叫“雪乡”的地方,我没去过,是通过杂志、公众号推文知道,图片中淹没膝盖的积雪堆积在屋顶与路上,挂在门口的红灯笼,袅袅升起的炊烟,还有那些亮起来的窗户,虽然不见一人,却让我内心注满乡愁般的温暖。

前两天,有东北的文友来,他不无诱惑地邀约,“来东北,一定要选择冬天,就要切身感受那份刺骨的冷;到时,我再带你们去看雪。”

江南从来都是含蓄的,山村水郭,莺歌燕舞,柳岸花明……这里盛产油纸伞、花雕酒、泥螺罐头以及吴侬软语,这样的地方每年的雪都不是很大,但都会落下一两场,仿佛是来为柔美的江南锦上添花。

想想雪落在苏州的园林,落在白墙黑瓦徽州的村巷,落在小桥流水人家的古镇,用任何语言来描述都显得苍白乏力。物质的世界其实就是它本身,你只需做一个旁观者,尽情体验与融入就够了。

还记得青春年少时,每年初雪纷飞,就会约上三五投契的文朋诗友到临街的小饭店一聚。点几只暖锅,主料是牛肉和羊肉,再烫一壶绍兴花雕,或者女儿红,加入姜丝与红糖;有时也会在滚烫的酒中打入鸡蛋,据说这样的酒养生。推杯换盏之间,一边望着门外飘飞的雪花,一边憧憬着未来散发的青春朝气,想想都觉得美好。然岁月蹉跎,“归来仍是少年”也只是一场不醒的青春梦罢了。

现在想来,这样颇具古风的酒桌雅集,其思想源头应该来自古典诗词对我们潜移默化的浸润。那时就非常喜欢白居易的《问刘十九》这首诗:新酿的米酒,色绿香浓,红泥小炉子已经烧旺,天快黑了大雪将至,能否来与我共饮一杯暖酒?

诗中的这些意象,都是寻常之物,它们本身就极具诗性,更何况被组合起来——这是多么情意绵绵的人间啊,一位老人把思念之情用这样直白又蕴藉的诗句流淌出来,朋友间的诚恳亲密关系也不过如此了吧?而这一切皆缘于“天欲晚来雪”的催发。

其实,面对一场雪,每个人的体验是不一样的。与白居易借雪怀人不同,苏轼则借雪明志,如他的散文《雪堂记》,讲他在贬所黄冈建造的雪堂四壁绘雪,表明个人志趣高洁,表现出“乌台诗案”之后不断思索、寻找自我内心完善的精神世界。这样的雪极具哲学思辨,总能让人肃然起敬与仰望。

妙玉则是另一种类型。她在玄墓蟠香寺用了五年时间,吃斋念佛之外估计只做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收集梅花上的雪,共得了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只吃过一回;黛玉与宝玉到访又第二回雪水泡茶。黛玉据此认为妙玉性格怪癖,其实我觉得这是妙玉情趣与情怀使然,佛门青灯是一回事,信手取物参悟慧觉也是一回事。

最任情于性的当属张岱去往湖心亭看雪这一场,“崇祯五年十二月”,西湖经历了三天大雪后,人声鸟声俱绝,空阔的雪景使天地间呈现出一股肃杀的冷寂来。张岱划一叶小舟,独自前往湖心亭……他把晚明文人孤寂的情怀,避世的幽愤演绎成了一首绝唱。

这也是中国文学魅力之所在——雪,还是那场雪,却有了多重灵魂,赋予了人的情感与精神寄托。也曾读过一些俄罗斯作家写的“渔猎文学”一类的文章,字里行间不见“人影”,想想西伯利亚那样的苦寒之地,常年暴风雪肆虐,难怪书中只见“暴雪”“黑琴鸡”,因为那是不毛之地啊!

一场雪,对我来说总是伴随着情怀的释放,虽然不会再有打雪仗堆雪人的冲动,但临窗眺望的意念还是有的。年岁渐长,我越来越喜欢安静而内敛的事物,正如一场茫茫大雪,悄无声息中改变了人世间的模样,把山河的纯洁留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吴艺简介

吴艺,曾用笔名麦冬、南乐。职业文学编辑。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小说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

作品发表于《诗刊》《十月》《中国校园文学》《星星》《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诗潮》《诗林》《绿风》等50多种纯文學期刊。诗歌、散文作品入选多种年度选本。著有诗集2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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