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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于晏:“硬汉”的生存之道

2024-02-01肖瑶

南风窗 2024年2期
关键词:彭于晏硬汉

肖瑶

有些时候不见彭于晏了。

因此,见到他之前,我脑海里不断浮现曾经熟悉的角色,童年回忆里的“唐钰小宝”、爱情电影里热情似火的少年、动作片里骁勇矫健的缉毒警察、特工……

但在真正见到彭于晏后,这些角色的身影在他身上了无踪影,包括在最近与刘德华、林家栋合作的元旦档电影《潜行》里,彭于晏饰演的香港警司方兴。

第一眼,你就很容易感受到他的松弛和干净。

平安夜当日的北京,城市里仍然残留雪渍,但气温已经开始回升。彭于晏只穿一件印有新片《潜行》字样的卫衣,出现在为采访准备的休息室里。

他神情悠闲,任由嘈杂的人群和工作安排摆布,松弛自在得简直像个大学生。模样也像大学生,他的身材依然挺拔健美,皮肤紧致光滑,脸上有天真灿烂的笑容。

之前拍完管虎导演的《狗阵》后,彭于晏足有半年多没拍戏,“我觉得是时候要拍一部商业片”了。

我们的采访时间不长,但要挖掘出对面人物的新鲜信息,对记者而言是不小的挑战。就像彭于晏在《潜行》里饰演的香港警司方兴,必须在有限时间内救下林家栋所饰的卧底,还要获取刘德华所饰的毒贩林阵安的证据,难度不小。

类似情境常出现在彭于晏之前的角色里,他总是被推到一个极限的环境之中,竭尽所能调动自己意志和行为,让不可能的任务变为可能。

彭于晏倒是松弛得很。他把自己固定在同一个位置,面对换了又换的人,聊着相似或不同的内容。一个话题可以发散好久,思绪飘到童年、假日、陶艺、小动物……如果给他一个小时,搞不好能说不停。

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对谈者。那些紧绷着神经和身体去完成危险任务的角色,在他身上全然不见踪影。

结束采访后,我忍不住感慨:从思维、说话习惯,到外形样貌,你都很像我们“90后”的同龄人。彭于晏又笑了:“(年龄)差不多嘛。”

在相对复杂的环境里,他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的话语简单,笑容简单,对待角色和新事物的认真简单,因简单而纯粹、持久。

过往的大部分角色,彭于晏都会为之瘦身或塑形。拍电影《热带往事》时,他瘦了32斤。但这一次,《潜行》里的网络毒品调查科警司方兴,虽然看上去依然矫健精干,但彭于晏已经刻意增重了。

片中主角兼监制刘德华告诉彭于晏,方兴应该“稳”一点,气场上不能被毒贩与林家栋饰演的卧底压一层。

片中有几场拳拳到肉的打戏,也有几场真枪实战的戏。彭于晏因此觉得,这号角色需要一点“力量感”。

“真枪很重”,后坐力很强,好几种枪型,他脱口而出,信手拈来,但他借以强调:“他(方兴)与这个枪互相应该是很熟悉的,要让观众相信我是可以干掉那群人(反派)的。”

他向来如此,对于大部分角色,彭于晏脑海里第一时间的逻辑是,“如何让人物可信”。而从外形状态上做努力,则是基础功。

《翻滚吧!阿信》里的体操运动员“阿信”,应该有不凡的体格与力量,那就练。综合格斗需要看得到实打实的力量感,那么《激战》里的林思齐脱掉衣服后的肌肉必须丝毫不掺水分。《邪不压正》里,李天然需要在房顶上轻盈奔跑,那么减重便成为必要。

这些准备没有丝毫作弊空间,对彭于晏而言也是最习以为常的。

《潜行》里的方兴,同样是一次在压力和挑战中完成的角色。网络毒品调查科警司这个角色,不仅需要体力,更需要头脑。彭于晏觉得,这是一个需要上了点年纪才能演的角色,因为要“去抓住华仔饰演的大毒枭”。

在接下“方兴”这个角色、但还没拿到《潜行》剧本的时间里,他早早做功课,看了一堆关于网络虚拟货币的纪录片,认识了“暗网”“虚拟货币”等等专有名词。“暗网里面有什么木马,黑客可以轻而易举找到你的IP……”彭于晏说。

不提前做好充分准备,彭于晏是不会上场的。这是他自入行以来就建立的信条,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对自己能支撑起角色的信心并不充分。

2014年拍《黄飞鸿之英雄有梦》时,有一场戏拍了几十条还没过,彭于晏很挫败,也很愧疚,一如既往地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够努力。

也因为这份危机感和自我警惕,他要求自己为每一个角色做好充足准备,“怕(我的角色)没有说服力,或者是自己没有信心”,于是越准备越多,比如一个月瘦了十斤,一看镜子,觉得好像可以再减一点,直到最后到现场后感觉自己能拿出东西了,才能稍微踏實一点。“有些人可能不需要(很多准备)他就能有更好的创作,但如果我不做准备,我觉得我就很难做到。”

某种程度上,彭于晏对自己的高要求和高控制力,恰恰源于对自身条件的充分察觉和审视。对彭于晏而言,如今看似轻松维持的好身材,其实需要付出比其他人更多的努力。小时候,他患有气喘,妈妈给他试了很多偏方,后来因为吃药影响了激素,越长越胖。15岁的时候,彭于晏的体重一度达到180斤,还常常被同龄人嘲笑。

相较之下,现实中的彭于晏是一个更随性的人。“因为生活每一天遇到的事都没法预料”,比如最近,彭于晏迷上做陶土,看到一些漂亮的陶罐陶杯就会买一堆,送给妈妈、姐姐或是放在家里。

和陶艺的相遇,就是这么意外。有一天,彭于晏骑车到一座山上的小学,在那里的咖啡馆,他与八九年前遇见过的一位陶艺老师重逢了。于是,此后的每一天,彭于晏都去那里跟老师学习陶艺,“完全是计划外的”。

回想起来,人生的每一步似乎很难作出明确的规划。开始做演员拍电影,最初也是因为外婆喜欢。彭于晏小时候,外婆就很喜欢看电影,喜欢“发哥”周润发,也希望家里能出一个明星。

2002年,20岁的彭于晏遇到了小时候拍广告合作过的导演。导演邀请彭于晏与余文乐、杨丞琳和范玮琪一起出演偶像剧《爱情白皮书》,这成为彭于晏进入演艺圈的起点。

“你可能没看过。”谈到早年作品,他不大好意思地笑着说,但实际上,豆瓣一个6000多成员的“彭于晏”小组里,在询问“为什么喜欢上彭于晏”的帖子下面,《爱情白皮书》是头几条被提及的答案。虽然那已经是15年前的问答了。

“你知道在大陆很多男生视你为偶像吗?”我告诉彭于晏,不少二三十岁的年轻男性,在社交平台账号头像或名字里藏着“彭于晏”,“他们想变成你这样”。

“是吗?”彭于晏脸上浮现不解。他不可能不知道“彭于晏”在网上是一个形容词,但此刻,彭于晏坐在我面前,反问我:“为什么?他们喜欢我什么?”

巧的是,采访前,我特地询问了一位微信名叫“××彭于晏”的男性朋友:“你为什么喜欢彭于晏?”除了对身材的敬仰之外,还得到回答:“他很正能量啊。”

彭于晏笑了:“其实有什么难的?去练就可以啦,我又不是说比别人多一只手,我也是一样的,只是去做(就可以)。你练,你也可以啊。”

对他而言,常年为人称道的自律和好身材,一开始来自角色,延续到自己身上,成为无数训练痕迹的加成。

入行20年,彭于晏饰演过的几乎每一个角色,都需要他“虐”自己的身体。他曾在采访里开玩笑说,自己老在电影里“找苦吃”。

这种“虐自己”的习惯,大部分时候能在角色上给他正反馈。比如那部让他入围金马奖最佳男主角的成名作《翻滚吧!阿信》,最开始,没有人敢接阿信,因为片中有大量体操动作,导演甚至一度想请专业体操运动员来饰演。

为了演好阿信,彭于晏每天练习十多个小时体操,只吃没有调料的水煮菜,就这样坚持八个月。最后开拍的时候,体脂率只有6%。中国成年男性的体脂率正常水平在15%~18%。

电影《邪不压正》的导演姜文形容:“彭于晏能用他的灵魂指挥他的肉体,他的肉体有多少损伤、偷懒和撒娇,他都不在乎。”

高强度、专注的自我训练与磨砺,让彭于晏几乎每演完一个角色,就学会一项新技能。

2015年的爱情电影《听说》里,彭于晏要和听障女孩谈恋爱,于是花三个月学会了手语;拍《激战》的时候,学会了综合格斗、巴西柔术和泰拳;拍《破风》,每天骑行120公里,考到了场地专业赛车手证。为了拍电影,他累计骑行超过11万公里,曾经骑到臀部摩擦着火。

“我只是觉得很好奇,说回头去看我的工作和角色,感觉我的人生是一个连在一起的状态,比如我为了拍体操锻炼了之后,又拍了一个需要练拳击的,后来那个戏延迟了两三个月,我就多练了两三个月的拳击,没想到后来在《激战》里用到了,还顺便学习了巴西柔术。就这样很奇妙地连在一起了,所以我现在拍什么都感觉是过去的连接。”

自律的本义是自我规律与监督,本质上可以理解为一种自我控制。一个人可以控制的是自己的身体与行为,在彭于晏看来,运动和锻炼,本质上是通过控制意志与精神来控制自己的身体。

日常的训练,他每天给自己安排40分钟,如果能按要求做到,自己这一天都能更有底气。“这么苦难的训练任务,我都能完成,那么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呢?相反,如果40分钟的训练计划,我只坚持了5分钟就放弃了,那么我一定会觉得自己很糟糕,也就没有自信能办到其他的事情。如果我自己都没办法控制自己,又怎么能控制外界那些我沒法控制的因素呢?”

对身体的“虐”,换来精神层面的一份可靠和确信,这其实是磨炼内心的一种方法。“你看那些运动员的精神层面一般都是很强的,因为他们每一天,每一个小时都可能面对的事情,就是失败跟挫折。所以他必须每一天都要在一个地方重复练习,不停地失败、受挫,然后成长,逐渐地就会有一个很强大的内心。”

不过,彭于晏几乎毫不犹豫地否认了“硬汉”这一类评价。

“没有没有,正因为我不是硬汉,才需要去演(一个硬汉)啊。”他不太好意思地笑道,“我也不清楚我自己到底是怎么样的。”

那现实中的你,是一个更偏感性的人吗?我问。

“感性是说很容易哭吗?”他皱眉头,对形容词又陷入困惑,“喜欢小动物算不算?嘿嘿。”

其实我们有充分理由可以相信彭于晏内心深处有感性柔软的一面。早期,他的不少角色共享的那种清澈的明朗和单纯,都出自一颗柔软的少年心,比如唐钰小宝对爱情的纯粹理想主义。

虽然优秀的外形和常年保持锻炼的高度自律,让不少导演都舍不得放弃彭于晏的“硬汉”特质,但其实这些年来,彭于晏一直在尝试变化。2017年,连续三部电影《乘风破浪》《悟空传》《明月几时有》中他的角色,都与他常见的硬汉角色有别。

《明月几时有》的导演许鞍华认为,彭于晏带给她的印象,特别符合电影里的抗日游击队队长刘黑仔,“像漫画里、传说中的人,但感情的表达又很扎实”。

纯真和沉淀在彭于晏身上兼容,从二十几岁到四十几岁,他保持着那种对纯粹感情的绝对信任,不会刻意用坚韧和“man”一类的气质,掩盖内心真实的情感和表达。

可他又总想尝试打破这些东西。

2021年,彭于晏在与张艾嘉合作的电影《热带往事》里饰演一个空调维修工,话不多,消瘦伛偻,眼神阴沉。人物的行为动机不再出于义或勇,而出自小人物的愧怍与赎罪,这里面又巧妙地掺杂了一丝暗处的情欲。

在同年的一次采访里,彭于晏说:“很多时候我需要一些刺激或者一些令我害怕的事情,讓我离开安全感,然后才会更努力,逼自己去学东西。”“如果不这样,所有人都愿意在一个很舒服的状态,但我离开舒适圈的时候,我就不再是这样的人,我每天都在改变自己。这是人最有意思的地方。”

虽然嘴上说是要离开安全感,但其实这种自觉,有相当一部分恰恰来源于彭于晏内心深处的没安全感。他总是在把自己往上“拔”,往更扎实的地基部扎根,不同角色给予他滋养也给他鞭笞。

2020年拍《紧急救援》时的一场戏,彭于晏需要被火烧,500度的气泡火扑到身上和脸上,虽然浑身涂了防火浆,但烟雾会灌进口鼻。为了自己的肺不被烧坏掉,他只能一直屏息。

但当火真正上身的时候,他还是陷入了极大的恐慌,心里扑通直跳,“没有衣服的话,自己早就化了”。那一刻,想到爱着的人和未完成的事,妈妈、姐姐……恐惧也燃烧着彭于晏。他并非一无所惧。

可回到演员的信念里,他更清楚地明白,现实中真正的救捞队干的就是这些,“又是火,又是水”的。

在角色里成长,是电影带给他的惊喜。他不会错认为自己与那些角色一样无畏、勇猛、目标坚定,但他内心的少年,永远愿意不停自查,不停反思和调整自己与世界的关系。

这次《潜行》里的方兴身上,也能看到比较明显的个人成长线。“一开始(方兴)应该是比较冷静,也肯拼搏,希望在事业上做到某种程度,得到上司或社会认可。”彭于晏说,“但到后面当他的队友牺牲以后,他逐渐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很大,原来旧世界那些前辈的经验是可以学习的。”

电影开头的方兴,看上去的确有些意气用事,坚定地相信自己的选择与方法。影片后半段,方兴更多开始反思情感在正义执行方面的参与。黑与白、正与邪的世界,恰恰因为人性的复杂纠缠而棘手,而刺痛。

在对自己的一部分否定中成长,在与世界的互动中强大自身,是彭于晏戏内外的一种生存之道。对不同生命和生活的敏锐,督促他时刻保持好奇,保持学习。而外形气质呈现出来的那种少年气,那种勇和纯,其实也源自他对自我内心敏锐感受力的自觉保护。

而真实的彭于晏,比他的角色们都要简单得多。他简单地完成每日给自己规定的任务,不把它拔高为努力和励志;简单地相信人物的生命和感情,用尽一切自己能做到的“笨方法”去贴近他们。

近几年,彭于晏多半待在台北和香港,不工作的时候,他常去人少的地方爬山、滑雪,也不惧怕失控。2023年,他一个人去瑞士滑了十几天,整个过程只有他自己,还因为人生地不熟和语言不通而迷了路。

2022年4月,被困在家中的彭于晏帮粉丝选口红色号和衣服,因此上了热搜。还有人在做核酸检测时遇见了他,没有任何妆发,戴着口罩和滑板,懒散松弛地出现在队伍里。

在今天的中文互联网上,“彭于晏”依然是个形容词,如同女生当中的“刘亦菲”,用来幽默地自称或友好地夸赞。作为以一己之力影响了一代人审美和网络语言的人,彭于晏还是用简单的心思解构这一切。

告别时,他站起来喝水,准备无缝衔接的下一场采访,一面冲我说:“没有那么难啦,你想的话,你去练也可以(做到),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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