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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千年古籍延寿,是多么有福气的事

2024-01-08

读报参考 2023年35期
关键词:永乐国家图书馆古籍

国家典籍博物馆高高的台阶下方,是国家图书馆古籍馆的办公区域。乍一进入,略显压抑。陈红彦的办公室在走廊尽头,四人一间,入目尽是书刊杂志。陈红彦温婉亲切的态度中隐然有古韵,语速柔且快,带着记者很快进入了她的古籍世界。

希望成为老师那样的人

陈红彦是现任国家图书馆古籍馆馆长,本科求学于北京大学古籍专业,毕业后即从事古籍工作。算起来,她的专业经历到今年整满40年。

选择古籍文献作为终身职业,是陈红彦在高中时期就确定了的事。她的高中一年级班主任常康老师常常自己刻蜡板,印上一篇古文给学生们“加餐”,让同学们标点、注释、翻译,陈红彦的兴趣很快聚焦在了古文上。高考时,根据常老师的建议,她报考了北京大学中文系古典文献专业,并如愿被录取。

进入北京大学,陈红彦遇到了一众名师。她曾在一篇文章中回忆:“入学后的第一次震撼,是金开诚先生书法级的板书和渊博的学问。之后,王力、阴法鲁、周祖谟、裘锡圭、袁行霈、倪其心、安平秋、严绍璗、孙钦善、白化文、董洪利,以及客座教授黄永年等,这些原来在书本上见到的名字,竟换作本人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在身旁谆谆教诲,使我受益匪浅。”

陈红彦印象中本科阶段接触的老师字都漂亮,学问都好,对教学尽心尽力,同学们也都爱学。4年跟一众名师学下来,学生都打下了深厚的基础,“说实话,老师们的教导至今还常在我的工作中冒出来,包括思维方式,都是有用的”。 陈红彦说,“同时我们也有了做人的榜样,都希望成为老师那样的人。”

1987年陈红彦毕业后,进入国家图书馆(时称北京图书馆)善本特藏部善本组工作,当时部门主任是李致忠先生,组长是王玉良先生。

国家图书馆善本室有个传统,新人入职后要跟着老师熟悉书,“包括书名、作者,几百上千种,这是一个基本训练”。随后,要到各部门轮岗,熟悉图书馆全貌。但陈红彦这一届例外,因为恰逢国家图书馆旧馆迁新址。国家图书馆搬家,清点是重头戏。新老员工都集中进行搬迁了。

陈红彦领到的第一项工作是写卡片。老师的要求很明确——要一笔一画,不能写连笔。陈红彦说:“图书馆写字的最高境界就是小孩字,目的是让人看得清楚,再一个是要有行气,一行一行要整齐,这也是进图书馆的第一步。”

最精准的《永乐大典》修复

国家图书馆有著名的四大专藏:敦煌莫高窟密室的“敦煌遗书”,元代山西广胜寺请印的金刻佛家宝典《赵城金藏》,以及明清两代官方编纂的巨著《永乐大典》和《四库全书》。它们入藏后的保护和修复无疑是古籍人最为牵心挂肚之事。

古籍修复室在1909年京师图书馆(国家图书馆前身)建馆后不久就建立了,当时仅有一两名修复师。1949年《赵城金藏》入藏时破损严重,为了抢救这4000余件国宝,政府专门调来4位老师傅增加修复力量,从1949年到1965年日复一日地修了十几年,终于使《赵城金藏》复其旧貌。陈红彦生于1965年,国宝《赵城金藏》修复完成于1965年,陈红彦感慨着命运的神奇。

《永乐大典》2007年回归,是古籍修复室提升修复能力的又一次契机。《永乐大典》1912年起陆续入藏国家图书馆,此后数次修复。2007年,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开始实施,当时陈红彦是国家古籍保护中心办公室第一任主任,根据上级安排对华东区进行督导时,契机再次出现。

当时,国家图书馆古籍馆研究馆员程有庆和中科院杨成凯、故宫博物院施安昌、文物出版社孟宪钧一起,到华东核查古籍善本。刚到上海,老家在上海的施安昌就告诉大家,一位老邻居说手中有一册《永乐大典》,想请专家鉴定一下。当时,大家都觉得在民间发现《永乐大典》的概率很低,程有庆在古籍馆工作这些年,经常有人拿着假《永乐大典》到国家图书馆,有的是影印本,有的是仿制品。当天晚上,收藏者袁女士抱着一册《永乐大典》来到几位专家下榻的宾馆,展现在四人面前的一册《永乐大典》与国家图书馆地库中的一模一样,是“模”字韵的“湖”字册。此前,国家图书馆已经收藏的两册“湖”字单册,在程有庆的印象中,正好缺中间这一册。经反复证实,这册《永乐大典》是真品。

陈红彦也亲历了这册“湖”字《永乐大典》的入藏过程,那时她刚刚回到善本和普通古籍合并不久的古籍馆,之后在2022年又亲历了这册《永乐大典》的修复。她记得:“这册《永乐大典》的修复与以往不同,不仅继续贯彻了过去最少干预、修旧如旧的整体修复原则,还有很多科技手段用了起来。”

“2003年的修复,材料是个瓶颈,找不到合適的书皮材料。我们的修复师张平老师跑遍了北京城,只找了一个相近材料先用上。2007年回归的这册,2022年我们在社会力量的支持下进行修复。这次,我们的青年修复师用他们的学科背景进行检测分析,不断试验,然后进行机织,研制出了匹配的材料。他们把研制出的材料在显微镜下一根一根丝对接,让这册《永乐大典》生机焕发。”陈红彦还特别提到,是修复师科技水平的进步、各专业年轻人的配置合适,加之社会资金的助力、前人经验的继承,才成就了这次最科学、最精准的修复。

但过去修复的也不埋没,“因为没有之前一次又一次的加固和维护,《永乐大典》的生命不可能维持到今天。修复古籍的过程更科学更规范,还复原了过去的材料,使得《永乐大典》有了更科学、更有效的材料去保护。而掌握了这个方法以后,其他的古籍修复也可以用上。所以,现在的进步是时代的特征,是科技的赋能和助力。”陈红彦说。

三种不同类型师带徒的模式

任何一个岗位都是经验和科技的结合,特别是古籍修复。陈红彦回忆:“老馆长周和平就认为手工技艺传承更有效。”2013年,文化部在古籍馆挂了“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中心”的牌子,馆里的8位年轻人拜古籍修复技艺国家级传承人杜伟生为师,开始了师徒间的技艺传授。“后来朱振彬也收了徒,他们都有拜师仪式,我们准备今年或明年再办一次。” 这些老同志特别敬业,青年人学的不只是技术,还有精神的传承。

“修复室这些老师各有长项,朱振彬修复书拿手,刘建明单张和拓片修得特别利落。”刘建明、朱振彬都是全国技术能手。对于修复行业而言,经验非常重要,经验不够,学历再高也上不了手。所以,古籍馆对年轻人的培养,除了重视学历背景外,还注重古籍保护计划在职培训、学校对学生的培养,加上师徒传承,形成了三种不同类型师带徒的模式,陈红彦称之为“三驾马车”。

古籍馆成立之初,修复室人员以老同志为主。老同志陆续退休后,年轻人开始担当主力。现在修复组组长胡泊1981年生人,也是全国技术能手。

作为馆长,陈红彦对修复师的修复数量没有一律要求,她始终认为严谨和科学比数量更重要。“因为我觉得用心修复、用科学技术修复的东西和随随便便修复的,从长期保存来说是不一样的。对千年古籍来说,哪怕是几百年的古籍,修复科学有效,真正地保护好它,要比追求数量、浮皮潦草地赶活儿重要得多。”

陈红彦说,她总爱和她的修复师同事们说,“我们几十年职业生涯,能够为千年古籍延寿,是多么功德无量的事”。

(摘自《北京青年报》王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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