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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鸟与祖先:三星堆玉璋图案祭祖祈年仪式探究

2024-01-05吕明星

农业考古 2023年6期
关键词:生殖力祖先信仰

吕明星

三星堆祭祀图玉边璋(见次页图1)出土于广汉三星堆2号器物坑,全长54.4厘米,宽8.8厘米,上宽下窄,上刻有人物祭祀图案。以往学界主要有两种看法:一种认为此图跟祖先和山岳崇拜有关,另一种认为此图是晴雨巫术图。目前学界持第一种观点的较多,且多认为跟男性祖先有关,如陈德安[1]、黄剑华[2]等。然而两位先生文中并未说明图中鸟、男性生殖器与神山有何关系,而正是这三者关系表明此图是生殖崇拜与鸟祖崇拜。还有部分学者认为,此图跟女性祖先有关,如段渝认为,山里像有“人之雏形”,可能与出生神话有关[3](第1册,P175)。陈宗祥先生认为,该图是母系社会祭祀女性祖先仪式,并认为三星堆人以山为生产基地,此图有春播祈年之义[4]。持晴雨巫术说的,主要有冯广宏[5]、臧志攀[6](P19-22)等。然而晴雨巫术里为何会有“人之雏形”,山中鸟又在止雨中担任何种功能?作者文中均未言明这些。总之,以上很多学者提到祖先、岷山,还有的提到鱼凫、杜宇等以鸟类命名的先祖,山里“人之雏形”以及春播祈年之目的,研究思路都是正确的,只可惜因学科背景缘故,均未能从图像学角度识别出图中所画鸟与男性生殖器,以及其所反映的山、鸟与祖先的三位一体关系,从而导致研究结论趋向多元。此外,该图反映的思想观念是否可以与相近时代其他关联地区作比较, 也是值得讨论的问题。李学勤先生认为,巴蜀文化虽有自身特色,却也与中原、南方、西部等广大地区有文化关联,中华文明研究很多问题的解决,都得有赖于巴蜀文化的研究[7]。所以,本文将在以往研究基础之上,主要以三星堆2号坑出土文物①为依据,结合史前和商代鸟信仰背景,就祭祀图中山、鸟与祖先关系及祭祀目的做进一步探究,并就三星堆文化与辛店文化生殖理念作对比分析,以求对中华早期文明研究有所裨益。

图1 祭祀图玉边璋(K2③:201-4)

一、史前鸟信仰的继承与发展:三位一体的山、鸟与祖先

考古研究表明,商代乃至更早的史前时期的东夷等地区,存在鸟图腾信仰。从2号坑出土文物来看,三星堆鸟信仰很可能是史前鸟图腾信仰的继承与发展。其实在初民社会,图腾崇拜是一种几乎主宰人类社会的神圣而又极具感召力的信仰,而以山、鸟与祖先为中心的鸟图腾文化,正是三星堆人对男性生殖力的肯定与神化,并使得这一象征体系在一次次宗教祭祀与仪式中得到集体默许与认同。

为更好理解玉璋图案祭祀仪式过程,本文将玉璋图像分为一区和二区(图1:2-3),并由中间云雷纹将它们联结起来。 除祭祀方式不同外,一区和二区整体还是对称的。如深入探究,我们又会惊喜地发现玉璋图案所呈现的远不止于此。因为一幅优秀的视觉艺术作品,往往具有极高的时空延展性和象征内涵。即使时隔数千年,我们也依然能够跨越时代、地域和语言障碍,在脑海里勾勒出三星堆人神圣威严的祭祀仪式。

图2 男性生殖器模型

图3 变形鸟纹

苏宁[9]、张伦[10]等学者认为,三星堆人以鸟为图腾。邢公畹[11]、李玉[12]等学者进而论证指出,上古语“鸟”有“男阴”之义,或许这就是三星堆人将鸟、种子(鸟卵)和男性生殖器相联系的原因。 为更好理解三星堆鸟图腾信仰,就不得不提及商代乃至更早的史前鸟图腾信仰。王翼祥认为,南方稻作文化对鸟的生殖崇拜源于男根外形像鸟, 鸟可产卵 (男性睾丸也是卵),且新生儿包裹胎衣也像卵[13]。《山海经》就有卵民之国,“其民皆生卵”[14](卷10《大荒南经》,P424)。还有很多学者也持此类看法,如孙其刚[15]、宋兆霖[16]等认为,河姆渡象牙雕刻的是“双鸟朝卵”(4:1),反映了卵生神话。 而东夷地区也有双鸟朝卵图(图4:2),在提到“玄鸟生商”中简狄吞鸟卵时,郭沫若更是指出 “卵是睾丸的别名”[17](卷1,P329)。

图4 双鸟朝卵图像

玉璋图案中鸟、 鸟卵和男性性器的结合, 表明三星堆人很可能也会有“玄鸟生商”那样的卵生神话, 而三星堆铜神坛恰恰印证了这一猜想。 从图像学来看,在设计理念上,铜神坛(见次页图5)第3、4层跟龙山文化玉器(见次页图6)颇为相似,都反映了卵生神话。 宋亦箫曾梳理过此类玉器, 并结合以往学者提出的图腾神和部族始祖等观点, 进一步指出这批玉器与商祖卵生神话人物有关[18]。笔者认为, 石家河遗址出土有类似玉器(见次页图7:1-3),春秋早期黄君孟夫妇墓也有此类龙山文化特点②玉器(见次页图8), 且黄君孟夫妇墓中此类玉器只出现在男性墓, 可见此类玉器不一定只跟商祖卵生神话人物有关, 且双人首很可能是男性象征。我们从不同时代、地域多个鸟信仰地区均出土有双人首器物来看,卵生神话很可能会因部族迁徙、文化交流等原因而在众多地区流传开来。《史记》就有“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19](卷5《秦本纪》,P173)顾颉刚认为,秦国先祖是西迁的东夷人,所以也有卵生神话[20]。我们再来看同样有鸟图腾信仰的三星堆人的铜神坛第3、4层关系, 第3层山形座是男根象征,两边各有一人首,再加上第4层鸟祖,鸟祖孕育人类子孙的理念呼之欲出。

图5 三星堆铜神坛

图6 龙山遗玉

图7 石家河遗址2015年发掘W9出土部分文物

图8 春秋早期黄君孟夫妇墓出土玉人

与史前鸟信仰不同,在三星堆,“山”已明确成为阳具象征物,并和鸟、先祖紧密结合起来。 其实在先秦,山岳崇拜与先祖崇拜相联系,是普遍现象。晁福林认为,《山海经》里帝以山作为“下都”,并且原始初民往往选择山顶作为祭天祭祖地点[21]。在甲骨卜辞里,商人会将河岳神和先祖一起祭祀;如林志强就认为,在商代,河岳神因祈年收成等功能,而与祖先神一起成为祈祷对象[22]。至于身处多山地带的周人,更是将山与先祖视为一体。如王晖先生认为, 周人崇拜的天神和祖先神均住在“天室”山,天神-山岳崇拜的本质是祖先神崇拜[23]。值得一提的是,先秦鸟神多与山有关,如《山海经》中的山神“皆鸟身而人面”[14](卷5《中山经》,P188)。梁奇认为,《山海经》里人、鸟、神人组合是鸟图腾崇拜的表现[24]。可见此时山、鸟与先祖已逐渐发展为不可分割的三位一体关系。我们再结合陈德安[1]提到的祭祀坑均面向岷山,该地带又有杜宇等以鸟命名的先祖与山的传说,便可推断出三星堆人很可能也将先祖与山、鸟相联系。只是没有成熟文字的三星堆人,只能采取生动的图画形式(将山画成男性生殖器)来表达山是先祖象征的含义。

郭沫若认为,“古人本以牡器为神, 或称之祖,或谓之社”[25](卷1,P57),而男性生殖器无疑是最优质的牡器选择。 可见古人将阳具视为男性威信和生殖力源泉, 并将其神化为祖先和生殖神象征。总而言之,三星堆鸟信仰很可能源于史前鸟信仰观念, 并在此基础上发展形成了山、 鸟与祖先三位一体的生殖崇拜体系。程世华[26]又认为,三星堆文化中含有一些良渚文化因素,如鸟崇拜、稻作农业等。那三星堆人的鸟信仰,是否也像史前鸟信仰一样,与农业祭祀有关呢?毕竟古蜀传说里先祖杜宇(归隐西山,死后化鸟)就因教民务农,而被后人尊为农神,并予以祭祀。

二、 独具特色的农业祈年灵物:嫩芽、象牙与牙璋

在解读文物图像时,我们只有将图像语言与所处时代紧密结合起来,就象征与仪式建立点与点的连接,面与面的拼合,才能最大限度地还原彼时历史的本来面目。三星堆祭祀图中“”、 象牙与牙璋一直是学界关注重点,但以往学者均未将此类祭器与史前及商人的鸟祖祭祀仪式联系起来。以至于彭明瀚[27]虽敏锐地发现三星堆出土器物是用于农业祭祀,却并未进一步发现农业祭祀对象是鸟祖。而苏宁[9]尽管已注意到了三星堆人以鸟为图腾,也未进一步论述出土器物是用来祈年。因此,笔者将结合史前及同时代商人的鸟祖信仰,并联系三星堆其他出土文物来论证“”、象牙与牙璋的祭祀用途。

何强认为, 原始文化不仅会产生鸟图腾崇拜,还会因鸟在农业中的重要作用,而在宗教信仰上与植物生长相联系[28]。黄渭金[29]、石兴邦[30](P238)、刘德增[31]等学者也认为,史前鸟信仰与植物生长有关(图9:1-2),祭祀仪式含有农业祈年之意。到了商代,不仅有“玄鸟生商”传说,陈梦家先生更是认为:商人的帝,本质上是主管农业生产的神[32](P580)。三星堆鸟祖,与商人的“帝”和史前鸟祖一样, 因兼有农业神神格而成为祈年对象。主要原因在于赵国华认为,仰韶文化大司空类型陶符(图10)象征男根纹[33](P293)(两睾丸),而三星堆两鸟对立,确实组成男根纹(图3:2-3),从三星堆出土有站在植株花蕊上的人首鸟身神人(图11)手部的男根纹可知,该神人就是鸟祖,而从植株花蕊上的种子和神人鸟祖胸前所刻带种子的桃形果实,可判定鸟祖兼有农业神格。

图9 史前鸟信仰地区植物刻符

图10 安阳老磨岗大司空类型男根纹

图11 三星堆人首鸟身像及笔者局部描摹

图12 河姆渡植物刻符

至于为何要用象牙,则要从象鼻与鸟祖关系说起。我们从大立人纹饰(图13:1)中S形神灵的鸟嘴,可知其为鸟神。而鸟神周围是埋在土里的种子、一对对未发芽和发芽的种子,鸟神上下还有象鼻和象牙;大立人立台纹饰(图13:2)也是两鸟守护一种子。种种迹象表明,大立人纹饰和玉璋祭祀图讲述的都是向鸟祖祈年的仪式。而大立人所站鸟、象结合的立台:从正面看,是两只相对S形鸟;从侧角看,是带象鼻的象脸。象鼻之所以能跟鸟结合,是因为象鼻是男根象征。鼻子其实早在新石器时代就被当作男根象征,如贺吉德[41]认为,贺兰山岩画中鼻子是阴茎象征。三星堆青铜纵目面具(图14)的鼻子上也有男根纹,说明在三星堆,鼻子仍是男根象征。《方言》有载“鼻,始也……梁益之间谓鼻为初,或谓之祖”[42](卷13,P124)。可见到西汉时期,四川地区依然将鼻与祖先和子孙相联系。既然在三星堆人眼里象鼻是男性生殖器象征,而在大立人纹饰中,象牙和象鼻又同时出现在S形鸟祖身边, 周围是埋在土里的种子和发芽的种子,可知象牙是促进种子发芽的神物。

图13 三星堆青铜大立人像

图14 三星堆青铜纵目面具

朱乃诚认为,祭祀图玉边璋是由牙璋改制而成[43]。而祭祀图中又出现了牙璋,可见牙璋在三星堆祭祀仪式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学界多认为三星堆牙璋与夏文化有关,然而大汶口文化和龙山文化中也有牙璋发现,从三星堆诸多器物图像均与大汶口文化和龙山文化有关来看,即便是三星堆牙璋来源与夏人有关,使用牙璋的习俗也仍有可能是源于更早的东部鸟图腾信仰地区。

学界一般认为, 祭祀图中的牙璋是用于祭山。从祭祀图中将山画作男性生殖器,并在山里画种子来看, 祭山其实是祭祖。《释名·释山》有言:“山,产也。产生物也。”[44](卷1,P10)而《山海经》载“华山冢也”,郭璞注:“冢者,神鬼之所舍也。”[14](卷2《西山经》,P38)在古汉语中,“冢”与“种”相通,这也是为什么祖先神所居的冢山会成为男性生殖力象征,并在山里画“种子”。笔者认为,在画有种子的山上插牙璋,是为了向鸟祖祈年,主要原因如下:首先,李新伟认为,三星堆顶尊屈身鸟足人像动作,跟中美地区意在模拟植物发芽和生长过程的仪式性杂技动作相似,说明三星堆祭祀器物很可能也注重表现植物生长[45];而三星堆一出土牙璋(图15:1)很像刚出土的植物嫩芽。其次,三星堆神树(图15:2)下面图案很明显是祭祀图中山里图案,中间是跪坐小人手持祭祀物,从2号坑持璋跪坐小人像(图15:3)来看,神树下跪坐人手里拿的应该是牙璋,而神树上面鸟与桃形果实表明神树应用于祭祀鸟祖的祈年仪式。最后,祭祀图中,山是男性生殖力象征,山里是鸟与种子,一区播种的手(下文将详细论述)与二区牙璋相对应,可知男性生殖力可使种子发芽,而牙璋是“播种-发芽”生殖理念中的“发芽”灵物。

图15 三星堆铜璋形饰

由上可知:三星堆人放置植物嫩芽,是模拟“播种-发芽”的植物生长过程。在象征男性生殖力的山上插牙璋,是为了祭祀鸟祖,并借助鸟祖和牙齿的生殖力来促使种子发芽,并使脆弱的幼苗茁壮生长。同时,在三星堆,象鼻是男根象征,象牙因此被认为拥有神奇的发芽能力。

三、鸟信仰背景下的三星堆农业祭典:春播祭祖与祈年仪式

恩格斯曾说过,原始人最关注的就是生活资料的生产和种的繁衍[46](P3)。而玉璋图案讲述的,正是关乎三星堆人生存繁衍的大事——祭祖祈年。黄剑华[47]、陈宗祥[4]等学者认为,三星堆出土器物体现了女性生殖崇拜和土地崇拜,有祈求农业丰产之意。笔者认为,三星堆祭祀群体中虽有女性出现, 但男神崇拜才是三星堆人的信仰主体。弗洛伊德认为,图腾总是宗族的祖先和守护者[48](P3)。三星堆人以鸟为图腾,意味着被祭祀和祷告的神灵很可能是作为部落守护神的鸟祖。同时, 我们从图中的植物和鸟祖的农业神性可知,此图祭祀目的是春播祈年。

玉璋祭祀图一区下垂的手,有学者认为是司地的黎之手[1],有认为是天界神力展示[2]。然而以往学者未将此手与山里鸟、阳具和种子联系起来加以考量,使得以上说法有失偏颇。要理解该手含义,就必须了解古人眼中的“播种”具有生殖和农业双重含义。《说文》中有“播,种 也”[49](P608),从 手 番 声。说 明 播跟手和种子有关。而种子不仅是植物种子,还包括人种。因为古人常将人类繁衍与植物生长相联系, 并认为在生育中由父亲“播种”,男性在生育中掌握主导权,且男性生殖力可促进植物生长。这也是为什么三星堆人会将山、阳具、种子、手和植物生长联系起来。

大立人纹饰中鸟神(祭祀图鸟祖)身上有两只类似手的下垂物,该手有何象征意味呢?其实早在良渚文化时期,就已出现神人之手(图16)与眼睛(两睾丸③)相连。而在三星堆,鸟身人面像(图11)的手为男根纹,可见鸟祖身上类似手的两下垂物很可能是储存种子的睾丸象征;再看鸟神旁边埋在土里的种子及种子发芽,可知大立人纹饰讲述的是鸟祖在播种, 并用神力使种子发芽。而玉璋图案同样出现了鸟、种子、男性生殖器和手,可知山旁边下垂手应代表鸟祖播种,只是仪式中由一区主祭司代为执行。在埃及,农业神奥锡利斯崇拜与阳具崇拜也结合在一起。举行奥锡利斯节日祭祀的同时,还有开犁播种仪式,仪式中由主持者念“种田”经文,一个小男孩播种[50](上册,P363-364)。

图16 良渚神徽

陈宗祥[4]等学者认为一区站立者为神灵,二区跪坐者为祭祀者。 笔者认为此类说法有待商榷。因为如果一区是神灵的话,按理应是鸟神。然而图中一区和二区人物手势一致, 服饰相近,应都是祭祀人员。至于二区跪坐人员为男性还是女性,学界观点不一。二区跪坐者头上帽子“”,很明显是象征男根的山形纹。阳具象征物常被古人当作丰产求子的灵物,所以如果是女性戴着阳具象征物跪坐祈求农业丰产和子孙兴旺也说得通。只是,不管是2号坑的顶尊跪坐人像,还是8号坑的背罍妇都以其凸出的胸部而被定为女性,如果二区是女性祭祀者,为何却没有重点突出胸部等女性特征? 而且三星堆祭祀体系以男性为主,可见跪坐者也有可能是男性,所以二区跪坐者只能暂定为性别模糊的助祭者。此外,陈德安[1]认为,图中云雷纹是下界通往上界的过渡带。 仪式中,一区神权地位更高的主祭者穿越云层沟通神灵,代表鸟祖播种, 并通过植物嫩芽来祈祷种子发芽;二区助祭者跪地,在象牙和牙璋等祭祀灵物辅助下,和主祭者一起祈年。

黄剑华[2]认为,玉璋邸(柄)端(图1:3)一区祭祀者少一人,可能是由于邸端较窄。笔者认为工匠此种处理应是有意为之, 因为玉璋空间富余,却仍将人刻在孔隙“”附近,当有所寓意。而且在三星堆,圆是具有深刻象征意味的。从大立人立台纹饰两鸟相对“”(图13:2),以及铜神殿顶部山形中的“”(图17)可知,“”即是“”。考虑到此仪式是祭祖祈年仪式,连珠纹“”一般象征多产,所以一区主祭司中间位置的“”,应是种子和人丁象征,位置才会较邸端成人高度要降低很多。图中祭祀人员双手也做圆形“”,正是祈求农业丰产、子孙兴旺的手势。

图17 三星堆2号坑出土铜神殿顶部

此外,雷雨等人认为,甘青地区和三星堆存在文化交流,而神树纹玉琮就是实物见证。[51]考虑到同出西北的辛店文化④跟三星堆文化年代相近,且二者都将植物与生殖崇拜相联系, 所以我们可将两地彩陶用作对比。首先,西北地区彩陶女性特征明显,柳春诚[52]和张广立[53]等学者认为,柳湾裸体人像彩陶壶重点突出怀孕妇女生殖特性, 是母神崇拜表现,该彩陶很可能用于丰产求子仪式中。辛店文化双勾太阳纹彩陶同样女性色彩浓厚(见次页图18:1),汤惠生[54]认为,该图中的植物象征新生命的形成过程。 而三星堆玉琮图案中含有男根色彩的彩陶纹(见次页图18:2),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玉琮彩陶纹1和2部分很明显是大汶口两图案(见次页图18:3-4)1和2部分的集合体, 只是在绘画上更加精美罢了。有学者[55]认为,此类陶文(见次页图18:4)是陶祖象征。可见与辛店文化彩陶女性崇拜相比, 三星堆植物彩陶是作为男性生殖力象征,到金沙时期更是变为石斧上植物发芽(见次页图18:5)。而叶舒宪认为,上古男子的斧、父、甫、祖等美称都是男性性器的隐喻[56](P613-614)。 由上可知,与辛店文化女神崇拜相比,在三星堆文化里,男性生殖力得到神化,并将其与植物生长相联系,甚至将一些男根象征物用于祈年仪式中。

四、小结

孙华等学者认为, 三星堆文化之谜的破解,对深刻认识中华文明多元一体进程和发展格局,以及中华文明在世界文明史上的独特发展道路方面具有重要作用[57]。本文研究发现,三星堆2号坑器物所反映的鸟祖信仰在神灵祭祀和图像表达上, 很可能是对史前鸟信仰的继承与发展,而以“山-鸟-祖先”为核心的三星堆鸟信仰体系,充分彰显了中华早期文明“多元一体” 格局。同时,三星堆人也有卵生神话,并且象鼻和山都是男根象征。2号坑诸多器物均是用于祭祀鸟祖的祈年仪式, 其中玉璋图案仪式模拟了“播种-发芽”的植物生长过程,并使我们有机会了解初民社会农业祈年仪式中祭祀者仪态和祭器摆放位置。仪式中,沟通神灵的主祭者代表鸟祖象征性播种后,和助祭者一起以丰产手势祈年,山间配置的嫩芽、象牙及牙璋,则是祭祖祈年的神物。此外,从彩陶来看,与辛店文化女神崇拜理念相比,三星堆文化更强调男性生殖力在农业祈年中的重要作用。

注释:

①因1号坑和2号坑时期不同,祭祀图玉边璋又出土于2号坑,所以本文论述主要引用2号坑及与2号坑祭祀主题明显一致的3号坑玉琮。同时,2号坑虽器物众多,涉及图像也众多,但基本都属于鸟图腾信仰体系。

②林继来认为男性墓双人首带有龙山-石家河文化特色,详见林继来 《论春秋黄君孟夫妇墓出土玉器》,载《考古与文物》2001年第6期。

③赵国华认为良渚神徽中的兽面眼睛为睾丸象征,详见赵国华《生殖崇拜文化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315页。

④任瑞波认为,辛店文化年代大致为公元前十五世纪至公元前九世纪,详见任瑞波《论辛店文化的分期与年代》, 载 《考古学报》2019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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