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钧

1

雨中游阿尔山，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明明知道阿尔山不是山，蒙语意为“圣水”，但在我潜意识里，仍将夏日里的阿尔山想象为一座绿色的山，一座梦幻的山。我并非初到阿爾山，但此次身临其境，竟屡屡触摸到意料之外的惊喜，当我和几位作家、艺术家朋友走下车的那一刻，一路淅淅沥沥的小雨又一次骤然停歇了。“天啊，太神奇了！”我不禁脱口而出。

折叠伞是两天前好客的主人赠送的，就放在考斯特旅行车上，陪伴我们一路行走了“兴安岭上兴安盟”，游走了乌兰毛都草原、白狼林俗村、察尔森水库、三角山哨所、边境线上国门……每每行车时，我们的目光都一定会与雨水“亲密接触”，又一定会在下车时雨过天晴。五天里，那几把雨伞竟无一次为我们“献过”殷勤，莫非这是主人的热情和客人的虔诚感动了上苍，不忍心让我等身上淋上小雨滴？

阿尔山之夏，带有一种高远的美，尤其是雨后的阿尔山，把天空洗得瓦蓝瓦蓝的，犹如将大海倒挂在蓝天上。作家邓刚老师和夫人从海滨大连驱车一千公里开到乌兰浩特，只为赶赴一个来自遥远草原的约定，他称之为是一次“从蓝色海洋来到绿色海洋的畅游”。一路上，他那带有海蛎子味儿的幽默，也犹如静默中的“火山”，偶尔喷发出来，那带有喜剧色彩的调侃，时常把一车人逗得前仰后合，这也许就是小说家与诗人的区别吧。

2

在阿尔山最为奇妙的当属火山熔岩了。

一棵粗壮的落叶松，在一堆火山岩的簇拥下，长得像一顶遮天蔽日的大伞，我禁不住仰望并膜拜，称奇于群岩乱石之间，远离了土壤，又何以茁壮如斯，这远非凭借推理和想象就能解释得通的。放眼望过去，大森林无际无涯，一条木栈道静卧于此，驮着人们去探寻这属于第四纪火山喷发留下的地质遗迹。那久远的岁月，不同期次的熔岩流从火山口溢出，最终注入了哈拉哈河，炙热的熔岩流将河道阻塞，形成了一系列串珠状排列的堰塞湖，诸如杜鹃湖、松叶湖、鹿鸣湖、眼镜湖、仙鹤湖……这是深藏在原始大森林中的密码，五十余座火山锥，十九个高位火山口，九大熔岩堰塞湖，数百个火山丘，将阿尔山的神奇尽情裸露在不言中。

就我所知，阿尔山的自然风光以各种火山湖组成的天池火山群，和以玫瑰峰花岗岩石林组成奇峰异石最具特色，每一个景致，或许都深藏着一个神奇的传说。我乘兴登上有998个木阶的驼峰岭天池，头上飘过来一团云，袅袅婷婷飘向了环绕天池的林海。天池老了，有30万年高龄，是火山口积水而成的高位湖泊，听兴安盟文联王凤华主席讲，阿尔山有九大天池，对外开放的只有阿尔山天池和驼峰岭天池。我先前到过阿尔山天池，驼峰岭天池还是头一遭光顾，新鲜感还是满满的。

想起来的路上，诗人阿古拉泰那深情的吟诵，“这里是白云的故乡/湖水像明镜一样闪亮/春光眷恋着花的原野/雪白的天鹅飞来梳妆”（《白云的故乡》），我方明白，草原诗人的胸怀为何会如此广阔。如果说“草原是凝固的大海”，那么“大海就是流动的草原”。经由乌兰毛都山地草原时，那毛茸茸的山，那绿莹莹的水，还有那晚霞映照下，满坡滚动的羊群和悠闲吃草的牛群，连我都陶醉了，更何况诗人呢。蓝天、白云、林海、湖泊、奇石、神泉……写到此，这一个个鲜活的字眼仿佛要从我的电脑屏幕里跳下来，欲去实地感受那森林草原的秀美与壮丽。

畅想的美，在哈拉哈河流淌。这是一条中蒙边境的界河，上游十多公里为暗河，在石塘林地下涌动，只闻流水潺潺，却不见河水踪影。蜿蜒的河水穿越了火山熔岩区，在茫茫林海一路向西，流经蒙古国，注入贝尔湖，又转呼伦湖。我是在玫瑰峰下走近哈拉哈河的，一山一水，任由我畅想并生出了惬意的翅膀。我从山下观赏玫瑰峰，在宁静中畅想到了“雄奇”二字。玫瑰峰是由十多座错落有致的山峰组合的群峰，因其山石呈红褐色而得名，其形奇伟雄浑、盘互交错、巍峨险峻，有若刺破青天的宝剑，有若身披铠甲的武士，有若气吞山河的奔马。

遥想当年，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漠北铁骑就是从这片森林中走向了广袤的草原，西征东进拓疆，金戈铁马称雄。昔日玫瑰峰古道也定格为重要的军事通道。哈拉哈河川流不息的流水，不舍昼夜，可曾记否：1939年，那场苏联与日本间的“哈拉哈河战役”（诺门罕战役）就在河畔打响，日军惨败，被迫放弃了“北进”的计划。他国军队在中国领土上肆意舞枪弄棒，这是历史的悲哀，好在如今祖国强大了，历史将不再重演。

3

仲夏之夜的阿尔山，宛若一座藏在原始森林里的古城堡。当我们的车子穿过了一片又一片白桦林，披着落日的余晖，驶入童话般的边陲小城时，一个遥远的梦方刚刚开始。一行人入住在阿尔山市政府宾馆，晚饭一过就随高洪波老师踏着夜色，走入了星光阿尔山。

几年不见，阿尔山变得更漂亮了。兴许是刚下过一场小雨，街面上橘黄色的灯光和蓝色的弧线街灯还带着湿漉漉的光晕，漫步于这座森林中的城市，注目着大街两侧清一色的仿欧建筑，那罗马式风情、哥特式风格的民居、客栈、美食店、咖啡屋，一经彩灯点缀，竟让我想到了安徒生笔下的童话小镇。难怪圣泉广场有那么多当地人和游客带着孩子在五彩虹霓的迷幻世界中，尽情地玩耍，孩子们开心成了家长们的最大乐趣。

高洪波是儿童文学作家，想必这种氛围也激活了他的兴趣点。他会弯下腰来，在粉色莲花灯下，与可爱的小朋友对话。这种场景，一路上，我见过多次，方陡然悟出，原来童心与年龄并非一定成正比。不是吗？我的童年，就是听着孙敬修老爷爷的童话长大的。

阿尔山之夏，带有一种童话之美。我由此想到安徒生的故乡欧登塞就有一个童话小镇，在那儿可见到一间间具有丹麦风味的，虽说低矮，但漂亮的小木屋。在我眼里，但凡童话就离不开迷幻的色彩，阿尔山的夜晚就让我一步迈入了童话世界。圣泉广场里的彩蝶岛，呈蝴蝶展翅形状，其中的戏水池横跨整个蝴蝶翅膀尾部，为呈半弧形的浅水区，是夏日里孩子们嬉戏的好去处，欢歌笑语划破了彩色的夜空，也足以验证了这一点。

盛夏时节，凉风习习，小城平添了几分避暑的魅力。几个人转了一个大圈，又沿原路折回，一路说笑着，路过了一家新华书店，同行的那位女评论家打了声招呼，就先行走了进去。我和洪波老师正在交谈，眼见大家都往里走，也应了“羊群效应”法则，随之鱼贯而入。暑假期间，最畅销的当为儿童读物，在书店最显眼处摆放着一排由大百科全书出版的系列儿童读物，不知是谁一眼就发现了有高洪波的童话诗集《彩色的梦》，人们随即便围了上来。这首诗收在部编人教版语文二年级下册，影响力可见一斑。当书店的主人得知书的作者在此，大喜过望，恳请在书上题句话，以作纪念。洪波老师写下了“祝福阿尔山”几个字。随即仅有的几本《彩色的梦》也成了签名本让人买走了。

阿尔山这家新华书店只有两间小屋，也许是中国最小的新华书店之一了，却在夏日留下了让人回味的童话中的童话。那首诗写道：“我有一大把彩色的梦/有的长/有的圆/有的硬/他们躺在铅笔盒里聊天/一打开/就在白纸上跳蹦……”一想到我外孙女开学就上二年级了，是不是也该有个《彩色的梦》签名本了。我的话还没好意思出口，洪波老师就善解人意地说：“抽个时间带孩子过来，我送她个签名本。”

我开心地走出这家书店，深信童话的美，不光会让孩子们开心，还会让每一个步入阿尔山的人年轻了十岁。其实这并不足奇，只缘阿尔山本身就是一部最美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