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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鹊敲打着我的窗棂

2023-12-28王子君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23年12期
关键词:木瓜树雨燕喜鹊

王子君

窗外,一只喜鹊在飞来飞去,不时地用喙敲打着窗棂,“嘎嘎嘎”“喳喳喳”的叫声响亮。我一眼认出了它,它是奥森北园的喜鹊。

我打开窗子,亲热地说:“喜鹊,谢谢!我知道了,我下午去!”

喜鹊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喳”地叫了一声,便向公园的方向飞去。

公园,我当然指的是奥森公园的北园,我的家距它仅有百米之遥。

我突然想,不能等到下午,我现在就去北园。遂换上宽松衫,出门迅捷地向北园走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当我有五六天不去公园散步的时候,窗前就会出现一只喜鹊的身影,就像今天早晨这样,在我的窗前飞着,叫着,甚至还敲打着窗棂,直到我看到它并和它打招呼。我发现了这个规律后,欣喜异常。我觉得我和喜鹊之间建立起了某种神秘的情感联系。

我住到奥森北园旁边来,不过三年时间。最初被奥森北园吸引,是缘于它的绿。站在高楼上往奥森看,我看见绿从北园蔓延开去,绿满了整个奥森公园。绵延的绿闪着银光,明媚自如。当我走进北园,才发现它不只是绿,不只有绿树。它有很多花草,有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汊,有星盘似的小岛,还有很多的鸟类。鸟类中,最多最打眼的,是喜鹊。

记得第一次走进北园,是夏末秋初。从北园北门进去,走不到百米,便遇见了喜鹊。它们在林间飞,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从那棵树飞到草地,又从草地飞到树上,不时地发出“嘎……嘎嘎喳喳”的叫声。见到人来,它们便往树林中间飞。那黑白分明、像熊猫一样辨识度极高的羽毛,将它们的影姿衬托得与众鸟不同,又因为它们的身子自前往后分别呈现紫色、绿蓝色、绿色等光泽,在阳光中越发显得油亮多彩、轻盈梦幻。我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些喜鹊,它们的模样、叫声和飞翔的姿态。

喜鹊是报喜鸟、吉祥鸟,一进园就见到喜鹊,我心里自然高兴,便忍不住问候它们:“喜鹊,成长快乐,飞翔快乐!”

去北园的次数多了,见到的喜鹊也多了。最常见的,便是清洋河东岸那一片混生着高大的白杨、银杏、榆树的树林里的喜鹊。渐渐地,喜鹊不再像初见时那样飞开去,而是不惊不乍不飞了,停在草地上安闲地啄食,或在树杈上浅吟低唱。每次见到它们,我都会愉悦地喊:“喜鹊!”有一次,我一喊“喜鹊”,它们便“嘎嘎”地叫一声,我以为它们是听懂了我的话在回应我,不由心花怒放,童心大发。我指着北园外不远处的一栋高楼,说:“喜鹊喜鹊,我是你们的邻居哩!喏,我家就在那栋楼,25层。我不知道这样数过去是第几个窗口,但我家的阳台上,摆着一高一矮两个很特别的盆景,花盆是瓷的,深红色底儿,金色的缠枝莲图案。高盆里种的是木瓜树,有一米高,树叶像风火轮一样。矮盆里种的是牛油果树,叶片呈长椭圆形。花盆里生长,都长不高,但都漂亮得很……”我不知喜鹊们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能否看到我的家,但我感到它们听进心里去了。

喜鹊是留鸟,冬天的时候,它们留守在奥森。因为它们,奥森在寒冷萧瑟中仍然充满了那么一些生机,让人不觉得冬天有多么的肃杀。

前年初冬时节,突然刮起了暴风雪。风雪停了后,我去北园。在雪地里见到喜鹊,甚为震惊,七八只喜鹊在雪地里啄刨着什么,很是专注,仿佛它们的宝藏被暴风雪埋了,居然没有感觉到有人来了,不飞,也不回头看。雪地洁白,衬托得喜鹊刨雪的样子很可爱。我轻轻跺一跺脚,喊一声:“喜鹊!”它们像受到惊吓一样跳起来,跳到树杈上,机警地看了看。随后,又立即跳到雪地里,朝我行走了几步,停下,“喳喳喳”地叫着,唱歌一样。我知道它们认出了我。清风不识字,鳥儿却认人。

喜鹊认识了我,这让我开心。隔天,我特意去北园看那些喜鹊。

阳光照耀了一天,公园里的雪化去了不少,我踩着落叶慢慢往前走,享受着这雪后的清新空气。突然,一只巨大的鸟儿从头顶飞过,定睛一看,是喜鹊。跟随着它飞翔的方向,我来到了白杨树林。一些喜鹊在几棵特别高大的白杨树上绕来绕去,那树上悬架着巨大的鸟窝,摇摇欲坠。我很奇怪,这鸟窝居然没有被前夜的狂风刮掉。当狂风暴雪来临的时候,我曾担心地想过,那些鸟儿们能躲到哪里去呢?此刻,我的心安定了下来。

我去南方度假,前后转悠了一个多月,回来后去北园散步。还没到河边,便听到了一阵阵“嘎嘎嘎,嘎嘎嘎”的叫声。我循着声音加快了步子,很快看见了喜鹊,它们错落有致地停在几棵白杨树的枝头,头一致地向着我的方向,仿佛在为我的归来歌唱。那一刻,我心里涌起莫名的感动。大概是许久未见,我见到的喜鹊好像肥硕了一些。我喜欢它们肥硕一点,那样它们站在花丛,站在树枝,或者飞起来,会更加耀眼醒目、漂亮优美。

我经常好几天不出门。一天早晨,我在厨房听到了喜鹊的叫声。探头一看,阳台那个木瓜树花盆上,站着一只喜鹊。当时我只顾惊喜,没有去想这只喜鹊是从哪里来的。但它让我惦记起北园的喜鹊,便去北园散步。那天,喜鹊的叫声好像格外欢畅,腾跃飞翔也格外来劲。接下来,我又是一周没有下楼,接着喜鹊又来敲打我的窗户,在窗前叫着。特别难忘的是,有段时间,我出差回来居家隔离,发现喜鹊来的次数比过去频繁。它在我窗前飞着,敲打着窗子。我还打开窗让它飞进来。它在我的沙发上跳来跳去一阵,又飞到花盆上,啄了几下牛油果树,然后“喳”的一声,飞了出去,那声音欢快极了。

我想起北园的喜鹊,便去北园散步。喜鹊像疯了一样欢叫,热烈至极。

连着几次这样的情况后,我猛然意识到,这常来窗前飞叫、敲打我家窗棂的喜鹊,是北园的喜鹊,它是来喊我去北园散步,去和它们说话的!

那么,喜鹊第一次飞到我家来喊我,会不会就是从我那次外出度假期间开始的呢?

我震惊至极,也愉悦至极。

为了证实这只喜鹊确实是从北园飞来提醒我去散步的,在喜鹊再来时,我拿出家里久已不用的30倍望远镜看喜鹊飞。果然,在镜头里,它飞进了北园,飞进了我常看见它们的那片树林。我心里有些激动,喜鹊,它真的听懂了我的话,它找到了我的家,它也许不认识木瓜树和牛油果树,但它看出了这两个盆景和北方植物的不一样。

可我对着喜鹊说话时,喜鹊是很多只的,这飞到我家来喊我的喜鹊,究竟是哪一只呢?我细细地辨认着,看哪一只都像是飞到我窗前来的喜鹊。于是我想,也许是它们中的任何一只,也许是它们中的每一只吧,它们轮流飞来敲打我的窗子,喊我去北园和它们玩耍。

以后每次去北园,我就会和喜鹊说:“喜鹊,我家的木瓜树又长高了一毫米了,牛油果叶子更绿了哩!”或者,我会说一些别的新鲜事儿,像和一个亲密的朋友聊天。

树叶将黄未黄的时候,我去北园散步,园内游人明显少了许多,也清静了许多。到了河边,我听见鸟儿的吵闹声。抬头一看,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上,两只喜鹊正在打闹。它们互相啄着,啄一下,彼此跳飞起来,又停在枝头上,又冲上去啄对方,其间发出“喳”“喳喳”的叫声,声音很愤怒。很快,它们吵累了,分开了,一只停在原地,一只飞到另一枝树杈上,彼此背影相对,长长的楔形尾巴翘得老高,身子一颤一颤的,生气地朝树外望着。可是过不了几秒钟,它们又都转过身来,相互凝视着,站着不动,好像在赌气似的,看谁先动一动身子,先求对方原谅。终于,那只飞开站到另一枝树杈上的喜鹊受不了了,飞回到原来的树枝上。两只喜鹊“喳喳喳喳”地亲热地叫着,交頸错项,又黏在了一起。

这是一对喜鹊夫妻。我拍下了几幅照片,记录下了它们吵架、分开、和好的过程。我放大照片看它们,觉得它们这样吵吵闹闹的样子,和人世间夫妻的生活差不多,充斥着争吵不休的烦恼,但又比人世间夫妻的生活要幸福、简单得多,纵然彼此有了分歧,吵闹得很凶,甚至打架,也很容易达成谅解与宽容,不会走到情感破裂、彼此仇恨直至分手的地步。

有趣的是,这对喜鹊夫妻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而其他喜鹊,这一天也不知去了哪里。莫非是它们不想掺和这喜鹊夫妻的纠纷?

除了喜鹊,在公园里我见得最多的还有麻雀。麻雀都是成群的,最少也有七八只,多的时候上百只。最初的时候,我喊一声:“嗨!小麻雀们!”麻雀就都飞走了。但是渐渐地,麻雀们见了我,也不再飞,安详地在地上啄着草。

这些麻雀栗色的羽毛温温柔柔的,比我小时候见过的麻雀看上去要柔软得多,飞起来非常轻盈。麻雀的叫声是热闹的,它飞起来那么迅疾,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我印象中的麻雀,大概因为要艰辛觅食、要防止人的袭击,身子坚硬皮实得多。

就是这些喜欢在田野、在城市绿地飞舞、生活的小生灵,曾一度被人们误认为是糟蹋粮食、影响市容的害鸟,对其恨之入骨。其实,麻雀在粮食的生长期,会吃大量的害虫,对农作物是有好处的。这些在公园里生活的麻雀,却是安闲舒适,自由自在,再也没有了恐惧。最神奇的是,北园数不清的麻雀住进了非常现代美观的雨燕塔。雨燕塔原本是为雨燕安的家,但雨燕是候鸟,冬季去南方,回来时看到麻雀住进了雨燕塔,也不和麻雀打仗夺回自己的巢穴,反而大度地离开北园,另找地方安家去了。

每次经过雨燕塔,我都会感叹这小小麻雀是何其幸运。

我也会想起喜鹊。平时喜鹊们都住在树上的那些鸟窝里吗?那些稀稀拉拉的鸟窝怎么可能住下那么多的喜鹊?可能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喜鹊喜欢在高大的树木上筑巢,也喜欢把巢筑在民宅旁。人类活动越多的地方,喜鹊越容易生存。喜鹊和我能成为朋友,建立起亲密的情谊,和其他人也一定能成为朋友。就像那暴风雪之夜,喜鹊们一定住到民宅里去了,在那里,人类不会伤害它。

我又想起自己曾记下的一段关于麻雀的话:麻雀的自由是用生命换来的。如果有人捉住了麻雀,把它关进笼子里,麻雀便会不吃不喝,直至饿死、渴死。捉过麻雀的人再也不去捉麻雀了,因为他们知道麻雀是“养”不活的。一小部分麻雀,以生命为代价,换取了麻雀群体的自由。

这样的麻雀,让人类敬畏。我扯起嗓子唱那首《飞得更高》:“我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翅膀卷起风暴,心生呼啸……”多么有力,多么激情,多么理想!

虽然我唱歌跑调儿,但我相信,麻雀虽小,肝胆俱全,会听懂我的歌,也会听出我对它们的热爱。我热爱它们,和它们所象征的意义。

在这个春天的早晨,我又一次受喜鹊的提醒与召唤,来到北园散步。早晨的奥森真是太安静了,安静得只有鸟叫声。麻雀们任意地飞,任意地叫,任意地跳。一只小麻雀在我的前面蹦着往前跳,像是要做我的向导。“小麻雀们,春天快乐!”我跟随着麻雀慢慢往前走,不知不觉就到了河边。我先看到了芦苇。这是我曾经赞颂过的芦苇,多日不见,它们在春天已开始新一轮的生长。它们已长得足有半米高,细细的根部,尖尖的叶子交错向上,到秋天,它们将结出饱满的芦穗。阳光照在芦苇上,照在河水上,照在河岸上,有一种比秋天的风景更透亮更清爽的感觉。我冲下河岸拍芦苇,不想,惊飞了一群鸟,它们飞到几十米外一片高高的树上。看它们的身姿,是喜鹊。我猜想,它们是没想到我竟会这么早来公园,一时没有认出我来,便喊道:“喜鹊,是我哩!”瞬间,喜鹊们飞了回来。它们格外兴奋,就在我面前的几棵树上飞来飞去地叫着。我往前走,它们往前飞,始终在我前面的树上飞。那份喜悦欢畅,感染得周围的一切都葳蕤生光。

我录了一段喜鹊和麻雀等鸟儿的叫声,又拍了两张喜鹊飞翔的照片,发给一位远方的朋友。朋友兴奋地问:“这是你常说起的奥森北园吗?一大早看见喜鹊,多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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