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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用学与情态范畴

2023-12-14李洪儒

外国语文 2023年5期
关键词:视点情态范畴

李洪儒

(四川外国语大学 外国语文研究中心,重庆 400031)

0 引言

在现代语言学中,人们把情态(модальность)视为一个与语言、思维和实在三者之间相互关系直接联系的普遍功能语义范畴。 必须要承认,情态范畴发展到今天,其特点是沿着哲学主要概念的发展轨迹,持续展开深入语义研究。 这与语言学发展至今,认知逻辑方法被普遍看好的趋势一致。当然,对研究对象的认识和理解也越来越复杂。 有些对情态问题具有重要影响的哲学原则在语用学中得到了发展。 因此,本文不再把情态视为语法范畴,而是从功能语义范畴和语用范畴出发,论证将情态作为语用范畴的理据以及展开相关研究的优势;运用操作主义这一哲学观,将情态上引入意识层级,借此提升相关研究的理论高度;紧紧抓住角度/视点,凸显言语生成者(说话人、作者等)和解释者(受话人、读者等)言语操作(认知、评价)的特点;最后,初步提出情态的分类系统。

1 情态:功能语义范畴和语用范畴

不论是从内容、功能语义角度还是从交际目的、语用角度出发,情态的使命是解释命题(陈说)(пропозиция<диктум>)。 根据经典哲学的相应观点,存在解释发生在态式(модус)的两个基本位格“现实存在”和“可能存在”上。 这样,态式理解为事态的存在形式或研究方式。 而且,命题(陈说)本身也解释成“命题观念的表征态式”(Зеленщиков,1997:2)。 这种语言学解释起源于亚里士多德,他把可能和现实当成存在的情态特点来研究(Аристотель,1978)。 亚里士多德把实在理解为获得形式、样子、形象的东西。 实现存在于可能中的东西,对于亚里士多德来说,就是存在的运动、变化。 他把情态区分为与现实事态对应和与潜在(抽象)可能事态对应两种。 在俄语表达式中,这两种情态分别获得名称“绝对情态”和“相对情态”,也可以叫作“现实情态”和“可能情态”。 它们与各种思维类型、思维模态有关,或者用哲学家的说法,与各种不同世界有关。 这些世界中的可能性各不相同,互不兼容。

(1)现实情态(绝对情态):这种情态适用于现实世界以及知晓主体(语句主体)认为存在于现实中的事物,比如Анна говорит по-испански;Анна,может быть /вряд ли/ к сожалению,говорит по-испански. 这两个语句属于描写情态(认知情态)。 这种情态组成部分的可能性包括现实、完全可能或者极其可能。

规定情态(道义情态)也属于绝对情态,譬如Можно посоветовать Анне научиться говорить по-английски;Необходимо,чтобы Анна говорила по-английски. 此处,可能性和必然性是人给特定现实事件规定的。 与认知情态不同,道义解释依靠具有明确价值取向以及存在于社会的规范、偏好、伦理和道义责任等构成的现实语境中的心智实现。

(2)潜在情态(相对情态):与现实情态(绝对情态)相比,它适用于另外一种主观创造世界。 在这个世界中,体现出来的东西原本是两个相互对立的因素,但同时体现出来成为可能。 这就是由各种想象可能性构成的可能世界,即潜在世界。 其中,两个或者多个可能性都可能得到实现。 比如,现实中,人不可能同时既坐着,又行走。 然而,从潜在的意义上说,坐着的人却可能行走,阅读的人可能骑自行车,因为人原则上可能(=有能力)做许多事情。 又如,当今中国城市,你乘出租车时,会时而看到:司机一边开车,或者一边打电话与同行聊天,或者一边询问行车路线,或者一边询问某一条线路的路况。 尽管如此,并不是这个意义上的所有可能的东西都总是能够实现或者并非所有存在的东西都是必然的,“或许有能力行走的人却可能不行走”。 因此,在潜在(抽象)可能世界中,两种相互排斥的情况可能一起体现出来;在现实世界中,这种情况不会出现。 用亚里士多德的话说,没有的东西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此处的问题并不取决于那个东西所具有的属性。 注意,上述得到解释的各种含义之间的对立,并不单单是纯粹形式逻辑操作的结果,而是反映出情态句在许多语言中使用的常见情况。

于是,研究存在既有相互对立又有相互补充的方式,任何思想行为(语句)都可以成为这种方式的基础。 情态在这个方面的主要任务是“管控受话人解释语句的过程”(Грицанов, 1999:439),也就是说其任务具有语用性质。 语用学把言语行为置于关注中心。 此处,言语行为的特点是:受话人非常熟悉其基本要素,已经得到受话人的详细阐释(Гак,1998:557-559)。

近年来,学术界特别关注同“从作者(说话人)到读者(受话人)”这一向度相联系的语义。 这种语义在某些语用学文献中得到一个称谓:语篇(言语)人际情态。

语义解释与以命题为基础的陈说形成本身一样,都发生在表示说话人观点及其对交谈者作用策略的评价积极参与的条件下。 此时,说话人的任务是“排除交际错误和失败”,也就是采取预先评价原则:从旁观者角度事先对自己的语句实施评价。 Ш. Балли 写道,“说话人或者赋予自己思想以同现实极其一致的客观、推理形式;或者把不同数量的情感因素注入自己表达式,这些情感因素有时候反映的是说话人纯粹的个人意图,有时候在社会条件作用下发生变异,也就是说,情感因素受制于其他人现实出场或者在想象中出场”(Балли ,1961:27)。 他注意到,言语是社会现象,但可能仅仅表达个体精神世界中别人能够理解的那一部分。 根据Ш. Балли 的观点,思想的词语表达(并非思想本身)是修辞学的研究对象;这门学科研究言语现象的外部,不研究这类现象的内部。 与人际情态和评价相联系,应该感兴趣的是目的性言语的规律,如表现力的主要属性。 反映人思想这一特性的言语事实主要传达满意情感或者不满意情感。 列夫·托尔斯泰这样来表达这一主要情感:Читая эти письма,Николай испытывал страх,что хотят вывести его из той среды,в которой он,оградив себя от всей житейской путаницы,жил так тихо и спокойно. Он чувствовал,что рано или поздно придется опять вступить в этот омут жизни с расстроствами и поправлениями дел,с учетами управляющих, ссорами, интригами, с связями, с обществом, с любовью Сони и обещанием ей.

所有言语事实都潜在地具有表卑或者表尊的色彩。 因此,一些言语事实主要具有肯定评价色彩,而另一些言语事实则主要具有否定评价色彩。 我们认为,如果这些情感不被高一层级意图遮蔽,那么上述意见都是成立的。 善一般划入肯定评价色彩范畴。 所以,Н. Д. Арутюнова 写道,“人通过对善的感觉识别现实中的观念。 评价意义是关系意义,它在观念化模式中有自己的相似东西。世界与其观念图景之间的关系染上了各种不同的情态色彩。 这种关系的确定通过愿望态式和应该态式实现”(Арутюнова,1998:133)。 如果谈论的是评价范畴的语用实质,那么还是亚里士多德把概念“善”引入“由价值论两个重要范畴构成的语境”,这两个范畴是“目的”范畴(其任务是选择达到目的的方式)和“意向”情态(促使、人行动)(Арутюнова,1998:182)。 此时,我们不会忘记,道义范畴作为社会概念,其使用非常广泛。

语句的对话性、“受话人的存在”不可能不涉及理解问题(谢群,2016:86)。 此处,解释范畴——人际情态会承担部分责任。 就交际而言,语句是栖息于交际情景并且具有下述信息的句子:(1)说话人(作者);(2)言说目的;(3)言说原因;(4)说话人与受话人之间的关系;(5)说话人与所传递信息之间的关系;(6)说话人与言语活动本身之间的关系。 Т. В. Шмелева 把语句中的所有这些信息叫作构成主观性的元要素(метааспекты субъективности)。 它们一方面大大拓展主观性的原有边界,另一方面从整体上终于开启了从普通语文学角度解释语句概念的时代:语句是现实交际单位(Бахтин ,1979; Шмелева, 1988:168)。

学术界认为,完整理解语句是说话人的幻想。 А. А. Потебня 指出:“借助词理解另一个人思考的东西,意味着思考的东西已经不再是那个东西本身了……至少,我们使用的词会对他人产生影响。 词确定自我封闭的人格之间的联系,不会使不同人格的内涵变得相同起来,但是可以说,会给这些异质人格增添和谐、一致因素。”(Потебня, 1905:27)

语句的解释功能以反映实在的重要参数为基础,通过定向和调节功能实现。 正如心理学家所指出,这两个功能的基础正好是评价——情感内涵的主要组成部分。 换种说法,评价语言主观性的具体语言学机制的基础是情态化机制(механизмы модализации)。

评价与其他许多语义现象一样,有狭义和广义之分,一般对希望指出的东西进行评价以及为了更加清楚地叙述而实施评价。 关于广义评价,它是确定某种东西对于主体的价值。 而狭义评价,则是价值评价以及与此相应的态式、情态。 Аксиология(价值论、价值哲学)来源于希腊语axios(有价值的)+…логия(……〈科〉学)。

根据А. Г. Баранов 情态是语篇的中心这一观点(Баранов ,1993),情态的内涵和外延通过参与语篇建构活动要素之间的各种关系确定,这些要素有作者、受话人、语篇和实在。

上述思考凸显出语言认知功能、行为功能和交际功能在表达语言主观性过程中的从属性链条:价值—评价—情态化。 该链条环环相扣,从左到右是决定关系,从右到左则是从属关系。 根据А.Г. Баранов 的看法,价值情态可以进入个体认知系统的所有层级和层次。 认知基础的核心包括价值算子——“肯定”“否定”和“不定”构成的系统。 价值评价的作用全部体现在个体认知系统的操作层级上,该层级贯穿语篇活动的全过程。 进入个体认知系统操作层级的每一部分信息都获得价值评价。 这样的评价给信息添加个体含义。 没有个体含义,语篇活动就不可能进行。

必须要注意,情态因素在交际中总是作者对实在的多层级评价,并且把自己的评价传达给受话人。 这种情况多多少少会在现存不同情态类型的评定中得到反映。 人际情态可以成为情态多层级结构在语篇中的例子。 А. Г. Баранов(1993)区分出3 种亚人际情态,每一个亚类都有相应的任务:(1)道义人际情态:给受话人规定某种行为态式;(2)认知人际情态:向受话人传递某种信息;(3)价值人际情态:引起受话人对实在实施某种情感评价。 不难看出,这三种情态一般都表示说话人发现世界的方式。

每个人际情态亚类都有两个功能前景:(1)行使个人功能,此时相应主观性得到很好表达;(2)行使疏远功能,相应主观性得不到很好表达,通过该功能区分或者凸显个体性。

在每一个亚人际情态框架中,可以继续区分出一些人际情态群。 这样,认知(描写)情态就有4个语篇类型(人际情态群):(1)人际交际语篇类型,该类型具有主观可信度;(2)信息语篇类型,具有客观化可信度;(3)科学语篇类型,具有客观可信度;(4)文学艺术语篇类型,具有“象似”可信度(«как-если-бы» достоверности)。

表达道义(规定)情态的主要手段是句子的祈使形式。 可是,另外一些句子形式,尤其是施为语句,也可以成为这种情态的表达者,特别是在表达道义伦理规则、建议/劝告、号召的时候更是如此。必须看到,人们把道义情态还叫作根情态(корневая модальность),因为它通过相应情态词汇可以表示事实上的必然性、可能性,如возможен,вероятен,необходим,нужен,желателен 等。

认知(描写)情态一般由句子的陈述形式表示,不过通过间接方式来表达也是可能的,比如修辞性疑问句。 对此,我们作以下补充:句子这些形式的描写性质主要通过使用具有事物语义和限定语义的词来建构。 大家知道,这两类词与描写功能对应,英文术语就叫descriptive,表示“描写”之义;另一个相关术语“摹状词”(дескрипция)的核心语义也在“描写”。

按照许多语法学家的意见,价值情态没有直接的句法表达方式。 可是,须要考虑语言中现存的情感结构,具有特殊形式、词汇、语调的感叹句,其他形式较少。 价值情态通常作为语篇模块,建构道义语篇和认知语篇。

下面,将通过现代哲学的一种方法论“操作主义”阐释情态范畴的内涵。 因为,在语言学中,这种哲学方法论使关系主体活动的工具方面得到实现,使态式功能变成意识范畴。

2 情态:操作态式概念

操作主义(拉丁语operatio,“行为”)是科技哲学的一个流派。 根据其观点,科学概念和构造的内涵受制于主体与客体相互作用的方式(模式和程序、实践作用和〈或〉心智作用)。

根据认知理论,所谓认知、理性加工等同于符号操作。 操作主义的研究方法扩展到分析注意问题、经验结构与语言结构之间的关系。 从这一流派的观点看,任何概念本身都同时包含体现在对这些概念操作中的两个趋势:区分化(дифференциация)趋势(概念的操作化)和整体化趋势(概念的观念化〈концептуализация понятий〉)。 前者可理解为要求概念意义独特化,因为操作意义应该具有唯一性。 当然,这只有在理想状态下才有可能,比如理想状态下的术语。 后者正好相反,在证同并且表示事物之前,我们应该使事物在意识中实现观念化,也就是把它纳入某一种类,从而形成有关该事物的某个概念。 我们认为,态式概念和情态概念应该是区分性的。 众所周知,它们在含义(语义)基础上,根据普遍观念“态式”联成整体,即实现整体化。 概念的区分化产生的基础是逻辑语法。

根据Ш. Балли 的意见,完整的态式是情态主体+与“心理操作”对应的情态。 因而,情态更多表达关系方面;而态式除表达关系方面外,实现的是说话人本身、说话人角色功能和操作倾向性。

根据罗素的观点,态式是所有能够评定为说话人(命题意向主体)意识状态的东西,比如知识和意见的来源、报道目的、情感和愿望、可信度等(Арутюнова, 1988:4)。 罗素甚至使用表达式“言语形式态式”(Рассел ,1999:157)。

现代认知语言学解释态式概念时,加入各种不同内涵,包括逻辑语法、心理、哲学和文化学方面的东西。 自然,态式概念本身依靠自己的历史原型,在积极地发展。

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学术事实是:Ш. Балли 在自己句子含义切分理论的许多方面都从中世纪哲学家的观念出发。 现代语言学家对这种观念非常感兴趣。 他们的语法和形而上学属于中世纪后期的文化现象,而且已经成为Н. Д. Арутюнова 领导下的现代课题“语言逻辑分析”关注的对象。

16 世纪的中世纪哲学因为其语法学说的主要概念而得到“摩迪斯泰”(модисты,modistae),即“思辨语法学派”的称谓。 那个时候,语法被视为一切其他自由艺术或者科学的基础。 就在13 世纪,语法学变成逻辑哲学。 “语法学的方法绝对直观,就像其他自由艺术的所采用的方法一样。 通常,语法学被描绘成穿着宽松衣服的妇女:她的双脚跟前有两个把头伏在书上的学生。 在语法学繁荣昌盛的时期,它在哥特艺术中有了惩罚自己名叫Марциан 学生的树枝。 当时,语法学的座右铭是:‘文理通顺并且逻辑清楚的言语应该可以说出’。”(Бокадорова, 2000:428)

摩迪斯泰学派的基本语法概念是态式。 态式是上帝赋予人的语言方式,即天赋言语和理性。他们认为,言语和理性两种天赋是一个整体,不可分离。 其下述观点十分重要:“认知范围和语言表达与现实之间的自然逻辑联系是上帝通过词语赋予人的。”(Бокадорова, 2000:428)该学派理论的现代研究者注意到,“摩迪斯泰学派语法的基本原则或者初始原理是根据表义方式(способы обозначения)或者内涵态式(modi significandi)描写语言。 内涵态式即体现同一种事物内涵的方式。比如,‘Dolor(〈名词〉痛苦),doleo(〈句子〉我痛苦),dolens(〈形动词〉痛苦的),dolenter(〈带前置词的组合〉痛苦地)……都表示同一对象’,但是根据摩迪斯泰学派的公理,它们在体现同一事物性内涵上又相互区别。 事物性意义(现代术语为词汇意义)可能会发生变异,依靠表义态式变成不同的词类” (Бокадорова ,2000:430)。 我们发现,这些原则在现代表意语法(идеографическая грамматика)中也能找到。

除了“普遍表义态式”概念,摩迪斯泰学派还引入“偶然”(补充、次要、伴随)表义态式概念。 这些态式决定词类“偶然”或者语法(现代术语)范畴。

可是,最令人好奇的是,摩迪斯泰学派研究态式在句子中的操作作用(операциональная роль,该理念在现代语言学的分支学科语义学和语用学中得到发展)。 在摩迪斯泰学派那里,言语“建构原则”(principia construendi)成为描写句法的基础。 这一学派“……其实是欧洲科学传统中最早句法理论的创立者”(Перельмутер ,1991:134)。 当然,这个学派的学者却认为自己是亚里士多德的继承者。

在欧洲文化史上,人们对态式概念的多方面解释不能不反映在现代语法学中。 在现代语言学理论中,态式概念在若干层级上得到解释,但是实现整合目的的是内涵层级和形式层级,也就是语言(言语)意识层级。

态式是表示人活动过程中意识的工作状态和目的性,包括评价的意识范畴。 态式概念是意识、思维范畴,这种观点可以在许多现代作者、哲学家和文艺学家那里见到。 然而,态式概念是自我意识或者自我相关性层级,则是俄罗斯哲学家А. Ф. Лосев 个人的用法(Лосев ,1993:743)。 在俄罗斯以外的现代西方文艺学中,人们区分出“现代思维态式”等。

在研究意识运行的语言学中,态式似乎是一个实践转化形式。 作为操作范畴,它负责选择主体与客体(实在)相互作用的方式和特点。 语言词汇语义层级上的操作态式具有特殊的地位:思维因为认知意义存在和词语使用原型(强蕴含意义)而有能力获得概念明晰的特点。

概念意义的要素结构随着语义学的发展,得到越来越扩展、越来越深刻的形式。 词汇意义中的语用意义和交际意义不断补充内涵意义和蕴涵意义。 它们构成基本概念的补充方面和“操作态式”。 其实,这是“整体知识达到操作目的的结构化形式”。 它们在功能基础上,根据概念本身的各种典型目的,以概念的亚结构身份出现。 其主要概念有逻辑概念、方式概念以及(根据规范认识和极性种类提炼出来的)规范概念和极性概念(极性类型的意义,如“快乐的”—“忧郁的”)。 概念最普遍的目的是给事物在世界中定位,旨在实现行为的优化。 这是最难达到的目的,因此分解为相互作用并且依靠相应概念态式实现的功能(Никитин, 1997:149,153-154)。 顺带指出,意义语言类型学直接把意义与表达意义的语言方式联系起来。 М. В. Никитин 指出:“意义在语言中的地位可以理解为意义在语言中的存在方式(modus vivendi)、表达和体现方式。”(Никитин, 1997:60)语法意义、词汇意义就是意义态式。 “让语法意义与称名意义对立,是合理的,而且它们在语言表达结构中作为概念的各种不同体现、实现态式相互对立。”(Никитин, 1997:60)

在语法中,操作方面与报道情态框架的功能、言语行为概念相联系。 它在语句和语篇语义理论基础上得到发展。 根据语法学家的相关思想(Касевич,Храковский, 1985;Зеленщиков, 1997:142),以语句理论为基础的体现方式为命题在成为句子内容组成部分之前应该经过一系列“语义操作”:(1)记录,确定谓词与谓词题元之间相互关系的类型:现实联系/非现实联系+时间或者可能性(能力、愿望和目的)的标记成分,这一操作构成命题的“内部情态框架”,实现所谓的“客观情态”。 比如,从命题собака-покусать-дети(狗—咬—孩子们) 出发,经过操作形成语句:Собака покусает (может покусать) детей.(2)实现有内部情态框架(包括现实或潜在、虚拟)的命题的特点,其中非现实情态框架是假定式形式内涵所固有的,因而А. В. Зеленщиков 注意到假定非现实与纯非现实“不同”(Зеленщиков, 1997)。 与体现“客观”情态的第一类操作不同,它补充“主观”因素,如Собака покусала бы детей 与Эта собака могла покусать детей。 (3)说话人(更加准确地说,情态主体)评价已经经历过的先前语义评定阶段的命题内容,评价角度为所描写情景的可能性(盖然性)、必然性、必有性。 这样的操作构成外部情态框架,最大限度地实现句子语义中的主观要素,比如Нельзя допустить,чтобы собака покусала детей。 (4)接下来构成的复杂语义构造进入反映说话人与受话人之间关系的交际性目的框架,也就是指向受话人。 这个操作借助句子交际类型——陈述句、疑问句和祈使句实现。 此处,语句的可能变体是:Ты же не хочешь,чтобы собака покусала детей?

Н. Д. Арутюнова 从句法语义中区分出“优选操作句”,带比较级的句子和“普遍倾向判断”都属于这种类型。 比如,Он пишет лучше,чем говорит;Лучше учиться,чем жениться. 这种句子所使用语用情景的特点是存在选择项,各选项与人的意识(目的)行为关联,各选项的实现取决于人的意志等。

可是,就概念的实质来说,操作主义方法论绝大多数依靠语篇言语结构表达,而语篇言语结构是说话人为了完成报道任务而选择的行为策略(拉丁语operatio 的意义是“行为”)。 在语篇层级上,说话人选择言语行为的所需态式。 其实,他是在根据报道的类型目的,选择使用语言手段的方法。 “对于形成事物类描写、事件陈述、实践推理来说,这可能是基本操作或者使用语言的基本方式;或者,是负责语篇——元语篇、箴言、施为句等形成的辅助操作。”(Коньков, 1995:135) 在任何情况下,要建构具有特定内容的语篇,都得谈论使用知识、经验和语言片段的工具行为。 这些操作的总和由主体言语行为的形式传达;不过,言语行为的形式一定要适应主体的言语交际策略。 这种特点允许报道的另一方面——受话人以一定方式解释报道内容。 这是关注交际目的的语用学的极其重要的研究内容之一。

重要的是,操作态式既可能记载认知(思维)方面,又在形式方面得到研究。 一方面,操作态式是说话人的心智行为态式,在报道形成过程中展示说话人意识的积极建构工作。 但是,另一方面,操作态式是在功能基础上产生,旨在达到操作目的的真正的类型形式。 它们展示语篇要素从无到有的动态过程,最终形成语篇的情态特点,因为它们一般都是情态结构的组成部分。

综上所述,语言学有关情态范畴语用结构的种种认识都与意识积极操作观念相联系。 必须强调,此处谈的“意识积极操作”既发生在语篇形成的前语篇阶段,又发生在语篇形成过程中和形成后的语篇内部;“意识积极操作”体现为前语篇操作和语篇内操作,其操作对象是人的经验、知识片段和在交际情景中的心理反应。 与此相联系,不能不谈“角度/视点”(точка зрения)在态式中的形成和转换作用。

3 态式(情态)与角度/视点

语言事实展现出来的情况是,在态式的组成中,角度或者视点与说话人的人称范畴相互交织,相互协作,然后在情态中作为关系来表示。

根据В. В. Виноградов(1960:80)的思想,角度或者视点首先与句法情态,也就是与报道内容同情态之间的普遍关系相联系。 Г. А. Золотова(1982)实际上证实了一个基本事实:人们都把句子内部的情态、时间和人称范畴叫作“述谓范畴”,但是它们却是句子之外的主体、思想者或者说话人(外部情态框架的主体)角度或者视点的体现者。 显然,在最平常的具有说话人蕴涵态式的语句中,至少存在两种情态关系:句法内的情态(陈说情态)和暗示的外部情态框架(态式情态)。

В. Б. Касевич 和В. С. Храковский 认为,“现实与肯定(断定的一类)是两种不同的意义,因为肯定的是可能、意向等意义,也就是说肯定意义与非现实情态意义搭配”(Касевич,Храковский ,1985:13)。

现代语言学家认为,说话人角度或者视点发挥作用的结果是把语句(命题)定格在现实/非现实的不同范围或者是说话人从现实/非现实角度对报道内容实施评价。 人们在情态的逻辑哲学中找到“角度/视点”概念的根基。 在亚里士多德那里,情态从参与组织可能存在与现实存在之间关系的角度体现出来:“亚里士多德的推理建立在详尽分析否定与情态化表达式的关系之上。 对客体的初始角度或者视点决定所用情态的逻辑”,“情态与情态之间的不同受制于审视‘存在’的各种角度或视点之间的不同”(Зеленщиков, 1997:8)。

我们知道,显性态式仅仅因为必然性才存在于言语中,存在于有态式谓词的结构中。 在客观化的语句中,说话人的作用一般都被遮蔽起来。 说话人与句子内容之间关系的基本表达与陈说情态(диктумная модальность)相联系。 在这种语句中,情态意义由句子主体(主语)与其谓词(行为、状态、特征)之间联系的特点构成;这种特点看似客观,但却是从说话人角度/视点出发建构的。 虽然说话人的作用遭到遮蔽,但是其存在这一事实可以从言语事实本身得出:Буш для лучшего понимания России ознакомится с творчеством Достоевского. 这样,陈说情态或者内部情态证明信息传达人角度/视点间接存在(说话人态式):情态框架仅仅得到暗示:“有人肯定” Буш ознакомится 等。 句子中表达的不是言语主体,而是由谓语表示的特征主体。 在这些情况下,说话人的含义落在动词式形式表示的意义上:ознакомится,пусть ознакомится,если бы ознакомился.如同显性态式谓词一样,式为解释的目的服务,但是用隐性方式表达。 现代语言学家认为,“是形式不是把行为作为‘客观’现实现象或者非现实现象、尚未证实的现象描写,而仅仅作为从说话人角度/视点看如此这般的现象描写”(Гуревич ,1998:27)。

与内部情态相联系,还存在这种意见:没有必要援引说话人的某一个角度/视点,因为已经认识到的现实世界概念业已包含在说话人的知晓命题意向中(Зеленщиков ,1997:82)。

一般说来,角度/视点是逻辑学、心理学概念,它在艺术领域中与创作者“对周围事物的视点”相联系。 艺术家最常使用的表达式“我这样看”在艺术创作领域的含义等于“我这样理解”或者“我这样认为”。 然而,角度/视点本身也可能是说话人所没有意识到的。 在句子中,我们其实在与角度/视点的结果打交道。 下面的两个例子中,同一个对象却得到不同的名称:Вы не упомянули террористический центр Хаттаба. — У нас он называется центром молодого бойца. Его даже хотели переподчинить нацгвардии…;…В стенах МВД и ФСБ создали миф. Из Хаттаба сделали бен Ладена. А он нормальный,законопослушный мужик («Коммерсантъ-Власть»).

表达式(名称)与有关事物的各种不同角度/视点之间的联系在语言学文献中可以时常见到(Михайлов, 1992:123)。 作者需要的语句解释正好经常与后来才命名的客体选择相联系。 威·洪堡特的话很著名:“事物的多面性与理解机制的多样性搭配,使角度/视点的数量变得不确定起来。”(Гумбодьдт ,1985:378)从心理学角度看,这是一种有远见的意见,但是还存在知觉的社会程式,比如Больше всего жалею,что 58 лет провел в тюрьме,именуемой соцлагерем.

我们觉得,态式之所以具有变化多端的本质,可能正是因为与“角度/视点”概念相联系。 态式表示事物本身固有的特性并非总正确,仅仅在某些情况下才表示事物不可割裂的特征。 这一观点早在16—18 世纪的哲学界就已经出现了:根据黑格尔的定义,态式是“绝对存在的异在(инобытие);绝对存在在多变和偶然性中丧失自身,转化为自己的对立面,不再回归。 于是,无论形式还是内容的界定,态式都成为已经丧失价值的多样性概念”(Грицанов ,1999:439)。

在В. Н. Волошинова 和Н. Д. Арутюнова 那里,态式概念直接与“角度/视点”联系。 后者引用前者的观点:“非直接引语成为陈述形式。 在这种引语中,有时候凝聚着一系列‘态式’或者角度/视点,从而为从不同角度同时展示现象提供了可能。”(Волошинов, 1929:158; Арутюнова ,1998:130-224)

应该说,语言学分支学科——修辞学对角度/视点范畴的研究为广泛探讨言语主观化和拟人化过程提供了可能。 比如,可以看出,“如果用第三人称建构话语,形形色色语言方式可以充分体现作者角度/视点拟人化的使用情况”(Рогова 1975:6)。 有趣的是А. А. Потебня 给作者提出的建议:“为了描写、刻画能够具体,应该坚持主观角度/视点,也就是坚持虚拟观察者的角度/视点。”(Потебня, 1905:10)

至此,可以确认:情态(态式)的解释特点与说话人的“角度/视点”相联系,可是“角度/视点”概念作为语言学主观性概念的组成部分,其本身却体现出范畴化趋势。

4 情态的类型

与情态的评定相联系,存在大量的术语。 这让我们不能不准备解决情态的分类问题。 在许多研究过程中区分出来的情态变体主要汇聚成以下四个方面:世界的选择方式(世界图景)、言语行为的结构、句子的含义组织、情态的表达手段。 下面,逐类说明。

(1)根据世界选择方式确定的情态变体:此时,命题既可以与现实情态(绝对情态)搭配,也可以与可能情态(相对情态)搭配。

(2)根据言语行为结构(说话人—受话人—报道)确定的情态变体:a)根据说话人角色功能区分出来的情态变体有心智状态情态、情感状态情态和意志状态情态(不定、评价、愿望、愤怒、必然、可能等);b)根据受话人区分出来的情态变体是人际情态(善意、不礼貌、侮辱、劝谕等);c)根据报道内容(可信度)区分出来的情态变体有知识、意见、认知、道义、价值等。

(3)根据句子含义组织(陈说、态式)确定的情态变体:a)陈说情态(内部情态框架);b)态式情态(外部情态框架)。

(4)根据表达手段确定的情态变体:a)词汇情态(名称情态、方式情态);b)形态情态[式情态,动词情态,感叹词、语气词情态(靳铭吉、何平 2016:49)以及情态插入词];c)句法情态(相对客观情态、狭义主观情态、蕴涵情态);d)交际情态(肯定、否定、提问、意志、命令、请求等);e)语篇情态,包括修辞情态。

与情态的类型化相联系,必须补充:(1)区分其他几种对言语很重要的情态变体,比如规范情态。 可以认为,对某一行为或者事态规范地位的肯定,可以作为肯定情态来研究(Петров,1986:302)。 (2)大家都承认,各种情态意义之间的界限模糊,然而区分它们原则上是可能的。 不能混淆词的事物意义和结构的情态意义,但是可以把它们联结起来,比如联结成功能语义场。 (3)建议语言学从广义上研究情态意义“可能”和“必然”,把两者视为许多词意义的“义子”展开相关工作。 根据А. В. Зеленщиков 的意见,这些词一方面构成与盖然、能力、技能、假象、疑问、缺乏完全信心、倾向、意见等相联系的概念的名称,另一方面构成与应该、责任、信心、义务、不可避免等相联系的概念的名称。

为了避免对我们的情态分类产生误解,特作说明:(1)所谓“客观情态”有权作为一种主要态式,成为内容丰富的主观态式结构的组成部分。 (2)非现实情态包含在现实情态概念之中,不过是现实情态的极性反映,它们(现实情态和非现实情态)一起与可能情态对立。

5 结语

学术界的传统看法把体现句子和语篇内容与语言外世界之间关系的情态视为语法范畴。 本文从功能语义出发,论证该范畴更应该界定为语用范畴,在语用学中研究。 不论从言语(话语)的生成还是从言语(话语)的解释看,人的意识方式、关注焦点和兴趣爱好都体现出个体性和局部性,角度/视点因此在情态的语用研究中极其重要。 或许,正是情态的这些特点再一次印证“人的有限性和语言的相对性”这一重要命题。

本文提出的情态分类不具有唯一性,而且仅仅是初步的、粗线条的,有待进一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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