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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岭线轶事

2023-12-11李秀君

骏马 2023年7期
关键词:小段张叔老张

李秀君

夜半营救

没有人知道越岭线有多长,没有人知道越岭线的源头在哪里。越岭线是条宽不到六米的土路。这条土路是大兴安岭最初的林业开发者运输木材时留下来的,沿用至今。运输木材的斯康尼亚拖着好几十米长的大原条日夜不停地奔驰在这条土路上,在大兴安岭的茫茫林海里翻山越岭。林区人称这条路为越岭线也算是名副其实。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最后一个冬天。刚入冬不久,经过大雪三番五次的努力,越岭线和两面的林海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甚是干净。汽车把路面轧得平坦坦的,如镜子面一般光滑无比。

天刚刚黑透。黝黑的天幕上繁星点点。老张一个人拿了根桦木棒子走在越岭线上。军人出身的他习惯了走夜路。他背着个军绿挎包,挎包里是孩子他娘给他烙的两张白面饼和一个装满开水的军用水壶,还有一只铁皮手电筒。因为怕水壶里的水冻成冰,他把挎包背在了黑色大皮袄里面,走了不到十里路,那壶水还很热乎。

老张是山东人,十三岁参加了八路军,跟着贺龙元帅的部队打败了日本,打跑了国民党,抗美援朝胜利后来到了大兴安岭。本来山东老家县上给他安排到当地公安局工作。天天净解决鸡毛蒜皮的小事,李家的孩子和王家孩子打架吵嘴找他,小毛贼偷了五毛钱也要他审,东家的猫找不到了,西家的狗把邻居的孩子咬了,闹得他头疼得很。他找到县长,说当了十多年的兵,不想再当兵了,听说县里要派人支援边疆林业开发,就报名来到了大兴安岭。

冬日的林海,夜静悄悄的。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夜猫子和不知名的鸟的叫声。他的桦木棒子敲打着路面咚咚的声音格外响。北风像刀子般在脸上划过,他把狗皮帽子耳朵使劲儿紧了紧,一边走着,一边回忆着过去的事情,一边自言自语。他总是在想,如果那些牺牲的战友们都活着该多好。连长现在还可以给我当队长。一定比现在这个辛大个队长工作做得好。这个辛大个,每天布置完工作就知道往帐篷里一坐。小河南如果还活着,我俩一组采伐,每天准能干他一百米。现在这个搭档倒也是个河南人,会识文断字,可是手脚总不那么利索,喊号子声音也不洪亮。想到机灵的小河南,他的心就疼眼就辣。本来那场仗已经打完了,他领着小河南打扫战场。他看到一个日本兵身上挂着好几颗手雷,就蹲下身子去拿,没想到手雷被绑得很结实,解了半天才解下一颗,丝毫没有注意一个没死透的日本兵在他不远的地方跪起来正端着枪向他瞄准,瞄准的竟是他要解下的手雷。小河南想也没想就扑向了开枪的鬼子。两声枪响!小河南牺牲了!那一年他十六岁。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小河南叫什么名字。因为他说话是河南口音,老张在以后祭奠他的时候就叫他小河南。

前面的路中间有个黑影。他知道那是头过路的野兽。这些年随着林业采伐的深入,野生动物不多了。老张已经好几年没有看过除了雪兔和狍子以外的任何野兽了。这个家伙是个什么东西呢?他把桦木棒子墩得山响,可那家伙像没有听到一样。也是,这点子声音比集材的五零拖拉机声音小多了。老张走到那黑影跟前,用手电筒照了照,才看清楚那家伙原来是头犴达罕。犴达罕算是大兴安岭野生动物里的大块头。老张知道犴达罕不会轻易袭击人,就用桦木棒子轻轻戳了下它的肚子。那家伙喘着粗气,前腿用力向前,可它就是迈不动后腿。老张感到蹊跷,走到它身后,用手电筒照着细看,原来犴达罕的一条后腿被一根细铁丝套住了。铁丝套的另一端在路边的一棵碗口粗的松树上系得牢牢的。那家伙的腿已经被勒出一道很深的伤口,血把路面的雪染红了一大片。怪不得它走不了,这铁丝套是越挣越紧,那棵树连晃都不晃一下。这可难坏了老张。他没有钳子之类的工具。这铁丝虽然不是很粗,但他用手也扯不断啊。“哪个遭天谴的干的,真他妈作孽啊。”老张气得骂了句粗话,走到路基下面林子里找到了那棵绑着铁丝的松树。他解下裤带,用军用裤带卡扣上的钢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解开了铁丝。老张拍了拍犴达罕的屁股,说道:“去吧,以后小心些。在路中间走路,要是运材车过来和你撞到一起非惹大祸不可!”那犴达罕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回头长鸣一声,一瘸一拐地向对面林子里走去了。他觉得今天自己又打了一场胜仗!于是昂首挺胸,双手端平,拿出军人标准的跑步姿势向前跑去。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老张终于到了工队驻地。大兴安岭冬天的凌晨是一天中温度最低的时候。他的手脚已经冻得木木的。他在帐篷外用力跺跺脚搓搓手,掀开帐篷的帘子,悄悄地摸索到自己的铺前。帐篷里暖洋洋的。昏黄的白炽灯下,工友们都在酣睡。工棚里熟悉的酒味、汗味和臭脚丫子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老张感到亲切。老张脱掉皮袄,给大铁炉子加了几块木头柈子,他把挂在铁炉子边上工友们白天干活穿湿了的棉乌拉、鞋垫和手闷子翻了个个儿,把邻铺小段踹开的被子盖好,脱了鞋钻进被窝。他还能睡一个小时。

突发意外

早晨六点多,天刚微微发亮。小工队一天紧张的采伐工作开始了。

队长辛大个在吃早饭的时候拖着长腔把一天的工作安排好了。今天老张他们的主要任务是采伐那棵樟子松。

虽然刚入冬不久,但两场大雪过后,林子里的积雪已没过膝盖,低洼的地方被风吹的雪已经有齐腰深。这是一片落叶松林,参天大树笔直地矗立在雪中,偶尔能看到几棵樟子松。墨绿的樟子松针上挂满了积雪,如朵朵摇摇欲坠的棉球,煞是好看。

小段扛著架杆,提着油桶,吃力地在雪中跋涉。他昂着头一边走一边大声地朗诵:“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嘿,小子,不简单啊,会背诵陈毅元帅的诗啊?”小段转过身,一双大大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满身油污的老张。他没想到这个在他眼中土里土气的老工人居然知道这是陈毅的诗!他来到这个工队上班两年多了,因为自己成分不好,收敛得很,他从不和任何人多说话,不想去了解别人,也不想别人了解他。每天在这个山沟沟里,抬头看到的是站着的树,低头看到的是伐倒的树。工友们在他眼里个个粗俗得很。不喝酒还好,晚上下班喝了酒说的都是裤腰带以下的事,他听得脸红心跳,捂着被子也直往耳朵里钻,想看个书也不得消停。

“小子!念了几年书啊?”“还有半年高中毕业!”“不错!咱们林场没有两个念过高中的,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等有机会我跟主任说说,让你干点能发挥才能的活。”

“张叔,你念几年书啊?”“我啊?没念几年,不过我比你文凭高,我是大学毕业,军政大学。”“啊?”小段惊得大眼珠子快掉下来了!“军政大学?我的妈啊!那是培养将军的地方!你在部队是个什么官?张叔!你也算是枪林弹雨走过来的!一定立过很多功吧?给我讲讲?”“太大的功倒是没立过,不过,嗨!到地方了,开始干活,等有时间给你讲讲。”

说着话,俩人已经来到山场。远远的就看到那棵粗大的落叶松,大有鹤立鸡群的威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敬畏地看着这棵松树。它树干笔直,高耸入云。不是很大的树冠以下一个多余的枝杈也没有。小段把脸仰起,脸和肩膀几乎持平了,还是看不到树尖。老张想,它可真俊呢。你个大家伙,有上千岁了呢?小段叹息道:“张叔!这棵树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参天大树!得长几百上千年才能这么高吧?我们就这么把它伐了?”老张看了看他那双大眼睛:“哼,还不是你回去吹?说看到这么棵大树,那个辛大个听了能放过它?他为了提前完成采伐任务正着急呢。”小段叹了口气:“哎呀,我也不知道啊,早知道他要伐它,我不说好了。”“唉,伐吧,伐吧,我们不伐它,保不齐别人看到也会伐。”

“嗨,老张,你考虑好了吗?顺山倒吧。把油锯给我,我先来!”队长辛大个跳下拖拉机。辛大个年龄和老张差不多,四十多岁。一米九的大个子,哪里长得都比别人长,小段觉得他长脸上的鼻子可能要比自己的鼻子长半寸。

老张听辛大个这么说,就把油锯递给了他。老张知道队长其实也是个采伐能手。辛大个拉响油锯。老张用树枝把树根附近的积雪清理干净。辛大个把脚边一棵小松树放倒,留了一米高的树座,这样他就可以半靠在这棵树座上开始作业。

伐木工都知道,用油锯伐倒一棵三四十公分的树也就是几分钟的事,但是要伐倒这棵底径近一米的大树,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大家都专注地看着队长,只见他先在距离树根三十公分的地方斜着下锯,油锯艰难地运动着。

辛大个用了近半个小时把斜口切好,一箱油就用完了。老张给油锯加满油,开始切横切口。横切口要比斜切口难度大,还费力。不一会儿,老张的头上就冒汗了,锯到一半的时候他摘掉棉帽子,花白的头上像蒸锅被烧开一样腾起了热气。零下三十多度的天气,小段、小李子和王明亮冻得直跺脚,大家都用敬佩的眼光看着老张。

半个小时后两面切口也已完成。老张直起腰。他明显地感到体力不如去年了。在高寒林区二十多年的劳作,把他当兵十多年练就的强壮身体累得驼了背。

小段早已准备好架杆。五个人都很紧张。除了老张和辛队长外大家都是第一次采伐这么粗的大树。辛大个队长、小李子和王明亮每个人拿着一段两米多长的小杆子,老张把切下的斜片子拿掉跑过来,高声喊“顺山倒”的时候,大家在两米外一起用力,用手里的小杆顶住那棵大树。开始时,那棵大树倾斜下去的速度很慢,达到一定角度后就轰然倒下,林子里瞬间升腾起一片雪雾!那棵大树在雪雾弥漫中横扫千军,向山下直冲而去。几個人都看呆了。这时,只见一段二十多公分粗的树枝飞了起来,打在一棵树干上弹向了他们。说时迟那时快,老张把小段和王明亮一推,又把看呆了的辛大个和小李子扑倒在地。老张觉得自己左腿一阵剧痛,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当大家从雪堆里爬起来时,只见老张还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小段吓得大叫。老张在大家的叫喊声中渐渐醒来。他想站起来,但是左腿疼得厉害。小段喊道:“张叔!你、你、你脚尖怎么朝后了?”“小段!不要动!老张!我来背你!”辛大个蹲下身来。他的鼻子被老张扑倒时,碰到树墩子上鲜血直流。他用手闷子抹了一把,揉了揉说道:“还愣着做什么?他的脚脖子被飞来的树枝打断了,咱们不能动,必须尽快去医院!”大家给老张戴好帽子,把他架到队长的背上。

“背我看看那棵大树。”老张忍着剧痛对辛大个说。大家沿着大树滑下的一道大沟走到了山下。那个横扫千军的大家伙现在安静地躺在那里。它的底部直径足有一米,从根到梢有五六十米长。“队长,我看想整根运输回去的话,一台拖拉机拖不动,装车也装不上,不行切成六米的建子吧。”老张吃力地说道。“好。小李子,你领着大伙切成六米建子,拖回楞场。小段,你去看看谁的车在楞场?马上启动,把老张送去医院。”

千里情缘

老张躺在林业局医院雪白的床单上,他好久没有这么安心地休息了。多久?有二十多年了吧?记得当兵复原回家的时候,一九五六年,他在去县公安局报道前在家休息了几天。他记得老母亲把炕烧得热乎乎的,他足足睡了两天一夜。醒来后吃了三大碗老母亲做的杂粮面条。至今那韭菜鸡蛋豆腐做的卤子想起来就让他流口水。他睡了多久,老母亲就在炕边上看了他多久。他十三岁参军,二十六岁复原回家,十三年啊,母亲以为他早就牺牲了。他们村和他一起参加八路军走了二十多人,就他一个人活着回来了。老母亲在他进门叫“娘”的那一刻,还以为是在做梦!母亲怔怔地看着他,他参军离家的时候又瘦又小,个子还不到她的肩膀,现在足足要比她高出一头了。一直到他跪在母亲面前,母亲抚摸着他黝黑的脸膛和坚实的臂膀,才敢相信她的儿子确实回来了!

“张叔!你醒了?脚脖子疼吗?老院长说至少要养半年才能养好。他在你脚脖子里下了三颗钢钉呢!张叔!要不是你眼疾手快,我们断的不是脚脖子,可能是大脖子了!庆幸老院长医术高明,要不得到省城去做手术。听说很多林业工人受了伤经过他的医治都没落下残疾。我一个河南老乡在大河林业局,是名森林小火车司机。去年,他们的小火车因为一个扳道员扳错了道岔,翻车了。他被甩出去十多米,脑袋瘀了血,是老院长给他做的开颅手术。要不他不死也成傻子了。”

“老院长医术高明,人也厚道啊。那年我们一起去省里开劳模会,省医院还要他留在那工作呢,省城那待遇多好啊,生活条件也好。人家说他如果同意留下,就给他间楼房住呢。可是老院长和我说,他不能留在这啊,省城医院外科大夫有的是,可咱们山沟里只有我一个张一刀!林业一线工人们的工作都很危险,受伤时有发生,如不及时治疗会落下残疾或者送命的。他放不下咱们林业工人呢!”

小段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张叔!你还是省劳模?”

“嗯!我得过一套《列宁选集》,一套《毛泽东选集》,还有三个毛毯呢!”

“那您在部队也立过大功吧?给我讲讲您的战斗故事好吗?张叔!我是越来越崇拜您了!”

大兴安岭的冬天黑得早。下午三点多病房里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小段打开了灯。他扶老张躺下,坐在老张旁边,摆出了听故事的架势。老张除了和他妻子还有儿子女儿讲过他的战斗故事外,小段还是头一个。因为他是河南人!河南人救过他的命啊。

“我十三岁那年,跟着我哥哥参加了八路军。我们的部队是贺老总的120师3团。我那时太小,哥哥去前方打仗了,我当了通讯员,送信时都穿着老百姓的衣服,鬼子从来没有怀疑过我。有一次,我去二连送信,走到一条河边遇到了几个正在饮马的日本兵。他们把我抓住,叽哩哇啦地连比划带说,让我给他们喂马。我那会儿送信,不是把信缝在裤腰里,就是缝在补丁里,我穿的衣服补丁摞补丁,日本人想破头也想不到我的补丁里会有重要的信件。被鬼子抓住耽误了送信时间,我很着急,但我还是装作听话的样子给他们喂马。第二天早上,一个日本兵又让我去河边饮马,我看看离我最近的几个日本兵正蹲在河边洗脸,没有人注意我,我骑上马就跑,等他们发现我时,我已经跑远了。我骑着马把信送到连队,又骑着马回到团部。团长表扬了我,还奖励给我一颗手榴弹。后来,团长骑着那匹大洋马南征北战,一直骑到解放呢。”

“我是西北军政大学第七分校第三届学员。毕业证上面有我们贺龙校长和周士第副校长的亲笔签名。毛笔字那个帅!哪天去我家给你看看。还有六枚军功章,毕业证和军功章可都是我的宝贝呢。”老张幽幽地说着,小段羡慕且崇拜地看着他。军政大学!他如果读了军政大学会不会成为将军?

“我还有一个珍宝。”小段正在遐想,听老张说还有珍宝,马上央求他快讲讲。老张微笑着说道:“那就是你张婶。”小段想这个老张真是跟普通的伐木工不一样呢。小段除了在小说中诗歌里看到把女人当珍宝的男人,现实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张叔!给我讲讲你的珍宝吧!婶子一定是个漂亮贤惠的女人!”

“嗯,她是漂亮贤惠,她为我做出的牺牲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她是朝鲜族人。”

“朝鲜族?是你抗美援朝时从朝鲜带回来的吗?”

“小子!想啥呢?我是军人!怎么会带外国女人回来?她是从鸭绿江边的一个村子自己过来找我的。”

“1951年春天,我所在的部队到朝鲜增援。那一天我们正要过江,敌人的飞机轰炸了一圈,附近一个村庄被轰炸成了废墟。我和连里的同志们担心有受伤的战友和老百姓,决定进村去侦查侦查。果然看到几个朝鲜族老乡,是从延边那边逃难过来的,几天没吃饭了,很多人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坐在一口水井旁,她已经没有力气把井水打上来喝了。我们见状急忙给他们熬了些稀粥。我把那个姑娘抱到一間破屋子里,给她喂了碗粥。他们感激我们的救命之恩,一定要加入我们的部队。我们只要了几个男的,把女人和孩子安顿在了还能住人的房子里,给他们留下了一些粮食。1958年,也是春天的时候,我正在山里的一条大河边上,要把上年冬天采伐的木材趁着桃花水流送下山。一个工友领着一个穿着破烂的青年到我面前。他指着那个瘦瘦的青年说,张先杰!找你的!我停下手里的活计,看着那个青年,找我有事?她没有说话,蹲在河边仔细地洗了脸,摘下破帽子。一头秀发散落下来。我吃了一惊!是个女人!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眨啊眨,似曾相识。不认识我了?我找你三年了!终于找到你了!说着她哭了起来。那生硬的汉语让我一下子想起了鸭绿江边那个水井旁的姑娘!她就是你现在的张婶。战争结束后,她从鸭绿江边一路找来,找到我们山东老家,又从山东找到大兴安岭。三年啊,我不知道这个女人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从那时起,她就是我的珍宝!”

小段听得激动不已!“我一定得见见张婶,太感人了!为了爱情这么执着,真是太伟大了!我要把她写进书里去!张叔,我要给你写一篇传记!”

继续战斗

“小段!机油兑好了没有?1比15啊,加多了不好打火。”老张嘱咐着小段。

“放心吧张叔,你养病的这半年我练得差不多了。虽然没有‘卖油翁’的准头,但是也可以了。”小段已经接到通知,他下个星期就去林业局宣传部报道了。他发表的两篇关于老张事迹的报道被宣传部长看到了,认为他文笔很好,就和局里打了报告,准备把他调到宣传部工作。

五一劳动节过后,南方已经到了夏天,但大兴安岭林海里的积雪还没有融化殆尽,越岭线路基的北面还有零星的积雪。老张的腿虽然恢复得很好,但还是不能走过多的路,林场就安排他到后勤工作。虽说已是初春,但林子里晚上的气温还在零下徘徊。食堂做饭需要烧柴,职工帐篷晚上烧柴的需求量也很大,所以工作量也不小。但老张觉得这活是老弱病残干的,他闲下来就和小段叨咕,他还要去山场采伐。

五月的大兴安岭,青草刚冒出绿尖尖。桦树的叶子还在萌芽状态,落叶松开始吐出嫩叶,林下的达子香盛开了。它们在树林中、山坡上、石缝里开得热热闹闹,开得红红火火。

小段要离开工队了。他看着工作了两年多的山场,看着住了两年多的帐篷,看着相处了两年多的工友们,心里酸酸的。他最舍不得的是老张。这个军政大学毕业的军人,他如父如兄般的朋友,他把二十多年最好的时光贡献给了北疆极寒之地的林海,贡献给了他钟爱的采伐事业。用他的话说只要他活着,就要替他牺牲的战友们为新中国多做贡献。他不做领导,坚持战斗在采伐第一线,只是想多多采伐木材,为国家建设奉献自己全部的力量。

小段望着满山的达子香出神,他觉得老张和他的工友们就是漫山遍野的达子香。他们扎根深山,默默地绽放在乍暖还寒的早春,不畏山野寂寞,尽情地释放着内心的馨香,静静地装点着越岭线两边茫茫的绿色林海……

责任编辑 乌尼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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