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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札记

2023-12-11韩双岭

骏马 2023年7期
关键词:黄鼠狼老三蘑菇

韩双岭

阳春三月中旬,温度上升,白雪融化成溪水,兴安岭春意盎然。森林中第一朵迎春的花朵,是柳梢上绽放的“毛毛狗”。当春风撩起它的裙角,在森林里嬉戏,跳过还在沉睡的柳树时,一股香风飘过,惊醒了柳枝上“毛毛狗”的酣梦。它揉揉朦胧的双眼,立在枝头,随春风起舞,大声地告诉大山、树木、小草——春来了。

由于阳光的加冕,落叶松在萌发新绿,樟子松也以崭新的绿色迎接春天的到来。春风吹过,白桦树扭动小蛮腰,翩翩而舞。小草从森林边缘,从大地之中,探出头来。

每年四月末五月初,初春的暖风,托举着雄鹰在山间森林翱翔。大雁河水还有晶莹的冰凌,河水涌动,冰凌撞响,似玉佩如银铃。暖风拂面,串起一声声鸟鸣。娇美的白桦林,换上绿色的连衣裙。美丽的杜鹃花,在白桦林中绽放,那红中带粉的花朵,挤上枝条互相争艳,在春风中摇曳着身姿,吟哦着一阙阙诗词,把分别一冬的相思,化作信笺,让春风带给远方的有情人。

杜鹃花将要凋零时,兴安岭的野玫瑰在春风中张开了粉红的笑脸。它站在大地上,身着一袭红衣,枝干上有硬硬的浅黄色,似刺猬身上的尖刺。未绽放的花蕾,在绿叶丛中,藏起来似娇羞的头戴绿头巾,小脸粉嫩的少女。采野玫瑰未绽放的花苞,晒干代茶饮有活血化瘀、温胃健脾的功效。

到了冬日,野玫瑰的果实,像一个个小小的西红柿,站立在枝头。洁白的雪,落在野玫瑰的果实上,像用六角形花饰,给酸甜的野玫瑰果子织了一件白色围巾。它站在用雪铺成的地毯上,太阳用画笔蘸金色阳光,把它化妆成娇羞的新娘,它身着红衣,在等与有情人重逢。

在河流中最常见的鱼是“柳根鱼”。柳根鱼多栖息于水温较低、水质清澈的小河溪流中。河岸长有柳树,柳树的根伸展到河边,河岸经河水冲刷形成许多空洞,须根则成蓑衣状,形成天然藏身之处,垂钓者选择柳树多的地方下钩,就能钓到许多柳根鱼。柳根鱼长到四年以上,约有二十五公分长。垂钓者也可自制鱼灯抓鱼。用圆形如瓶状的塑料桶,用电烙铁把桶身烫上筷子粗的圆眼,桶身开两三个孔,用塑料卷几个上大下小的漏斗,桶内配上重物,桶里放上用黄米面炒香的诱饵。这样的鱼灯扔入水中,放置两三天,桶内能进二十多条鱼。

河中的冷水鱼,要数“细鳞鱼”和“华子鱼”最有名气了。我一直也分辨不出“细鳞鱼”和“华子鱼”的区别。请教文友徐老师才知道它们的区别。徐老师写一手好文章,夏天常在森林里采摘金莲花,在河边钓鱼。徐老师说:“华子鱼是中上层鱼,喜欢低水温,愿意生活在水流较缓,底层多卵石,水质清澄的河中;细鳞鱼喜欢生活在水流湍急、水质清澈的深水区。钓细鳞鱼得用毛钩。”我好奇地问徐老师:“何为毛钩呢?”徐老师说:“就是在鱼钩上,捆上二公分长的鸡毛,放入水中,随水流冲击,带有鸡毛的鱼钩上下摆动,鱼会误以为是虫子,一口吞下。”徐老师又说:“细鳞鱼肉质细嫩,脂肪含量高,一条一斤左右的细鳞鱼,现在的市场价都得二百多元。在这样高利润的趋使下,前几年,有不少人用电鱼、给鱼下药的方式,捕捉这种鱼。”我听后愤恨地说:“这太不道德了!”徐老师说:“还有更缺德的呢。”“前十几年,人们为了在河中能多抓到鱼,在瓶子里放上炸药自制爆炸器炸鱼;往河水中投毒药药鱼,被毒死的鱼,白肚皮朝天,顺水而下,场面十分惨烈。”我想起一件事,以前大雁河有小龙虾,我们小时候,在麻绳上捆一块鸡皮就能钓许多,最近十多年,河中一只小龙虾也没有了,这也许跟下药抓鱼有一定关系!

徐老师又讲述了一个真实的故事,那是三十几年前的事了,流经西特林场的河中,有一段是大雁河的上游,水流湍急,深不见底。王亮、张老三、林飞这三个人特喜好在河里求财。王亮是个秃头,两条特浓的眉毛,一双细长的小眼睛,单眼皮,公鸭嗓;张老三大饼子脸,两只眼珠往外鼓,像个大眼睛金鱼;林飞当年是个小混混,打群架时被别人打瞎一只眼睛,人送外号‘林瞎子’,常年戴一副太阳镜。夏日的一天,他们开车到西特林场,在流入原始森林的河中,找到有大鱼的水域,用大网眼走水挂子,挂上来三条大哲罗鱼,还有一条大哲罗鱼把渔网挣开一个大口子跑了。那鱼的影子,约有铁锹把那么长,黑黑的脊背,约有大碗口那么大的脑袋。只见它挣脱了渔网,甩着铁锹宽的尾巴游走了。眼看天色已晚,三个人只得收拾渔具,驾车往回走,但他们一直惦记着这条大鱼。回到镇里,这几个人在矿上找熟人要了一些炸药。又过了十来天,这几个人驾车来到了上次捕获那三条大哲罗鱼的地方。天色灰暗,河水静静地流动,河两边树木的倒影映在水中,随着水流摇曳。张老三他们把用汽车里胎制成的船放到河边,把抄网从车上取下来。张老三鼓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河面说,咱哥们几个发财的时候来了!他把装满炸药的瓶拿在手中,让王亮用打火机点燃了插在瓶子口约有二十公分长的导火索,待导火索着到剩十公分左右时,把炸药扔向了河中心。三个人趴在岸边草丛里,等着那一声巨响。张老三还说,这炸药一炸,把河底的鱼震晕了,大鱼浮上来,咱们就用抄网捞大的。可是几个人足足等了一分钟,炸药也没炸。張老三沉不住气了,走到河边查看,王亮、林飞紧随其后。这时只听一声巨响,炸药突然间爆炸了,一块玻璃瓶碎片,像子弹一样钻进了张老三的太阳穴,另一块击中了王亮左眼。结果可想而知,鱼没捉着,才三十多岁的张老三命丧黄泉,王亮左眼摘除,成了独眼龙。我由衷地发出感慨:“为了河里的鱼,费这么大的力气,还把性命丢了真不值。”徐老师也感叹说:“可惜这么好的年纪了!”

夏天过了防火期,徐老师特别愿意采山货,他总往山里跑,知道哪有金莲花,哪有蘑菇圈。前年的秋季,我与徐老师结伴进入森林采蘑菇。森林被一场透雨洗亮,圆圆的水珠伏在树叶上,藏在草丛里,上午的阳光拨开树叶缝隙照进森林里,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被阳光加冕的白桦叶子发亮,一声声悠长的鸟鸣从高达二十多米的白桦树顶传来,随微风飘向远方。我们在森林里向前走着,蓦然间,草丛里“扑棱”一声飞出几只不知名的鸟,它们鸣叫着,似离弦的箭射向森林的深处。我和徐老师约走了五六百米,来到一片桦树林。地面大多是矮小株的鹿含草和少量的黄瓜香草。徐老师说:“仔细找找吧,这里蘑菇多。”我走到前面,草丛里一个顶着枯叶的白蘑出现在我眼前,我高兴地俯下身子,一探究竟,原来这是个白蘑菇圈。只见那一簇簇一团团大小各异的白蘑,间隔约三四十公分,顺着山的下坡走势,围成一个约二十多米的大圈。不到半个小时,我的小背筐快满了。这时徐老师走过来,他也没少采。我好奇地问徐老师:“这里的蘑菇怎么这么多?”徐老师说:“这里的落叶得有三十公分厚,还有腐烂倒木。蘑菇在土壤、腐殖层、枯木、落叶上生长,它的使命和功能就是消化和分解死去的植被。在森林里,草木、动物与菌类是一种共生共存的关系,所以要保护森林里的各类物种。”

太阳渐渐西斜,我和徐老师边采蘑菇边往回走。快走上公路时,我看到北边山沟里一棵大落叶松下,离我俩约有七十多米远的地方,有一个晃动的黑影。我问徐老师:“你看那个黑影是啥?”他顺着我手指方向看去,我看他脸色突变,小声对我说:“别出声,可能是黑瞎子(黑熊)。”那只黑熊靠树半站着,身子左右晃动在树上蹭着,吓得我脸也白了,冷汗从发间流下。徐老师小声说:“别出声,离摩托车也不远了。”我的心跳加快,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到了摩托车那儿,我往后看了一眼,那只黑熊还在那儿没动。到了公路,我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徐老师发动摩托车,车在公路上跑起来,我的心跳才平稳。

到了家已近黄昏,徐老师邀我到他家喝点酒压压惊。嫂子的厨艺不错,不一会儿的工夫,四个小菜端上来。新鲜蘑菇炒肉,韭菜炒鸡蛋,还有清炖华子鱼、酱柳根。我们喝着酒,吃着大自然馈赠的美味,把一天的疲倦都抛开。一杯酒下肚,徐老师的话匣子又打开了。他说:“现在提倡保护森林,保护动物。黑熊也是保护动物,猎杀是要犯法的。四十多年前,住在林场的林业工人,可没少打熊。那些年,牧羊林场工人王老三是个打猎能手,只要进山就不会空手回来,野鸡、飞龙、狍子……各种美味应有尽有。他还会下套,到了冬天,雪兔、黄鼠狼都能套着。那年冬天,王老三约几个朋友进山,在西特大岭那儿,杀死了一个近七八百斤的大母熊。把熊拉回林场,王老三把值钱的熊胆、熊掌拿走,剩下的熊肉,林场三四百人足足吃了三天,那肉五花三层的,一层肉一层油。王老三把熊掌卖给林城大饭店,熊胆卖给药店,赚了不少钱。

徐老师又说:“这一年的冬天,王老三经常上山下套套兔子,他可尝到了甜头,兔肉可以卖钱,兔皮也非常抢手。那是快过年的一天,王老三上山遛套子,到了他下套子的地方,皑皑的白雪覆盖着大岭西沟,太阳光把落叶松、白桦树的影子拉长,把雪照耀得反射出白光。麻雀在林中寻觅树上的果实,静静的树林里,只有动物的脚印延伸到森林远方。上次他下的套子,套着的一只狍子已经死了好几天,整个左胸膛被什么动物吃了。王老三十分气愤,又仔细辨认雪地上的脚印,猜偷吃肉的应该是黄鼠狼。想到黄鼠狼,王老三笑了。要是把黄鼠狼抓到,那可发财了。那个年代在北方,黄鼠狼的皮子质量好,市场价格特别高。过了几天,王老三又来到套狍子的大岭西沟。这回他拿了两个踩夹,用两块新鲜的狍子肉当诱饵。王老三根据上次黄鼠狼走的路径,把两个夹子下在它必走的道上。王老三回到林场,兴奋得夜里睡不着觉。一晃两天过去了,王老三琢磨着该去看看了。刚拐过山脊,离他下夹子不远的地方,听着有嘶嘶的叫声,他又紧走几步,看见两只一大一小,身上毛色明黄发亮,像涂过油一样的黄鼠狼,一只被夹住了前腿,一只被夹住了后腿,它们看见王老三来了,上蹿下跳,一会儿低下头试图咬断脚下的铁夹,一会儿不顾一切跳向空中,试图挣脱这脚下的桎梏。王老三急匆匆奔过去,把手中的木棒高高挥起,一棒落下,正好打在那只稍微大一些的黄鼠狼的头部上。另一只见状,一急往空中一跳,竟然把夹住的前腿挣断了,这三条腿的黄鼠狼,像箭一样蹿进了森林深处。王老三追了一段路也没有追到。能抓住这个大的也挺好,他当时就把黄鼠狼皮剥了下来,卖了好价钱。”

徐老师说:“从此以后冬天下套抓狍子和黄鼠狼,成为王老三的主要任务。一个冬天下来,靠卖狍子肉和黄鼠狼皮,王老三也成了个富裕户。就在这年春天,王老三套了一只梅花鹿,这是只母鹿,从体形上看怀孕了,王老三动了恻隐之心,把套在鹿腿上的套去掉,把鹿放了,鹿一瘸一拐向林子里走去,还回头用感激的目光看了看他,消失在了莽莽山林里。

第二年秋天,王老三约邻居宋和进山采蘑菇,遇到的怪事让王老三直到现在依然心惊不已。林区一入秋,雨水充沛,再打几次雷,蘑菇就争先恐后钻出地面。这天上午天气非常好,王老三和邻居宋和商量搭伴进山采蘑菇。上午八点,俩人背着筐走进了林子,王老三总跑山,哪儿蘑菇多他心里太有数了。俩人翻过大岭往南走,走过约三公里,到了一个地方,这里蘑菇不算多,采着采着王老三想起来,北面离这二百米远的沟趟子,有个白蘑圈。他想喊宋和一起往北面走,可一想那个蘑菇圈不大,俩人一起去不一定够采,心想这回吃个独食吧。王老三悄悄地往北面走去,他走到北面的山脊,往沟趟子里走,走不远发现一个白蘑菇圈。王老三两眼放光,不一会儿的工夫,蘑菇筐快满了。就在这时,王老三发现前面树林边上有一个坟冢,坟冢四周夹着一米左右的齐边板杖子,还刷着蓝色油漆,板杖子把坟冢圈了起来。王老三有些诧异,他冬夏都在这几个山上转悠,哪儿有棵树,哪儿有个坟,他太清楚了,别人都说他是这片山岭的活地图。这是啥时候埋的坟呢?王老三正要上前看个仔细,突然间,在离坟不远的草丛里,钻出来两只一大一小黄中带点黑的动物,有点像狐狸还有些像狗。他悄悄地跟了上去,寻思如果是狐狸,探清它们的洞穴在哪儿,然后再下夹子或套子。王老三快走几步,前面那个似狗又似狐狸的动物也走得快,走着走着就停下来,还回头看王老三,他仔细一看好像是狐狸,心里想:如果是狐狸,狐狸皮可比黄鼠狼皮值钱;如果是两条野狗,抓住吃肉也不错。利欲心驱使,王老三跟在这两只动物后面也不知走了多久。跟着跟着这两只似狐似狗的动物,拐过一个松树林,突然间不见了。王老三又紧走了几步,仔细搜寻,它们好像蒸发了一样。王老三这时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呢?前面是一片松桦混交林,左侧与右侧桦树林里,有一米多高的草,还有高低起伏的灌木丛,不知什么时候,风扯着乌云,遮住了太阳的光芒,林间潮湿又阴暗,蓦然间,从林子的深处,传来几声凄凉的乌鸦叫声。王老三这个总在山里转悠的人,现在完全迷失了方向。

静静的山林里乌鸦一叫,王老三也觉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王老三脑子飞快转着,他是这个林场有名的活地图,怎么不知道这个地方是哪呢?难道自己迷山了?看了许久,他明确了一个方向,走了约有两三个小时,王老三也累了,坐下来休息,上山时带的一瓶水,也只剩了个瓶底,他觉着冷,还有些饿。原计划一上午的活,就没带饭,也没啥吃的,只能吃几口生蘑菇。这时约莫下午六点多钟,夕阳隐藏在乌云背后,天空之上,风扯过乌云的一角,把天空擦拭得黑黑的。黑云在集结,蓦然一道闪电,撕裂了天空中黑色的幕布,紧接着几声雷在乌云间炸响,震得王老三猛地一激灵。不一会儿,滂沱大雨从空中泼下。王老三也没处躲雨,蜷缩在一棵大落叶松底下。这雨下得急,腾起的雨雾弥漫在森林间,一會儿的工夫,王老三身上就湿透了,冷风一吹他直打颤。这时天渐渐黑了。王老三又冷又饿又怕,闪电在空中闪过,还夹杂着瑟瑟的秋风。林中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咔嚓咔嚓”的响声,吓得他头发直立,心脏跳得厉害。在渐渐浓黑的暮色中,他产生了幻觉,他勒死的狍子,还有那只三条腿的黄鼠狼,狰狞着向他扑来。他前几年打死的那只猞猁,好像就在他躲雨的大树上藏着,张着流血的大嘴露出利齿,它就要从树上跳到王老三肩膀上,恶狠狠地一口咬住他的脖子。紧张恐惧让他彻底失控了,他发狂地跑了起来,跑着跑着,前脚突然踩空,整个人掉进了一个大深坑。就这样王老三摔晕了过去。第二天上午约九点钟,王老三才苏醒过来,他慢慢地直起身,左胳膊钻心地疼,他强忍着剧痛站起来,向四处环视,才发现这是一个不知谁挖的抓动物的陷阱。不算太深,一米八左右。王老三活动一下腿脚,忍着左胳膊的疼痛,在坑里找了一个两米左右的小松杆,踩着松杆身上的枝叉,右手抓住坑壁上的树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爬出了深坑。王老三仰面躺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这是一片桦树林子,由于刚进入秋天,树叶大多是绿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有一丝丝暖意。王老三躺着休息了约一个小时,他真想这样一直躺下去,可想到家中的孩子妻子,想到他八十多岁的老母亲那流泪的双眼,他还是忍着左胳膊的疼痛站了起来。他往四周看去,在绿草丛中,一棵棵胸径约三四十公分的白桦,高低错落地分布着,看地形,自己所在的位置应是一个山腰。王老三又累又饿,左胳膊火烧般地疼。该往那走呢?这时白桦树的影子提醒了他,他根据太阳的位置,判断出林场的方向。王老三心里想:他顶着太阳走,太阳从东面升起,林场应该在东面。他又累又饿,浑身酸疼,在林间蹒跚着,过了很久,在前面离他约二十米的地方,有一片矮矮的灌木丛,王老三走过去一看,大喜过望,原来这是一大片野生蓝莓,这片蓝莓果实挂着白霜,长圆形似鼠耳的小叶子大部分都是绿色,早晨的露珠藏在蓝莓果子上,在秋日的晨光中闪烁着光芒。他迫不及待地伏下身子,大口吃着美味的蓝莓果实,一股香甜充满他的味蕾,好久没吃东西了,这蓝莓果比啥食物都美味。他渐渐有了些体力。这时太阳已经近乎直射了,王老三又判定好方向,向山脊走去。

看着离山脊挺近,可是王老三走起来,觉得距离特别远。他在茂密的山林间穿行,每走一步左胳膊都钻心地痛,小臂二分之一处有些红肿了。时间已近中午,蚊子小咬从草丛中飞了出来,开始围攻王老三。那些蚊子似俯冲的轰炸机,咬得王老三脸上脖子上凸起一个个包,那真是又痒又疼。王老三心里想:人在大森林中显得太渺小了,就如蚂蚁一般。好不容易走到岭顶,这时太阳已经西斜,约有下午四点多了。王老三向远处眺望,只见远处一个山连着一个山,松桦耸立在山岭,秋风吹过松涛阵阵。这是哪呢?王老三彻底迷路了,这时胳膊的疼痛加重,他的脑门开始冒冷汗。王老三觉得自己感冒了。他环视山的四周,发现岭下十来米有白芍,还有几棵大黄芪,他把芍药根挖出来捣碎,敷在他红肿的左臂上,又采些大黄芪叶,嚼在嘴里。做完这些,他觉得好了许多,又在林间找了些紫花脸和饼干蘑菇,当晚餐充饥。这时红日西坠,他顺着落日的反方向,又向森林深处走去。

森林的光线已渐渐暗了下来,他心想:看样子今晚要在这片林子里过夜了。他选择了一棵大落叶松脚下,这棵松树底径得有一米多,常年累月松针在树下积累了三十多公分厚。王老三把树底下掉落的树枝拿走,靠着树坐下,左胳膊又是一跳一跳撕扯着疼痛,身上像三九天被泼过凉水般的冷。他吃了留在兜里的蓝莓果,补充些体力。渐渐地,天完全黑了下来,整个森林好像掉进了深渊。林中各种声音传来,怪异得让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声音。突然,不远处树上,亮起了两个像小手電般大小的亮点,不时传来凄惨的叫声。王老三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心想:难道是他前几年打死的那一对猫头鹰来寻仇了?他屈着身体,颤抖着握紧手中一米多长的小松枝,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老三迷迷糊糊睡着了。他梦见那只被他打死的黑熊身上滴着鲜红的血,张着大口一步步向他走来,他想跑可是没有力气,他大喊一声,惊醒了。这时天亮了。

王老三感觉浑身发冷,左胳膊肿得像小碗口那么粗,还发起了高烧,他真的没有力气再走了,蓦然间,从林子里,走出一只金色梅花鹿,这只鹿回头望着他,王老三对这头鹿有点熟悉又陌生,他揉了揉眼睛,心想难道这是幻境?这头鹿走到他身边,他似乎看到了希望,鹿在前面慢慢走着,王老三在后面跟着它,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转过一个桦树林,梅花鹿突然间消失了。早上的太阳光芒,透过树叶缝隙射进丛林,王老三蹒跚地走着,忽然听到有流水声,他往右侧走了二十多米,一条山泉在潺潺地流动,他非常高兴,急忙狂饮起来。继续赶路,高烧和疼痛快把他打倒了,眼前总出现幻影。也不知走了几天,终于,前方松树林中传来了说话声,他顺着声音走过去,见着林中有一顶灰绿色帐篷,他踉踉跄跄走过去,在离帐篷有十来米远的地方,他突然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等王老三再醒过来时,他已经住在林城的医院里了。他是被几个采蓝莓的人给救了,那个灰绿色的帐篷是这几个人在林中休息的地方。他的左胳膊因感染,肌肉神经组织已经坏死,不得不截肢了。他后来听医生说,再晚送两个小时,他就没命了。他失踪后,和他一起采蘑菇的伙计宋和、宋和媳妇、王老三媳妇、找林场领导汇报,发动林场职工找了他好几天。经历了这一场死里逃生的大难,他心里常常后怕,常常一个人发呆,默默落泪,而后又大笑。到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国家对森林动物实行保护政策,王老三把枪交了上去。夫妻俩养了几头牛,王老三胳膊落下残疾,不愿跟别人再提起那段往事。

我听后唏嘘不已,看着熟悉的广袤的林海,倾听着阵阵的松涛,想了许多:在兴安岭林海中,人如同微尘。在森林的怀抱中,每一个物种都是相互联系的,如果人类不尊重自然生态,破坏生态秩序,人类也会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一场透雨过后,绿色的森林那么明亮,风串起一声声鸟鸣,彩虹在蓝色苍穹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一部森林交响曲正缓缓奏响。

责任编辑 丽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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