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 晴,张 宇

(江西师范大学国际教育学院,江西南昌 330022)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要“加快构建中国话语和中国叙事体系,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展现可信、可爱、可敬的中国形象”[1]。“经济形象是国家形象的基础”[2],塑造良好的经济形象在彰显国家身份特性、表明立场观念及树立价值取向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进而有助于获得国际社会认同,形成广泛的影响力、吸引力与感召力。

中国国际电视台(CGTN)是面向全球的国际新闻传播机构,具有多语种、多业态、多平台等显著国际传播优势。其推出的《指点财津》(Bizbeat)栏目,善于洞察国际经济热点,主动设置关键议题,正面交锋西方话语体系,是阐释中国经济发展理念、传播中国经济思想、塑造中国经济形象的重要窗口。此外,《指点财津》作为典型的多模态文本,“由文字模态和视觉模态交互生成文本的整体意义,具有直观、具象、生动等特点,相较符号单一、叙事扁平的传统纸质文本,更易被异域受众接受和认同”[3]。本文将从多模态话语分析视角,探讨《指点财津》不同符号系统的话语意义生成及经济形象建构方式,使国家的宏观形象更易于被微观个体受众所感知和认同。

一、多模态视域下国家形象建构及符际关系研究回顾

“在媒介形态与视觉文化日益多样化的当下,融合了文字、图像、声音、视频等多模态的表征方式大大增加了国际传播的效度和力度,是国际传播研究的重要切入点”[3]。日趋丰富与多元化的媒介形态也助推了国家形象建构研究在语言学领域的多模态转向。对于多模态话语资源,“社会功能分析”与“认知隐喻分析”是两个重要的研究视角[4]。而在多模态视域下对国家形象建构的现有研究主要聚焦于多模态隐喻视角,以政治漫画、期刊封面、新闻海报及纪录片[5-8]等为语料,从概念化及投射等角度进行分析,较多探讨的是国家的政治外交及文化形象,而基于社会符号学和系统功能语言学的研究则略显不足,也较少涉及国家经济形象的建构,且未对跨符号系统间的协同关系进行充分探讨。

“对多模态语篇构建中选择的符号进行整合时符号间性产生的意义扩展进行分析和模式化,是多模态话语分析研究的主要议题之一,而对于符号间性的研究也可以从多个角度着手”[9]。Barthes(1977)认为,图像的意义具有不确定性,需要依托于语言对其加以诠释。他基于丰富实例,探讨了图文之间的三种关系:锚定、阐释及接续[10]。Martinec &Salway(2005)应用Halliday的逻辑—语义关系对图文关系进行解读,将地位系统分为等同与不等同关系;将逻辑语义关系分为投射和扩展关系[11]。Royce(2007)提出了符际互补理论,从概念意义和人际意义的角度探讨了图文在建构整体意义时的互补关系和衔接机制[12]。张德禄(2009)将图文关系进行了进一步细化,认为两者之间可分为互补关系和非互补关系[13]。

鉴于此,本文以视觉语法(Kress &van Leeuwen,2006)[14](P45-214)与语言元功能思想(Halliday,1994)[15](P37-176)为理论依据,结合张德禄提出的图文关系理论[13],对国际新闻的多模态话语资源进行分析,以探索该新闻栏目如何建构经济形象,引导国际受众对中国经济形象增信释疑,以期从新的视角为国家形象塑造这一时代课题提供理论参考。

二、国家经济形象及多模态话语意义建构分析

Halliday认为,语言的具体功能虽不胜枚举,但可将其归纳为若干有限、抽象的功能,即“元功能”或“纯理功能”,包括表征外部世界经验的概念功能、建立维系社会关系的人际功能及保证语篇完整连贯的语篇功能,这是语言所固有的本质特征[15](P37-176)。Kress &van Leeuwen吸纳了系统功能语言学中语言是“社会符号”和“意义潜势”的观点,认为视觉符号如同任何符号一般,能够复现人们在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的经历与感知,能够映射作者、作品及受众之间的社会关系,并且视觉符号内部也是一个完整连贯的有机体[14](P42-43)。因此将Halliday的“元功能”这一理论概念延伸至视觉图像中,创造性地提出了涵盖再现意义、互动意义和构图意义的视觉语法。

(一)视觉图像模态

本文选取《指点财津》中部分视频截图,以实例阐述该栏目的视频画面如何表征再现意义、互动意义及构图意义来展现国家经济形象。

1.再现意义

再现意义指图像可以对外部世界经验的构建进行表征。根据有无矢量(vector),再现意义可分为叙事性再现和概念性再现,前者可以进一步分为行为过程、反应过程以及言语与心理过程,后者可以进一步分为分类过程、分析过程和象征过程。在视觉上被定义为“矢量”的元素能够完成语言中由行为动词实现的功能[14](P46),是叙事性图像的标志。在行为过程中,矢量将行动者和目标两个参与者连接起来,或者行动者本身也可以构成矢量。在反应过程中,参与者是反应者与现象,矢量通常由反应者的目光构成。言语与心理过程中的矢量由漫画中常见的对话泡和思维泡构成,而在新闻中话语主要由字幕的形式呈现。概念图像中不包含矢量,其中分类过程表示至少有一组参与者对另一个参与者扮演“从属”的角色,分析过程中的两个参与者是“载体”和“拥有的属性”,属于“部分—整体”的关系,象征过程则表示参与者“是什么”或“意味着什么”的过程。

图1中包含了行为过程和反应过程,矢量分别由核酸检测员的手臂以及看向老人的目光构成。医护人员在两个叙事过程中充当了行动者及反应者的角色,而老人则是两个过程中的目标和现象。画面展示了医护志愿者为老人进行核酸检测的场景。该场景是中国三年如一日为公民免费提供核酸检测等医疗服务的一个缩影,展现了中国经济的发展是坚持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中国始终将人民的生命安全放在首位。图2属于分类过程,视频画面为澳大利亚和中国的国旗,都属于国旗的范畴。两面国旗在画面中呈对称分布,且大小相等,体现了中国与其他国家之间的合作交流是建立于相互平等、相互尊重的基础之上。图3属于分析过程,视频画面展示了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展馆全貌,展馆由不同主题的展区构成,展馆与展区之间是整体与部分的关系,展现了进博会的规模之大、类别之多,体现中国积极促进各国各方合作共赢、共享发展机遇,以及坚持推进高水平开放的坚定决心。图4属于象征过程,DNA的双螺旋结构象征着中国构建的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生动形象地向国际受众阐释中国经济格局的内涵和意蕴。

图2

图3

图4

2.互动意义

互动意义的实现主要依赖于接触、社会距离和视角三个要素。接触是指画面中的参与者与观众之间通过目光接触建立的关系,包括“索取类”和“提供类”。前者指参与者与观众之间存在目光交流,通常期待获得观众的认可和关注或邀请观众参与其中,后者指与观众没有目光接触,仅提供信息。社会距离暗示参与者与观众之间的关系亲疏,主要通过镜头的大小来实现,其中特写镜头表示亲密关系,中景镜头表示社会关系,长景镜头表示公共关系。视角也被称为态度,是指拍摄的角度,分为水平视角和垂直视角,前者包含正面视角和斜视角,后者包括俯视和仰视。

图5中,画面中间的新闻主持人与观众的互动属于索取类接触,与观众有目光的交流,同时向观众展示进博会展区中的美食,以期得到观众的关注,并让观众获得沉浸式体验感。画面左侧的外国商人与观众没有目光交流,为提供类接触,仅为观众提供信息,让观众通过画面了解展区的场景,感受现场氛围。图6为长景镜头,表示公共关系,展现了中国调整优化疫情防控相关措施后群众出行逐步恢复正常的情景。图7为水平正面视角,拍摄了主播通过网络平台展示丰收硕果,带货农产品的场景。展现了网络直播带货这一顺应时代潮流及科技发展趋势的新经济模式,成为了为乡村振兴赋能、为共同富裕护航的重要路径。图8为水平斜视角,镜头与画面中的人物持平,从侧面拍摄了公众面带微笑运动健身的场景。该画面体现的是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相协调的中国式现代化,让群众的幸福感在经济增长中稳步提升,充分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向往。图9中,几双黝黑的手心朝上伸出,共同分享一捧大米,表现出他们对粮食的渴望与珍视。镜头为垂直俯视视角,表示将权力赋予观众。而权力与责任是不可分割的统一体,体现了中国呼吁大家共同承担时代责任,给予欠发达的国家和地区更多关注,彰显了中国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的国际形象。图10中,画面采用垂直仰视镜头,拍摄了毕业生身着学士服、高抛学士帽的场景,塑造出中国青年是国家的支柱及中坚力量的形象,昭示中国的未来光明,前景广阔。

图5

图6

图7

图8

图9

图10

3.构图意义

构图意义探讨再现意义和互动意义如何协同发挥作用,包含信息值、显著性及定框三种意义资源。信息值主要依靠图像中参与者的构图位置决定。一般而言,图像中心为重要信息,边缘为次要信息;上方为理想信息,下方为真实信息;左侧是已知信息,右侧是新信息。显著性指通过颜色、相对尺寸、视角和前景化或背景等来实现观众对构图元素的关注。定框是指图像元素之间有无线条将其隔断或连接,能够反映各元素之间的关联性。

图11中的画面可分为上下两部分,由中间的墙壁隔开。画面上方写有“We can visualize global challenges”的字样,体现了世界经济论坛致力于研究和探讨世界经济领域存在的问题、促进国际经济合作与交流的宗旨,是理想中的美好愿景。画面下方是该论坛的年会盛况,是具体和现实的场景。图12中,画面中的构图元素是中心及边缘的布局形式。画面中心是上海合作组织的会徽,周围由中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等六个成员国的国旗环绕,体现了各个成员国之间互信互利、平等协商,为谋求共同发展团结协作。图13中,画面的背景是虚化的繁华夜景,镜头聚焦于显示“5G”字样的手机屏幕,色彩上也与背景产生鲜明对比,是画面中最显著的信息,突出了我国对5G技术的高度重视,力求以科技创新支撑高质量发展,实现高水平自立自强。图14中,画面被线条分割成了五个部分,分别是重庆、广州、天津、北京、成都等城市的标志性建筑。繁华的城市景观是我国经济发展战略成效显著的有力印证。

图11

图12

图13

(二)语言文字模态

本文收录上述列举的视频截图相对应的文字字幕,共获得13个完整的句子,并将从概念功能、人际功能及语篇功能三个层面对其进行分析。

1.概念功能

概念功能由经验功能和逻辑功能两个子功能组成。经验功能指语言对人们在现实世界(包括内心世界)中各种经历的表达,主要由及物性系统和语态构成;逻辑功能主要通过小句间的相互依存和逻辑语义关系来体现[16](P74)。后者并不关乎小句本身的意义,故概念功能的范畴常用经验功能来表达,而经验意义又通常主要由以谓语动词为中心的及物性系统来体现[17](P29-30)。Halliday认为,人们可以通过及物性系统把人类的经验分成6种不同的过程,即物质过程、心理过程、关系过程、行为过程、言语过程及存在过程[15](P143)。在13个句子中,包含7个物质过程、5个关系过程及1个心理过程,例如:

(1)Overthe past 3 years,China(动作者)has managed(物质过程)to keep its fatality and infection rates among the lowest of all major countries.

(2)After all,in 20 years,thesegraduates(载体)will be(关系过程)strong(属性)enough to become the pillar of China.

(3)As China’s pandemic control measures are optimized step by step,it’s economy(现象) is expected(心理过程) to gain further strength.

例1是物质过程,即表示做某件事的过程,描述了中国凭借科学决策和创造性应对所获的抗疫实效,是我国“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民本思想的实例化体现。关系过程是反映事物之间处于何种关系的过程,如例2对毕业生20年后的风貌进行展望,属于“归属类”关系过程,表露出对青年之强盛的殷切期许。心理过程是表示“感觉”“反应”和“认知”等心理活动的过程,如例3是对经济形势走向的洞察及预见,映射出韧性强、潜力大、活力足的中国经济。

2.人际功能

人际功能是人们用语言来建立和保持人际关系及影响别人的行为的功能,主要由语气系统与情态系统构成,其中语气包括主语及表达时态或情态的限定成分两部分。在交际过程中,主要有“给予”和“求取”两类基本言语角色,以及“物品与服务”和“信息”两类交流物。因此,“交际角色及交流物这两个变项组成了四种最主要的言语功能:提供、命令、陈述及提问”[16](P116)。本文对截取的文字字幕进行了语气系统分析,其中13个句子均为陈述句,行使陈述的言语功能。例如:

(4)Through respect,mutualbenefit,and finding common ground while respecting differences,they will strengthen dialogue,expand cooperation,manage and control differences,and boost bilateral relations.

(5)And with health awareness increasing among Chinese people,many cities such as Beijing and Shanghai have issued digital coupons for fitness spending.

(6)They could be community workers,caretakers,pre-school teachers,live streamers for farm produce,construction workers or freelancers.

新闻语篇整体属于信息型文本(informative text),“所陈事实包括信息、知识、观点等,传递信息的语言特点是逻辑性强,其内容或话题是交际的焦点”[18](P60)。因此,财经新闻也多以陈述句向受众传达中国的经济政策、经济形势、经济走向等重要信息。如表1所示,例句的语气系统中主语均在限定成分之前,体现陈述语气。“限定成分的功能是对议论命题提供参考点,将命题与交际中的语境联系起来”[16](P124)。例4和例5的限定成分都是表示时间的参考点,前者展望中澳双方基于相互尊重、互利共赢、求同存异的原则,将迎来的合作共赢新局面,后者介绍了市政实施的发放电子消费券的举措,旨在满足人民需求、促进经济增长。例6的限定成分表示说话者的判断,通过低值情态助动词,推测毕业生未来职业选择的可能性,体现了中国的就业市场孕育着广阔机遇。

表1 《指点财津》文字字幕的语气系统分析

3.语篇功能

在语义层中,把语言成分组织成为语篇的功能被称为语篇功能,主要以主位结构、信息结构和衔接三种方式得以体现[16](P161)。在主位结构中,主位(Theme)是话语的出发点,述位(Rheme)是围绕主位所说的话,往往是话语的核心内容[16](P162)。韩礼德根据主位本身结构的复杂程度,把主位分成单项主位、复项主位和句项主位[16](P162)。本文对截图字幕的主位结构进行了分析,例如:

(7)The new policy(T)//objectives align with China’s “dual circulation” development paradigm,especially by emphasizing the internal production cycle (R).

(8)145 nations,regions,and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s(T)//are here,with over 280 of the world’s top 500 companies showcasing the very best they can offer to the massive China market (R).

(9)Therefore,the country(T)// will foster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in 5G,AI,and big data (R).

例7和例8均为单项主位,且都为无标记主位。前者介绍了与“双循环”发展格局相适应的新政策,后者的描述则凸显了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的规模及影响力之大。例9为复项主位,包括起连接作用的语篇成分“therefore”及揭示主题的概念成分“the country”,述位部分表明我国将加强对基础设施的投资力度,促进科技高水平发展。这些不同的主位分别从不同侧面向国际受众展示了中国的经济政策、经济市场形势及经济发展向度,以期让受众对中国经济产生更加全面客观的理解和认识。

(三)图像模态与语言模态之间的协同关系

上述分析是基于视频新闻的“两个核心符号系统自成一体的基础上展开的,并未涉及语言和图像符号系统在创建意义的协同与互补,而这恰恰是多模态(或多符号)话语面临的挑战与研究重点”[19][20]。因此,本文将结合张德禄提出的文图互补关系考察视频新闻中语言和图像符号系统如何交互生成整体意义。

张德禄将多模态话语形式之间的关系分为“互补关系”和“非互补关系”两大类。其中,互补关系是指一种模态的话语不能充分或完全表达其意义,而需借助另一种模态来补充。互补关系又可以分为“强化关系”和“非强化关系”,前者指一种模态是主要的交际形式,而另一种或多种形式是对它的强化;后者则表示两种交际模态缺一不可[13]。在《指点财津》中,意义的表征及信息的传递主要通过语言这一交际形式,而视频画面在整体意义的建构中只起到加强作用。因此,视频新闻的文字模态与图像模态之间是互补关系中的强化关系。

强化关系中包含的主次、突出和扩充三种关系在视频新闻中均有体现。如图1所示,若仅通过视频画面,受众只能获取我国为公民提供核酸检测服务这一次要信息,而该则新闻所要传达的主要信息只能经由文字模态来表达,即这一举措所获成效是我国在疫情期间将死亡率和感染率保持在所有主要国家中的最低水平。此时,图像模态对文字模态的意义表征进行辅助,属于次要模态,两种模态之间是强化关系中的主次关系。如图4中,语言模态虽已对“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概念进行阐释,但就该栏目所面向的大部分国际受众而言,对于该经济术语的认知有限,而画面中的双螺旋结构则对文字所表达的意义进行了具象化,有助于观众对经济术语的理解,此时的文字字幕是前景化的,视频画面发挥提供背景信息的作用,两者之间属于强化关系中的突出关系。如图5所示,文字字幕是“beef from New Zealand”,新闻画面则以特写镜头及正面水平视角拍摄了主持人向观众展示新西兰牛肉的场景,这有利于缩减与观众之间的社会距离及心理距离,使其获得自我临场感。此时文字模态对于概念意义的建构已较为充分,而视觉模态则扩充了人际意义的表征,因此两者之间属于强化关系中的扩充关系。

三、结 语

发端于西方的多模态研究具有独特的理论体系及分析方法[4],正朝着成熟与纵深方向发展,且在媒体日益交融的时代语境之下焕发出愈发强大的理论和实践意义。“符号资源既是文化史的产物,也是我们在生产和阐释图像和其他信息时用来创造意义的认知资源,这就使运用功能语法理论分析图像成为可能”[21]。本文对国际新闻中多模态话语的条分缕析,是探寻其与国家形象建构之间深刻联系的有效途径,旨在助推国家形象依托多模态话语从客观再现走向主观认同,对日后国家形象的多模态话语呈现具有一定借鉴意义。